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州元忙谢了。

老爷子对那幅字看了又看,满心的不舍,最后还是道:“能看到已是不错,却是不能收,你好好放起来,别糟蹋了。”

武州元一愣,老爷子竟然能忍得住不要。

武氏笑道:“父亲,元哥儿也是知道您喜欢,这才弄来的,他自己又不太懂,您还是拿着罢,不然元哥儿回去要被我二哥说呢。”

老爷子摆摆手,还是没有要。

两个人都很失望。

武州元在这里住了一晚,早上去同老太太告辞时,碰见了江素梅。

“素姐儿,这是你武表哥,上回还是三四年前才见到的罢?”武氏笑着同江素梅介绍,一边就把她拉过来。

江素梅便去见过。

武州元回礼:“三表妹,许久不见。”

武氏便开始夸江素梅,说她今儿梳的头发好看,又说搭配的衣服也漂亮,反正从上到下没有不好的。

武州元的眼睛也直往她瞧。

江素梅很是不习惯,移到一边:“三婶,咱们还是进去罢。”

“急什么啊。”武氏道,“梦姐儿跟画姐儿还未来,咱们等着一起去,今儿早,只怕老太太还没有醒呢。”

睁着眼睛说瞎话啊!

老太太一向起得很早的,江素梅有些怀疑武氏的企图了。

可武氏就是拉着不放,满嘴的好话,她倒不好抽身就走,只得敷衍两句,武州元倒是不怎么说话,让自己表现的很稳重。

见武氏说的太猛,还给江素梅解一下围。

过得一会儿,另两个姑娘来了,一行人才进去见老太太。

这事之后,不到两日,江素梅忽然就收到了一份礼物。

是放在一个描画盒子里送来的。

江素梅没急着打开,问是谁送的东西。

翠羽道:“是武公子送的,说上回来,尽是送了长辈,其他的忘了,没有礼数,又都补了一份。姑娘,少爷都有,就是小少爷也有呢。”

小少爷自然是府里最小的公子江天麟了。

江素梅这才打开来看。

这一看,就把她给惊到了。

盒子里躺着一支黄灿灿的赤金簪子,那簪子打造的精致无比,上头蝴蝶栩栩如生,好似要飞上天去一般,拿起来,薄如蝉翼的翅膀竟还能抖动,蝴蝶的眼睛又是耀眼的红宝石所制,价值不菲。

青禾忍不住叹道:“送这么好看的簪子,武家果真有钱,难怪五姑娘穿的戴的都那么好呢。”

本来李氏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但武氏的穿着比起她来,却是一点不差,那自是因为武家二房做生意的缘故,她作为武家与江家的纽带,武家自然待她不错。

翠羽却拧起眉:“可这送的也太贵重了罢?”

只听“砰”的一声,江素梅已经把金簪放进盒子,关了起来。

35 武氏吃瘪

因为以武州元这样一个远房表哥的身份,他就不该送这么值钱的簪子作为礼物。

江素梅想了想道:“桃叶,你去六妹那里看看。”

江画梅跟她最好,她们二人之间没有任何隔阂,亲密无间,是以找她是没错的。

桃叶忙就去了。

结果回来的时候,江画梅的八卦之心又起,兴匆匆的跟了来。

“听说是金光闪闪的簪子啊,”她急忙忙打开盒子,看了一眼后大叫道,“这武表哥太不像话了罢,一样是表妹,怎的送我的差那么多!”

她气咻咻道:“三姐,你猜他送我什么?不过是个瓷质的首饰盒,送给五姐的,也只是一个铜制刻花的手炉。”

这江梦梅还是武州元的亲表妹呢,居然都没有她的好,江素梅自然就猜到了其中的原因。

难怪那天武氏对她如此热情!

江画梅还不知其中的道理,仍在气愤为什么同是表妹,收到的礼物却不一样,过了会儿,她才明白过来,把簪子送到江素梅鼻子底下晃了晃,哦了声道:“原来武表哥看上你啦?怪不得不一样!”

这后知后觉的姑娘。

江素梅好笑,推开簪子:“反正是不能要的,我还回去。”

江画梅坏坏一笑:“当然不能要,武表哥怎能跟余二公子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他倒是想得好,不过是个商人,还想娶三姐呢。”

听她说的露骨,翠羽咳嗽一声道:“六姑娘,咱们姑娘的婚事,可还没有定下呢。”

其实翠羽心里是高兴的,她巴不得江素梅可以嫁给余文殊,不过礼数上,却不能让江画梅到处去胡说。

“得了,我只在这里讲。”江画梅撇撇嘴,“三姐,瞧你那些个丫环,还信不过我呢,我什么时候出去瞎嚷嚷的,只跟三姐在屋里说而已。”

也不知有什么好说的,余家长辈会不会点头这才是关键,江素梅只当没听到,叫采莲把这簪子送去给武氏。

“就说不能收,若三婶不肯,你跟她讲,我会送到祖父那里去。”

上回去宁县的庄上,江素梅已经知道了老爷子的心思。

看来他是想把自己嫁给余文殊的,那么,自然就不会把自己嫁给武州元了,且老爷子很不喜这一套,要是让他知道武州元竟然送这份礼给他孙女儿,那自不是一件好事。

武氏听说江素梅不收,果然就不乐意了,硬是要采莲拿回去。

采莲便说,那姑娘就要去给老爷子看了。

武氏心头一跳,赶紧就把盒子抢了过来,脸上的表情自是不好看,心想这死丫头,竟然眼光这么高,她那侄儿哪里不好,长相不差,又是嫡子,家中还有钱,以后嫁过去,要买什么没有?她一个无父无母的还挑三拣四了!

