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点头道:“嗯,我知道了。”

她看出林思捷对永宁生出了歉疚之意,永宁对他的情炙热如火,他一直冷若冰霜,但经历了这么多久,永宁又在生死之间时,他的心,也许终于被捂热了吧。

但愿他能接受永宁,但愿他能幸福地生活。

阿九默默地祝福。

林思捷走后,阿九呆坐在殿中,林思敏并没有死的消息她没有告诉林思捷,她现在还不知道大辽的那位阿依莲还有没有进步的动作,还会不会针对许家,针对大周皇上,她很担心林思敏,阿依莲性子烈如火,却又并不莽撞,心机深沉谋算精细,她怕林思敏卷入两国间的谋杀中去,好不容易捡回的一条命又难保全,若是那样,自己还是心难安。

没多久,皇上亲自来了,阿九高兴地拿了图纸向他解说,皇上听得很认真,指着一些符号不停地问阿九,阿九也乐于作答。

两人头挨得很近,说起自己设计的机械图纸,阿九眉目飞扬,自信洒脱,俏丽的脸上如洒上了一层明亮的银粉,光采夺目,漆黑的大眼灵动慧黠,皇上不时地抬眸看她一眼,又垂眸看图纸,气氛融洽而愉悦。

“…你找朕来不止是想给朕讲解图纸吧,是不是又想用朕的人啊?”皇上眸含柔光,笑问阿九。

“皇上英明。”阿九就是想用将作营的人给她作小样,一张图纸设计好,不见得设备就能制造得出来,要经过许多次试验才行,她留在宫里的另一个意思也就是想利用宫里的资源,内务府里的精钢好铁可不少,她想先造个小型纺纱机出来,当然,知识产权问题她还是会注意的。

“哈哈。”皇上笑得爽朗:“朕就知道你这丫头留在宫里是别有用心的,朕可告诉你,太后可是提醒过朕几回了,说让朕给你个身份,这个长嬉宫可不是一般人都能住的。你还赖着不走了。”

“臣妇可是您请进来了,怎么算是赖。”阿九嫣然一笑,美目闪亮,皇上眼眸幽深,却是收了笑:“明鸾在燕云关有些动作比较大,朕再给他一个月时间,若还他再不回来,朕就要给太后一个满意的答案了。”

这是在警告阿九,许明鸾的有些小动作他已经知道了。

阿九怔了怔道:“那您帮臣妾送个八百里加急吧,就说我被休了。”

皇上对阿九的回答算还满意,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许明鸾对阿九的感情皇上也明白,若阿九送了求救信过去,许明鸾就是有再大的事也会放下来救她的,阿九的话也是有履行先前她自己的忠君承诺。

“朕的皇家信使就为你送私信么?”皇上含笑嗔怪道。

“我出邮差费还不成么?整个大周都是皇上您的,您就别太小器了嘛。”阿九与皇上在一起相处过一段时间后,感觉他虽然性情阴沉,却搏学多才,又善听善信,善于学习,更善于接受新鲜的知识,若非林思敏的事隔应着,阿九对这位皇帝还真很欣赏。

皇上听得哈哈大笑,很自然地抬手揉了揉阿九的头发,阿九的身子僵了僵,正要退开一些时,就听殿外响起懒懒的声音:

“我才出去一个月,杨玖,你就搬宫里来了,我怎么不知道,你几时和皇上也攀上了亲戚?”

熟悉的声音里夹杂着浓浓的酸味,阿九鼻子一酸,眼圈就红了,抬眼就看到某人一身风尘,黑发微乱,同缕碎发胡乱的垂在幽黑的凤眼前,脸色疲惫立在殿外,气势凌厉而冷冽。

他有点兴师问罪的味道,阿九满腔的思念都化成了委屈,奔出来两步又顿住,眼睛红红地翘起嘴道:“我一个农家女哪有本事与皇上攀亲,许太夫人本事大,休了我之后就直接当礼物送进宫来了,许世子,您见了皇上也不知道行礼么?”

