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突然觉得很平静,仿佛整个世界都沉淀下来了。

季爵如是想到,他也下意识地抬眼望了一下吃得正欢的顾秣,忍不住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不过,美好的气氛很快就被打破了,一个穿着西装领带,戴着细边金丝眼镜的精英模样的男人,急急忙忙推开咖啡厅的门,跑了进来。大概是因为他进来的声响太大,让所有在这咖啡厅都下意识放低声音的客人们,忍不住冲他露出不满的目光。

而那个男人并没有察觉到这些,或者说,他已经焦急如焚,脸上的表情是如此紧张,两三个箭步就冲到了季爵和顾秣这一桌前。

“少爷,电话!”卡萨喘着粗气说道。然后他又侧头打量了一下顾秣,发现她只是瞥了一眼自己,就收回了目光继续吃蛋糕,于是他这才凑到季爵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季爵的表情一凛,眼中瞬间爆发出冰冷肃杀的光芒。

不过他依旧没有因此显得惊慌,王者气度一览无遗,但是面对顾秣,他还是压低声音解释说:“家族事务出了些问题,我现在要赶往法国,对不起,不能陪你了。”

也许他的姿态依然傲然,并没有放低,但是他的语气,却是放低了许多。

顾秣抬眼看着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

然后季爵在沙发上犹豫了一下,让站起身来,看了顾秣最后一眼,带着卡萨转身离开了。

看到季爵走出咖啡厅,那黑色的背影渐渐远去,顾秣静静垂在蛋糕上方的手才动了起来,她轻轻将手中的银勺放下,然后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是她的情绪,却有几分低落。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季爵离去,她的心里总是有几分不是滋味。

难道…顾秣很快就甩开了那些可笑的想法,深呼吸了一口气,全身仿佛被二次充电一般,重新充满了力气,然后她也拿起银勺,又吃了起来。

其实她不用想就知道,能够让季爵这么快就变了情绪的家族事务,绝对不会简单。

要知道,博安特家族和科尼利厄斯家族的历史虽然差不多,现在的实力也差不多,但是比起子嗣稀薄的科尼利厄斯家族,博安特家族可谓是人丁旺盛。

科尼利厄斯家族中,罗曼·文森特·科尼利厄斯,也就是顾秣的外公,就是家族直系血脉的独生子,他的父亲,他的爷爷,都没有兄弟姐妹。只有到了他这一代,生了三个子女,算是为家族的人丁兴旺作出了很大的贡献了。可惜这三个都不是省油的灯,现在活着的也只有二子,却是个不忠不孝之人,于是家族只有交给外孙女掌管了。

不过博安特家族的情况就不同了,虽然季爵因为性子高傲看不起其他的女人,所以从小到大都没有一次恋爱经历,但是家族的其他人员可是一等一的风流公子,除了家里的正妻,外面还有很多亲人,到了季爵这一代,就有十几个堂兄堂弟,还不包括在家族中不是很受重视的女性成员,以及在外那些根本没有得到承认的私生子。

所以季爵能够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不仅仅是因为他的父母血统尊贵,更是因为他——

狠!

五十三 苏父,苏母

苏父苏母只觉得自己的耳朵似乎出问题了,不约而同地开口问道——

“你说什么?”充满了不可置信。

苏日安知道自己的父母可能一时间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于是他再一次有耐心地解释道:“就是顾秣,她…没死,只是被她外公带去了国外,现在她回来了,想要拜访一下你们。”

苏母手上拿着的叉着苹果块的银质小叉子顿时从手上滑落,苹果块和银质小叉子都滚落在地毯上,但是她的手依然僵持在半空中,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手上的东西已经掉了,她现在满心都是震惊。而苏父抓着报纸的手也抖了一下,有些吃惊地微张着嘴巴。

