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两日前,府里吃团圆饭的时候,她一听说长卿竟为一位受伤的姑娘要缺席了。她还特意派了人去请了两次,不想竟都请不回来!她那会心里虽有些不快,但同时也还有些欢喜的。从他十五岁那年起,她就开始操心他的亲事了,可一直拖到现在,他愣是没这方面的心思。急得她和王爷都没奈何,偏每次一提起,他就都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绕着绕着,就推脱掉了!

如今终于有了位让他上心的姑娘,于是她马上着人去查了那位姑娘的底,却不想,竟会是这样的身份。小小一个伯爵府如何配与王府结亲,即便那白家之前有些名气,但眼下哪还有当年的名声,不过是吃着老本罢了。然而这些也都算了,睁只眼闭只眼勉强也算过得去,可最让她无法接受的是,那姑娘竟是庶出的,而且之前还是一直在外头生活,生母以前又是艺姬的身份!知道这些时,她几乎没一口气背过去!

听康王妃这么问,上官锦却是慢慢摇了摇头道:“这个,我还没想好。母亲也不必这般着急,等我想好了,自然会跟母亲和王爷说的。”

“这事不用想了,我不会答应的,王爷也断然答应不了!”康王妃听他这么一说,心里根本就没有松一口气的感觉,于是马上就冲口而出了这话。

上官锦倒不意外会被这么一口否决,依旧笑了笑,然他并不打算在这上面做无谓的争辩,于是就转了话题问道:“对了,今日怎么没见着王爷,是出去了吗?”

似乎发现自己刚刚说的话太过于强硬了,再听上官锦这么转了话题,康王妃顿时就软了语气,点了点头道:“嗯,去了孙太傅府里,听说是孙太傅前些日子得了副名画,请王爷过去赏画了。”

“呵前两日大哥不是刚让人给寻了两副什么山水画吗,王爷还爱不释手的,怎么今日又发现新欢了。”上官锦呵呵地笑道。

“怎么说话的。”康王妃嗔了他一眼,只是一想到王爷那爱画成痴的模样,自己也觉得无奈,不觉也就跟着笑了起来。于是母子之间刚刚起的那点分歧便暂时缓了下去,接着上官锦又陪着康王妃说了会话,特意捡好听的哄她开心后,才起身告退。

只是当上官锦刚要转身出去时,康王妃犹豫了一下,便又开口道:“长卿,如果是侧室的话,我可以答应,并会帮着说服王爷的。”

上官锦微怔,然后就笑了,说道:“不是都说了这事我还未想好么,母亲实不必为这事心烦的。”上官锦说完就行了礼,退出去了。康王妃看着他消失在门外的背影,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这个孩子,自他十五岁那年起,她就有些拿他奈何不得了。虽然依旧是很亲,但是却到底不是自己的孩子,强逼不得只是他的亲事,这些年也不知让她愁白了多少头发,如今瞧他好容易有了这心思,怎么偏就是看上那么一位姑娘!

上官锦出去后,天空中的雪依旧未见停,康王妃院前也种了一株白梅树,只见那一树雪白,傲然挺立,冷冷幽香,泌人心脾。他从那走过时,有几片花瓣落到他肩膀上,上官锦两指轻轻拈了起来,放置手心看了看,忽然间很怀念那软软绵绵的触感

当日,带她回京州时,按理是该把她带到王府来养伤的。但他却是想都没想,就把她带去了锦园。一是为她的安全考虑,二是为了自己处理事情方便,他不想一边记挂着她的同时,又要赶回去处理事情。如今一想,自己似乎真是有些太反常了上官锦轻笑了笑,垂下手,便抬步离开了。那朵白梅从他指间滑落,伴着雪花,缓缓飘到树底下。

才刚进了孟氏的内厅,还不等丫鬟进去说完话,景阳就从里头冲了出来,还一边嚷嚷道:“锦二哥,你怎么这么长时间也没过去看我!”

