那厢,娄闽宁听到顾弦禛说要留下,手中的酒杯不觉一顿,眸光若有所思的盯着顾弦禛瞧了两眼,又划过那边正和礼部尚书说话的周鼎兴,摸索了下杯壁的花纹,抿了抿唇,到底未发一言,转开了视线。

宫宴还在继续,待一阵歌舞过去,礼亲王突然起身,缓步走到了大殿正中,拂袍跪下,秦英帝面露不解,忙略抬了抬身,道:“皇叔这是作何,有何话皇叔且请起身回话便是,还不快扶皇叔起来。”

秦英帝微诧,忙抬了抬身子,吩咐身边的太监总管王福德道。

王福德应了一声,甩着拂尘快步下了御阶,来到礼亲王身旁,搀扶道:“这大过节的,王爷这是作何…”

礼亲王却推开了王福德,恭敬的磕头,扬声道:“皇上,今日乃是普天同庆的大好日子,臣有几句话却是不得不吐。臣承蒙先帝信任,委以辅政的重任。从皇上登基的天瑞元年,到如今的天瑞八年,臣眼瞧着皇上由未成年的稚嫩少年,长成为现在乾纲独断,英明神武的圣君,臣这心中着实敬畏,相信先帝在天,定然也甚是欣慰。如今我大秦在皇上的治理下四海升平,臣也可以放心了。当年先帝在时,恐皇上年幼,会有人趁机做乱,便委臣护佑京城安定之责,将健锐营交到了臣的手上。如今皇上已然稳坐宝座,京城再无动乱之忧虑,这健锐营的兵权,今日也是时候交还给皇上了。臣恳请皇上,收回兵符,容臣功成身退。”

礼亲王说着,终于从袖中取出一枚极是繁复的似铁非铁,玄色麒麟状虎符来,双手捧着,高高呈上。

先前礼亲王将此事透给了太皇太后,是由太皇太后从中斡旋,试探了秦英帝的态度,得秦英帝所允,换取秦御正妃之位的。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然而这会子见礼亲王果真拿出了虎符来,秦英帝还是有些吃惊,双眸微眯热切的盯着那虎符看了两眼,秦英帝才收敛了神情,连连推辞,道:“皇叔这才作何,父皇既将健锐营交给了皇叔,便是让皇叔有生之年,护卫京畿安全,皇叔乃是朕嫡亲的长辈,这虎符放在皇叔的手中,朕是最放心不过的,皇叔切莫如此,快快请起。”

礼亲王这一举动,显然也让所有的大臣都意想不到,一时间大殿一点声音都没有,各种震惊不解或若有所思,或闪烁不明的视线都落在了礼亲王手中托着的虎符之上。

有人觉得礼亲王府定然是疯了,怎么连保命的东西都拿了出来,有人觉得礼亲王府当真是忠心耿耿,对皇上一片忠君之心,实在令人动容。

也有人将目光投向了义亲王身上,义亲王府可也掌管着虎贲营的兵权呢,如今礼亲王府这兵权一交,义亲王府可就被推到风口浪尖上去了,这虎贲营的兵权,义亲王是交还是不交呢。

四下里各种风起云涌,礼亲王却在诡异的安静中,又磕头,再三恳请秦英帝收回虎符,秦英帝这才长叹了一声道:“皇叔既然执意如此,那朕便允皇叔所请就是,皇叔快快请起身。皇叔忠义,朕都明白,皇叔想讨个清闲,朕便将莲花山的温泉山庄赐给皇叔吧,皇叔寻常倒可以过去散散心,修身养性那里是极好的多在。”

莲花山的温泉山庄离京城不远,自然是有市无价的,但秦英帝用一座庄子就换了健锐营的兵权,怎么也是占尽了便宜了。

礼亲王却将虎符交托给王德福后,恭敬再度叩首,道:“臣谢皇上厚赏。”

秦英帝道:“皇叔快快请起。”

礼亲王站起身来,待回到座位上落座,那厢王福德也将虎符交到了秦英帝的手中,秦英帝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交给王福德示意其收起来,又笑着道:“朕敬皇叔一杯,斟酒!”

