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回到岳阳城，下了清油车，大少爷就吩咐人先把许世子送进落霞居，又着人请大夫来为世子爷和阿九症治，却在二门前拦住了英姑和四姑娘：
“小四，你先到娘那去报信，就说我们回来了，让人备好热水给小九洗澡。”
把四姑娘支开，当然是有话对英姑说了，英姑垂着眸子看着自己的脚尖。
“表妹今天看到了什么？”大少爷单刀直入。
“呃…我看的，你不也看到了么？大表哥？”英姑瞪大眼睛看着大少爷，黑眸清澈。
大少爷清辉流转的眸子就定定地看着英姑：“原来表妹看到的，是和我一样么？我看到了老牛，梯田，看到三弟和表弟两个在河边玩闹，扑湿了一身，却一条鱼也没抓着，还差一点伤了风寒…”
“呃…那个，表哥…”英姑怔怔地看着大少爷，眼里写满了不解。
“难道表妹看到的同我不一样么？那表妹还看到了什么？”大少爷就轻轻执起英姑的手，那样自然，那样优雅，笑容清浅，温润如玉。
两人都是青春少艾的年纪，英姑还是头一回被同龄的男孩拉住手，手被温暖地包裹着，立即俏脸菲红，一颗心怦怦直跳，竟然忘了要抽回。
“表哥…我…”向来爽直的英姑此时声如蚊呐，连脖子都红了。
“过完年，就是春闱了，我今年一定要考上举人。”大少爷却又说着风马牛不相及的另一件事情，很自然地松开了英姑的手，眼神淡定自若，仿佛他刚才的举止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英姑有点跟不上他的思维，科考和表弟落水有关系么？
“思聪虽然才貌双佳，但到底不是正经嫡子，母族虽贵却财力不足，表妹这个年纪了，不在闺楼绣嫁妆，却千里迢迢来了湘北，自然是有想法的，想必舅老太太正在犹豫吧，不然，早开口提亲了。”大少爷侃侃而谈，当着女儿家的面分析人家的婚姻大事，一点不自在也没有…
英姑把他所有的话揉捏在了一起回想，就算再迟钝，也终于有些明白他的意思，怔忡地抬眸看大少爷，就如同第一次认识这个人一般：
“你的意思是…可是阿九她…”她磕磕巴巴的，到底害羞，顿了顿才又道：“我…我是不会乱说的，我…我也很喜欢小九…”
大少爷眼里就有了一丝放松：“表妹真是聪慧，今儿若不是小九，你，我，我们大家，都没有好下场，就连表妹的父母，也要受到牵连，到底是舅老太太带着许表弟来湘北的不是？”
软硬兼施，威逼利诱，这两个手段大少爷用得轻松自如。
英姑像是得了承诺，羞涩地，满足地垂头走了。
大少爷微眯了眼看着远去的债影，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皱。
“你是什么意思？”正要抬脚去浣溪沙，前面一条胳膊拦住了他的路，大少爷微扬了扬眉，语气淡淡地：“老三，不赶紧想着如何向父亲请罪，拦住我做什么？”
“说清楚，你刚才对英表姐说那些话是什么意思？”林思敏倔强地横着胳膊，漆黑的双眼冒着怒火。
“我什么意思，需要对你说明吗？三弟！”大少爷的语气阴沉起来。
“你娶了阿九，大哥！”林思敏硬着脖子喝道。
“这与你无关吧，三弟。”大少爷的眼中的清辉明明灭灭，声音越发的沉冷。
“你若是想娶表姐，那你就对阿九放手，我不会看她受委屈的。”林思敏抓住大少爷的胸襟，眼里便是警告。
“放开！”大少爷的眼神如阴鹫一般的盯着林思敏：“我想娶谁，怎么对待阿九，都是我的事，你无权置喙，再不放手，我可要叫人了。”