“嫂子这今日还真是热闹了,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还穿成这样,太后没说你。”上官锦瞧了一眼一身骑马装的景阳,便用一副兄长的口吻说道。随后又朝她身后的孟氏点了点头,再瞟一眼最后走出来的那个身影。

“我过来找元音姐姐说话解闷儿,锦二哥,一会你陪我骑马去吧。上个月皇上赏了我一匹雪云宝马,我给它取了个名儿叫雪影,今儿特意骑了出来,可漂亮了呢,你快跟我出去看看。”景阳说着就有些急不可耐地要往外走。

“天寒地冻的,有马车不坐骑什么马,也不怕冻着了!”上官锦说着就摇了摇头,并不打算出去。景阳一瞧自己要献宝,对方却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心里顿时一生气,就扭头对孟氏说道:“元音姐姐,你跟我瞧瞧去,我刚刚已经让人牵到马房那了。”说完也不等孟氏表示可否就又转头对白文萝说道:“白姑娘也随我们一块看看去吧,对了,你会骑马吗?”

白文萝似沉吟了一下才笑着摇了摇头道:“不会。”

“没关系,一会我可以教你。”她看着白文萝,想了想又说道:“等你学会了,我的雪影也可以借你骑一下,咱走吧。”话一说完,景阳就要拉着孟氏和白文萝出去。

“行了行了,我跟你去就是,别总这一副说风就是雨的样。那外头还下着雪呢,也容我换一下衣服。”孟氏无奈地笑了笑,便转头对上官锦说道:“长卿就陪我们去一趟马房看一眼吧,否则这丫头是不会甘心的。”然后又吩咐道:“浅语给白姑娘把斗篷拿来。”

一行人出去后,景阳觉得自己的小诡计成功了,好不得意。于是去马房的那一路上,她都叽叽喳喳地追着上官锦问这问那。而上官锦有时没理她的话,她也不生气,总归又会有下一个问题等着问,从没冷场过。

白文萝是跟在孟氏旁边走在他们后头的,因此她能清楚地观察到,景阳虽一路上对上官锦不厌其烦地说这说那,但其实是暗含着几分讨好的意思。然上官锦却总是恰如其分地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但又不会让人觉得生疏了。是那种客气里不乏亲切,冷淡中又带着关怀的态度。也难怪景阳有时候被他微堵了一口气,却转眼就抛开了,依旧又巴着上去说着话儿。

走了约一刻多钟,才到了王府的马房。刚一进去,就瞧着一个小厮正牵着一匹浑身雪白的骏马从马房里走出来,景阳赶紧就跑上去,亲昵地在那雪白鬃毛上摸了摸,然后才回头对他们说道:“瞧,这就是我的雪影,漂亮吧!”

此时的天空中正飘落着洁白的雪花,那跑马场上也全被白雪覆盖,一匹浑身纯白的骏马站在其中,眼神温柔,简直像是从童话里走出来的独角兽。只见它不时优雅地甩了甩被打理得很柔顺的马尾,然后又低下头,往那朝它跑过去的少女脸上亲昵地蹭了蹭。

“果真是匹难得的骏马,瞧得我都忍不住要动心了!”孟氏眼睛一亮,说着便走上去,轻轻摸了摸那柔软的鬃毛,笑着叹道。

白文萝却只站在那马房的屋檐下看着,并不上前去。上官锦负手站在她身边,眼睛看着景阳那边,嘴里却低声问道:“真不会骑马?”

白文萝没应他的话,他也不恼,又说了一句:“一会回去记得抹药。”

白文萝还是没应他的话,而这会孟氏已经往这走了回来,景阳却在那朝上官锦说道:“锦二哥,你也把你的马儿拉出来骑啊。”

“你跑一圈我看看,是不是退步不少了。”上官锦笑了笑,也不动晃,就朝她说道。

“哼!我可是进步不少了,你就等着瞧吧。”景阳被他这一激,也不管他了,说着就转身一手抓住缰绳,一手握住马鞍,踩着脚踏,一个用力,就翻身骑了上去。动作利落,表情得意。

“驾!”景阳扬起双眉,高高在上地瞟了他们一眼,然后就掉转马头,一甩马鞭,一声娇喝,就往那马道上跑了过去。

她今日的骑马装是火红的颜色,配那一匹纯白的骏马,在这银装素裹的天地间任意驰骋。如花的年纪,灿烂的笑颜,显得那般自由奔放,就似一朵在雪中绽放的火蔷薇。

白文萝看着那个在雪地里肆意飞扬的红色身影,心里不由一声叹息。

灵魂被禁锢在这个身体里,那曾经迎风飞扬的惬意,早就消逝无踪。

上官锦转头看她,白文萝感觉到视线,马上垂下眼,很快就收起那一瞬流露出来的情绪。

第67章 是否要正常相处?

