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辰,娄闽宁却还在书房中看书,听到窗外有动静,他放下手中的书卷,推开了窗户,那身上沾染着雪色的苍鹰便落到了窗台上,来回踱了几步。

大国寺后山的人,乃是娄闽宁安排守在那里的,这只苍鹰正是安排传讯的通讯兵,此刻瞧见鹰飞回来,娄闽宁便明白是秦御离开了大国寺,苍鹰往东踱了两步,又往南踱了一步,娄闽宁便知秦御是离开大国寺向东南方去了。

东南边却正是顾卿晚离京,前往大燕国的方向。

娄闽宁神色略怔了片刻,望着窗外纷乱的雪,不知想些什么竟然就站在寒风四灌的窗口僵着,那苍鹰有些不耐烦的扑棱了两下翅膀,娄闽宁才回过神来,瞧着焦躁的苍鹰笑了笑,抬手抚了抚它的脑袋,道:“知道了,回去吧。”

苍鹰顿时展开宽大的羽翼,腾空而起,长啸着在空中盘旋了一圈,消失在了夜幕中。

娄闽宁又在窗前站了片刻,这才似有了决定,面露决然之色,转身取了一件狐狸毛大氅披在身上,大步出了书房。

娄闽宁其实先前也被糊弄了过去,真以为秦御被刺中心脏无救了,然而事情后大国寺那边迟迟都不曾传来秦御过世的消息,娄闽宁便禁不住狐疑了起来。

一来,当日秦御那么容易被刺客所伤,他就有所疑惑。再来,当日娄闽宁是除了秦御之外,最先赶过去和刺客交手的人。

他事后总觉得那刺客在打伤了秦御后,便没再使出全力来对敌,倒像是在求速死一般,起码在和他交手时便保存了余力,这点也很古怪。

事过五六日,大国寺依旧半点动静都没有,娄闽宁便肯定了秦御脱离危险的想法,虽然他并不知道秦御到底是怎么躲开刺客那致命一击的,但还是让人守在了大国寺的后山,时刻盯着。

此刻他得知秦御离开大国寺,便大概猜到了当日宫宴上刺客风云的始末来,洞察了这一切,也想明白了秦御受伤的目的所在,自然他也明白,秦御此刻离开大国寺是要做什么去。

娄闽宁上了马,顶着风雪,亦往东南的城外奔驰而去。

半个时辰后,秦御一行在京城东南官道旁的十里亭停了下来,秦御提起马缰,端坐马背,挺直了脊背,一双异色眼眸眯着,瞬也不瞬的盯着站在十步开外,道路上的娄闽宁。

两人隔着厚厚的雪幕对视良久,秦御蓦然挑唇,扬起一抹自嘲的笑意来,道:“呵,原来全世界竟只有我不知道她的去处…”

他的声音说不出的嘲讽凄凉,又透着一股比风雪还要萧瑟的黯然,言罢,不待娄闽宁反应,他便已收拾了神情,冷声道:“娄世子等在这里,是想拦阻本王不成?今日谁敢拦本王,就休怪本王佛挡杀佛!”

娄闽宁闻言却只淡淡一笑,抬手了下手,道:“若然是要拦阻,我也不会只带成墨一人,阿御多虑了。我等候在此,是为相送之意,阿御可否下马亭中一叙?”

他显然已经在这官道上站了不少时间,肩头积压的雪随着抬臂的动作,扑簌簌的往下飘落,神态却一派风雪不染的沉静清朗,宛若冷玉清润隽秀。

秦御盯着娄闽宁看了两眼,这才抬手示意宋宁等人稍候,翻身下马时却不意又扯动了伤口,身影微顿了下。

娄闽宁的目光在秦御胸口停顿了一下,若无其事的转过头,打前先迈步走进了十里亭。

十里亭本便是为饯别所设,不大的亭子坐落在官道的一边儿,经受风霜血雨,虽多有修建却也有些斑驳简陋,此刻亭子四周的隔扇都被关上,亭子里染着一盏油灯,在风雪中忽明忽暗,然多少也挡了些风雪。

娄闽宁撩袍坐下,示意秦御也坐,秦御倒没再排斥,迈步在娄闽宁的身旁坐下,道:“你要说什么?还是她留了什么话,请你帮忙传达?”