他言罢,一直站在旁边伺候的太监便拿着酒壶上前,秦英帝面带笑容,神情放松,正瞧着礼亲王处,全然没有防备之心,就在那太监靠近的电光火石之间,一道冷锐的银光从其衣袖中划出,直逼秦英帝的眉心。

这一幕发生的太快,以至于根本就没人反应过来,秦英帝瞳孔一缩,来不及反应,那匕首的寒气已袭至门面,他脑中一片空白,脸色大变。

“皇上小心!”

就在秦英帝以为今日必死无疑的时候,一声惊喝传来,却是坐在御阶之下的秦御最先反应了过来,用力执出了手中的酒杯。

那酒杯,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了行刺太监手中的匕首上,力道之大,打偏了匕首,匕首在最关键的时刻,堪堪划过秦英帝的额头,带出一道血痕,从秦英帝的耳边擦过。

就这一瞬,秦御已身影如电,奔上了御阶,秦英帝也反应过来,连滚带爬,从龙椅闪身。

王福德大声喊着,“护驾!”

秦英帝闪躲开来,被王福德扶着,已连退数步,他额头被划破,此刻血珠滚落到了眼睛里,望去,一片血光之中,秦御已和那太监刺客纠缠在了一起。

秦英帝从鬼门关上走了一圈,狼狈不已,龙颜震怒,大喝一声,“留活口!”

那行刺的太监却拧笑一声,道:“动手!先杀礼亲王!”

秦御闻声,明显被其迷惑,竟然面色一变,望向了礼亲王处,高手对决,怎容半分分心,那刺客功夫极高,一个闪身,手中匕首直刺秦御胸前。

“阿御!”

秦逸和娄闽宁等坐的离龙案近的,此刻都已纷纷起身,护驾而上,然而谁都没想到,刺客竟然如此厉害,还不待他们赶过去,便重重的伤了秦御。

只见那刺客分明用了十成的内力和功力,重重的一匕首狠狠的扎在了秦御的心窝位置,匕首整个没入身体。

鲜血几乎同时从口中和胸前喷了出来,秦御顿时便丧失了一切反击之力,被那刺客重重的一脚踢在胸前,整个人都飞了出去。

秦逸惊呼一声,飞身去接弟弟,堪堪在秦御的身体落地前,接住人单膝跪地,望去,却见秦御已明显奄奄一息,胸口瞬间便被血染红,脸上也沾满了血迹,匕首不偏不倚就扎在了心口上。

饶是秦逸,当下也慌了心神,脸色大变,颤抖着手,不敢去碰触那把匕首。

“老子杀了你!”

礼亲王顿时红了眼,飞身而起,亲自攻向那刺客。

此事,刺客已被娄闽宁,徐国公等几个武将围攻,狼狈非常,已是强弩之末,礼亲王红着眼冲上,一掌用了十二分的内力拍在刺客的太阳穴上,刺客被拍飞出去,身子砸在了朱红的大柱上,委顿在地,双眼圆瞪,然却已经断了气息。

刺客已死,四周却一片慌乱,大殿中回想着秦逸惊恐的喊声。

“阿御!阿御!你坚持住,太医!快叫太医!”

秦英帝也被惊吓的不轻,此刻见秦逸抱着双眼已睁不开的秦御,秦英帝眸光闪动,也顾不上计较礼亲王怎么直接杀了那刺客了,他忙抹了把脸上的血,快步到了台阶下。

瞧去,秦英帝当下便觉秦御是活不了。

那把匕首,秦英帝方才还亲身感受到了其锋利和杀气,匕首绝对没有任何猫腻,是把削铁如泥的利器。

此刻那利器就直直扎进了心脏位置,这样的伤,如何还能活命?

且秦英帝也是习过武的,方才刺客给秦御的那一刺,用了十成内力,他明眼看的清清楚楚。想必,这里会武功的,也都看的清楚明白。

这会子秦御小子的心脏一定都被戳穿了,没救了,事实上他这会子还没断气,那都已经是奇迹了。

秦英帝眼底闪过些许喜色,面上却做出惊慌担忧之色来,道:“太医!太医,阿御你怎么样?你一定要撑着,阿御护主有功,朕等你好了,定重重的恩赏!”

秦御却强撑着,支起千金沉的眼皮,气若游丝的道:“皇…皇上…请允臣迎…迎娶侧妃顾氏…为妃,臣死…死而无憾。”

抱着秦御的秦逸,双眼一红,道:“阿御!你不会出事,大哥不会让你出事!你撑着!”