“怎么跟我无关，是我把阿九娶进门来的，你若嫌弃她的农家女出身，觉得她辱没了你的身份，那让她当我的正室就是，将来，我决不会再娶贵妻来寒碜阿九。”林思敏斩钉截铁地说道。
大少爷抬手就是一巴掌，林思敏不躲不避，俊脸上重叠的指印让他的神情变得越发的桀骜。
“无耻，连大嫂你也敢觊觎！”大少爷眼中的清辉尽去，怒视着林思敏。
林思敏颓然松开抓住大少爷胸襟的手，哑声道：“你若真当她是我的大嫂，我自然敬她如嫂，可你若是…”
“没有小九，我早死了，我的命是小九救的，所以，小九就是我的命。”大少爷截口道。
“那你刚才还对表姐说那些话？大哥，若你让小九伤心…”林思敏大声吼道。
“你以为，光会几下功夫就能很好地保护小九了么？林思敏啊林思敏，你脑子能不能像你的四肢一样的发达啊，远的不说，你知道不知道，因为你的顽劣，今天就差一点害了小九全家！你还有脸在这对我吼！你知道不知道许表弟为什么会抓住小九的手不放？除了我刚才的法子，你还有何办法让表妹保密？还有什么法子把小九留继续在林家？”
林思敏歉疚地退了一步道：“可是…可你也不能让阿九受委屈吧，虽说男人三妻四妾，可你想让小九也受大娘那样的苦楚么？”
大少爷神色一痛，冷哼一声道：“说了那是我的事情，你无权置喙。”说完，再不迟疑，抬脚越过林思敏而去。
许明鸾喝了些散寒的药后，第二天就生龙活虎了，而阿九却是发着低烧，反而病了，这个身子的体质原是极好的，可自从到了林家以后，反而常病，阿九总结，人就是惯不得，以前在杨家屯，吃粗粮，穿粗布，一天到晚劲甩甩的，能打得牛死，如今锦衣玉食了，身子也跟着娇贵了起来，还是缺乏锻炼啊。
躺在床上正昏昏正正的似睡非睡，红绢拿了药进来，阿九见药就头痛，往被子里缩，红绢就笑道：“大少爷可是一早就过来吩咐过了，姑娘若是不肯喝，他就亲自来喂。”
阿九立即从被子里钻了出来，端起碗一喝到底，冬梅拿了梅子给她甜口，阿九刚吃了一颗，就见四姑娘风风火火地进来了，眼神扑闪着看着阿九，阿九被她盯得好不自在，想起昨天的事情，也不知这位小姑娘是如何想的，不会以为自己水性扬花什么的吧…
冬梅两个看四姑娘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笑着找了个由头退了下去。
四姑娘就去探阿九的额头，感觉只是有些热，松了一口气道：“还好，小九，要是你真病了，我心里会难受死去。”
“要过年了，什么死呀活呀的，呸呸呸。”阿九看到了四姑娘眼里那抹真诚的关怀，笑道。
“阿九，你放心，我什么也不会说，若是有人敢乱说你，我就让他好看。大姐说，你救了我们林家一次，救了大房两次，说你是我们家的恩人。”四姑娘的声音柔柔的，还有些沙哑。
说是不会说，却先告诉了大姑娘，阿九忍不住就拧四姑娘的小翘鼻子：“发傻呢，我们不是姐妹么？什么恩人仇人的，四姐有好吃好穿的都想着小九，小九为林家出点子力又算得了什么，这事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再提对谁也没好住，四姐姐可记住了。”
“小九，你说话怎么跟大姐一个口气啊，还真是…老气横秋。”
阿九就去揪四姑娘的耳朵，四姑娘把手伸进被子里呵阿九的胳肢，一时间两人就笑着滚成了一堆。
就听红绢道：“三姨娘，您也来看九姑娘么？可真不巧，四姑娘在屋里呢。”
