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一分钟,他办公室的座机电话就响了,来电的人,正是他的上级监管部门政法委的罗书记。话也不多,直接命令他将卷宗交给冷枭查阅。踌躇了一下,他本来还想找个借口,但是罗书记一句话就给他堵死了——

红刺特战队隶属军委直管,他要调阅资料,他自己都没法阻止,何况是他?

握住电话的手抖了,他冷汗湿透了脊背,傻眼儿了。

一时间,那感觉压下来,他觉得脑袋上那顶帽子有些沉重。

不再和他哆嗦,枭爷抬腕看了看时间,紧抿着的唇冷到极致,冷冷地两个字。

“速度。”

十分钟后,枭爷就知道了,刑侦处长脑门儿上的冷汗是有理由的。

当他拿到了那台酒店监控电脑的时候才知道,因为‘相关人员保管不慎’,电脑里关于当天晚上的监控视频已经被彻底删除了,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

当然,那个‘相关人员’,是个临时工,已经受到了处罚。

得多大的鱼,才能撒这么大的饵?

紧紧地捏住鼠标,枭爷的脸色黑到了极点,冷到了极致。看来干这件事的人来头还真不小。那么,马上就要庭审的宝柒就危险了,他几乎能定肯,给她定故意杀人罪是肯定的了。

这些国家败类!

说不定,接下来还会有其它的暗箱操作。如果知道他插手这件事儿,说不定审理之后,直接把人给拉出去毙了也不是没有可能。

心里一寒。

撑着额角,他冷冷地瞅着面前的电脑,以极快的速度理顺着自己的思路。

依他的电脑技术,这台电话的资料不是不可以恢复。

但是,他需要时间。

而她,不知道等不等得及?

两分种后,他像是下定了决心,猛地转过头来,一脸冷冽地命令杵在身后的陈黑狗。

“狗子,传我命令到总部,立即派兵戒严石景路中段,部队要搜索逃匿的恐怖份子,不许任何车辆通过。”

石景路,正是京都市第一人民法院所在地。这样一来,如果庭审后他们要带走宝柒搞点儿什么糟烂事儿,也得等他撤兵才能离开。

冷眸微凝,手心狠攥。

作为天之骄子的他,从来都克己守礼。

靠权,靠势替自己办事儿,他之前还真就没有想过。

第一次,为了自己的私事儿动用武装力量,这是不得已而为之。

而一举铲除这些国家败类,也是替老百姓谋福祉——

立正敬礼,陈黑狗高声答应着,立马着手去办。

接下来,冷酷着脸的枭爷完全无视一身汗湿的刑侦处长,差李律师先行赶到法院出庭。自己就势坐到了电脑跟前儿,就地利用了刑侦处的办公条件开始恢复被严重损坏的电脑。

等待的时间,有时候也不是特别漫长。

一眨眼儿的工夫,宝柒就已经站在了法庭的被告席上。

由于涉案当天她刚满十八岁,所以按照相关法律,她的案子适用于未成年人的不公开审理。因此,法庭上没有其它的旁听群众,只有死者叶美美的家属,还有红肿了眼睛的宝妈,冷可心和游念汐。

随着一声法槌响,庭审开始了!

“现在进行法庭调查,请公诉人宣读起诉书——”

果然不出枭爷所料,在公诉人宣读完起诉书,并提交相关证据后,合议庭也没有对证据提出质证。

明白点儿说,公诉人提交的证据已经足够了,一系列的证物,加上闵婧的有力证词,还有警方的调查取证,都非常有力地证明了宝柒的故意杀人罪。

接下来的法庭辩论,几乎都是控方在揭露她的犯罪,不管李律师如何声嘶力竭地反驳,这案子很明朗,基本上都是在朝着有利于控方的方向发展。

很快,就轮到了被告陈述阶段!

“现在,被告人,请你做最后陈述——”

听着审判长不带感情的声音,瞧着叶美美家属愤恨的眼睛,宝柒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唇角,冷冷地哼了哼,挑血地望着他。

“只有一句话:我没有杀人。”

“被告人,注意你的庭审态度。”一敲法槌,审判长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好,既然你没有其它话可以说。那么我宣布,现在休庭30分钟,请合议庭进行最后的评议。”

一众人,出了法庭。

旁听席上的宝镶玉,瞧着这情形,心都揪到一块儿了,颤歪歪地喊她。

不可否认,这一刻,她是痛苦的。

过去十八年,她虽然没有管过她,但是每周都会打电话到鎏年村,听表舅妈叙说她的近况。只要知道她是好好的生活着,她都是安心的。可是现在,眼睁睁看着她要被判刑,还有可能是死刑。

换了天下任何一个母亲,都会泪如雨下。

心狠如宝妈,这时候也是一样。

宝柒没有回答她,身体在被告席上站得端端正正,手铐上的寒光反射到她的脸上,完全没有透露出半点儿害怕的样子来。

不是不害怕,而是不想给家长增加心里负责。

因为,她看到了宝妈脸上的泪水,也看到她这几天就像苍老了十岁的样子。

也罢!