娄闽宁却笑了笑,道:“有件事阿御可能是误会了,晚晚离开礼亲王府的事儿,我事先并不知道的。我也不过是前几日去了一趟徐国公府,替老夫人送大夫,这才无意间看到了晚晚。”

秦御听他这样说,放在膝上,紧握的拳头到底松开了些,胸口的窒闷之感也稍缓了一些,他看向娄闽宁道:“她去了徐国公府?”

娄闽宁颔首,自斟了一杯酒,道:“夜寒,阿御不介意我借酒驱驱寒吧?”

秦御扫了桌上孤零零的一只酒盅和银制酒壶一眼,没言语。

娄闽宁执起酒杯,又道:“知道阿御身上有伤,便不让你了。”

他自饮了一杯,这才道:“阿御大抵从来没去了解过当初徐国公府何意会将晚晚拒之门外的原因吧?”

娄闽宁言罢见秦御一怔,又自饮了一杯,道:“那是因为在顾家覆灭的当日,徐国公老夫人也病重不起,无法再主持府中之事儿,徐国公府一夕落到了徐国公夫人萧氏的手中,而徐国公老夫人病重的原因却是晚晚在徐国公老夫人的药中动了手脚。此事,徐国公府并未外传,外头半点风声都没有,一来是家丑不可外扬,再来,大抵徐国公也不想雪上加霜,令晚晚的名声更糟。不过,外人不得知,只要阿御稍用心一点,想来是一查便知的事情。然而,你却从来不曾去查过。”

秦御的脸色一时有些难看,放在双膝上的拳头再度紧紧握了起来。

他确实没有去了解过,因为他内心觉得此事无关紧要,徐国公府为何会将顾卿晚拒之门外,他根本没在意,因为那导致的结果便是顾卿晚来到他的身边。

他甚至在心底深处,不愿去深究此事,因为他一直知道顾卿晚是被强迫留在他身边,留在王府的,倘使她背后真的有了徐国公府做后盾,她只会反抗的更厉害,更加不会留在他身边,将她的心交给他。

然而此刻从娄闽宁的口中得知这些事儿,他才发现,也许他对顾卿晚的关心,从来没有他想的那么多,也许他的顾卿晚的爱,也没有他所以为付出的那么多。

他的爱,是到底是自私的,所以此刻她义无反顾,毫不留情的离开,也许是他咎由自取的结果,并不能全然怪她狠心,铁石心肠。

娄闽宁瞧着秦御愈发紧绷的肩背,还有他阴沉铁青的脸色,却淡淡一笑,带着某种洞察一切的清明,又道:“倘若你知道这些,就该明白,晚晚她要离开京城,势必放不下徐国公老夫人,只需让人盯紧了徐国公府,兴许你早便寻到了她。”

娄闽宁的话顿时像一击重锤,狠狠的砸在了秦御本就伤痕累累的心头,令他脸上终究没克制住闪过些狼狈之色来。

他盯视着一派清朗玉润,好似在闲聊天气的娄闽宁,哑声道:“难道娄世子今日是专门等在这里,取笑我的自以为是,看我笑话的不成?”

娄闽宁对秦御的羞恼却并不放在心上,缓缓又倒了一杯酒,却没喝,拿在手中,轻转着酒杯,他忽而一笑,那笑意却是说不出的涩然苦闷,旋即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道:“历来情场得意人取笑失意人,我倒是想肆意取笑于你,怎奈何我却是那失意之人,连自欺欺人的机会都没有。”

秦御不觉瞳孔微缩,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艰涩道:“你这话何意?”

娄闽宁将酒杯放在了桌上,凝视着秦御,道:“阿御,你自小便生而富贵,得尽宠爱,幼时受先帝疼宠,可以肆意无法无天,先帝去后,更有太皇太后慈爱不变。家中王妃疼爱,王爷又一向不看重庶子,对你和阿逸两个嫡子却也算护若眼珠了。阿逸更是长兄如父,护让着你,我原以为你只是得到的太多,这才不懂的付出。你年纪小我三岁,我与你大哥有兄弟之谊,当夜算你的兄长了。今日在此,厚颜提点两句,惟愿你和她的路能走的平顺一些,让她幸福才好。可倘若你心中连她的心意都不懂,连她心里可否有你,你都感受不到,那我奉劝你,还是不要再去打搅她的清宁了。”

娄闽宁说着,眼神蓦然一锐,一字字的道:“只因你不配!”

