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小结巴的话无意提醒她了,如果面前这个男人真是方惟九,那么他在泥石流的时候,被车窗玻璃插伤过的后背上,一定会疤痕或者印迹的。她记得非常清楚,那块儿玻璃那么长,插得那么深,差点儿要了他的命,绝无可能伤疤会消失。因此,两个人哪怕长得再像,不可能连身上的伤疤都会一模一样。

“真要看?”方惟九勾起了唇。

“我必须看。”

与她的目光对视几秒,方惟九浅浅一笑,一张俊脸在阴霾的天光之下特别的生动,眼睛的无奈也无处躲藏。

“行吧,上车去,九爷就脱给你看。”

嘴上带着笑,方惟九边说边伸手过来拉她。

这一回,宝柒没有推开他的手,任由他拽着自己塞进了停在旁边的汽车里。

“我脱了!?”凑近她的脸,方惟九戏谑的笑。

抿紧了嘴唇,宝柒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看,目光无喜无怨,也没有任何的情绪,感觉不像在看男人脱衣服,而是在进行一个国宝鉴定般认真。

“你这个小妞儿,还真不懂得害臊呢?!”

一颗一颗解着衬衣的钮扣,方惟九俊朗的脸上布满了促狭的笑意。不过,他眸底一闪而过的复杂光芒却没有能够逃得过宝柒的眼睛。心里一动,她盯得更认真了。老实说,男人的身材真挺好,胸前结实的肌腱块儿性感得晃眼睛,她耳根稍稍有些发烫。如果可以,她一定会偏开头去,然而,再睁不开眼睛,她也必须看完了再说。

她相信,答案一定和自己想象的一样。

修长的手指往两边儿一别,方惟九神色轻松地甩开了脱下的衬衣,在她赤裸裸却不含任何杂质的目光注视下,叹着气潇洒地转过身去。

“看吧,要看什么?真不知道你这妞儿怎么想的,对男人的背感兴趣。”

戏谑的说着,方九爷没有半点害臊。

盯着他的后背,宝柒瞪大了眼睛,心里的希翼瞬间被抛入了彻骨彻寒的冰窖里。幻想,期待,想象通通[]都被打破了,喉咙里像堵塞了一块儿无法粉碎的大石头,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三秒…无数秒,她还在愣愣盯着他,整片儿天空都在她的眼前旋转。

良久…她终于四肢无力地瘫软在了椅背上。

和她料想和完全不一样,方惟九的后背上,除了大小不等明显的划伤性淡粉色伤痕之外,确确实实有一条长约二十厘米左右的凸型狰狞伤疤横跨着,真实的述说着那一场凶猛的泥石流留下来的深刻烙印…

他果然是方惟九。

那么,他就不可能是上野寻了。

上野寻在直升机上爆炸身亡了,那么她的二叔…还有生还的可能么?

“小妞儿?”

方惟九狭长的目光有些复杂,手指头碰了碰她苍白的脸,目光里流露出几丝疑惑,“你咋了这是?嗯?”

掀了掀嘴皮儿,宝柒眼睛有些涩得发慌。她想努力睁开,眼皮儿却酸得不行,打量着男人狐疑的俊脸,她愣呆呆着有些不知所措。

一个人,从希望到失望的痛苦,比从来都没有过希望会难受很多…

一时之间,她分不清自己到底怎么回事儿了。

难道真的都只是她的猜想么?那小结巴对再次回来这个表哥的怀疑,又该如何去解释呢?

左思右想不得劲儿,她的脑子,完全被自己给弄乱了。

深呼吸一下,与方惟九关心的目光交织了几秒,她堵在鼻腔里的浊气吐了出去。缓缓侧头,手指却紧紧扣在车把上,“方惟九,不好意思了。我想,是我猜错了,我以为你…”

“以为我是我哥?上野寻?”方惟九接过话茬,勾着邪气的嘴角,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膀,“诶我说小妞儿,你该不会对我哥也有什么想法吧?怎么无时不刻不对他念念不忘啊?嗬,真伤九爷的心,敢情你就不乐意是我一样。”

“没有!”抿了抿唇,宝柒扯出来的笑容,又沮丧又无奈。瞥瞥他的脸,瞥瞥他赤裸精壮的胸腔,瞥瞥他近在咫尺的胳膊,宝柒稍稍有些缺氧。

“那啥,麻烦你先穿上衣服吧?”