十八年的怨恨,其实一直揪结在心里。

今儿一朝儿算了吧!

冲她眨了眨眼,她抿嘴,微笑。

“姐,姐!~”

今年只有12岁的冷可心和这个姐姐不算亲密,但毕竟是自家的亲姐姐。尤其见到老妈一哭,不由自主地也跟着抹眼泪儿。至于旁边叶美美的家人,除了诅咒之外,也是哭得稀里哗啦。

一时间,哭声一片。

然而,不管他们各自的情绪如何,休庭半小时后,书记员还是起身宣布:

“全体起立!请审判长,人民陪审员入庭——”

庭审继续进行,等书记员请大家坐下。审判长站在高高的审判席上,正了正身上庄严的审判服,敲击了一下法槌,直接就宣布了处理结果。

“现在继续开庭。经过合议庭评议,评议结论已经作出。现予宣布。本合议庭认为,被告人宝柒因与同学叶美美结怨,私盗化学实验员剧毒物品氰化钾…属主观故意行为。本合议庭认为,被告人宝柒犯故意杀人罪,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指控罪名成立。综上,根据《XXXX国刑法》第二百三十二条…”

冷漠严肃沉着的一道声音后,众人的视线望向了法庭门口。

不是别人,正是满脸冷峻的冷枭。

他的身后,站着抱着电脑呼儿哧扯的陈黑狗,还有一个直抹冷汗,迫于无奈跟过来的刑侦处长。

他的一句话,立即让现场的气氛降到冰点以下。因为他现在的样子太骇人了,太冷漠,像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森冷像刮骨头般充斥在法庭上。

瘆人,麻心。

沉吟了几秒,一片寂静。

辩护席上的李律师,长吁了一口气。

被告席上的宝柒,双目染成了红色,一眨不眨地望着天神般降临的男人,小心肝澎湃得像要跳出胸口。

但是,她不能慌,不能乱,甚至不能表现得太过激动。

突然间,她想起了自己说给姚望那句话,每一个女主命的孩子,在危险的关键时刻,都会有她的白马王子来救她。那么,她的二叔肯定就是她的王子了。

不过不是白的,而是黑的。

冷漠的枭爷没有望她,直接让陈黑狗将证物呈了上去。

整个法庭,一片哗然。

瞧着这股子阵仗,审判长怔了怔,就想说择日再另行审理。

可是一名法警却急匆匆进来,凑了过去,小声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大概意思是说现在整个法院的街道都已经被特战部队给戒严了。现在院长已经被请去政法委喝茶和背书了,又说这件事儿牵连甚广云云,院长临走时通知他,如何如何云云——

清了清嗓子,审判长的脑门儿上不着痕迹的布上了一层细汗。

接着,重新庄重地坐回了审判席,手一抬,再次敲响了那个象征庄重和严肃的法槌,高声说:

“由于被告方有新的证物提交,法庭决定重新审理京都大饭店叶美美被杀一案…”

好吧,法律还是严肃的,有了新的证物,而且还是有力的证据,通过酒店的视频监控,大家伙儿都可以用清楚的看到由闵婧指认的那个酷似宝柒的女子,一直是戴着白色手套的,那么所谓的指纹鉴定就不攻而破。

接下来,指纹哪儿来的,才是大家最值得深挖的问题了吧?

最后的最后,审判长终于庄重地宣布,略去前面,只抓重点是几个字。

“…证据不充分,当庭释放!”

当庭释放!

活动了一下被手铐勒得生痛的手腕,宝柒抿着唇走下了被告席。

控制着自己狂烈的心跳和激动的心情,她没有办法先扑向那个始终冷着脸装不熟的男人,而是先走向了满脸关切的宝妈,一伸手,微笑:

“妈。”

“乖,没事儿就好!”

温柔得不行的语气里,宝镶玉抹了抹眼泪儿,脸上的表情是又哭又笑。

如果没有这件事儿,她都不知道自己原来是很爱这个女儿的。正因为有了这件事儿,她才发现,女儿还是女儿,不管她是什么样的女儿,不管她是怎么得来的女儿,都是她的女儿。

“哭什么,这可不像端庄的宝女士。”

劫后余生一样的感觉,宝妞儿心情挺美,对宝妈的态度也很好。

抱了抱妈妈,又抱了抱妹妹,还抱了抱游念汐,但是,她却不敢去抱一直想抱的那个男人。

“太好了,姐,你没有事儿真好!”