景阳骑了一圈回来,非要拉着上官锦同她一块儿骑去,上官锦不愿。她本是要生气的,然一瞧上官锦微微露出不豫的神色后,顿时就收了脾气,撇了撇嘴,然后转到白文萝这边,说是要教她骑马。还不等白文萝说话,孟氏瞧了上官锦一眼,就在一旁笑着说道:“你也太不知轻重了,白姑娘如今身上还没好利索呢,哪经得起这骑马颠簸的!行了行了,如今儿这马也骑了一圈,眼下天气冷,再待下去小心冻着了,快些回屋里去吧,想骑马以后等天气好了还怕没机会么!”

景阳一瞧大家都不愿陪她玩乐,也觉得没趣,便只好随他们回去了。半路上,孟氏便借口白文萝身子未好,让丫鬟领着她回去休息。景阳倒没说什么,爽利地朝她招了招手,说下次有机会再教她骑马,然后就回头又黏上上官锦说话。

白文萝笑了笑,轻声告了辞,就随丫鬟离开了。上官锦往她那瞧了一眼,然后便有些心不在焉地敷衍着景阳,走到孟氏院子前时,便也借口有事走开了。气得景阳一时嘟着嘴,朝着旁边的石头狠狠摔了两鞭子。

“瞧你,都是个大姑娘了,怎的还是这般孩子气。快随我进去,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孟氏笑着拉了拉景阳的胳膊。景阳只站在那没动晃,然脸上气闷的神色已经退了下去,却多了几分迷茫之色。

“怎么了?”孟氏这会也瞧出不对劲来,她自嫁到王府后,太后时不时也会叫她进宫去说说话,解解闷儿。记得她那会才刚生完第一胎,因此在太后那儿初见着尚在襁褓中的景阳,再一想她如此之小就失去了双亲,而她父亲又是自己的舅舅,不由母性大发。故而每次过去都是对她万分怜爱,因此景阳自小也就与她特别亲。

景阳真名叫金月儿,是当今皇上的外甥女,由于宫廷变故,一出生就失去了双亲,因太后怜惜,故而被接入宫中。十二岁那年,新皇登基后,赐了她景阳公主的封号。

景阳闷闷不乐地随孟氏进了屋,让孟氏哄了好一会,才有些迷茫地道了出来:“我听说,舅舅要给我指婚了!”

孟氏一愣,没想当年那个小小的人儿,如今竟也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一时心里感叹时间飞逝,便笑着说道:“这不是好事吗,你眼见也要满十五,是该准备这事了。”

“我听说,舅舅是打算让我和亲!”景阳咬了咬唇,眼圈倏地就红了。

孟氏又是一愣,许久才问道:“已经下旨了?是哪?难道是北齐?”

“就是那儿,还没下旨,我是听那些宫妃们说的。年前北齐的使臣曾来过一次,后来宫里就传出了这话儿。”景阳撇了撇嘴说道。

“宫里的闲言闲语莫要放在心上,既然皇上都没下旨,这不过是些没影的事儿。再说边境那也未闻有战事要起,好好的哪来什么和亲的说法。就是要和亲,也应该是他们把公主给咱们送过来才对。”孟氏拍着她的手,轻声安慰道。

“这事舅舅要是下了旨,我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我今儿就是想过来求您帮我跟锦二哥说说,让他替我跟皇上求求情,别让我嫁到那儿去!”晋阳说着就拉着孟氏的手轻轻摇着,一脸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孟氏不由失笑了,食指点了点她的额头道:“你真当你锦二哥是万能的,这等事,他有什么立场去跟皇上求情的。你还不如去求太后为你做主,看你瞧上哪家公子了,早点给你定下来不就好了。”

“人家跟你说正经的,你却来取笑我!”景阳脸微红,就有些气呼呼地甩开孟氏的手。

“这不是取笑,这可是正经事,你好好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孟氏轻轻笑着,就拍了拍她的手。

景阳看了孟氏一眼,一时间沉默了下去。

白文萝才刚在房间里安歇下,没多会采蓝就拿着一个小瓷瓶进来说道:“姑娘,这是二爷让我给您送来的,让您一定记得擦。”