“奇了怪了,不是你丫让我脱的么?”方惟九舔舔唇角,特勾魂儿地对她笑笑,一口灼热的呼呼就喷在了她有些泛红的小脸儿上,光裸的精壮上半身更加贴近了她的身体,距离越来越近,他压得也越来越紧,语气也十足的轻佻了起来,“喂,小妞儿,你还想不想看九爷哪里?”

“…没了!”

“诶,我寻思着你得拿九爷跟你家大首长比比,谁家伙霸道?”

“滚!没心情和你开玩笑,我先走了!”他的话一入耳,就像惊雷劈过脑子,宝柒忙不迭地推开他横在面前的手臂,转过身体就去拉车门儿。

“唉,别走啊!”

笑着打了个哈哈,方惟九一把拉着她别扭的手腕,然后浅叹了一口气,快速地撑起自己的身体来穿好衬衣,慵懒的动作里除了笑容,还有掩饰不了的失落,“行了,宝贝儿,拧个啥劲儿啊,我穿还不行么?!”

拧?谁跟他拧了?

宝柒的思维一时半会儿还未从失望的打击里回神儿,蹙着眉头又锁定他看了好几秒后,冷不丁又发问了,“你真的,确定自己不是上野寻?”

奇怪地瞥她,方惟九又好气又好笑地轻勾着唇,上半身陡然前倾,邪气又魅惑地对着她笑,“小妞儿,跟九爷较上劲儿了?我都说了,还瞎想啥呢?”

目光微暗,宝柒心尖儿一阵揪痛后,抬头按了按太阳穴,受不了又使劲儿揉了揉,再晃动了一下脑袋,好不容易压抑住了烦乱的心跳,勉强笑了笑,眉头却没有办法再打开了。

“我以为…他还在。”

“小妞儿…”方惟九凑近了她的脸,凉薄的唇离她的脸蛋儿不过半厘米左右,呼吸可闻,“不要再去念叨一个死人了,九爷我活生生在你面前,为啥就不能多瞅我两眼呢?”

“切~!”宝柒伸手推了他一把,“行了吧,不跟你贫了,我得回家了。”

冷不防被她推开,方惟九皱了皱眉,直起了身来,“成,我送你。”

“不用了,我的车就停在那边儿。”宝柒随手指了指巷子里离这不过十来米远的汽车,收起了怔愣和失望,脸上反常的平静了下来。

“你状态不太好啊,一个人不安全。”

神经又绷紧了,宝柒冷着脸,“真的不用了!”说完,她顾不得再去看方惟九的表情了,知道自己的脸色铁定很难看,垂下头拉开车门就跳了下去。

“宝柒——!”撑在车窗上,方惟九叫住了她。

宝柒转过头来,眼睛里全是疑问。

目光微闪,方惟九笑意捏了捏自个儿的鼻子,意有所指的暗示她,“有件事儿我想问你。你说你吧,就真的从来没有怀疑过,为啥冷枭他每次都能掌控你的行踪么?”

心里一凛,宝柒直视着他,“你什么意思?”

轻吐了一口气,方惟九似笑非笑,“九爷就是替你着想么,觉着他人都没有了,你还被蒙在鼓里不厚道。小妞儿,摸摸你脖子上的戒指吧,那里面被他置入了据说最精细的定位跟踪和窃听系统…”

脑子‘嗡’了一下,宝柒定定看着他。

这事儿对她来说,其实不算太过意外。之前就有过诸多的猜测和怀疑,只不过他没有承认,她也没有太多去考虑罢了。手指抬起来,宝柒慢慢地摸索到了挂在脖子上那个用红绳系着的戒指,愣了好一会儿,眼睛里又浮上了一层湿意。

“这就是九爷的本事了,小妞儿,你就不在意么?”

在意么?不在意么?宝柒说不清楚。

要换了那个时候,她肯定得找冷枭闹腾一番才能了事儿。然而此情此景,人都已经不在身边儿了,一个戒指反倒成了最甜蜜的念想。但凡是个正常人,又怎么会去计较那点儿实事上微不足道的束缚呢?