秦御却固执的盯着秦英帝,道:“顾氏…顾氏有孕…请皇上赐她为臣正妃…臣别无他求。”

礼亲王府交了兵符,秦英帝原本就是要允了此事的,可却不能当场就下这样的旨意啊。不然全天下人都要说他欺辱礼亲王府,刻薄寡恩的。

秦英帝本来还想找个时机的,如今秦御都这样了,还求上头来,秦英帝自然是心中大喜,忙应道:“朕都答应你,来人,这便拟旨,晋燕广王侧妃顾氏为郡王妃。”

秦御却抓着秦逸的手,略抬了抬身子,又道:“不,不是晋封…不…扶正…臣,臣要重新迎娶…迎娶她为妃。”

他一言,顿时便令大家都面面相觑,就没听说过,做了妾室的,还能再重新迎娶的。

妾室扶正的,虽然都很少见,但起码还有先例在,还是有规矩可依的。

这做了妾室,还要再重新迎娶一回,这叫什么事儿?这天下间就没听说过这样的事儿,也没这样的规矩和先例啊。

不过这会子秦御这样说,大家也都理解,人都快死了嘛,这明显是脑子糊涂了已经。

不过燕广王方才说那顾氏有孕了,好歹燕广王能留个后,顾氏也算有大功了,晋封正妃也算合适。

“皇上…皇上…”

秦御脸色青灰,却还在执意求着。

一旁礼亲王已是避过脸,抹起了泪,秦逸脸若寒霜,秦英帝叹息一声,道:“好,朕都应你,拟旨。赐婚顾氏为燕广王正妃,按正室之礼,三媒六聘,允燕广王重新迎娶,顾氏之子是为燕广王之嫡长,钦此。”

这天下就没此规矩,但大家想着左右燕广王都要死了,也不可能真重新迎娶顾氏的,也就无人表示异议。

秦御闻言,似真再无遗憾,唇边掠过一抹笑,头一歪,倒在了秦逸的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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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秦御死了,本文完结了哈。

第264章大哥曰:做梦

秦御昏厥了过去,却有人以为他是已经断气了,大殿中顿时便响起了慌乱的惊呼声。

“燕广王护驾死了!”

“刺客杀了燕广王!”

“阿御!”礼亲王显然也被吓坏了,身子一摇晃,被后头的镇国公扶住,这才不至于倒在地上。

秦英帝也以为秦御是断了气,叹息了一声,面带哀戚的冲礼亲王道:“皇叔请节哀,阿御是护驾而去的,朕一定会查明此事,灭那谋逆之人九族,为阿御报仇!”

“父王,阿御还有气息,快,太医!”抱着秦御的秦逸却惊声道。

今日乃是过年,大好的日子,太医院本就没留什么太医当值,太医的品阶也不算高,今日只有两位太医应邀前来参加宫宴,这会子章院判和齐太医被抓了过来,章院判瞧了眼秦御的脸色,顿时便摇了摇头,被秦逸锐利的视线逼视,这才勉强冒汗,搭上秦御的脉息,旋即叹了一声,一言不发。

礼亲王愤而拎着章院判的衣领,道:“你倒是赶紧开方子,想办法啊!”

章院判满脸是汗,为难道:“王爷,不是微臣不开方子,而是郡王…郡王他虽还有一点脉息,但却宛若游丝,随时会断。这匕首直插进了心脏,即便是现在不断气,郡王也不可能挨得过拔匕首的重击啊,请恕微臣…无能为力啊。”

“难道就没有任何办法了吗?”秦逸红着眼眶,逼视着章院判,额头青筋鼓跳。

章院判摇头,道:“或许可以让寂空大师一试,寂空大师武功高深,兴许能渡真气帮郡王续上一口气也说不得。微臣等无能,实在无能为力。”

章院判其实是想说,匕首插入心脏,便是神仙也难救的,秦御如今这样断气,和没断气,其实也没差别了。

然有秦逸和礼亲王虎视眈眈的盯着,他实在不敢这样说,只能祸水东引,将秦御推给了寂空大师。左右只要不是让太医院救治,这份责任他就担不着。

秦逸闻言忙道:“备车,我这就送阿御去大国寺!”