许明鸾身子一滞,阿九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让他心痛,可是,就算是太夫人送她进宫的,以她的性子怎肯屈服,他在边关,得到消息后就千里飞骑,心急如焚地往回赶,一心想要救她,却看到她与皇上巧笑嫣然,情形暖昧,让他的心像吞进了一把小刀一般绞得痛。

“臣见过皇上。”再气也知道她在提醒自己,许明鸾上前给皇上行了个礼。

皇上微挑眉看着跪在地上的许明鸾,他也有些诧异他来得这么快,更有点被打断的不快,阿九眼中的泪让他难受,这个丫头被自己逼得那么紧都没哭一声,倒是一见许明鸾就来了泪…

“许卿,北边的事可办好了?该调动的人都到位了吗?”皇上的语气再官方不过了。却故意不让许明鸾起身说话。

“回皇上的话,都办妥了,臣是来接臣妻回府的。”许明鸾道。

“你的妻子?怎么可能在朕的宫里?许卿啊,你离京也不久,怎么就糊涂了呢?朕是那种留大臣妻于皇宫的昏君么?”皇上冷冷道。

许明鸾猛地抬头瞪着皇上,自家老婆明明就站在这里,他也能空口白牙不承认。

“你是说杨玖么?她是许家弃妇,你许家写下休书,她早就是自由身了,你既然能找到长嬉宫来就该知道长嬉宫是什么人才住得了的。”

许明鸾脸色一变,死死地盯着阿九,阿九看他清湛的凤眼下那深深的黑眼圈,早就心疼不已,可皇上明着要整治他,也是在为自己出气,她也不好说破,只好垂下眼去。

“杨玖,你是要我叫你淑妃娘娘还是娘子?”许明鸾不再理会皇帝,只是哑声问阿九。

阿九嗔他一眼,不说话,死小子,就不知道认错么?开口就来责问自己。

“休书都写了,还想称娘子,许明鸾,你不会不知道休书是什么意思吧。”皇上又道。

“她是我许明鸾明媒正娶的妻,我不写休书,谁写也没用,杨玖,跟我走。”许明鸾冷声道。

“朕若不肯呢?”皇上的语气也生硬起来。

“那臣只好…”许明鸾边说边站了起来,一把扯过阿九。

皇上大怒,沉声道:“只好如何,许明鸾,你敢造反吗?”

“不敢,臣就只好也赖在长嬉宫不走了,所谓娶鸡随鸡,娶狗随狗,娘子在哪里,明鸾就在哪里,她住长嬉宫,明鸾也住长嬉宫。”许明鸾嬉嬉一笑,揽见阿九道。

皇上听得一滞,差点没站稳,这还是那个桀骜不驯的许明鸾么?分明就是个痞赖。

“你是说,你要做太监么?明鸾,你还真是深情不寿啊。”皇上忍住笑道。

“杨九,你舍得么?”许明鸾当着皇帝的面,一颗大脑袋就在阿九颈间拱。

“别撒娇,我不跟你回去,你许家太欺负人了,回去我也不回许家。”阿九一拧他的耳朵骂道。

第九十九章

“娘,只怕明鸾不会同意的。”

“他身为许家的继承人,就该担起家族的责任来,由不得他不同意。”许太夫人坚决地说道。

平国公无奈地坐寿安堂出来,去了许夫人屋里,许夫人正要裁制衣服,见他进来有些诧异:“公爷走错门了吧。”

平国公冷冷瞪许夫人一眼,大马金刀地坐在正位上。

许夫人继续自己手里的活计,并不再看她,丫头要去给平国公沏茶,许夫人道:“屋里的茶叶都吃完了,公爷若是没事请回吧,妾身还有事要做。”

竟然明着赶他,平国公大怒,一甩袖站了起来往外冲,走到门口又想起许明鸾来,回头道:“明鸾回来了,又去了皇宫,我怕他会出什么事。”