“顾秣没死?”苏母两手一拍膝盖,瞪大了眼睛,差点没从沙发上跳起来,“哎哎哎!不对!当初医生不是说她难产死了吗?怎么会…怎么会…”她一副仿佛见鬼了的表情。

苏父也轻咳了几声,正色道:“就是,日安,这种事情可不能拿来开玩笑,当初顾秣可是死在手术台上,那么多医生护士见到了,怎么可能时隔六年又再度出现呢?你是不是被什么人给骗了,比如说长得比较像顾秣,或者别有用心的人特意整容成这个模样,心怀别的目的故意来接近你?这也是有可能的啊!”苏父担心是有什么人想利用已经死去的儿媳妇顾秣,接近儿子,以达到别的什么目的。要知道,儿子这六年来的不寻常,他可是都看在眼里的。

面对苏父的疑问,苏日安的回答很坚定:“不,不会。我还不至于…把她也认错。”说到后来,他的声音有些低,眸中的光彩也渐渐沉了下去,别有思绪地低下了头。

苏父有些疑惑地打量一下苏日安,确认自己的儿子说的话并没有假,才双手一合,“啪”地关上报纸,将它折好丢在一面,坐直了身子,看着苏日安严肃地问道:“如果顾秣没死,那是怎么回事儿?医生怎么会宣布她已经死亡的消息呢?”

苏母也连忙和声道:“就是,就是,那些医生可都是知道我们身份的,怎么可能欺骗呢?”

“是顾秣的外公。”苏日安对这些事情了解得并不是很清楚,也没有听顾秣讲过,所以他只是通过一些情报和顾秣与华沙集团不寻常的关系猜测了一下,此时虽然有些犹豫,但还是对着父母说了出来,“顾秣的外公应该很有势力,所以让医院的医生护士封了口,将顾秣秘密带走,对外却宣称难产死亡。之后的六年,她似乎一直都生活在英国。”

“什么?她外公把她带走的?”苏母一拍桌子,顿时发怒道,“她身为一个母亲,竟然没有意识到一个作为母亲的责任,把墨墨抛弃六年跑到国外去了,这像个什么话!”

其实苏母并不太喜欢顾秣,对着顾秣也是逢场作戏,虚情假意地表达自己的关心,只是当初顾秣没什么心眼,也很单纯,所以以为苏母很喜欢她,对她也很好。

苏母不喜欢顾秣的原因很简单,苏母是大家小姐出身,自然看不起这个小门小户所谓书香世家出来的顾秣。当初之所以选择她,就是看自己儿子被杨安娜那个女人迷得神魂颠倒,害怕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大家小姐,有可能冷淡人家,最后搞坏了两家的关系,这样的联姻还不如放弃罢了。看到青涩单纯的顾秣,苏母就想要用这种与杨安娜截然不同的类型的女孩,定一定儿子的心思,让他不要一心放在那个杨安娜身上。没想到,居然结婚两年,儿子都对这个顾秣不冷不热,所以她对着顾秣的态度自然也就冷下来了。

当然,对顾秣冷漠的缘故还有那个人…

不过苏母倒是很喜欢墨墨,毕竟是自己唯一的孙子。她看到墨墨因为没有母亲,而与平常孩子不太一样,对什么人都很冷淡,所以自然而然就迁怒到顾秣身上了。

你说你既然没有难产而死,你跑到国外去干嘛?还把自己的儿子抛下!

反正现在苏母是一心觉得所有的错都在顾秣身上,也是她造成了墨墨冷冷淡淡的性格。

而苏父看问题并不如苏母这么表面,他很是敏感地抓住了一个关键,皱了皱眉头:“你刚才说,顾秣的外公,很有势力?她外公是什么人?”

当时顾秣因为是苏氏集团的董事长夫人,而且苏氏集团在国内是数一数二的大集团,所以是被安排在最好的VIP病房区,所有的医生护士也都是最好的,而且还是一对一的负责。那么,是什么人居然能够让那些医生护士甚至院长副院长,竟然不惧怕苏氏集团的怒火,如此胆大地谎报这个死亡消息,还一瞒就是六年呢?顾秣的外公…是谁?