一旁秦英帝看了章院判一眼,章院判几不可见的轻摇了摇头,那意思分明是说,秦御没救了,根本就撑不到大国寺。

秦御生而妖瞳,一向被视为通天眼,更被先帝说成是秦国的皇室祥瑞,秦英帝早便对其忌惮多多,如今见其已被判了死刑,不觉心中快慰,眸光略闪,却面露担忧之色,道:“快,用朕的龙辇,尽快送燕广王上大国寺,请寂空大师全力救治。”

人群后,顾弦禛拧着眉,眼瞧着一身是血,宛若死人的秦御被送下去,他又将章太医冲秦英帝的眼神看在眼中,一时双拳微握,心中情绪复杂。

宫宴到了这一步是没法再继续了,秦英帝令人排查宫中一切可疑之心,严审此事,诸大臣们也都被排查了一遍,连带着燕国使团也配合着接受了排查。

以至于两个时辰后,众人才得以出宫,而随着众人离开皇宫,燕广王护驾,却不幸被刺客所伤,重伤不治,生命垂危,死前请求皇上赐婚顾氏的消息,也像长脚一声,迅速蔓延传遍了整个京城。

且说顾弦禛和苏子璃出了皇宫,登上马车后,两人的神情却都有些发沉,苏子璃这会子早便褪去了醉酒之状,眼神清明,带着些光亮,见顾弦禛靠着车壁,双手环抱,一言不发,带着面具的脸也看不出什么情绪来,他不觉倾身,道:“今日宫宴上燕广王受伤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太监,顾兄觉得是为何人所派?还有,燕广王当真被一匕首刺中心脏了?燕广王有这么好对付?”

苏子璃当时因为被扶下去在偏殿休息,故此并没有看到当时那惊险的一幕,所以他心中是不大相信秦御会轻易被刺客所伤的。

顾弦禛却拧着眉,半响才道:“那刺客武功确实不弱,当时扬声迷惑干扰了燕广王,燕广王中匕首那一刺,刺客确实是用了十成功力,绝没留情,匕首也确确实实是插在了心脏位置,不偏不倚。”

旁人这样说也就罢了,如今连顾弦禛也这么说,那就绝对不会错了。

顾弦禛可是武状元,武功极高,眼力极佳,容不得人不相信啊。

苏子璃瞪大了眼睛,怔了片刻,不觉一下子靠回了车壁上,道:“他竟真就这么死了,如此,你妹子不就成了寡妇了?这是否说明,本公子可以趁虚而入了?哎,早知道这样,本公子也不必费心弄个女人送到燕广王的身边去。”

顾弦禛也觉得不大对劲,那刺客的功夫是很高强,但是秦御的武功也不弱啊,怎么就那么容易便让刺客得手了呢。

是,当时刺客是喊了一声,迷惑干扰秦御了,然则秦御又不是没经验的嫩瓜娃子,他若真那么容易受干扰,应变能力那么差,反应那么慢,早就该死了几十回了,哪里还能风光到现在?

可是,事实却又摆在眼前,那刺客的一击,那十分的内力,那把插向心脏的匕首,都是亲眼所见。

难道是秦御受了妹妹的影响,失魂落魄,以至于影响了他的应变,状态太差,这才轻易被刺客得手的?

顾弦禛总觉得这不对,直觉上觉得一定有什么问题。

他正想不明白,就听苏子璃嘟囔了几句,回过神来,顾弦禛道:“什么女人?”

苏子璃忙摸了摸鼻子,道:“如今秦御都死了,顾兄不会真把妹子送去礼亲王府给秦御守寡吧?虽说秦御临死给你妹子争取了正妃之位,但这男人都没了,正不正妃的都是活守寡,又有什么意思?要不,顾兄你再考虑考虑本殿下?”

顾弦禛却嗤笑一声,道:“免了,我妹妹的事儿,不劳恪王费心。”

苏子璃面露衰色,撇了撇嘴没再言,倒是顾弦禛又道:“今日之事,半个字都别传到晚晚耳中去。”

苏子璃巴不得不让顾卿晚知道呢,闻言自然点头应允,道:“顾兄这是怕晚表妹知道了,一时心软,回去礼亲王府吧?就知道顾兄是晚表妹的亲大哥,果然一切都为妹妹着想。这样的糟心事,还是不让晚表妹知道的好。”