望了望没有云彩的天空,宝柒苦笑着吸了一口气,声音浅淡而沉重。

“方惟九,你说这有啥关系呢?戒指上追踪哭,不过是我二叔对我关心的一种方式罢了。他瞒着我是因为了解我的性格,他监控我更是因为他爱我。对于我来说,如果他还能活过来,我愿意每天24小时由着他来监控,每天24小时每分每秒都不再离开他的视线范围。”

“哟,好深情的告白哦,他要听见了,指不定得乐成啥样儿呢?”

语意不详地揉着额头,方惟九偏着头看着她。而说完那席话的宝柒,已经转身离去了。看着她恨不得赶紧离开他的小动作,他又无奈又苦涩。

笑了笑,目光尾随着远去的汽车,他点燃了香烟。

再坚强到底也是一姑娘,又何必死撑呢?

回到冷宅的宝柒再次致电了小结巴,得到的回复并没有什么差别,找不到由头的她像只被蜜蜂蛰了屁股的无头苍蝇,坐不是味儿,站不是地儿,再次做了整完的恶梦后,又爬起来抱着膝盖寻思上了。

二叔,真的死了么?

为啥她就是觉得这事儿不那么自然靠谱?

静静的夜里,她静静地将这段日子以来发生的所有事情,进行了串联,在体会了无数次‘心如刀绞,大悲无泪’的痛苦回忆之后,她再一次在心里筑起了一项认定。——冷枭他,肯定没有死。

怀疑这种因子就像毒蛇,一旦从心里长了起来,就活生生盘踞在那个地方了,怎么想怎么不得劲儿,怎么压都压不下去了。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一晚上,她被这种来势汹汹的第六感折腾着,自己也非常的无奈和奇怪。

没有铁证来支持她的判断和认知,仅仅只有一种源自于潜意识的心理感受…那种感觉反映到大脑神经末梢,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左右她的思维。

如何冷枭还活着,他会在哪儿呢?

他会不会正面临什么危险,等着人去解救他呢?

暗夜里,她的手指不停捻着床上的被角儿,脑子里片时片刻都不得安宁。

宝柒是个固执己见的姑娘,心理一旦有了认定和开端,只要没胆得出结果来,她怎么都无法摆脱这种桎梏了。

在又一次失眠了整晚之后,她清晨醒来便守在了冷老爷子的卧室门口。

“爸,冷枭他…可能没有死。”

愣了愣神儿,冷老头儿瞧着她,“这话怎么说的?”

迎着他突然热切的企盼目光,宝柒下意识地垂了垂眼皮儿,“这个…只是我自己的猜测和判断,我的第六感向来都挺准的,爸,要不你派人去找找他吧?!”

“唉!”冷老爷子叹了。

掩饰着心里的酸楚,宝柒尽量让语气平和,“爸,你觉得呢?!”

睨着这姑娘越发单薄的身子骨,冷老爷子脸上的希翼消失了,憔悴的眼神色又暗了几分,再次重重一叹,“小七啊,我看公司的事儿你就先放一放,在家里带着孩子好好休息几天吧,你太累了…”

他没有明确回答宝柒,不过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了。

老头儿觉得她太累了,思想产生了幻觉?

再次否认了这想法,宝柒揉着额头,在冷老爷子关切的目光尾随下回了自己的卧室。她觉得自己不仅没有病,实事上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冷枭他一定没有死,一定就在地球的哪个角落里…说不定,他正等着别人去发现他,去解救他。

抱着这种奇怪的心理,她十分钟后又拨通了范铁的电话。

范铁那边儿,有军用直升机浓重的轰鸣声,对话听不太真切。

吸了吸鼻子,宝柒握紧了手机,提高了音调,“范队,我觉得冷枭他没有死。”

“喂~七七啊,你稍等一下啊!”范铁那边儿实在太吵了,他走开了一点儿,隔了十来秒才又喊她,“七七,我刚正准备关机呢,我要执行任务去。你要再晚点儿打来啊,我就离开了。你听我说啊,枭子的事儿你节哀吧,…已经过去了,甭多想好吗?!”

“哦!”还是不相信。

紧揪着手机,宝柒心里说不出来的难受,忍不住又问了一嘴,“范队,你还有几天就要结婚了,执行啥任务这么急啊?不是在家筹备婚礼呢吗?”

“婚礼都安排好了,我临时任务,要去趟天蝎岛。”

又是天蝎岛?