“听说九姑娘病了，我也没什么好东西，就炖了点山药粥来，既然四姑娘也在，那我先走了。”三姨娘的声音有些暗哑，带着重重的鼻音，阿九正要扬声音，四姑娘小声道：
“昨儿晚上爹爹把三哥狠打了一顿，如今还关在黑屋里呢。”
第四十七章
打了一顿，还关黑屋！大少爷不是给林管家下过封口令了么？怎么大老爷还是知道了？再说了，这事又怎么能只怪三少爷一个呢，大少爷难道就没责任了么？
怪不得自己病了三少爷没来看望，三姨娘还亲自送药粥来…
“四姐，是你告诉老爷的么？”或者说是大姑娘？阿九小心问道。
四姑娘就嘟了嘴，拿手指戳阿九的脑门：“我是那样的人么？这事也不能全怪三哥呀。”
想了想又觉得自己的话不对，叹了口气咬阿九的耳朵：“是大哥，大哥说三哥再这般莽撞不知轻重下去，会害了他自己，所以就跟爹爹说了，让爹爹教训他。”
阿九就叹了口气，要说起来，林思敏也确实太莽撞，许明鸾身份金贵，是不应该带他去危险地方的。一时又暗恨许明鸾那厮，明明是只旱鸭子，还有胆子破冰抓鱼，真是讨厌的人，在哪都讨厌。
“红绢，请姨娘进来吧。”阿九扬了声道。
三姨娘仍是一脸脂粉，一进门就是一股子刺鼻的廉价香粉味，阿九忍不住就打了个哈啾，四姑娘看三姨娘的眼神就有些不善。
三姨娘却似懵然不知，给四姑娘和阿九行了礼：“想着九姑娘病了，就煮了些山药粥，姑娘可好些个了。”
“多谢姨娘了，姨娘常想着阿九，阿九心里记着呢。”阿九笑着要下床，四姑娘把她摁住，横她一眼：“才喝了药，可呛不得风，你就好生睡着吧。”
这话就有些赶人的意思了，三姨娘脸色讪讪的，却没有要走的意思：“思敏那孩子常跟我说，九姑娘是个能干又好心的，让我多过来坐坐，与九姑娘说说话，若是九姑娘有什么活计，要是不嫌弃，也要以交给我做的。”
“那就先谢过姨娘了，还真是想要麻烦姨娘，我想给大少爷做个护膝，可手艺实在是拿不出手，不知姨娘可有空…”
三姨娘就怔了怔，愣了一会子才道：“有空的，有空的。”
冬梅进去拿料子，阿九就说了护膝的样子和要求，三姨娘才起身告辞走了。
四姑娘就嘟了嘴道：“干麻让她做，红绢的女红就很好，再说了，你可以让樱桃做啊。”
阿九就扯开了话题，谈到了大姑娘夫婿家的一事情，四姑娘在西偏屋里跟她聊了好一阵子才走了。
阿九等四姑娘一走，就披衣起床，冬梅按住她道：“姑娘，您就消停些吧，昨儿个晚上可是烧了一夜呢。”
“我去瞧瞧世子爷，怎么着他也是在我家受了寒，心里过意不去呢。”阿九央求道。
冬梅拗不过她，只好帮她打点穿衣。
舅老太太去了童溪还没回，这个时候说话也方便，阿九就带了冬梅一起去了落霞居。
许明鸾正无聊地在屋里堆沙盘，练习排兵布阵，三姑娘带着丫环立夏来了：
“表哥，听说你昨儿个受了寒，这是我特意让厨房长春嫂做的燕窝。”三姑娘穿了件明绿的袄子，百花不落地的碎花裙，头上带着一根如意绿簪，看着清爽娇俏可爱。
笑吟吟地进了屋。
许明鸾凤眼微眯了眯，似笑非笑道：“三妹妹有心了，不过，我才用过，饱着呢，芸成，过来收下三妹妹的心意，拿去喂小环吧。”
小厮芸成进了里间，拿出一个红色的盒子，三姑娘一见就变了脸，下意识就往门口退了两步，脸色苍白地盯着那个盒子。
芸成打开盒子，那条小白环蛇就探出了头，三姑娘的脚像被钉子钉住，再也不敢前进一步。
“无聊死了。”许明鸾将沙盘一推，伸手将蛇缠在手上，走向三姑娘：“三妹妹会玩双陆么？来陪我。”
他嘴角微微上翘，不经意间就流露出京城子弟的风流与散漫，连说话的声音也是漫不经意的。