第268章娄闽宁曰:爱是守护

秦御浑身一震,异色眼眸禁不住起了一层淡淡的红雾,他将双拳握的咯咯作响,这个动作牵引了胸前的伤口,从裂开的胸口蔓出血色来,迅速晕染了外裳。

秦御却恍然未觉,他生来尊贵,性情桀骜,何曾被人如此厉声训斥过,更何况这人还是情敌。暴怒羞恼在心头横冲直撞,简直要将他整个人都焚烧起来。

他只差一点便要暴起,狠狠给娄闽宁两拳。然而他却没有那么做,他竟在心中着魔一般的寻思起娄闽宁的话来。

若然他连顾卿晚的心中有没有他,这么长的时间他都弄不清楚她是个怎样的女人,他大抵确实不配去寻她。

他竟古怪的觉得娄闽宁说的有些道理,顾卿晚怎么可能心中没他呢。

她是一个善良,且心存感恩的重情女子,旁人对她好一分,她从来回以更多。比如对她的嫂嫂,比如对陈心颖,甚至对文晴那个小丫鬟。

然则那个女人也睚眦必报,谁若敢欺辱她一分,她势要记在心中,回以一分不可。

倘若她心中没有他,这么些时日都是在和他演戏,那她又怎么可能不计得失的帮助他良多,她教导王府侍卫易容之术,不计辛劳的救治他的母妃,全心全意的建造浮云堂,甚至在离开前,还特意给他留下了那件独一无二的软甲…

昔日的种种划过秦御的心头,他其实是知道的,顾卿晚离开前,他以为的心心相印,两情相悦,并不是他的自以为是,并不只是他的错觉。

他没有那么蠢,会被个完全无心他的女人骗的团团转,只不过是她的离开,让他太过难以接受,也太愤恨郁结,他从小到大就没遭受过这样的抛弃和打击。

以至于他对她的一切都产生了质疑,怀疑从前的一切美好,觉得那女人简直没心没肺,毫无心肝。

此刻被娄闽宁冷锐的目光注视着,秦御心中非但恼怒渐褪,且竟生出一种豁然开朗的明快来,更因为明白了顾卿晚的心意,从心底泛起一层欢喜来,驱散了连日来压在心头沉沉的窒闷郁结,令他整个人都感觉拔云见日,连受伤钝疼的心都轻快了起来。

他紧紧攥着的拳头缓缓松开,一张年轻暴怒的俊美面容,慢慢的若冰雪消融,露出了一丝释然满足的笑来,异色眼眸中的血色也渐渐褪下,染上了宛若星辰碎光般的笑意,他看向娄闽宁,道:“多谢!”

娄闽宁却觉秦御这笑意,和他此刻这声笑,比什么利器都刺眼刺耳,简直是最锋利的回击。

秦御的谢,再次提醒他,他是个情场失意者,他守护的那姑娘,她的心里早已没有他,有的是眼前人。

娄闽宁拧了下眉头,脸色有些不大好看,错开目光,摆了摆手,道:“倘若她的心里还有我,我是不会轻易放手的。”

秦御却站起身来,道:“可惜她早已是我的女人,纵然离了我,心里到底也只会有我。”

娄闽宁简直不想再和他多说一句,看也不再看秦御一眼,又自斟了一杯,道:“其实她心里有没有我都好,爱是守护,并非占有,只要我心中还有她,继续守护着她便好了。”

十里亭中顿时便响起了秦御清晰的磨牙声和攥拳声,娄闽宁突然便快慰了起来,笑着饮了杯中酒。

就听身后传来秦御的声音,“你守护也没用,错过这次,我不会再给你机会。”

娄闽宁扯了扯唇,却道:“但愿如此,比起那个机会,我更在意她会否受伤,只愿那个机会永远不要出现才好。”

秦御觉得自己再和娄闽宁谈下去,一定忍不住要弄死他,再不然,就是他被娄闽宁给活活气死了去。

他没再说话,大步往外走,推开十里亭破旧的一扇板门,风雪灌了进来,秦御才忍不棕头看了娄闽宁一眼道:“我不会输给你的!”