苏日安早就知道苏父会问起这个问题,不过他还是摇摇头,不是为了隐瞒,而是真的不知道:“我动用了一些在欧洲的黑道组织的关系,想要查到有关顾秣和她外公的消息,但是一无所获,仿佛有什么人可以阻挡了相关消息的流传。而且,虽然我听说顾秣这六年主要是呆在欧洲范围内,但是根据我所得知的情报,并没有一个符合她的条件,并且叫做顾秣的人。”

苏父沉吟了一下:“你见过顾秣,她没有跟你说过吗?”

“没有。”苏日安顿了顿,还是将这个消息说了出来,“我发觉顾秣和华沙集团中国区总裁方天的关系不一般。爸爸你记得上次慈善拍卖会,我们捐出去的那个翡翠吗?最后是被顾秣拍下来的,她就和方天坐在一起,我也是在那里第一次见到她。”

一直听着父子俩讲话的苏母却有些不屑地轻嗤了一声,说道:“关系不一般?难道她这六年跑出去,就是给那个方天当小三去了?哼,我们苏家对她还不够好吗?不过是一个小门小户的女孩,给了她这么多难以想象的东西,她应该知足才是。”

“妈!”苏日安有些无奈地喊道,“你不要胡乱猜测好不好?当时方天的夫人和女儿都在的,而且看起来对顾秣还一副很尊敬的模样。倒是顾秣身边跟了一个自称是顾秣管家的老人,顾秣拍下的翡翠,也是那个管家刷卡买下来的,我觉得那个管家…很不简单。”苏日安骤然想起那个拄着手杖,气质风度完全不一般的老人,似乎叫做…约翰?

“管家?等等,你刚才说顾秣住在英国?”苏父有些大胆地猜测道,“既然和华沙集团的关系很不一般,那么她的外公有可能是欧洲的贵族或者大财团的董事长之类的,可能当初能够让医院把顾秣并没有死的消息压下去的,就是华沙集团动的手脚。”

苏日安也在考虑这个想法的正确性,不过听父亲这么说,似乎有那么几分道理。

这时候,苏父压低声音,郑重其事地说道:“如果是这样,顾秣的外公无论身份地位都不会低,如果我们运用好这层关系的话,很有利于我们苏氏集团打开欧美市场。”

“爸!”对于父亲的这种想法,苏日安有些不悦,“我和顾秣已经没关系了。”虽然他并不希望这样,但是顾秣已经把事情都说开,他也改变不了了。

倒是苏父瞪了一眼苏日安:“你知道什么?无论怎么说,你们当初都没有离婚,那么顾秣就都还是你的妻子,而且你们还有一个共同的儿子墨墨!你不想自己的儿子没有妈妈吧!”

苏日安张了张嘴巴,最后还是放弃解释,实际上顾秣来拜访他们,就是为了带走墨墨。

看到一脸严肃的父子俩,苏母倒是不以为意:“你们的想法太可笑了,怎么可能?如果顾秣的外公是个什么贵族或者大财团的董事长,那么他的女儿随便怎么说也应该是一位尊贵的大小姐吧,怎么可能嫁给顾秣父亲这样一个大学教授呢?哦,对了,那时她父亲应该还默默无闻,在文坛没有什么地位,更不是什么教授了。”

苏父也懒得跟苏母争辩什么,对苏日安说道:“你跟顾秣好好说说,让她抽空过来一下吧。顺便说说,爸爸妈妈知道她没死,其实还是很高兴的。”

“嗯。”苏日安站起身来,走到外面去给顾秣打电话了。

而还坐在咖啡厅,并没有急着离开的顾秣感觉到手机的震动,放下手中的银勺,从包里摸出手机,看到上面闪烁的“苏日安”三个字,顿了顿,才按下接通键,将电话放在耳边。

“喂,有事吗?”顾秣漫不经心地说道。

那头的苏日安沉默了一下:“你要过来的事情我已经跟爸妈说了,你抽空过来吧。”

“是吗?”顾秣抬眼看着一下坐在对面吸着果汁的墨墨,应了一声,“我明天就过去。”

“好…”苏日安想了想,还是没有将父亲让他带的那句话告诉顾秣。

那头的顾秣听到这边的沉默,便果断地挂了电话。

“墨墨。”顾秣扬起一个笑容,凑近墨墨问道,“明天妈妈带你去见你爷爷奶奶好吗?”