顾弦禛没再言,闭上了眼睛,一副不愿再受打扰的模样。

苏子璃也悠然的靠了出去,秦御要死了,苏子璃心里除了有些惋惜之外,高兴还是居多的[穿书]师兄太高冷。

不管是出于家国来说,还是他个人的私情来说,秦御没了,都是好事儿。

他先前在和顾卿晚达成协议,要助顾卿晚离开时,便提前派人去寻和顾卿晚相貌肖似的女人。

顾卿晚离开秦御,他便想法子将那女人送到了秦御的身边去,一来秦御要了那女人,顾卿晚便不可能再回礼亲王府,回到秦御身边,再来,礼亲王府犹如铁桶,若然能趁此机会,在秦御身边安插一枚棋子,那也是再好不过的事儿。

然而秦御却极是冷静,竟然并没上钩。不过现在秦御人都要死了,上不上钩的也无所谓了。

顾弦禛却还在想今日的事儿,秦御临死请求皇帝迎娶妹妹,应该是因为妹妹腹中的孩子吧,人要死了,妹妹腹中的孩子可不就成了秦御唯一的子嗣了,自然要给那孩子一个好出身的。

呵,人死了,还想让妹妹乖乖回去,为其守寡一辈子,简直是做梦!

他顾弦禛死也不会为了一个郡王妃之位,和一个未来能做郡王的外甥,便将妹妹的一辈子都葬送进王府去的。

所以,为了防止妹妹心软,起了妇人之仁,今日的一切还是死死瞒着晚晚的好。尽快安排苏子璃出京,彼时妹妹也跟着离开京城,这一切便都远离她了。

顾弦禛如是想着,下定了决心。

那厢,皇宫之中,秦英帝回答寝宫便禁不住龙颜震怒的摔了一只茶盏,怒声道:“给朕好好的查,宁可错杀三千,也莫放过一个!朕的眼皮子底下,竟然都藏着刺客,这还让朕如何安眠!”

今日宫宴上伺候的太监和宫女,都是排查再三,选出来的忠心之人,尤其是伺候秦英帝的,那更是心腹中的心腹。

就那斟酒的太监,命唤顺子,是御前太监,皇帝自己的心腹太监,竟然就是这样的人,出了如此大的纰漏,不仅先前都没发现其深藏武功,而且其竟然还是旁人安插在自己身边的爪牙刺客。

这简直相当于头顶时刻悬挂了一把剑而不自知,岂能不让秦英帝震怒不已?

章院判还在旁边,给秦英帝处理着额头上的伤口,一阵阵刺痛,令秦英帝再度想到了那濒临死亡一刻感受到的匕首的寒气,那样的恐惧,这令他更加暴躁起来,怒声又道:“今日若非燕广王,朕还有没有命在都在两可间,查不出来你们也都不必回来复命了,都提头来见!”

禁卫军统领冯毅和太监总管王德福跪在殿中,连连磕头,秦英帝见两人还不动,顿时又怒道:“还不快滚去查!”

“是,是,皇上。”

“微臣领命。”

两人纷纷应了,抹着汗,急匆匆退了出去。

秦英帝用了半盏茶水,压下了暴躁,这才又问章院判,道:“燕广王果真无治了?”

章院判给秦英帝包扎好伤口,退开一步,道:“匕首确实插心脏,纵神仙在世,怕也难救,除非燕广王本身便是天神在世。”

秦英帝长叹了一声,揉了揉额头,道:“行了,你跪安吧。”

章院判跪安退下,秦英帝冷笑了两声,还没来得及高兴,外头便传道,“太后驾到!”

秦英帝抬眸,就见太后急匆匆的进了大殿,还没走近便关切道:“怎么会好端端的冒出来了刺客,皇上哪里受伤了,快快让母后看看带着后宫去修仙。”

说话间太后到了近前,见秦英帝的额头上缠着厚厚的绷带,顿时便是一急,秦英帝拦住要细看的太后,道:“母后放心,刺客已被诛杀,朕头上不过是一些皮外伤,不碍事,已经用了玉雪膏,连伤疤都不会留。”

太后闻言这才放下心神来,在旁边坐了,挥手屏退了宫女,道:“哀家听说燕广王护驾,不幸被刺客所伤就快不行了?”