娄闽宁知道秦御说的是对顾卿晚的爱,秦御说他不会输给自己,那么他拭目以待!

“两日前,她便离开了燕国使团,往随州府去了。”娄闽宁最后说道。

秦御没再道谢,却深深看了眼娄闽宁,转头大步流星地出了十里亭,他脚下生风,带着一股飞扬的迫不及待,袍摆鼓荡,令地面雪片飞旋而起,舞动出一朵朵雪簇,聚拢又分开。

马蹄声很快便震动了地面,片刻十里亭恢复了沉寂,只有漫天的雪,还在不知世间多情的如故飘着。

站在十里亭外的成墨瞧着亭子中独坐的娄闽宁,眼眶却有些发热,他实在不明白,世子爷那么喜欢顾姑娘,为什么不趁此机会为自己争取一下。

当初燕广王可以强抢了顾姑娘去,如今世子爷难道就可以吗,世子爷还是先来的那个呢!

何必如此自苦着自己,反倒去成全旁人。

失去了顾姑娘的世子爷,即便是意气风发时,也总让他觉得世子爷没有从前那么快乐了。成墨揉了揉眼,低声道:“爷,夜深了,回吧。”

娄闽宁却没回头,只低声应了一声,执起酒壶又自斟了一杯酒,突然道:“怎么?还怕我欺了你那弟弟不成?”

成墨一怔,就闻身后传来了踏雪的声音,他回头躯一个高大的身影缓步从雪幕中走了出来,那人身上穿着一件白狐素银鹤氅,眉目沾染了雪色,愈见清逸脱俗,宛若从雪域中走来的谪仙,却正是秦御的嫡亲哥哥秦逸。

显然,他已来了一会了。

成墨愕了下,抹了下眼底的湿意,放下心来,自动退到了远处。

秦逸缓步走到了台阶上,略跺了跺脚,抖落满身的雪片,慵懒的靠着门框,挺俊的鼻梁动了动,勾唇一笑,道:“二十年的状元红啊,我这儿有八十年的女儿红,饮否?”

娄闽宁摇着杯中酒转身望去,就见秦逸随意靠在门边,抬了抬手中拎着的一坛酒。

娄闽宁眸光一亮,清隽的面庞上已有了笑意,道:“这八十年的女儿红可是不多见,先前听闻乾州吴氏有位老太太,和青梅竹马定亲后,却不想世事弄人,未婚夫不幸从马上跌下,摔伤不治,那未婚夫不忍其守望门寡,便在缠绵病榻时,以死相逼退了亲事。只是却没想到,即便退了亲,老太太也一生未嫁。这吴氏老太太高龄,活了八十岁。八十年的女儿红,想来全天下也就只此一坛了,此生想必也只得品这一次啊。有此好酒,岂能不饮?”

秦逸扬唇一笑,将酒坛丢了过去,娄闽宁稳稳接住,两人不由相视朗声而笑。虽然情场失意,然到底有醇厚如酒的友情可以慰藉,也是平生一件酣畅之事了。

时间倒退到三日前,顾卿晚跟着燕国使团星夜疾驰,总算是抵达了青州镇。

这青州镇是通往京城的大运河中游于勄江的交汇,为南北扼要之地,漕运发达,腑而至,贸易迁涉,往还络绎,交通更是四通八达。

在这青州镇莫说是两个人,便算是一个团伙,也能像一滴水融进了河水中,瞬息不见,想找到就无疑大海捞针了。

故此顾弦禛就是安排顾卿晚和庄悦娴在此和燕国队伍分开,前往他安排好的地方安置。

顾卿晚和庄悦娴虽然所坐的马车经过了特殊处理,有防震的措施,但这古代的道路,实在颠簸,整个人都觉得快要散架了。

好在两人都已过了前三月,且大抵是有玉莲花蜜的滋养,身体倒没出现旁的什么症状,气色也还算好。

这日中午队伍暂停下来歇息,朱公公端着两碟子糕点登上了马车。

文晴和紫竹忙上前接了,摆放到桌子上,又去看小泥炉上烧着的热水。

见文晴慌慌张张的差点让火烫着,顾卿晚道:“别急,这糕点做的松软,没那么难下咽的,莫再烫伤你。”