“爷爷奶奶?”墨墨皱了皱眉头,有些不高兴地嘟囔着,“见他们干什么?”

“让你可以一直跟在妈妈身边。”说到这里,顾秣的眼底闪过一抹寒光,压低声音仿佛在对着自己说道,“无论如何,我都要带你走…”她伸出手掌,落在墨墨柔软的发顶。

墨墨看到妈妈那副有些失神的表情,重重地点点头,乖巧地大声应道:“好!”

大封推了,高兴,嘿嘿~

第五十四章 断绝,儿孙

这是顾秣吗?

苏父和苏母此时心里都有这么一个疑问。

在他们的记忆里,顾秣是一个青涩单纯的女孩,就算是嫁给儿子苏日安之后,也怎么学不会豪门的做派,穿着总是很素净,偶尔苏母说说她,让她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份,但是顾秣都只是羞涩的笑笑,说穿什么都好。苏母心里暗恼,但是又不好说开,毁了自己在这儿媳妇眼里的慈母形象,便索性不再管,只是对顾秣越发的看不上眼。

但是现在这个站在门口的女人,全身上下的尊贵仿佛与生俱来,她看着你,就算没有多余的表情,你也觉得她理应高高在上,自己应该低下头颅一般。如果说当初的儿媳妇顾秣是还未学会飞翔的稚鸟,那么现在的这个女人,就是已经在九天翱翔的凤凰,尊贵而不可一世,两人之间的差距,犹如云泥,谁又能想到,她们竟然是同一个人!

从苏父苏母说来,如果是他们在街上碰见顾秣,那是绝对认不出来,这个高贵的女子其实就是自己曾经的儿媳妇。但是,现在,完全变了副模样的顾秣,就这样站在他们面前,昭显着这个事实。而她的脸上,笑容也不如以前做他们儿媳妇时的讨好和热切,反而有几分冷淡的味道,似乎是在刻意疏远他们两个一般。

苏母心里觉得很是不舒服,站在顾秣面前,她觉得自己似乎矮了一截似的,让从小就养尊处优、受尽称赞的她很是不习惯。于是皱了皱眉,想要开口提醒顾秣她现在对待自己的态度有些不正确,但是对上顾秣那双没什么波动的眼睛,她却又将这种想法给堵了回去,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惧怕,张了张嘴巴最后还是没敢开口。

也许是她觉得顾秣的目光太过于慑人,她偏转了视线,却看到了顾秣手中拉着孙子。

“哎呀!墨墨!”不得不说,苏母是真真正正喜爱这个孙子的,看到墨墨乖巧地拉着顾秣的手站在一旁,脸上也没有一贯冰冷的表情,她的眼中瞬间爆发出惊喜的光芒。

许久没见的孙子让苏母顿时忘却刚才在顾秣那里受的不快,心情也欣喜起来,弯下腰就伸手想要去抱墨墨,脸上的笑容很是慈爱。

墨墨其实并不怎么喜欢自己的这个奶奶,虽然她对自己很好,但是他依旧觉得这个奶奶很虚伪,特别是在知道自己的外公死后的那些事情的时候,他心里对苏母的抗拒就越盛。所以当苏母伸手想要抱他的时候,他下意识便往后一缩,抓着顾秣的手也忍不住缩紧,嘴巴紧紧抿着,对苏母的抗拒表现得很是明显。

墨墨的这一动作引起了苏父和苏日安的注意,苏日安瞥了顾秣一眼,见顾秣虽然注意到儿子的反应,但是没有丝毫反应,于是他也没有说什么。而苏父看到这样抗拒的墨墨,叹了口气,与苏母一眼习以为常——墨墨这样抗拒他们不是一天两天了,小时候不能走路也不是很知事的时候还好,可是愈发长大就愈明显,连他和妻子两人都搞不清楚,自己的孙子为什么会这样抗拒自己,甚至不允许自己和妻子的触碰。