许夫人头都没抬,继续裁减衣服:“他会出什么事?许家把他老婆都送给皇上了,皇上应该会给他加官进爵才是,难不成皇上受了这么大的礼还会对许家不利?”顿了顿又讥诮地看着平国公道:

“也是,公爷一心想被起复,皇上却是半点表示也没有,你那两个庶子也继续关在牢里,唉,要不这样,把宁氏和送氏也送给皇上吧,看皇上会不会赏公爷一个一官半职,放了您的儿子回来。”

话语里的讥讽之意如刀一秀的刺进国公爷的心,他身子一震回头狠狠地瞪了许夫人一眼,抬脚继续往外走,许夫人不咸不淡地说道:“拿我的儿媳去换你的儿子,平国公,明鸾不回则罢,回来我就让他分家,这个什么破世子之位我的儿子不要,给你儿子去吧,我赵玉容带着儿子媳离开。”

平国公身子一僵,夫妻二人因为庶子小妾之事早就闹得很僵,一直就没缓和过,如今那两个本还算得意的儿子却纷纷犯事被抓,许家的顶梁柱就是许明鸾了,老妻若再闹这一出,平国公府就要散了,名声也臭不可闻,平国公府再受不起这一补了。

一直到第二天晚上,许明鸾也没有回来,倒是得到了消息,他把杨玖接出宫了。

平国公正想着要如何处置阿九才好,正室的位子是不能再给这个女人了的,一是太夫人不会同意,二是如此来就等于承认许家做错了,杨氏本就是个嚣张的,要是这样,回了府还不更过份,肯定更不尊重太夫人了。

平国公等了又等,终于到了第四天上,他忍不住了,气得亲自去杨家找许明鸾。

杨玖听说许国公来了,笑着对许明鸾道:“你出去迎吧,我就不去了,我如今可不是许家妇。”

许明鸾在花厅见了平国公,平国公看他一身家庭常服,神情闲逸懒散,不由怒道:“不肖子,出外游外,还不快快回府!”

许明鸾道:“回府?父亲,这里就是儿子的家,儿子正打算歇息几天后再回去给您请安呢,您怎么就来了?”

“你,你是许家人,这是什么地方,你敢忤逆长辈?”平国公大怒道。

“连儿媳都拿来作为换取荣华的筹码,父亲,我以生为许家人为耻,儿子可以不要世子之位,儿子要另立门户,您可以在族谱上废了儿子的名字就是。”许明鸾冷静地回道,语气坚定而绝决。

竟然与许夫人的话如出一辙,平国公气得身子都在发抖,冷冷道:“你可知,如此做是会毁了你的一生的?你会被御使弹骇,会被世人唾骂的。”

“父亲做的事情比儿子做的更可恶,您都不骂世人唾骂,儿子又怕什么,再说了,这个破官儿子也不想做了,就跟着娘子做点小生意维持生计算了,父亲,您还是回吧,就当没我这个儿子。”许明鸾不以为忤道。

平国公听得一滞,他知道许明鸾向来说得出就做得出,如今皇上对许家早就不如从前,许明鸾若再辞职,许家就再无起复的机会了,他不由软了声音:

“明鸾,爹也知道你为杨氏的事情生气呢,那也是没办法而为之的,皇上对杨氏的心思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个女子再留在许家只会祸害许家,你是许家的子孙,自小爹就把世子之位给了你,你怎么能如此不负责任的摞挑子呢。”

“阿九没犯任何错,还一心想要振兴许家,爹爹和祖母却趁儿子不在,休了她,儿子若真跟您回去,不就证实了你们对阿九的指控,这也会毁了阿九,儿子怎么做得出来?”