顾卿晚离开京城,询问过文晴的意思,文晴却还是坚持要跟着她,顾卿晚便带上了她。而紫竹,却是顾弦禛安排给庄悦娴的暗卫兼丫鬟,除了她,还有个紫云和紫苏,三人负责照顾保护庄悦娴和顾卿晚。

马车上坐不下那么多人,紫云和紫苏都在外头骑马跟车。

苏子璃赶着回国,星夜疾驰的,苏子璃的人自然是没工夫埋锅造饭,都是啃的干粮,喝了胡乱喝些水囊中的凉水,这样才能日行千里。

顾卿晚和庄悦娴跟着,这两日自然也没能吃上一口热汤热饭,好在有文晴和紫竹几个,每日都趁着稍作休息的时间,赶忙的用小泥炉烧开一些热水,顾卿晚和庄悦娴就着热水,才能应付着吃些糕点干粮,渡过了这两日。

一会子马车就又要赶路,等一赶路,颠簸的根本烧不成水,文晴这才有些焦急忙乱。

朱公公闻言也看向了文晴,笑着道:“文晴听你家姑娘的吧,再行不到一个时辰的路就能抵达青州渡口了。大爷早就在青州渡口安排好了客船,一会子老奴就去和七皇子说,咱们就不跟着燕国的人再往前走了。不必再急了,老奴这是担心公主和大姑娘饿了,这才端了些糕点来。公主和姑娘先用些垫垫肚子,等到了渡口,便有热汤热饭了。到时候登了船,公主和大姑娘也能舒服一些,水路平稳,也不怕两位小主子再经受颠簸,这两日可真是苦了公主和大姑娘了。”

顾卿晚这两天小腿都有些水肿,确实是难受的不行,听闻这个消息,自然是开心的,当即便丢了手中的栗子糕,道:“这样啊,朱公公也不早说,不吃了,不吃了。咱们还是快赶路吧,赶紧赶到了渡口也就好了,这一个来时辰,饿不着的。”

庄悦娴听闻马上就能换船,自然也觉糕点寡味,吃不下去了,笑着冲朱公公道:“就听晚晚的吧,不必休息了,早些到了也好早些好好的休息。”

朱公公见庄悦娴也开了口,便笑着道:“那好,只要公主和大姑娘能受得住便成,老奴这便去和七皇子辞行。”

朱公公下了马车,顾卿晚长长舒了一口气,伸展了下双臂,捶着酸疼的后腰,道:“总算是能解脱了,我这腰都要断了。”

庄悦娴失笑,吩咐文晴去给顾卿晚按按,顾卿晚却阻了,冲文晴道:“好了,你也怪辛苦的,按按也好不到哪儿去,何必费那个劲儿。”

文晴知道顾卿晚最是心软,连丫鬟也不舍得使劲使唤,笑了笑却还是爬上软塌,跪坐在顾卿晚的身后,道:“奴婢不累,能让主子舒适点,便不能让主子生受着,这是奴婢的本分。更何况,姑娘能受着,姑娘腹里的小主子却是说什么也不能生受着的。”

顾卿晚见文晴如此,便也随她去了。

那厢,朱公公到了队伍前,冲正坐在路边喝水休息的苏子璃行了礼后,道:“七皇子,前头便到了青州镇了,我等便不和七皇子殿下同行了,这两日多谢七皇子殿下照顾,来日我家大爷必定会亲自谢过的。”

先前离开京城时,顾弦禛便和苏子璃说过他的安排,苏子璃是知道顾弦禛在青州渡口安排了人手,接应顾卿晚和庄悦娴的。

只此刻他却生出些别的念头来,他抬眸看了眼朱公公,又扫向后头静静的马车,道:“如此啊,这是你家大爷的意思还是你们姑娘的意思?”