江大志去了天蝎岛,现在范铁也要去天蝎岛。

那,冷枭会不会在天蝎岛?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下意识跳入她脑子里的,把她自己都吓了一大跳。不过话又说回来,天蝎群岛确实是一个没有纳入地理版图的特殊位置,如果说冷枭他真在国内的哪个地方能不被冷老爷子的人知道…那么,天蝎岛将会是最有可能的地方。

她没法儿去细究自己为啥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虽然有些玄幻,可她还就想这么幼稚一回了。于是,就在范铁要挂断电话的时候,她叫住了他,“范队,你能带我去天蝎岛吗?我马上赶过来。”

“你要去?”范铁显示吃了一惊,缓过劲儿又失笑不已,“七七啊,我是去执行任务,不是玩。我知道你现在心理不好受。这样儿吧,等这事儿完了,我带你和小井去天蝎岛逛逛…”

咬着下唇,宝柒直入重点,想探他的语气,“范队,你接受的…是谁给指派的任务?”

“七七…”范铁无奈地呻吟一声儿,“你今儿是怎么了?这是机密,你懂的。”

机密?!心里微微一窒,宝柒轻叹,“是,我都懂。范队不好意思了,祝你一路顺风,赶紧回来娶了小井。”

“嘿,知道了,咱回头见面再说。你要没事儿啊,多去四合院里转转,替我看着点小媳妇儿啊。”

范铁笑着挂掉了电话,宝柒的世界又沉寂了。

难道身边的人里面除了她自己,再没有人相信冷枭他没有死吗?

抱着双臂在窗户边上呆了一会儿,她又昏昏沉沉地下楼吃完早餐,才去了婴儿房看孩子。

这些日子,大鸟少爷和小鸟少爷又长壮实了不少,一个正酷酷的盯着天花板出神儿,一个正笑眯眯地吮着手指头吃得津津有味。缓缓坐在婴儿床边儿上,宝柒将小鸟的手指从嘴里拿了出来,自言自语地说,“儿子,你们相信爸爸他还在吗?”

实在找不到同谋,她只有找儿子说了。

当然,她心里知道儿子不会回答她。

然而不曾想,听了她没头没脑的话,正在看天花板的大鸟转过头来了,小手并着小脚蹦达了一下下,样子像是真有响应一般。而小鸟的笑容则更甜了,笑得四水顺着小嘴巴便溢了出来,更像是对她的回应。

握了握拳头,宝柒心里知道儿子的反应和她的问题之间其实并无关系,但她脆弱的心脏需要这样的支撑,她就是认定两个儿子也相信她的直觉了。

“宝贝儿,你们兄弟俩也是这么认为的是不是?”

“…”两个孩子欢腾的蹦哒着。

“好,我就当你俩都这么想的。”

定定的看着两个稚子,她再三考虑之后,站起了身来,做出了一个重大又艰难的决定。

给育儿师交待好了儿子和小雨点儿的事情,她又给现在管着冷家事务的兰婶儿交待了一些家里的杂事儿,就给冷老爷子挂了个电话,告诉他说自己准备出差两天儿,然后就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这样的冲动,除了十八岁那时,很久没有过了。

但她现在需要这样的热血和冲动。

没错儿,她一定要去天蝎战队。

她不想去考虑自己到底哪根神经搭错线儿了,也不去管到底吃错了哪门子药,反正就是冲动来势汹汹,如果不去天蝎岛,她一定会焦躁至死。她承认自己是一个固执又死心眼的女人。

然而,都说不到黄河心不死,这回她还非得跳一下黄河不可了。

不过话虽如此,天蝎战队是她想去就能去的吗?

暂时不说她仅仅知道它大概的方位,就算她知道在哪里,也绝对是进不去岛上的。

在这种时候,她只有一个人可以找了!