三姑娘眼里闪过一丝惊喜，却又害怕那条蛇：“我会啊，常和三哥玩来着，只是表哥，你的小白环喂饱了么？”
许明鸾就去摆双陆，看了眼白环蛇道：“还好吧，应该是饱了的，若是没饱，那三妹妹就让它咬一口吧，也不疼，就出一点血而已。”三姑娘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干笑道：“这样啊，哦，先生先头布置的大字我还没写完，今天就不陪表哥玩了，下回吧。”转身逃也似的往外走，却正好撞到了进来的阿九。
“赶着股胎呢。”三姑娘摸着撞痛的肩膀低咒。
“三姐…”阿九才发过烧的身子有些虚弱，被三姑娘撞了个踉跄，差一点摔倒。
许明鸾正要进里屋，听到声音蓦地转身，热得化冰晶的凤眼里闪过一丝惊喜，手一扬将小白蛇甩在三姑娘头上，三姑娘吓得乱晃着头，大声尖叫。
那蛇缠着她的发簪，环在她头上，头吊下来，对着三姑娘的脸吐信子。
三姑娘眼一白，就直直地往地上倒去，立夏吓得都不敢扶一下。
许明鸾撇撇嘴，对立夏道：“你家姑娘投胎去了。”
立夏面无人色地跪下：“世子爷，求您…把蛇…蛇抓走吧。”
阿九实在想笑，又不想笑给许明鸾看，只好强忍着，嘴唇都快抿痛了。
许明鸾的目光在阿九脸上逐寸逐寸地巡视，这样的目光太具有侵略性，阿九就感觉自己的脸上如骄阳在炙烤着，不觉有些恼怒，抬眸瞪了许明鸾一眼。
许明鸾轻哼一声挥了挥手，让芸成收了蛇，立夏把三姑娘扶了出去，然后再慢悠悠地坐回椅子上，黑亮的丹凤眼再一次如火一般地注视着阿九。
阿九终于有些受不住，略垂下眸子给他行了一礼。
许明鸾规规矩矩还了半礼，双手抱胸，懒懒地坐在椅子上：“好难得啊，九妹妹肯到我这里来。”
许明鸾来了林家两个月，阿九确实是第一次来落霞居，就是四姑娘拉着，说要来找英姑玩，她也没肯来。
“三少爷被大老爷打了一顿，现在还关着，世子爷，他是因为你挨打。”自己怎么着也是他的救命恩人，不说感激，也不用摆这世子爷的臭架子吧，阿九懒得看他这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直接表明来意。
“你很关心林思敏。”许明鸾平铺直叙，掌握着谈话的主动权。
这话说得很暖昧，以阿九的身份，确实不应该太过关心小叔子，可如今大太太明着说当阿九姑娘一样养着的，那三少爷也就如同她的哥哥一样，为什么不能关心？
话是这么说，心里却莫明地有些心虚，尤其被这厮火一样的目光审视着，就更有种无所遁形地感觉。
“我不应该关心他吗？”
下意思地，阿九的话就有些冲，带着针峰相对的味道。
“经过了昨天以后，你应该关心的人就要变一变了。”许明鸾的目光变得犀利，走近一步，一抬手就捏住阿九的下巴。
阿九的火性子蹭地就上来了，骤然一抬脚就踢在他的小腿上，许明鸾竟然没有避开，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眼里的火苗烧得更旺了，几乎要把阿九融进眼底。
“很好，我发觉，你是个很有趣的人。”许明鸾退开一步，不怒反笑，对阿九的攻击不屑一顾。
没想到这家伙还真能忍痛，刚才那一脚踢在直骨上，阿九是下了不少力的。
“我发觉你是个很没意思的人。”阿九直视着许明鸾的眼睛道：“自己的错误，让别人来承担后果，这样的人，不直得与之做朋友。”说罢，转身就走。
第四十八章