朱公公微微眯眼,道:“我家大爷和姑娘历来兄妹齐心,大爷的意思,自然也是姑娘的意思。”

苏子璃却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站起身来,道:“哦?本王亲自去问问她。”

苏子璃言罢,绕过了朱公公便走向了马车。

马车中顾卿晚正和庄悦娴商量着一会子到了渡口,要先四处逛逛看看,听到外头响起了脚步声,便以为是朱公公回来了,她笑着便挑开了窗帘,道:“朱公公,我听说青州镇有个挺大的药材聚散地,我们可否…”

她话没说完就瞧见了大步走到了马车外的苏子璃,声音断了,顾卿晚笑容微敛,冲苏子璃点头行礼,道:“恪王殿下,这一路多谢照应了,回头我大哥再谢恪王护送之恩。”

苏子璃听她和朱公公竟然连说的话都一个样,好似早等不及要离开一样,他不觉俊脸微沉,神情黯然,道:“表妹怎么这么客套,就这么等不及要离开?其实我大燕风景独秀,民风也略开放些,大燕都城更是和大秦都城一样繁华,表妹便不想去燕国领略一下?”

顾卿晚本来就是要跟着顾弦禛去燕国的,但是如今顾弦禛暂时滞留在了京城,她自然不可能跟着苏子璃一道去燕国,她也适应不了苏子璃这赶路的速度。

闻言,她笑着道:“恪王,如今已经出了京城了,我也不再是沈二姑娘,又算恪王哪门子的表妹?恪王还是改了口吧,唤我顾姑娘便好。”

见苏子璃明显对顾卿晚别具心思,庄悦娴拉了顾卿晚一把,阻止了她继续出面和苏子璃交涉,挡在了顾卿晚的身前,看向窗外的苏子璃,道:“民妇多谢恪王殿下盛情相邀了,只是民妇姑嫂和恪王毕竟非亲非故,此番跟随恪王到此,已是权宜之法了,既然如今安全了,便不敢再麻烦恪王殿下了,恪王此去一路顺风。”

庄悦娴将顾卿晚牢牢挡在了身后,苏子璃站在车窗外,就只能看到她一角青莲色的衣摆。

苏子璃就不明白了,自己一个燕国亲王,风度翩翩,人生的也不错,怎么就被顾家一家人嫌弃成这个样子了。

他郁结在心,说起来他这辈子还真没对哪个女人这样上心关注过,结果却遭遇百般冷遇,苏子璃实在难以甘心。

看了眼挡在车窗前,表情客套疏离的庄悦娴一眼,苏子璃蓦然一笑,突然扬声冲庄悦娴身后,道:“喂,左右那燕广王八成已经断气几日了,你跟着我回大燕去,我娶你为妃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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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中午会加更一章,十一点吧

第269章洞察

顾卿晚怎么也没想到这会子苏子璃会提起秦御来,而且什么叫左右秦御前几日应该就断气了?

庄悦娴脸色一变,顾卿晚却已拧着眉从庄悦娴的身后闪出了身来。

就见窗外的苏子璃挑眉一笑,神情有些自得和探究,道:“怎么?终于肯露面了?”

顾卿晚见他这般,神情便有些冷若冰霜起来,道:“你骗我?”

苏子璃摇头,道:“我何曾骗过你,秦御在年节宫宴上护驾,却被刺客一匕首刺在了心脏,当时便被太医宣布不治,虽然被礼亲王府的人连夜送去了大国寺求寂空大师医治,但你可听说过,心脏都刺了匕首的人还能存活的?”

顾卿晚脸色一时有些发白,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想这一定是女人的通病,太念旧情,即便是她离开了秦御,也从没有想过让秦御去死,更何况,秦御还是她腹中孩子的父亲。

“晚晚,你没事儿吧?”

顾卿晚还怔着,庄悦娴却扶住了她的手臂,她觉得顾卿晚的脸色有些糟糕。

顾卿晚回过神来,却盯着庄悦娴,道:“恪王说的事儿,大嫂知道吗?”

庄悦娴也是一脸迷茫,她并不知道,顾弦禛连她也一并瞒着了,想来就是怕她告诉顾卿晚吧。

见庄悦娴摇头,顾卿晚却没再看苏子璃,反倒是看向了苏子璃身后的朱公公,道:“朱公公可知道此事?”