秦英帝点头,道:“确实如此。”

太后眉心微挑,道:“这可当真是古怪,礼亲王府又是交虎符,又是全力护驾的,难道当真是忠君无二?秦御那小子,历来最是狡诈多端,难以对付,又命硬的紧,当真就能被个刺客顷刻所杀?哀家怎么总不能相信呢。”

秦英帝点头,道:“母后所言甚是,若非亲眼所见,朕也不敢相信。但眼见为实,朕也是习武之人,当时看的清清楚楚,匕首确实是被那刺客用十成功力送进了秦御的心脏位置,做不得假的。朕今日也留意过,那秦御一直心神恍惚。母后大抵不知道,秦御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为了一个顾氏,连规矩身份都不顾了,非要娶顾氏为正妃,礼亲王也是个糊涂的,竟然由着秦御折腾,还想交兵权换秦御扶正顾氏。大抵秦御是一直挂心此事,分了心神,这才精神恍惚,一时不察被刺客所伤的。这男人啊,一旦为情所困,呵呵…”

秦英帝嘲讽的笑了两声,太后也道:“这样看,那顾卿晚还当真是个祸害,幸而和阿宁退了亲,不然可真是不知怎么祸害镇国公府呢。”

太后言罢,不由道:“对了,刺客的来路可查到些眉目了?皇上可得好好查查此事才是。”

秦英帝点头,拧紧了眉头,道:“这刺客…定然不是礼亲王府所派,那最有可能便是义亲王府了,母后。”

太后脸色微变,道:“义亲王?不会吧…”

秦英帝却看了太后两眼,冷笑道:“为何不会?朕的皇位,义亲王难道就不会觊觎在心?更何况,这义亲王府,可不止义亲王一人,义亲王可还有两个好儿子呢,他们也难保没有动心思,前些时日,朝廷上不是还有大臣想让朕过继义亲王的儿子为皇太弟呢,哼!”

太后闻言眸光略冷,道:“皇上好生查查此事,趁此机会,这皇宫也该大清理一番了。母后在后宫也会配合着,做上一次大清洗。”

秦英帝点头,道:“皇祖母可是出宫了?”

太后嗤笑一声,“秦御重伤不治的消息传到后宫,礼亲王妃便晕厥了过去,太皇太后最是疼爱秦御,自然放心不下,随着礼亲王妃,一道出宫往礼亲王府等消息去了。”

太后明显对太皇太后偏心秦御之事儿,怨念极深,在太后看来,她的儿子,既然已做了皇帝,太皇太后也该将其放在首位,然则不管是太皇太后,还是先皇,对秦御的关注却都超过了秦英帝,简直令人难以忍受。

秦英帝不觉笑着宽慰,道:“再受宠,也不过是个短命鬼罢了,母后便不要再多做计较了。”

太后不觉又面露后怕,道:“好在他还知道忠君,替皇上挡了这一劫,不然…母后现在想来还心惊肉跳的。”

秦英帝劝慰了太后几句,这才道:“朕也并非忘恩负义,可薄寡恩之人,燕广王这一去,朕会完成他的遗愿,如愿给顾氏郡王正妃之位,善待其遗腹子的。”

太后点头,想到那个女学比试上气的自己回宫后胸闷许久的顾卿晚,还是有些狠狠的道:“倒便宜了顾卿晚,顾家都倒了,竟还能爬上郡王妃之位。”

秦英帝摇头一笑,道:“不过活守寡罢了,母后何需介怀。可笑钦天监还批命说秦御和顾氏乃是天作之合,朕看这顾氏分明就是燕广王命里的煞星嘛。”

第265章离开京城

马车上,秦御被安置在铺了厚厚褥子的软塌上,此刻他已睁开了眼眸,眉心却微微拧着,抵着一阵阵的心绞痛。

旁边秦逸按着他的肩头,亦是微微拧着眉,目光落在秦御心口插着的那把触目惊心的匕首上,道:“感觉怎么样?”

秦御脸色有些苍白,额头冒出汗来,道:“无妨,大哥放心。”

秦逸听他声音还算平稳,这才长舒了一口气,道:“没事便好,再忍忍,这会子还不能拔刀,等到了大国寺便好了。”

秦御点头,靠在了大迎枕上,心口传来的一波波疼痛,使得他有些说不出话来,因马车颠簸,伤口愈发牵心般疼痛,就像有根细线穿过了心房,被人提在手中,不时的牵拉。

他菲薄的唇,已苍白如霜,索性闭上了眼睛。

秦逸心知他不好受,一时却也无能为力,看了他一眼,叹了一声。

今日的事儿,本便是礼亲王府一手安排的。

目的有好几个,其一,既然要交兵符,那边索性来个大的,交兵符在先,秦御护驾重伤在后,秦英帝若然还对礼亲王府心存忌惮,不能相容,那便要失掉民心,往后也不要怪礼亲王府不客气了。

其二,自然是帮秦御完成迎娶顾卿晚的心愿了。

其三,却是让秦御重伤的消息传出去,兴许顾卿晚自己便忍不住回来了。

虽是一箭三雕,然此刻瞧着秦御一脸苍白,痛苦万分的模样,秦逸还是禁不住开口道:“大哥真是疯了,才由着你这么闹腾,这若万一出点岔子,你的小命今日就真交代了!”