“你的意思是,你不肯再回许家了?”平国公沉声问道,脸色黑如锅底。

“不会,您就当儿子死了吧。”许明鸾答得坚决。

“你说吧,要怎么样你才肯回家?”默了许久,才黯然道。

“收回休书,让太夫人亲自接阿九回府。”许明鸾道。

平国公听完,气得一剁脚就要走,许明鸾道:“我打算明儿就进宫辞职,下个月就跟阿九去湖南。”

平国公无奈回道:“你急什么,我再去劝劝你祖母。”

也就是说,许明鸾的条件他是被逼同意了。

平国公回去后,把许明鸾的意思转告了许太夫人,许太夫人看了他半晌道:“看你的意思也是让娘去向杨氏低头?那个女人在宫里住了一个月,这样的女人怎么还能接进宫?”

“皇上并没有对杨氏如何,娘,明凤明清都还在牢里,儿子还没有一个嫡孙呢,您…”言下之意,不能放弃许明鸾。

太夫人怒气冲冲道:“他既然如此不孝,那就让他在外头住着好了。”说罢端茶,让仆人送平国公出去。

却说皇上,阿九在宫里时,他常去长嬉宫与阿九聊天,这一段时间就成了习惯,阿九一搬走,他还真有些不适,这天,他身边只带了几个护卫,微服私访去许明鸾与阿九住的地方。

但人刚出宫不久,在离阿九家不到两百米的地方,一条小胡同里,十几个刺客同时抽剑对着皇上。

侍卫拼死相护,无奈对方功夫特别诡异,出奇地高,皇上自己左冲又突,却怎么也冲不出包围,最让他生气的是,京城重地,他这个九五之尊遭难,不管是九门提督还是顺天府衙门没一个现身,他心情越发往下沉,正危难之际,许明鸾和阿九二人从天而降,两人一来,就改变了局面,尤其许明鸾武功高超,一来就对上那个武功最高的刺客,几十招下来,就伤了那个刺客,阿九则是一直护着皇上,刺客见久攻不下,扔下一颗烟雾弹,匆匆逃走。

许明鸾和阿九一起送了惊魂未定的皇上回宫。

许明鸾夫妻成了皇上的救命恩人,加之阿九又早与皇上有了协议,皇上认阿九为义妹,封为平宁郡主,一时间,阿九在宫里的为妃的流言就不攻自破,而许太夫人得知这个消息时,目瞪口呆,好半晌都没有说话。

平国公则莫明地高兴起来,不管如何,许明鸾还是许家人,许家有他们夫妻在,就还有希望回复当初的富贵荣华。

但是,如今杨玖地位变高,定然更加不会回许家,他们夫妻不回,不管许家,那许家只会越来越衰败,平国公左思右想,还是下定了决定要接许明鸾和阿九回来。

寿安堂里,平国公把自己的想法对许太夫人说了,许太夫人道:“一笔写不出两个许字,就算明鸾再对许家有气,他也还是许家人,你也不要在这个时候去求他,只会助长杨氏的嚣张气焰。”

“娘,您过年就要六十五了,您也该安养晚年了,府里的事情你就不要再操心了,让儿媳操心去吧,明鸾夫妻儿子是怎么都要接回来的,您若觉得与她们夫妻同在一府别扭不自在的话,那就请您住到二弟府上去吧,或许,去京郊温泉庄子上疗养疗养也行。”

许太夫人听得怔住,结结巴巴道:“你…你要送我出去?你为了一个农家女要忤逆我?”

平国公跪下道:“母亲,为了家族大业,您就委屈委屈吧。”

许太夫人感觉顿时凉透了心,鼻子一酸,泪流满脸:“你好…”

平国公磕了两个头道:“儿子也不想如此,但当初您确实做错了,如今皇上对杨氏比对明鸾还有器重,皇上看重的是她的能干和本事,她在湖南建的厂子不过一两年时间,就赚了不少银子,将来,皇上还要靠此富国强民呢。”

许太夫人冷冷道:“不可能的,一个农家女,还有本事富国强民,我看皇上是被她迷惑了。”

“您信与不信不重要了,如今儿子必须接他们夫妻回来,还要风风光光地接他们回来,他们夫妻才是许家的希望,儿子只能委屈娘亲了。”平国公无奈道。

许太夫人彻底颓丧了,她流泪道:“她是我送出去的,还是我亲自接回来吧。”