苏母心里也有些失落,却不好对孙子说什么,只好讪讪地站起来。

苏父站在门口,只觉得一阵寒意袭来,身子骨大不如以前的他打了个哆嗦,对顾秣和蔼地笑了笑说道:“顾秣先进来坐吧,外面天气冷。”

顾秣点点头,拉着墨墨踏进大门,一旁的佣人走上去关上了大门,将寒意阻挡在外。

苏父对顾秣的态度比较热情,倒是苏母对顾秣不冷不热的。而在以前,顾秣还是苏日安的妻子那两年,对顾秣不冷不热还有几分严肃的是苏父,对顾秣和蔼热情的却是苏母。现在的两人态度的突然转变,在顾秣眼中看来,实在是有几分戏剧性,而且可笑。

苏父拉着顾秣和墨墨在沙发主位上坐下,而苏母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对顾秣冷冷淡淡的,也没有开口要招呼她的意思。苏父对妻子的这种态度和做法心有不满,责怪地瞥了她一眼,见苏母不大在意地将脸撇到一边,他也不好说什么,拉着顾秣闲话家常。

“秣秣啊,当初的事情呢,是我们日安对你不好,冷落了你。”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抬眼看了一下苏日安,却见苏日安坐在一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于是他继续说道,“所以你作出这样的选择,也是无可厚非,爸爸妈妈呢,都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既然你回来了,你就不要担心,爸爸妈妈还是把你当一家人的…”

顾秣突然开口打断苏父的话:“对不起,苏先生,如果你认为我回来就是为了苏日安身边的那个位置的话——”她冷笑一声,“对不起,你可能要失望了,因为我根本没有一点想要和苏日安复合的意思。至于他和谁在一起,与我无关。”

苏父一震,他没有想到顾秣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虽然以前他不太喜欢这个儿媳妇,但是顾秣对儿子的痴恋,他都是看在眼里的,怎么现在顾秣却说与她无关了呢?而且…她居然叫自己苏先生而不是爸爸!

苏父心里有些恼怒,却不好表露出来,身在高位多年,他自然能够很好地掩饰自己的情绪,所以他心里的那份恼怒,丝毫都没有表露出来,反而很是和蔼亲近地对顾秣说道:“秣秣啊,也许你现在还在恼日安当初对你不好,但是爸爸保证,他以后绝对不会这样了!男人嘛,年轻的时候难免会犯些错误,你身为妻子呢,还是要好好包容一下。而且日安以后一定会对你,还有秣秣,都很好的!这一点你放心!如果他对你不好,爸爸帮你教训他好不好!”

说罢,他又抬头看向苏日安——“日安!日安!你倒是应几句啊!”

苏日安终于从自己的沉思中缓过神来,他抬眼先是看了一下顾秣,见她并没有因此而动容,便也掐灭了心底的那份期待,面无表情地将视线转向父亲,却一句话也没说。

面对儿子的不配合,苏父恨恨骂了一句:“怎么跟个木头似的!”他转向顾秣的时候,又重新换上了一张和蔼的小脸,“秣秣,这些你都不要放在心上。”

的确,顾秣没有放在心上,连苏父刚才对她说的那些话,她也没有放在心上,基本上是左耳进右耳出,心里也觉得可笑无比,却没有开口说什么。

等到苏父把自己想说的、想要劝劝顾秣的话都说完了,顾秣才露出一个微笑,在苏父期待的目光中开口说道:“对不起,我还是要让你失望了。对了,还有一点,大概苏日安没有告诉你们,今天我来的目的,不是为了叙旧,而是为了墨墨。”

“墨墨?!”苏父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心里也隐隐有了猜测,脸色开始变得不好起来。

然后顾秣就如同他心底预料的,而且还是他最不希望发生的一样,开口说道:“我今天来的目的,是想要跟你们说一声,墨墨以后会跟在我的身边。如果你们想要孙子,苏日安想要儿子,苏氏集团想要继承人的话,你们大可以让苏日安找别的女人生一个孩子…呵呵,不,应该说你们可以让苏日安找许多女人为他生孩子。相信我,只要是苏日安的一句话,无论是什么样的女人,都会前仆后继而来的,到时候,你们定会子孙满堂,承欢膝下。而墨墨,他也没这个福分,希望你们以后也忘了这层关系。他——只是我的儿子。”