见采莲走了,她就把盒子猛地扔在了地上,簪子从里面掉出来,闪出一道金光。

原先他们武家还看不上江素梅呢!

要不是因为江素梅现在得老爷子的宠爱,江兆敏也对她青眼有加,加上她的小舅子是个庶吉士,为将来考量,武家能与江家,还能与敬王府有更好的紧密联系,这才愿意让武州元娶江素梅的。

起先武州元也是不太乐意,自打看到她之后,才改变了主意。

而武氏也是见江素梅自从管了铺子,田庄之后,那人越发的精神气爽,只当她爱钱,故而才叫武州元送了这么一支好簪子过来,暗示武家的富裕。

谁晓得,江素梅一点都没有考虑便还了。

武氏自是恼火的很。

“不如去同大太太说说?”她身边的柳妈妈建议,“大太太前段时间不也在担心三姑娘的终身大事么。”

武氏一听,这倒是个办法,当下便去了大房。

刚到,她便笑眯眯的给李氏送上了一份大礼,燕窝,珍珠粉,檀香,海上来的胭脂等等东西。

李氏自然不会贸然收了,笑着道:“这是干什么啊,这么客气。”

“都是元哥儿拿来的,我也说大嫂好呢,对谁都很热心。”武氏说的干巴巴,这二人一向不对盘,让武氏赞美李氏,她真心难过,这次实在不得已才来讨好一下李氏。

武家众人的期望都寄托在她身上呢!

李氏是管家的,耳目灵通,此刻也猜到了武氏来的目的:“你们元哥儿自是不错的,听说还未娶妻?”

“可不是么!”武氏见她接上了话,高兴得很,“我是看大嫂这不也在担心素姐儿的事情么,您说,二人可不般配,只我怕公爹不太肯。”

李氏点点头:“我看也是,不如我哪日跟老爷子,老太太提一提好了。”

武氏大喜。

李氏心安理得收了东西。

没几日,她果然就去跟老爷子,老太太说了,讲武家一片诚心,就想讨了江素梅当儿媳妇,且武州元哪方面都也能配得上,就是经商,总也是自己有事业的,已经不靠家里了,江素梅嫁过去,日子定当好过。

老太太不发表意见,只看老爷子。

老爷子把武氏叫来,劈头盖脸骂了一通。

李氏还替她说了几句好话。

老爷子继续训斥:“你们武家越发瞪鼻子上眼了,别说结了亲家就什么都行,咱们素姐儿好好一个嫡女,要嫁给商人?你们打得好算盘啊,以后别叫我再听到这事儿!素姐儿还不急呢,就是在家待个一两年又何妨,要你来急吼吼的?有空做这些,不知道管好相公跟一干儿女!”

武氏被骂得晕头转向,浑不知自己哪里做错了。

就是武州元不符合老爷子的要求,也不必这样罢?

她哪里知道老爷子的心思。

老爷子一直不喜欢武家,当初是没办法,江兆年这个德行,没哪家的姑娘肯嫁,这才与武家结亲的,且武家老大还算不错。

可小辈里,他却是绝对不会再把孙女儿嫁过去的了。

再说,他心里早就有了合适的人选,岂会让别人再干涉此事?武氏那是被杀鸡儆猴了。

李氏在旁边看笑话,她其实是把武氏这事拿去试探老爷子的口风的,现瞧在眼里,心想,果然老爷子跟相公已经相中了谁,不然怎么还要留江素梅待字闺中呢,还说一两年。

那不就是余家了!

因为余家最是难么。

李氏震惊,没想到啊没想到,这素姐儿竟还有可能嫁去余家!

可余家真会要么?

36 世上无难事

事实上,这确实有点难度。

不过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在京城西郊的余家别院里,小小亭子下,有二人对面而坐。

年长的老者须发皆白,下颌一把胡须垂到前襟,他两指夹着一枚白色棋子,久久不曾放下。

半响,老者爽朗的笑了:“小子棋艺又有进展呀,不过急了些,入界宜缓,方可测全局。”他把棋子落下。

此人正是历经四朝不倒,曾权倾朝野的余时远。

余文殊原本神色凝重,听闻此言,微微一笑道:“也有一说,用兵贵在神速,祖父这一棋虽则稳,却也输了左边天下。”

余时远抚一把胡须:“舍小就大,此王道也,你此处须知能保?”他点一点余文殊那一方棋子。

“不如以小换小,何必退避?”余文殊落子,并不理会那处,直取余时远。

余时远自是将他那处也拿了下来。

棋盘立时出现了两大片空处。

“新局也!”余文殊展颜一笑,指一指两处,“祖父,孙儿好奇,此况,能于早前便预测知?”