苏子璃见顾卿晚完全将自己越过,一副毫不掩饰,并不信任他的模样,顿时他便面露受伤,道:“行,行,你问问旁人吧,看看我可有骗你,左右当日事闹的大,也有跟着进宫的燕国侍卫当时在场,要不要我多给你找几个知情人问问啊?”

顾卿晚并不搭理苏子璃,一直盯着朱公公。

朱公公被她微锐的目光盯视的有些受不了,到底开口道:“大姑娘,大爷他瞒着你,也是为大姑娘好。”

这话便是秦御真的出事了。

顾卿晚垂下眼眸来,片刻才重新开口道:“我知道。朱公公,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现在可能告诉我了?”

苏子璃撇了撇嘴,接口道:“他当时又不在现场,你问他,倒不如问我呢,我当时可是看的清清楚楚的。”

顾卿晚便又看向了苏子璃,目光澄澈,却说不清的洞察人心,看的苏子璃突然觉得有些莫名心虚,神情略动了动,顾卿晚才开口道:“即便他真死了,我也不可能嫁给恪王殿下。如果说他是不知道怎么爱,恪王你,便连爱是什么都不知道,像你这种致力于往所谓的喜欢的人身上捅刀的,我真承受不起此番厚爱。”

苏子璃素来都有些玩世不恭的面庞顿时一片狂风暴雨刮过般,瞬间铁青难看起来,他上前一步,眼神冷鸷,怒气腾腾的盯视着顾卿晚,咬牙切齿的道:“你!”

顾卿晚却分寸不让,斜睨着他,道:“我怎样?我也不过是说出了事实而已,恪王又何必如此恼羞成怒?若然你当真喜欢一样物件,怕是也会小心一些,生恐它磕了碰了的吧,难不成人还不如物件,既喜欢了还舍得拿一些事儿,故意的伤着刺着?恪王还是省省吧,风流多情的情圣,您是老手,至于痴情不悔那样的,您这样,还是甭演了,演了也不像,偏偏忻娘还成,骗我明显差点事儿。”

苏子璃被顾卿晚的话刺的脸色变换,时青时红,后怖都被他咬的咯咯直响,偏顾卿晚却不以为意,回视着他的目光,一如既往的澄澈无澜。

苏子璃忽而有些泄气,只觉自己这么生气,于她也是毫不看在眼中。

自己和自己生气又有什么意思?他蓦然就深吸一口气,神情舒缓了下来,盯着顾卿晚,道:“怎么办,你越是这样我越是觉得有意思,更丢不开了啊。”

顾卿晚直想骂他有病,和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掰扯这些事儿,她也是有病,简直是被气糊涂了。

顾卿晚深吸了一口气,也笑了起来,眯着眼道:“恪王还是赶紧带着你的人走吧,恪王此行筹谋不下,你敢强行带着我,我便敢搅的你鸡犬不宁,我虽是弱女子,手中却也有几种奇药防身,有种百步醉,无色无味,中了此毒却百步之内,必定晕厥。只需一定点,便能毒晕几十个人。恪王可是想尝尝滋味?”

苏子璃被顾卿晚吓了一跳,他总觉得顾卿晚这女人有些邪门,先前尝了她一颗普普通通的辣椒丸,害的他死去活来,现在都还心有余悸。

见他退后,顾卿晚神情愈发舒缓了些,劝道:“恪王是要做大事的人,在大秦蛰伏多年,如今一朝就要游龙出浅滩,何等重要之时,此时儿女情长,怕是也不合适吧,相信恪王也不想跟随您多年的部下们,因您关键时刻的不自制而命丧黄泉吧?”

苏子璃盯着顾卿晚半响,突然二话不再说,大步离开了。

他没走几步便以手嘬唇,吹了个响哨,他那匹通体乌黑的坐骑便飞驰了过来,苏子璃翻身上马,头都未回,呼喝一声,燕国的人便都上了马,跟随着苏子璃扬起漫天尘土,很快便奔的远了。

顾卿晚淡淡收回目光,再度看向了朱公公,道:“公公可以说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朱公公见瞒不住了,加上如今离京城也远了,也不怕顾卿晚一个冲动便回去王府,他便道:“当日宫宴上,秦英帝斟酒伺候的太监突然就暴起,行刺秦英帝。当时燕广王最先反应了过来,冲上前护驾,最后虽然救下了秦英帝,但却不慎被刺客一匕首刺中心脏,当时大爷也在场,瞧的分明,那刺客用了十成功力,所刺位置也的的确确是心脏所在。”