平国公大喜,许太夫人肯放下架子以和为贵去接阿九回来,这是最好的结果,一家人和和睦睦才是大幸啊。

将作宫的师付行动很快,很快就把纺纱机的零件做起,送到杨家让阿九查验。

阿九高兴地与许明鸾两个人拆拆装装着纺纱机,这时,碧莲来禀道,许太夫人来了。

许明鸾看了阿九一眼道:“娘子,她年纪大了,既然低了头,你…”

“她认错了,我就回去。”不能得理不饶人,在这个孝道为重的社会,阿九知道,自己要适可而止,许太夫人那么强势的人,能低下头来请她回去,那说明知错了,只要她把掌家权交出来给许夫人,以后在许家她也起不了什么大作用了。

许太夫人进门就亲样热热地拉住阿九,还没开口泪就流下来了。

阿九看她憔悴颓废了很多,心知她在府里的日子也不好过,但面上不现,还是冷冷地。

“小九啊,你受苦了。”许太夫人不自地说道。

“还好,幸亏明鸾回来得及时,不然,小九差一点就要被封为淑妃了。”阿九笑得清冷,语气一点也不客气。

许太夫人尴尬地笑了笑道:“你岂是那爱慕虚荣之人,祖母信你的人品。”

这话许太夫人说得不恶心,阿九还听得恶心呢,她信自己,信自己又怎么舍得拿自己去换取许家的荣华富贵?

阿九定定地看着许太夫人道:“其实,淑妃乃四妃之一,我也是很动的,您想啊,我若成了皇妃,我就有权惩治那些欺负过我的,出卖过我的,以前又无力报复的仇人,而且,还能光宗耀祖,为父母封侯封诰,何乐而不为呢?”

许太夫人听得一滞,阿九这是在赤果果地威协她,警告她,不由背后冷汗潸潸,也是,若她真成了四妃之一,以她的心机手段和本事,再加上皇上对她的爱恋,只怕皇后之位也是只日可待,到时候,莫说为许家换来富贵,只怕整个许家家族都要毁在她手里…当初,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

“明鸾哪里舍得你呀,他一回来,家门都不入,不惜冒犯皇上,进宫去救你出来,他对你的心可是苍天可鉴啊。”许太夫人心头一阵发颤,干笑着说道。

“是呀,我也就是舍不得明鸾,这才没有答应的,不过,许家已经休了我,再回去我也没脸,那就只能住在娘家了。”阿九喝了一口茶,不紧不慢地说道。

“那个…休书是假的,明鸾他并没有写,祖母也是一时糊涂,小九啊,你还是跟祖母回去吧,祖母年纪大了,也没有许多精力掌管家事,以后你有空就帮着你婆婆管管家吧,我也好贻养天年。”许太夫人知道阿九这是在讲条件了。

“您也确实年纪大了些,婆婆年富力强,儿孙自有儿孙福,太夫人您也是可以贻养天年了,少管些事,少操些心,您会越活越年轻的。”阿九毫不客气地说道。

如此,在许太夫人亲自迎接中,阿九才回了许家。

许太夫人至此交出了手中的掌家权,许夫人原就精明能干,很快就将权力一点一点收拢控制,把个许家打理得井井有条,阿九偶尔会帮她打打下手,但她主要的精力在经商上。

阿十已经送了好几批机制织布到京城来,阿九在四姑娘的云绣坊里摆着出售,因为制作简单,人工成本低,机织布纹路细密均匀,比起手织布来要平滑轻软,加之价格又便宜,果然上市后不久,就深得京城平民喜欢,由于只是棉布,有些身份家财的人都不肯买,阿九于是求到皇上面前,出售了一批布给内务府,给下等宫女太监们制衣。