余时远一怔。

他知晓自己如何落子,却未必知别人所料。

像余文殊,他做事果决,能以地换地,并不犹豫回救,可若换成余文殊他老爹余拙,那定是不肯的。

可就算知这一点,处处藏变数,却又难以肯定众人当时所下之决定。

这棋局啊,就跟时局一般,实在是令人难以把握!

回首以往几十年,余时远感慨,他能安稳走到今日,未必没有一部分的好运气。

余时远叹一声,“人算不如天算,此乃神言。”

余文殊沉默。

对面的老人已值暮年,想他年幼时,见祖父专为国事,日夜不歇,却又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端的叫人崇敬。

谁知仍是有这一日。

祖父致仕之后,搬来别院居住,再不问世事。

偶尔他来探望,对弈时,祖父才显出几分精神。

此景叫人喟叹,亦伤感。

余文殊低声道:“天命难违,也尚能尽力,祖父,您不必担心家里,好好颐养天年,孙儿自会常来看您的。”

余时远欣慰一笑。

他看着自己的孙子,这唯一令他觉得骄傲的孙子,当年提出致仕,只想到余家有他,当不会败落。

现在,他并没有让自己失望。

长沙一战,已显惊人智慧,将来必定会是朝堂上一颗最为璀璨的明珠。

只是,他这一生也必当伴随着无数的危险。

因为他自己,便是如此过来的。

余时远叮嘱:“文殊,须知任何事都需三思而后行。”

“孙儿敬遵祖父教诲。”余文殊颔首。

看他此刻谦逊,余时远很满意,抬头看一眼落日余晖,叫一旁煮茶的小厮倒上热茶,一边问:“你今日来,还有旁的事情罢?”

余文殊便答是,表情稍显拘谨,还调整了一下坐姿。

余时远登时就笑了。

这孙儿若是要谈国家大事,那是绝对不会有这副神态的。

“看上哪家的姑娘了?”余时远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还专程来我这里,是怕你父母不同意?”

余文殊脸色有些发红,祖父还是很有眼力的。

他回道:“是江家的三姑娘,她大伯乃是吏部郎中江兆敏江大人。”

余时远听他一说,便想起来江兆敏那张严肃的脸。

此人虽然只是五品官,可政绩斐然,当时在大理寺任左寺丞的时候,便显露出了不一般的能力,好些案件都是经他复审才得以重新翻案,且做事刚正不阿,当年是由大理寺卿卢大人推荐,他拍板才升任为吏部郎中的。

如无意外,这次考核后,只怕又要升官了。

余时远沉吟一声:“江家与敬王府是姻亲罢?”

余文殊道:“是,不过三姑娘的父母早就去世了。”

没有父母的姑娘,与家里的联系不会太过紧密,一旦嫁出去,那关系更是远了,此中纽带只在二老身上。

余时远目光深沉的看了一眼余文殊,好一会儿,淡淡道:“文殊,这是你自己的选择,祖父不会干涉你,只你父母那里,祖父也不会插手。”

意思是,他不会阻拦余文殊娶谁,可若是余拙,余二夫人不同意,他也同样不会加以劝导。

这就行了,余文殊来此的目的便是获得余时远首肯,那么后面,他就只有最后一道屏障了!

“谢谢祖父成全。”他站起来,弯腰行了一礼。

余时远见他笑容满溢,不由想起自己当年的年少轻狂,他问:“为何只看中江家三姑娘,可是有过人之处?”

“祖父将来必会知道。”余文殊卖一关子,又认真道,“娘子是要过一辈子的,自当要自己挑选。”

眼下有个入眼的,既然如此,那又何必要别人?万一娶个不合的,岂不是要悔青了肠子!

余时远哈哈笑了。

他这孙儿有个最大的特点,那就是,什么都喜欢自己做决定。

想当初,他让余文殊背书,那时,余文殊尚且年幼,便就不肯他来指定,非得要自己选下一篇来背。

背完,还得按照自己的见解说与他听,才算完事。

就在那时候,余时远便认定了,这个小孙子必定会出人头地。

余文殊渐渐长大,果然对任何事都有自己的见地,从不人云亦云,就是闻名天下的大儒徐瑄,都称他智慧过人,收他为徒。

余时远老怀安慰。

虽然他年岁已老,多少年过去,消磨了壮志,可是,余家还要延续,国家仍需要繁荣昌盛,千秋万代。

这个时代始终都需要人才去推动的。

他留余文殊吃了顿晚饭。

天黑了,余文殊才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