许明鸾身子一闪拦在前面：“我的错误，我自当承担属于我的责任，但他有他的错，他现在受的罚，也是他应当承受的。”
没想到这小子不过十一二岁，说出的话却很有道理，阿九不得不承认，现在的孩子真是早熟，亏得自己是成年人的灵魂，不然，还真应付不了他们。
“他有错，但他的错却是因你而起，他的罚也是被你连累，他在受罚，而你在逍遥，你不觉得心中有愧吗？”
许明鸾桀然一笑道：“不觉得，他受罚因我而起，却不是因我而罚，是有人想罚他，所以才挨罚的。所以，你该求的，该指责的，都不是我，而是那个人。”
是大少爷让老爷打的！阿九也不知道大少爷为何要针对林思敏，叹了一口气，声音放柔和了些：“你是世子爷，你去说情，老爷肯定会听的。”
世子爷俊眉一挑，黑眸神采熠熠：“杨玖，你在求我吗？”
阿九真想撕破他这张不可一世的嘴脸，可如今除了求他，谁会去救林思敏那个老实孩子？虽然真的很讨厌，可是形势比人强，只好从善如流的央求：
“世子爷，求求你了，去帮帮三少爷吧。”
许明鸾俊逸的脸上立即扬起放肆的笑容，低下眉眼逼近阿九一步道：“杨玫，我不喜欢你为别人求我，不过，你求人的样子比你倔着的样子可爱多了。”
一股怒火从阿九心底升起，骨子里好强自傲的本性压都压不住：“也不知道昨天是谁像只死猪一样被我拖上岸来，早知道你这般不识好歹，我就该让你一直挺尸才是，一只旱鸭子不知死活地破冰捞鱼，许明鸾，你要是死了，肯定是蠢死的。”
多日来受尽了这厮欺负，这一骂胸中好不畅快。
可看到世子爷低沉了眉眼，火热得要将她融收进眼底融化的眼神，立即又后悔了，干嘛要逞一时之气呀，好吧，刚才白低声下气求人了，这厮肯定不肯帮她。
世子爷阴沉的脸如三九严寒的冰棱，阿九有些胆怯地退了一步，
刚一动，头突然被他捧住，下一秒，温润柔软的唇就贴了上来，如蜻蜓点水，又如一片羽毛在唇上滑过，世子爷自己的脸倒是先红的像只煮熟的龙虾，火热的眸子竟然带着一丝羞意垂下眸子，长长的，如蝶翼般的睫毛像两只小扇子般轻颤，阿九几乎能感觉自己的脸被扇得麻麻痒痒的。
他…那是什么表情？怎么一副被自己轻薄了的模样？阿九原本气得快要爆发的火气，在看到许明鸾的神情，不由又好气又好笑，有些发楞地看着某个正害羞着的少年郎。
“你既然说不该救我，那我就不能让你白…亲了，这是讨回来的债。”世子爷的话很要强，声音却沙哑暗沉，还有些发飘。
阿九一把甩开他制梏着自己的双手，一转头，就看到冬梅正与芸成聊着什么，也不知道她看到了没有，不由烦燥，用力擦了下自己的唇跺脚骂道：“神经病！”转身飞快地逃离，扯住冬梅就走。
一路上心情沉闷得很，又有些忐忑不安，不时抬眼睃冬梅，刚才她离得并不远，虽是站在门外，但屋里的一切她都应该能看得见，也听得见的…
可冬梅表情淡淡的，见阿九不时的看她，笑了笑道：“奴婢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阿九这才松了一口气，忙摇头：“没，就觉得冬梅姐姐今儿特别好看。”
“姑娘还在担心吧，不若奴婢在这给您瞄着，保不齐世子爷还是会去给三少爷求情呢。”冬梅探了探阿九的额，触手微汗，忙关心道。
“那好，我就先回去歇着了。”阿九抓住冬梅的手握了握，冬梅素来是个聪明又稳重的，刚才的事情，不管她看到没看到，她都知道应该怎么做，才是对她自己有利，她是自己的丫头，自己好，她才会好。
才从落霞居出来不久，就看见前头舅老太太带着二太太还有赵凤淳一行人从童溪回来，大太太正陪着过来，阿九忙将身子往树后躲了躲。