顾秣的语气并不重,甚至带了几分柔和,却句句如毒刺,狠辣地刺进苏父苏母的心脏。

苏父立马震惊了,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而苏母也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回过头瞪着顾秣,眼神中有震惊也有愤怒,似乎恨不得将顾秣吃了一样。

而一旁的苏日安虽然早有准备,但是真切听到顾秣说出让他去找别的女人生孩子,而且要让墨墨和他们苏家没有一点关系的时候,他的心里还是猛然一抽痛,眼神中带了几分绝望地望向顾秣——他相信她有这个实力。但是,他并不想这样。

顾秣似乎根本没有察觉苏日安的目光,她似笑非笑地看着苏父苏母难看的表情,等待他们开口,甚至是发怒。自己想要夺了他们的宝贵孙子,他们怎么可能毫无动静?

率先发难的是苏母,她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一只手指指着顾秣,不顾形象地大骂道:“当初是你自己没有本事留不住男人留不住老公,怎么现在想来讨回这些,还想要带走我的孙子?我今天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不可能!墨墨姓苏!他这一辈子也会姓苏!他将来还会继承我们苏氏集团!你凭什么说让我们断绝关系!你以为你是谁?!”苏母简直是越说越气,越想越气,一个箭步冲上来就想要给顾秣一巴掌。

看到苏母的动作,苏父沉了脸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倒是苏日安冲过去拉住母亲,一把抓住她的手,一边安慰道:“妈,你消消气,干嘛动手呢?”

“干嘛动手?我不动手这个女人就要抢我孙子了!”苏母近乎歇斯底里地喊道,目光死死瞪着顾秣,仿佛瞪着自己的杀父仇人一般。

而顾秣至始至终没有动一下,就算是坐在她身边的墨墨紧张地抓住了她的袖子,她也没有挪一下,眼看着苏母的耳光朝自己扇来,然后被苏日安挡住,她却只是发丝因为掌风动了动而已。她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神情笃定,似乎早有预料,苏日安一定会冲出来挡住他妈一样。

第五十五章 皱纹,放肆

“苏夫人,您最好消消气,免得让你的皱纹跑出来了,那么你花那么多钱打的针,可就白费了。”顾秣的目光扫了一下在她眼中如同跳梁小丑般可笑的苏母,凉凉地说道。

苏母顿时如同被戳中了痛处,不顾儿子的阻挡就想要冲上去打顾秣,那张牙舞爪的模样哪里还有平时在别人面前的贵妇样?现在的她,就跟泼妇没什么两样,那尖利的指甲甚至一不小心划破了苏日安的脸——苍老,的确是苏母心里最大的痛。虽然她与苏日安爸爸的婚姻属于豪门联姻,但是当初她是真真正正喜欢苏日安父亲的,尽管苏日安的父亲对她并没有那份感情,不过她却一直期待苏日安的父亲可以回过头来看自己一眼,因此,她特别注意自己的容貌。她生于豪门,有着美人的基因,模样自然不会差到哪去,可以说苏母年轻时候的风貌的确是能够迷倒一大片的,可惜这一大片里并没有苏日安的父亲。

刚结婚的时候,苏母仗着年轻貌美,自然不害怕苏日安的父亲会偷吃之类的。可是逐渐上了年纪,当她上了三四十岁之后,就算她吃再多的胶原蛋白,喝再多的燕窝鱼翅,可无法挽回流逝的青春。为了不让丈夫因为自己的衰老而对外面的女人有兴趣,苏母毅然决定每个月打一次针,保证她皮肤的光滑紧致。可是后来她年龄越来越大,对美容针也产生了抗性,那些针对她竟然不大起作用了,于是苏母又选择了拉皮整容手术,让如今已经年过五十的她,依然保持着那种贵气和美丽,是多少女人学也学不来的。

可惜,苏母的认识太过肤浅,意识不到她自己的悲哀——若是苏日安的父亲能够爱上她,那么早在她风华正茂的少女时候,就已经爱上了,又怎么会等到这么多年后呢?当年她那美丽的容貌都无法让苏日安的父亲驻足,现在这张靠科学保持的皮囊,又怎么会让他爱恋呢?