冷可心也凑过来挽住她的手臂,开心的又笑又叫!

远远地瞧着这情形,闵婧微笑着捋了捋头发,优雅地绕过几排椅子过来了,收敛起心里的愤恨,她有些局促有些无奈又有些开心的祝贺:“小七,没有想到你真的是被冤枉的,不好意思,你不会怪我吧?”

穿着高跟鞋的她,以最完美的姿势和最完美的角度杵到宝柒的面前。

这样儿的她,比起穿着平底鞋,还明显比她个头儿矮小的宝柒,其风姿,真真儿绰绝。

一转眸,宝妞儿视线撞上她的。

啧啧!贱人总是矫情!

勾唇,撇嘴,她大喇喇地绽放了一个甜甜的笑容:“哪儿会呢?你不过是说出看到的事实嘛,我没那么那小气,不会怪你的!”

假么,谁不会?她也能假。

“呵,多谢你的理解!”

抿唇一笑,闵婧的话,彻底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然而,经过这件事儿,宝镶玉明显已经不太待见她了,就连称呼都改得生疏,客套地说:“闵小婧,没事儿的话我们要回家了,麻烦你让开一下路。”

眼尖儿如宝镶玉,又哪儿看不出来她撩首弄姿站在那个位置是为了吸引冷枭?

“嫂子!”脸色一变,闵婧轻唤。

“请叫我宝女士!”

护犊子是人的天性,再不待见的女儿也是女儿,宝妈这会儿的样子像只老母鸡。

“好啦,妈,咱们出去吧,这儿的空气被人污染得真差劲儿。”无比亲热地挽住宝妈的手,宝柒冷冷地朝闵婧笑了,“那么再见了,闵小姐!”

污染空气?

闵婧知道她讽刺自己,心里恨意的火苗儿,都快要烧起来了。

但是,无比优雅的闵婧小姐,还是不得不将吃的醋和打到的酱油都一股脑地咽了下去。

优雅地,高贵的将双手放在身上,淡淡地笑看他们一家人离开。

出了法庭,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宝柒这时候才看到。远远的,一排排列队整齐的特种兵正在登车,有好几辆军车井井有条地停在路面儿上。

战士们正在撤离现场。

顿时,她心里一暖。

说不出来的暖,再感受不再半点儿冬天的寒流。

虽然从进去法庭到现在,他都没有甩给她一个正眼儿,但是她就是知道,他这么做是为了她。

估计没有一个女人会不被这种呵护所感动,哪怕心硬如宝柒,这时候也被感动得一踏糊涂了。不知不觉的眼眶就有些湿润,小声的吸了吸鼻子,酸楚得不行。

“小七,别难过了!”

听到女儿抽鼻子的声音,宝镶玉叹了一口气,拍着她的手背小心安慰。

这时候的宝妈,越来越像一个妈了,宝妞儿觉得自己真是时来运转了。

想了想,她干脆顺水推舟,捂了捂小脸儿,挺伤心难过的说,“妈,我今儿不想回去了。”

宝妈诧异:“怎么了?不会去你让哪儿去?”

“你知道的,爷爷也不喜欢看到我,所以,我想去二叔那儿呆几天。”

心窝子上抽了抽,看到女儿难过的可怜劲儿,宝妈沉默了半晌,终究还是点了头。

那天在医院的事儿,她都是看在眼里的,估计老头子的冷漠,在孩子心里也留下了阴影。这样这好,让她去疼她的二叔那儿压压惊也行。更何况,今儿她能安安全全,完完整整的出来,不都多亏了二叔么?

“好吧,那咱们找个地儿吃饭,然而你再去吧?这些天在看守所,肯定都馋坏了吧?”

摇了摇头,宝柒咧着嘴实话实说:“不想吃饭,就是身上脏死了…我就想…就想美美的洗个热水澡…”

她说的是实话,可是话刚说完,发现一股子冷气儿罩了过来。

好吧,她的旁边,正站着冷峻严厉的男人。

从他突然划过眸底那束光芒来看,他是不是误会了?

呀,她是真的想洗热水澡。

冲他吐了吐舌头,她开心地挽住宝妈的手,故意蛮客套地笑问:“二叔,我在那儿住两天,不会不方便吧?”

不方便,啥时候方便过?

一言不发的看着她,逆着雪后初晴的氤氲光线,男人冷冽的双眼里,像是被罩上了一层冰刺儿。

但是,他却没有拒绝。

冷冷的一个字说完,他高大的身影转身率先离开了。

咬着下唇,宝柒心里暗暗发笑。

呵,就喜欢装酷!