——姚望。

热血和冲动左右着大脑,花了差不多两个小时左右,她的坐驾出现在了天鹰战队的大门口。

门口的哨兵不认识她,不过听说她找副队,还是很快就挂了一个内线电话进去。约摸过了三分钟,姚望就小跑出来了。

穿着一身儿沙漠迷漠作训服,戴着奔尼帽的姚望风尘仆仆。在冷枭出事儿之后,谢铭诚将天鹰战队的事务交给了另外一个副大队长,自己去了红刺总部。虽然姚望只是一个差不多相当于闲职的副队,可事儿也明显多了起来。

双臂撑在她的车窗上,姚望俊朗的脸上,满是灿烂的笑容。

“喂,有事儿找我打个电话就行了呗,干嘛大老远的自己跑过来了。”

手指紧紧握在方向盘上,宝柒的心脏持续挂档在某个不着地儿的点上,眯眸看着姚望清俊阳光的脸庞,心已经飞到了天蝎群岛上了。没有跟他客套废话,她直接切入了正题。

“姚望,我准备去天蝎战队。”

“啊!?什么?”

小小的惊讶了一下,姚望面上的笑容收敛了,锋眉轻轻蹙了起来。

“宝柒,你怎么了?出啥事儿了?”

咽了咽口水,宝柒轴着劲儿,“没多大事儿,我就觉得冷枭他没死,我有种感觉,他就在天蝎岛上…”

吐了一口气,姚望手指伸过去,重重弹了一下她的脑门儿,“你想什么呢?追悼会都开了,他要在天蝎岛,他能…”见到她变白的脸,姚望偏了偏头,将话锋绕了回来,“宝柒,咱先不说他究竟在不在,就说天蝎战队也不是谁都能进去的,尤其是这几天…”

“不,姚望,你听我说。”

撑着疼痛的额头,再次受到了别人否定的宝柒,心里更加急躁了起来,“你现在不要问我到底为什么会这么想,因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感觉它就来了,强烈得我没压儿抗拒…我在想,有没有可能,他或者没有办法出现,或者需要我们去救他,或者…”

“宝柒!”打断了她的话,姚望睨着她疲惫的脸蛋儿,眸底满是心疼,“你电视剧看多了,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狗血的事。接受现实吧!”

狗血么?接受现实么?

脊背僵硬着,宝柒将后背紧贴在了椅背上,目光深沉地看着姚望,好半晌儿都没有吭声儿。

的确,这事儿任谁都会觉得荒唐。

一个已经死了,成了英雄,成了烈士的男人,他怎么会可能死而复生?

咬了咬下唇,她的心脏像被钢针来回穿插着,难受得透心儿都是凉意。沉寂了良久,她突然垂下头来,将瘦得巴掌大的脸埋在了捧开的手心里,带着哭腔的声音就从指缝儿里飘了出来。

“姚望,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疯了…可我真就这么想的。你了解我,如果这事儿我不亲自去看看,没有办法安下心来活着。姚望,你知道我的意思吗?…我很难受,我快要死了…”

心下一痛,姚望盯着她沉默了两秒,拉开她的手,“我陪你去。”

不要说是一个天蝎岛,就算是上刀山下油锅,只要她宝柒想去的地方,他姚望就会陪着她去。

“谢谢你,姚望…”宝柒抬头,泪水盈满了眼眶,到底还是没有哭出来。

抿紧了唇,姚望没有再多说什么,直接倒回部队去请了假,很快便出来了。手里还拿着一套挂着上尉军衔的女军官的作训服递给了她。然后,让她坐到了副驾位置去,自己进了驾驶室,飞快地发动了汽车引擎。

拿着久违的军装,宝柒目露讶然,“姚望,拿这衣服做什么?”

姚望望着前方的道路,神色凝重地解释。

“这样儿,我们先到津门,再寻一个理由过天蝎岛去。到时候我会给上头联系的,不过你已经转业了,又是一女的,在这紧张的时候,跟我过去会比较突兀,换上军装比较合适一点儿,就说你天鹰战队的干事。”

“噢,明白了。”宝柒了然的点了点头。

以前她去天蝎岛都是跟着冷枭不觉得有什么,可是对于普通人,甚至普通军人来说,天蝎战队不仅是红刺特战队最神秘精锐的一支特战分队,更是整个部队最为保密的一个特战分队。

良久无言,宝柒靠在椅背上,侧过脸去蹙起了眉。

时光荏苒,今天的姚望早已不是当年在鎏年村的那个小屁孩儿了,他也能冷静自恃,他也能熟练分析局势了…假以时日,他的前途自然是不可限量的。就连冷枭之前也说过,在他们新一代军官里,他和血狼一样,都是出类拔萃的存在。