秦御听从来温润沉稳,万事运筹在握的大哥竟然口气中也带了些暴躁,不由勾了勾唇,睁开眼眸,道:“大哥,我真无妨,就是些皮外伤,若然真刺到了心脏,这会子我也说不出话来不是。”

秦御今日身上穿着顾卿晚给的那件护甲,又在心口缝制了牛皮囊血袋,刺客用了十成功力,有那件独一无二的护甲防身,到底还是戳进了身体中,虽然不至于刺伤心脏,但这样强的力道,对心脏来说,确实是重击。

故此当时秦御喷血,是真受了严重内伤,这会子匕首未拔,血还在流,势必也伤到心脉,他觉得心脏一阵紧缩强过一阵的。

“莫再说话了,好生躺着!”

秦逸沉斥了一声,又冲外头吩咐道:“再驾快些!”

秦御闭着眼眸,心思沉沉。

如今他已经扫平了顾卿晚回来的一切障碍,她听到他重伤的消息,可会有所牵挂,可会回来看看?

若是她心硬的,还是不肯回头…

秦御禁不住握紧了拳,眉心又拧的更紧了些,心口的伤牵动着更加疼痛了。

秦御被送去大国寺诊治,与此同时,秦英帝的圣旨毫不拖沓的送达了礼亲王府。前来宣旨的便是太监总管王福德,他被迎进了花厅,因秦御重伤,礼亲王和秦逸都去了大国寺,礼亲王妃伤心担忧过度,卧床不起,便由王府长史接待了他。

“照顾不周,还望王公公见谅。”长史面露哀伤之色说道。

王福德长叹一声,道:“哪里,哪里,燕广王都是为了护驾才…但愿燕广王殿下吉人自有天相,能够顺利渡过这一关去。”

长史又是摇头一叹,道:“王公公请稍候,下官这便去准备香案等物,请顾侧妃前来接旨。”

王福德摆手,道:“无妨,无妨,洒家多等一会便是,想必顾侧…不,不,圣旨已下,是该唤郡王妃了。想来郡王妃也心情哀伤,难以自抑,洒家不急,哎,洒家来时,皇上也再三交代,一定要照顾王府亲眷的情绪,燕广王的事儿,皇上也是心伤不已啊。”

长史点头应了两句,这才出了花厅,吩咐奴婢们收拾香案等物,又让人去雪景院请顾侧妃前来接旨。

雪景院中,冷月神情清冷,再度替云姑娘检查了下脸上的易容,见并无任何不妥,经过她的易容,如今云姑娘这张脸瞧着和顾卿晚也没多大区别,不是熟悉之人,根本就发现不了端倪。

她才收回了手,沉声道:“一会子不准你开口说话,可记住了?”

云姑娘微微瑟缩了下,明显有些害怕浑身都散发着冷意的冷月和冷星,细声道:“知道了。”

冷月瞧着她那连顾卿晚半点气质都学不来的样儿,顿时撇了撇嘴,道:“我们会盯着你,你敢多说一句,闹什么幺蛾子,多的是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手段!”

这云姑娘从前不过是青楼供男人狎玩的玩物罢了,何曾见过什么世面?被苏子璃赎身后,也没来得及做什么培养,便送到了秦御的面前。

原本还有些在青楼中学来的狐媚手段和小心思,自从被用了刑,连那点子风尘气都被吓没了,一味的小家子气,看的冷月连连揪心。

只觉她当真是亵渎了那张貌似顾卿晚的脸,简直多看一眼都嫌烦。

冷月和冷星一左一右伺候着云姑娘到了花厅,王福德见‘顾卿晚’出来了,忙也放下了茶盏,站起身来,道:“顾侧妃的脸色可不大好,想必也是伤心多度了,哎,如此,洒家便不耽搁了,这便接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