他言罢,迟疑了一下,这才又道:“彼时燕广王撑着央求秦英帝赐婚大姑娘和他,让他重新迎娶大姑娘为正妃,还说大姑娘已有孕在身,秦英帝当场便答应了,还下了圣旨。”

顾卿晚听到此,不由拧着眉若有所思。

庄悦娴却惊愕不已,瞪大了眼睛,道:“这么说来,现在晚晚她是燕广王的郡王妃了?”

朱公公点头,道:“确实如此,公主。”

顾卿晚却觉得有些古怪,道:“就因为燕广王救驾有功,伤势严重,皇帝便允了他所请?”

朱公公忙道:“哦,对了,先前礼亲王还交出了健锐营的兵权来着。”

顾卿晚闻言眉心一跳,她觉得以秦英帝那薄情寡义的性子,若单单秦御为救驾重伤,秦英帝未必就能那么爽快的同意赐婚,毕竟她的身份,成了郡王妃,就是明摆着打皇帝的脸。

她常常出现在京城圈子中,简直是分分钟在提醒人们秦英帝杀了恩师的往事。

秦英帝就算是出于秦御重伤可能不治的压力,同意了赐婚,也该拖沓个三两日,哪能当场就下了圣旨呢。

果然,在此之前,礼亲王府竟然交出了健锐营的兵权。

这就更古怪了,礼亲王府早不交出兵权,晚不交出兵权的,偏偏在为秦御求赐婚旨意的时候就将兵权给交了。

怎么瞧,这都像是一郴易啊。

若然真是交易,刺客出现的也太凑巧了些。顾卿晚双眸微微眯起,道:“难道当时刺客有很多吗?怎么那么多的文武大臣都在,反倒让刺客重伤了燕广王呢?”

朱公公道:“当时就只一个刺客,但因那刺客出其不意,又是秦英帝的心腹,故此事发时,大家都没反应过来,是燕广王最先反应过来,冲了上去。那刺客狡猾,故意搅乱燕广王的视线,燕广王大抵是心神不守,不小心中了计,这才被刺客所伤。”

顾卿晚闻言便挑了挑眉,道:“这就说不过去了,既然秦御是最先反应过来的,说明他当时状态极好,既是状态极好,他又怎么可能被刺客随意就干扰了视线?”

旁人不知道,她却清楚,自己可是送了秦御一张护身软甲的。

那护身软甲,顾卿晚有自信,便是武功高手用上十成功力,也定能被阻去个七八成功力去。

旁人不知此软甲的存在,眼瞧着秦御被刺客以十成功力刺伤心脏,定然毫不怀疑。可她却知道那软甲的存在,先便就怀疑起了秦御重伤的真实性来。

有此怀疑,旁的一些事便都经不住推敲了。

比如,秦御都重伤心脏了,还乘坐马车赶往大国寺,这不是嫌他死的不够彻底吗?

这瞧着像是无奈之下的急救,可顾卿晚却觉得更像是掩饰。

再比如那刺客,既然是皇帝的心腹,什么时候动手不行,秦英帝睡着的时候刺杀不是更有把握一些,何必非得在宫宴众目睽睽之下,简直是生恐没人救驾嘛。

顾卿晚想着这些面色变幻不停,最后却勾唇一笑,靠回了马车中,瞧了眼脸色微白,一脸担忧的盯着自己看的庄悦娴,她笑着道:“大嫂看着我干什么,咱们也快些赶路吧,我都饿了。”

顾卿晚说着摸了摸肚子,一脸的撒娇模样。

庄悦娴却更为担心了,可她觉得现在顾卿晚是重点保护对象,便顺着她的话,吩咐朱公公道:“先出发。”

说着和朱公公对了个眼色,让朱公公跟在马车旁,若然顾卿晚一有不对,也好随时采取救助之法。

顾卿晚岂会看不出庄悦娴的担忧,更有那厢文晴已经跪在车厢中呜呜的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