想到这儿,她心里激灵了一下,顺下头发,小声问,“姚望,这事儿不会给你带来什么影响吧?如果有…”

“不会!”姚望没有看她,声音浅而淡,“我没有违反军规,去了津门,我会先征得谢队同意再过天蝎岛。你跟着我就行了,他不会知道是你。只要他不知道你要过去,就不会阻拦我。”

“这样啊?!”撩了撩头发,宝柒抿抿嘴,“姚望,谢谢你。”

“又来了。宝柒,我说过,我们之间,不必说谢。”

宝柒瞥着他,释然的笑了笑。

确实,她和姚望之间,说谢真太矫情了。

不管是冷枭,或者方惟九,他们谁都和姚望不一样。同样儿,也只有姚望不会管她做得对还是错,不会管别人的看法或者事物的本质,永远只会站在她的一边儿,可以支持她的任何行为。反之,她亦然。这样打小建立起来的铁杆儿感情,不是任何情感可以取代的。

目光淡淡地扫过她变幻不停的小脸儿,姚望严肃的神色又放松了下来,嘴角一扬,轻问:“一直盯着我,又在想啥?”

牵着唇角笑了笑,宝柒把玩着手里的军装,“我在想,从津门到天蝎群岛到底要怎么走…我去的几次,却找不到它的具体位置,你说我…唉!”

“应该距离公海不远。”

“我只知道群岛附近都是戒严的,不许任何船只靠近。不过我去的时候,都是直升机,也不好分辩位置…。”

呵呵一乐,姚望侧脸打量她一下,不免莞尔,“我差点儿忘了,首长夫人。”

知道他在开玩笑,宝柒忍不住笑了,咧着一口白牙,“甭取笑我啊,现在心情糟透了,指不定我还会揍你。”

见她心情放松,姚望神色也愉快了起来。

“反正你揍我也不是一回两回了,随便了。”

白了他一眼,宝柒抚额,“看来你丫还挺记仇的?”

她说得煞有介事,姚望只是浅笑摇头不语。直到前方遇到了红灯儿,他在踩着刹车的同时才转过头来,蛮认真地瞧着她。

“该记的仇,必须记得。”

他表情带着戏谑,情绪更是自然,没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可是宝柒就那么不经意地从他眸底看到了失落。不自在地‘呵呵’了一下,她的笑容有些龟裂,接不上话了。

“呵呵…”姚望又摇了摇头,笑了起来。

汽车很快便拐上了京津高速,一个又一个路口从车窗外掠了过去。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儿,没有人再提到冷枭,也没有人提起任何不开心的事儿。只是不时回忆着儿时的鎏年村,盛开的野蔷薇花,还有念小学的时候,班里那个用袖子擦鼻涕的小男孩儿,往老师背上贴鬼画符的小丫头…

时间过得很快…

两个人轻装到达津门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了。

然而,到达不过半小时,他俩来时的想象都都胎死腹中了。按照姚望的想法,如果他坚持要去参加这次在天蝎岛的机密任务,谢铭诚是不会不同意的。因为在这次任务开始之前,他就征询过自己的意见,任务本来也需要精准的狙击手。但他当时考虑到宝柒在京都,直接拒绝了。谁知道他现在提出来,谢队却说什么都不同意了。

而且,他没有给姚望任何理由。

在姚望的再三游说下,谢铭诚还是咬死不同意,只说让他赶紧回天鹰战队去,这次行动的人选已经安排就位了,还十分委婉地提了一下,千万不要擅自作主。

姚望想不明白了。

而宝柒从他复杂的眼神儿里,也已经知道答案了。

站在长长的海滩上,看着漫无边际的海岸线,想象着屹立在大海中不知何处的天蝎战队,宝柒的神色无奈又憔悴。

“咱们先找个地方住下来吧,既然过来了,就当度个假。”姚望笑着安慰她。

宝柒抿唇摇头,“姚望,要不然我和谢队说说?”

“没用,他更不会同意你去。而且那边的行动马上就要开始了。咱俩不去更好,等行动结束的吧。”

“姚望,到底是什么行动你知道么?大江子和范队都过去了。”

正了正头上的军帽,姚望左右看了看没人,才小声说:“我只知道军令是从红刺总部直接发出来的,听谢队的意思,好像说配合海军打击海上盗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