皇上让内务大臣算了笔帐,用阿九的布,内务府一年要省下两万两银子来,新朝初立,百废待新,边关不稳,朝中要用钱的地方多了去了,能省上一些当然是好的。

皇上也知道阿九打开皇宫生意的意思,在一次朝会后,有意无意地夸了阿九家的机织布几句。

皇宫向来是时尚的风向标,加之大臣们都喜趋炎附势,皇上如今不止宠信许明鸾,对这位新认的义妹也更是宠信有加,大家也不是傻子,皇上有朝堂之上明着夸许世子夫人,当然别有用意。

下得朝来,回府就吩咐自家妻子总管,“府里的丫头小厮换新衣所需布就都到云绣坊买杨家机织布。”

精明的主妇们打听价格后,算了一笔小帐,机织布质料好,布质扎实,又便宜,比起手织布要划算得多,一年下来,能省不少银子。

于是主妇们纷纷们在阿九这里购买下等衣料。

这下,阿九的布销量迅速扩大,生意做得红红火火,一个月交给许夫人的生活费,就有五千两,让许夫人喜得合不拢嘴,平国公也暗暗庆幸,幸亏接回了这个能干儿媳,要不然,许家的日子哪里能这么快就恢复元气。

又请阿九为许明凤和许明清说情,阿九为难,许明鸾亲自进宫,求皇上。

经历了大半年,皇上的政权越来越稳固,而且,军权也基本集中,收回自己手里,许家已经不再那么碍他的眼了,就打许明凤打了四十板子,放了回来,而许明清罪名太重,不能轻放,就发配三千里外。

不要留有一条命,许家就有可能再救他回来,许家的灾难也总算是过去了。

皇上打理好政事的同时,将捉拿刺客的差事落在了许明鸾的头上,让他在一个月内查清刺客身份,并捉拿归案。

阿九心知那刺客与林思敏有关,不由担心起来,关了门把林思敏的事情说了一遍。

许明鸾听了久久凝望着她道:“杨玖,我早就猜到了,一直在等你告诉我。”

阿九道:“你什么意思,还在心存怀疑么?”

“不是怀疑,而是心疼,杨玖,三表哥没死,最高兴的是我,你知道吗?你一直以为,只有你的心里对他有愧,却不知,我也是最愧的那个,虽然他不出事,我也不会让你嫁给他,可我情愿与他面对面的竟争,也不愿意在他因你而丧命之后我再来娶你。这样显得太小人了你知道吗?这不是我许明鸾一惯的行事风格,可是,我若不娶你,难道眼睁睁看你进宫…或者,以一已之力公然与皇上对抗么?杨玖,我怎么舍得你那么辛苦!你不告诉我他还活着的消息,是怕我为难是吗?因为我对他心存愧疚,而他又是皇上钦拿之人,忠义两难,我确实会难办,所以,你不愿意告诉我,对吗?”许明鸾无奈笑了笑道。

阿九听得心头暖暖的,握紧许明鸾的手道:“那个阿依莲很喜欢三哥,可她似乎很有野心,三哥那人单纯得很,不喜欢过勾心斗角的日子,政治斗争并不适合他,可阿依莲又是他的救命恩人,我真不知道是该祝福他们,还是劝三哥回来…”

“劝回来已经很不现实了,杨玖,放心吧,这事我来处理,我不会伤了三哥的。”许明鸾道。

但愿吧,阿九不知道许明鸾会有什么法子完美解决此事,但看许明鸾自信而笃定,就放下心来,想了想又道:“明鸾,你要是捉到了阿依莲,还是不要交给皇上,让我与她谈一谈。”

许明鸾不解地看着她,阿九道:“我听说,阿依莲是大辽左贤王之女,大辽皇位竞争也很激烈,若我们出资助她,我相信,她能与我们合作,并答应不与大周作对,如此一来,三哥也不会两边为难了。”

许明鸾曾经也听阿九描绘过她的商业王国的蓝图,知道她的厂子建立起来后的巨大商机,更知道这个商机对临近国家的影响能达到何种地步,“这就是你说的,政治是经济的上层建筑,经济强国之路?”