大太太将舅老太太送至落霞居，正要告辞离开，二太太就上前道：“太太，这是三妹妹的小妹，三妹妹的老子娘过世后，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守着祖屋，三妹妹瞧我难得回祖屋一趟，就求着让我带来，舅老太太也看她可怜，也是让她们姐妹有个依靠照应，想来咱们家也不缺这一口饭，太太一定不会反对的吧。”
那是个瘦削却秀丽的女人，看着十八九岁的样子，只是皮肤有些暗黄，怯怯地，一个人站在离大家稍远的地方，似乎很害怕与人群接触的样子。
不过是多收留个人在府里罢了，又是舅老太太带回来的，大太太这点面子情还是会给的，只是二太太这话说得让人生堵，大太太的脸色当时就有些沉，看着二太太半晌没有说话。
二太太就斜睨了那女人一眼。
那女人就冲过去抱住大太太的双腿：“太太，您行行好吧，奴婢…奴婢除了姐姐，就再也没一个亲人了，求您收留了奴婢吧。”
以往下人有求，都是跪下磕头的，大太太还是头一回碰到一来就抱住自己双腿的，一时有些很不习惯，就拿手推那女人：“你起来，我也没说不收留你，既然是三妹妹的家人，你就跟三妹妹一起住到钗头凤吧。”
那女人这才松开大太太，给大太太磕头谢恩。
既然是三姨娘的亲妹妹，大太太就让人请了三姨娘过来，三姨娘看到那女人的一瞬，有些发怔。
那女人就眼泪汪汪的唤道：“姐姐…”
三姨娘眼抬眸愕然地看着二太太，“您这是…？”
二太太就笑着嗔她：“不是一直在我跟前唠叨，说要把小喜带来么？怎么如今人来了，你倒反傻了？”
三姨娘忙给二太太道谢，二太太就笑骂，“还不谢过太太，谢过舅老太太！”
三姨娘一一上前行礼，却没跟那女子说一句话。
大太太又吩咐涂妈妈，好生送些应用物品去钗头凤，就转身走了。
舅老太太关心许明鸾，一径回了落霞居去。
人都走了，阿九才从树后转出来，就正好看到过来的冬梅，不由吓了一跳，冬梅倒笑了：“姑娘您怎么还在这儿呀。”
牵了阿九的手附头小声道：“姑娘可以放心了，奴婢亲眼瞧见世子爷去了大老爷的书房，到现在还没出来呢，保不齐一会子三少爷就放出来了。”
阿九的思绪还围绕着三姨娘的那个妹妹打转，一个十八九岁的女人，长相清秀，却又是梳着姑娘头，这个年纪还没嫁，在这个时代是很不正常的…三姨娘见了妹妹的态度也很不正常，有惊没喜的…
林思敏果然那天上午就被出来了，也不知道许明鸾都对大老爷说了什么，午间用饭时，大老爷看阿九的目光很复杂，倒是没有责备，只是客气了一些。
奇怪的是，中午舅老太太和二太太都说累了，不来正院用饭，叫人把饭送到屋里去，而二姑娘和三姑娘两个则说是姐妹们都有新衣服，她们没有，堵气也不肯过来，后日就是年三十了，府里的事情也多，大太太也没在意，只叫人好生招待落霞居就是。
阿九因为发烧后人还没复元，晚上就上床得早，睡到半夜时，就听见正屋里来来回回的脚步声急，好像出了什么事，阿九才坐起身来，冬梅就点了灯，“姑娘也被吵醒了么？”
“外头怎么了？像是有好多人在走动？”
“姑娘先睡下，奴婢出去瞧瞧吧。”冬梅让阿九躺下，给她掖好被子，自己披了衣服开门出去。
不一回子，冬梅回来：“说是太太突然发高烧，明儿就要过年了，府里头好多事都得太太操劳，怎么就病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