不过苏母依旧执着,看不清楚这个问题,花在自己脸上的钱,已经有好几百万了。

听顾秣突兀来的这么一句,苏母心里顿时气炸了——没错,当初知道苏母在打针做美容的,只有她这个最亲近的儿媳妇,甚至有许多次都是顾秣陪着她去的。但是苏母没有想到,顾秣居然会将这么久远连她都不记得的事情说出来。

“针?打什么针?”苏父皱着眉头,那副严肃的模样颇有几分不怒自威的味道。

苏母听到苏父对她问出的问题,身子一僵,整个人仿佛虚脱一般靠在了儿子苏日安的怀里,眼里仇恨地盯着顾秣,自己却死命摇头,不停地说:“没有,我什么都没有做,真的。我什么都没有做…我什么都没有做…”她知道,苏父是最讨厌别人做这些事情的!若是他知道自己竟然跑去打美容针,还一打这么多年,一定会厌恶她的!

苏父见苏母咬着牙不说,其实已经有了几分了然,于是心里迅速升起熊熊怒火。不过理智还是让他暂时压制住了怒火,将头转向顾秣,强制自己不要表现出一点冷漠厌恶,冲顾秣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秣秣,告诉爸爸,你刚才说的打针,是什么意思?”

听苏父这么一问,顾秣淡淡一笑,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抬眼看向苏母,见她一脸愤怒,便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才转头对苏父说道:“对不起,这似乎是你的家务事,与我无关,如果你想要知道什么,就去问你的夫人吧。对了,苏先生,我必须严肃声明一件事情——请你,不要自称是我的爸爸,我的爸爸顾城,早在七年前就去世了。”

她称呼苏父为“你”而不是“您”,语气中也没有一丝尊敬的意思,甚至连平等交谈都算不上,此时顾秣对苏父的语气,就是完完全全地由上至下的——吩咐,或者命令。

或许苏父早就看出了顾秣的意思,只是老谋深算的他想要通过顾秣的外公获得更多的利益,自然将怒火在心里压了又压,依然对顾秣表现出一幅亲近的意思,根本没有朝她发火。但是现在顾秣明明白白说开,却让他顿时愤怒了,一张脸变得铁青,猛然从沙发上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顾秣,心中也不知道将苏母打针的事情扔到哪个旮旯去了。

能够将苏氏集团从一个小小的集团发展成为如今的商业巨头,苏父自然不会是头脑简单之人,更不是一个会让情绪影响自己判断的人。虽然他现在被顾秣肆无忌惮的张狂言行弄得怒火冲冲,但是他依然没有做出出格的事情,例如伸手打顾秣一巴掌之类的。他只是站在那里,沉着一张脸,语气冷漠而充满威压——

“顾秣,你以为你是在和谁说话?就算你外公有点势力,但是你也不要以为天下就是你最大了,山外有山天外有人你是否知道?”他拔高了声音,用一种教训的口吻说道。

若是常人面对身为上位者多年的苏父,恐怕早就吓得流冷汗了,可是顾秣依旧跟个没事人似的,低头和墨墨说些什么,还不时露出温暖宠溺的笑容,完全将苏家那三人晾在了一旁。

所谓苏父的威压,那算什么?苏父再厉害,却只是一只猴子,因为没有老虎,所以才称了大王。但是顾秣的外公,却是雄狮!“铁血雄狮”!天生的王者、天生的领导者,那份气度和威压,又岂是苏父可以比拟的?

顾秣跟了自家外公六年,外公也经常用这种气势压着她,用残酷的精神折磨逼迫她突破极限,这种方法虽然有些残忍,却格外有效,也让顾秣渐渐摸到了那些气势的门道,知道什么叫做以势迫人!而苏父在她面前的这点手段,也跟雕虫小技似的。

看到顾秣的无动于衷,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苏父心里有些觉得奇怪。不过现在的情形,却容不得他再去思考别的,他必须趁机让日安将顾秣拿下。而他们苏氏集团也可以通过顾秣那外公为跳板,将自身发展得更加壮大!要知道他们集团现在扩展欧美市场,势在必得!