阿九笑着点头,许明鸾捧着她吻了一下道:“看,我许明鸾就是有眼光,当初你就一个不起眼的农家妹子,我怎么就能看出你与众不同来呢。”

阿九笑着捶她:“你还真不是一般的自恋。”

笑归笑,许明鸾在京城极力搜查阿依莲的下落,而阿九的纺纱机差不多也造好了,她带着图纸和小样,带着碧莲启程去湖南。

阿九先去了林家,见大太太,已经有两年没见过大太太了,阿九着实很想念她,见面时,阿九差一点没认出大太太来,不过才四十多岁的年纪,怎么就会苍老得如同五六十岁一样呢?

阿九看着头发花白,两眼混浊的大太太,鼻子酸涩不已,跪到她面前道:“娘,你怎么…怎么这么老了?”

大太太泪眼婆娑地看着她,想要来扶,却又强忍住,眼神里既有思念,又有股子怨气,阿九晃然,大太太这是为四姑娘的事恨着她呢。

因为害怕走漏了风声,阿九一直不敢告诉大太太四姑娘的事,原想着四姑娘自己会想法子知会大太太的,没想到那两个直性子的傻子竟然两年了,也没见过大太太,让她老人家一直沉浸在失女的悲痛中,不由愧疚万分,扑进大太太怀里道:

“娘,小九就算嫁了人,也是您的女儿,你怎么不认小九了啊。”

这句娘彻底催垮了大太太的强垒起的心壁,她抱住阿九的头骂道:“你这死丫头,两年了,也不送个信回来,送个平安回来也是好的啊,你知不知道娘有多担心,那许家,就是个吃人的地方啊…你四姐姐就真的…真的被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当初,她哭着求我,说不嫁,说是会被害死…怎么就一语成畿,她真的就…”

大太太本性善良,虽然也有些怨气,却还是舍不得怪罪阿九,只是自责得很,恨自己当初没有听四姑娘的,不应该把她嫁到许家去。

阿九心头暖暖的,大太太是真心拿她当女儿看了,就算明知道,四姑娘的死与她也有关系,她舍不得怪她,四姑娘是她手心的肉,自己是她手背的肉,当娘的,不能因为一个女儿,而怪罪另一个…

“娘,小九过得很好,您别担心,您在林家过得是不是不好啊,怎么会…苍老了这么多?”阿九担心地说道。

“你还不知道吧,你二哥生了一个儿子,又生了个女儿,你二姐和三姐也都有了儿子,可大房…你大哥至今还没有动静,你四姐又…”大太太叹口气道。

阿九一想也是,大少爷一直没有子嗣,四姑娘又没了命,大太太忧心之下,能过得好么?

如今二房又风光得很,只怕二姨娘已在大太太头上作威作福了,阿九叹了口气道:“娘,府里的事您现在没管了吧。”

大太太苦笑道:“连娘的嫁妆庄子,铺子,如今都被你二嫂管着,我成了活死人,吃了睡,睡了吃,你二姨娘也只是盼着我早一天死,她们二房好独大了。”

大太太天生就不是宅斗的料,就算自己和大姑娘教得再多,自己两个一离开,她还是被欺负。

阿九道:“那老爷呢,还像以前一样,对您不好么?”

“他倒是有些顾及你大哥,你大哥如今在京城里官做得大,老爷的位置反而一直没有动,他还想着靠你大哥往再上一步呢,所以,还是给我留了脸的,只是,我实在累了,不想与他们争,她们爱争就争吧,我有口饭吃就成了。”

阿九被太太说得辛酸,让梁妈妈几个出去后,小声在她耳边说道:“四姐姐没去呢,她还好好的活着,如今大哥跟公主也好了些,应该过几年,就会有好消息吧,娘,您要是觉得府里住得不舒服,就跟小九过吧,小九孝敬您。”

大太太听得大震,不可思议地看着阿九:“你四姐她…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