“妈,可以,小姨,我走了啊——”

放开宝妈的手,她冲她们挥了挥,像只脱笼的小鸟儿似的,加大了步子去追他的脚步。

不好意思啊,晚更了,昨晚上一直跑厕所,今天上午请了半天假在家码字。

汗,这段小虐算是过去了。

呀呀呀,暖了!你们懂的撒~嗯嗯嗯,接下来——

050米二爷,不得了啦,着火啦!

“二叔,你慢点!”

陈黑狗将车停在离法庭的台阶大约二百米左右的停车场。她这一路小跑着追他,小脚跟着大脚,可怜巴巴的样子还真是不容易。

“喂…喂…慢点不成啊!”

脚步微顿,枭爷没有转身,等她走近身体,才继续往前走。

宝柒轻笑。

此时,已经是下午五点。

离她二点的庭审其实也不过才三个小时,可是对她来说,此情此景,不仅仅只是换了心情,更像是换了新的天地,换了一个人间。

终于又可以和他在一块儿了。

她的心里,怦怦直跳,美得啊!

可是,等到上了车,见到男人还是始终阴沉的冷面儿,她有些讷了闷了。

怎么了,这是?

一开始还以为他是因为有外人在场故事装酷放冷气,但是现在这会儿,除了陈黑狗,就再没有旁人了,他干嘛还是拉着个黑脸,半声儿都不吭?

他心情很不爽?!

有话就问,是宝妞儿风格:“二叔,你怎么回事啊,谁欠你钱没还啊?”

听到她玩笑的话,枭爷将整个高大的身躯更紧地倚靠进了真皮的椅背上,索性阖上了双眼。

二个字,甩给她——

“没事。”

没事儿?

他的样子,像是没事儿的人么?!

虽然谈不上特别了解他的为人,但是宝妞儿知道,他这会儿心里肯定有啥事儿。

不过么,这个男人最大的纠结点在于,不管什么事儿,大事,小事,外事,内事,天下事和家事,他都喜欢闷在自个儿心里,自己扛着,不与人分享,不让人分担,更不会拿出来晒太阳,整天像座压不垮的泰山似的。

其实,泰山也有烦恼,也是需要倾诉的吧?

忐忑的心跳,在她的胸腔荡漾。心里特别的担心他,但是她却不会去盲目的安慰。

因为,这个男人就不是一个能接受别人安慰的主儿。

与其安慰他,还不如转移他的注意力,或者带动起他的情绪,逗他开心,逗他乐一乐。

脑子一转——

“哎哟!”

她痛呼一声,抽着气儿轻揉着自个的手腕儿。小脸上那股子可怜劲儿,活脱脱像被人踩到了尾巴的小猫咪,眉头,眼睛,鼻子似乎都蹙成了一团儿,眼巴巴地望着他。

果然,男人的眼睛睁开了。

黑眸如利刃,冰冷之中,带着一抹恻然和担忧,但声音还是极淡:“怎么了?”

“咝,二叔,我好疼…诺…你看…”

也不是完全说的是假话,她的手腕今儿被手铐给来回折腾了好几个小时,确实有些不舒服。这会儿对上他担心的视线,她更是撅着小嘴儿,随着‘诺’声起,就将自己的白豆腐似的双手递到了他的面前,示意他来看。

见状,脊背一僵,枭爷面色微变。

入目的情形触目惊心。

宝妞儿本来就是一个细皮嫩肉的小姑娘,这么折腾下来,她那双白瓷儿般滑腻的手腕上,一圈儿红红的印痕非常的显卡,手腕骨的地方似乎还有磨破了皮儿的迹象。

然而,盯着她的手,枭爷半晌儿没有动静。

只不过,在宝柒看不见的地方,他的手指狠狠攥成了拳头。

“二叔呀,我是不是可可怜了?”

二叔呀,二叔呀!一句比一句娇娇软软的称呼,字字落在男人寒冰渗过体的心里。说不清是究竟是什么滋味儿,那娇,那软,黏稠着,泛滥在他的心窝儿处,戳得他有些抽抽。

“出来了就好,想做点什么?”

想做点什么?

是不是她想做什么都可以啊!这就是他的安慰么?…这时候,宝妞儿听着他长辈一般无比关怀和‘慈爱’的语气,又有点儿闹心了!丫的,这句话,怎么听着有点像父母问孩子想要什么玩具一样?

算了,他这会儿心情不好,她不刺激他了。

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她扭了扭疲乏的身体,真诚而又无比向往地冲他眨了眨眼睛:“…诶!这会儿啊,我最想干的事儿,就是泡在缸里,撒点儿花瓣,舒舒服服地泡个热水澡,然后,再美美地睡上一觉。”

天知道,她这话有多么的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