想到这里,苏父都忍不住有些热血沸腾,虽然他已经年过六十,连董事长的位置都交托给了儿子,但是他的心依然赤忱而火热,如同每一个男人一般,期待自己可以创造出神话般的奇迹,而这个奇迹就要实现!他定要让自家的集团成为商业界的奇迹!

“顾秣,我觉得你现在要认清一下自己的位置,如果你愿意承认你的错误,那么你就还是苏家的媳妇,日安的妻子,我和你妈妈也会对你好如自己的亲女。”苏父的语气稍微柔和了一些,“还有,你也不要再想那些有的没的事情,墨墨无论如何都是我们苏家的孙子,也不可能离开我们苏家,跟着你姓顾,我的孙子,就只有在苏家长大,然后继承苏氏集团!”

“认清自己的位置?!”顾秣轻轻的重复了一边,然后带了几分轻蔑的笑出声。她拍拍墨墨的脑袋,示意他在那里坐好,然后缓缓站了起来,与苏父隔了一米的距离对望着,她目光中的寒冷,仿佛令人置身于冰天雪地,而她身上此时表露出的气势,比起苏父来说,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让直直面对着她的苏父霎时变了脸色。

“你——!”苏父指着顾秣,对于顾秣如此嚣张挑战他威信的行为,感到十分愤怒!他身在上位者多年,从来都是别人对他阿谀奉承,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小丫头来挑战他了?而且这个小丫头,还是以前对自己恭敬孝顺的媳妇!

苏父顿时觉得自己的血压迅速升高,脸色变得极为的难看!

“麻烦你不要用手指指着我。”顾秣冷着脸,开口的话语跟掺和了冰渣子似的,“你们苏家不是自诩中国的豪门贵族吗?那么你的教养就只有这些吗?”

顾秣对苏父说话,竟然是以一种教训的语气!

苏父顿时觉得自己的胸膛似乎有一团愤怒的火焰在燃烧,冲着顾秣怒斥出声:“凭你一个小丫头也来教训我?你未免太自不量力了!你以为你是什么身份?我当初把苏氏集团在亚洲一步步拓展开来的时候,你都还没从你妈的肚子里生出来呢!”

苏父被气急,竟然如此口不择言,却偏偏说到了顾秣的妈妈,让顾秣脸上的寒意更是增添了几分,“啪”地一下挥开苏父指着自己的手,冷冷说道:“苏先生当心祸从口出!”

没等苏父发怒,见到顾秣如此放肆的苏母就已经受不了了,竟然挣脱了一时之间疏于防范的儿子的桎梏,一下子冲向顾秣,一边尖叫着:“我撕烂你的嘴!”

那副狰狞的模样,头发都散乱开来,宛若一个讨命的厉鬼!

“妈!”苏日安惊呼一声,想要伸手去抓苏母,可是哪里还来得及?

顾秣看着苏母朝自己扑来,并不为所动,直到苏母的手快要挥到她的脸上,她才敏捷出手,立马抓住了苏母的手腕,往旁边一甩,将苏母推到了沙发上。

她顾秣当然不会做出如苏母一样气急打人的丢人行径,所以她刚才的一甩很有技巧,并不会让苏母受到多大的伤害,但是苏母觉不觉的自己受到了侮辱,那么就不关她的事了。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苏母,轻蔑地说:“苏夫人你身为名门闺秀的教养到哪里去了?还不顾形象的动手打人?真是让我今天开了眼界啊。”

苏母被她这么一激,又想爬起来,再次冲向顾秣,那毅力倒还真让顾秣觉得叹服不已。

果然,愤怒的女人是最可怕的!

但是站在一旁的苏父只觉得自己最重视的面子在今天都被丢光了,而自己的那位夫人更是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的失态,还想继续丢人下去!

苏父顿时觉得自己的青筋暴跳,按捺不住怒火一声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