白文萝往桌上示意了一下,采蓝就把手里的瓷瓶搁到那上头,然后又道:“二爷还交待了,姑娘在这住着不必拘礼,若有什么缺的,就跟我说一声,我马上为姑娘准备去。”

白文萝发现这一进了王府,采蓝对上官锦的称呼就从“大人”改成“二爷”了,她不禁仔细看了采蓝一眼,只见十七八岁的模样,容长的脸儿,五官柔美,表情温和。身上一直都是穿着蓝色系的衣服,记得她前两日穿的是水蓝色的褙子,今儿换上的是一身宝石蓝的长袄。明亮的颜色衬着她白皙的皮肤,使得那厚厚的冬衣穿在她身上并不显臃肿,反看着还多出几分丰润之色来。

“谢谢,对了,木香你们安排在哪了?”白文萝点了点头道。

“就在右边的耳房那,大奶奶也给木香姑娘安排了个丫鬟照看着,姑娘不必担心。”

“嗯,左右无事,我先去看一眼。”白文萝说着就站了起来,采蓝自是在前面带路,其实也就是出了门,走几步,进去另一个房门罢了。

木香此时也正在那屋里犹豫着是不是该看看姑娘去,之前在锦园那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没希望了,却不想在那黑屋子关了一天两夜后,竟还能被放出来。那看守的人只给她传达了一句上官锦的话——是白文萝让她回去的。

正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不想门却被推开了,小丫鬟进来说道:“白姑娘来了。”她一怔,抬眼就看到白文萝走进来的身影,她下意识地就要站起来,白文萝却说道:“不用起来了,你就坐那吧。”

“姑,姑娘”木香感激又忐忑地看着白文萝,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道白文萝这会过来是要说什么。

“我就是过来看看你,说说话儿。”白文萝笑了笑,然后又看了采蓝和那小丫鬟一眼,采蓝顿时会意,便说道:“我先回去给姑娘整理一下房间,姑娘请随意。”然后便拉着那小丫鬟一同出去了。

门被掩上后,白文萝才在木香旁边坐了下去,说道:“你跟我说说那天的事情吧,当时我好像是晕了过去,醒来就已经在锦园了。”

木香松了口气,便把那日的事细细说了一遍,白文萝听了后又问道:“那个采蓝,可是也跟你是一样的身份?”

“不是,采蓝姐姐正经是王府里的下人,是二爷屋里的大丫鬟,听说已近跟在二爷身边五六年了。嗯二爷屋里共有两个大丫鬟,另一个叫柳黄,相貌比采蓝还要强一些。别的还有几个次一等的丫鬟,不过都没得二爷看重,我也没怎么见过。对了,还有”木香说着说着,不自觉地又发挥了她那天生八卦的心里。并且她早就隐隐觉得上官锦对白文萝不一般,因此白文萝一问,她赶紧就搜肠刮肚的要把知道的全倒出来。

如今她已经把对上官锦的称呼从“主子”改成了“二爷”,即是表明她的心这会已是完全偏到了白文萝这边。只是白文萝却无意知道这些莺莺燕燕的事,了解采蓝只是普通丫鬟后,她便没别的兴趣了,于是就摆手打断了木香的话。

而此时的上官锦这边,他从孟氏那离开的时候,本是想去看看白文萝的,只是最后却又作罢。只交待了采蓝几句,然后就回了自己的院子,但却没进屋去换衣服,而是慢慢走到他院子后面的观雪亭里,负手站在那,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

康王妃的话,多少还是对他起了一定的影响,让他开始正视这个问题。

柳黄原是听说二爷回来了,于是早早就备好了热茶热水,却不想那茶水都变凉了,却还不见上官锦的身影。于是出来问了几个小丫鬟,才知道二爷是去了观雪亭那。她犹豫了一下,便也绕到后面,往那走了过去。

只是她还未走近,那个修长优雅的身影就已回头,问道:“有事?”

看到他直射过来的眼神,柳黄心口一跳,赶忙就走近去笑着说道:“听说二爷回来了,我在屋里备了热水,却等了半天也没见着人,便过来找了。”

“我在这待一会,你忙你的去。”上官锦说着就收回目光。

柳黄心里微涩,但也不敢逆了他,低头应了声“是”,就有些不甘愿地走开了。

纷舞的雪花不时往亭子内飞了进来,有几片拂到他的脸上,凉丝丝的。他忽然想到,她的手也是这样的温度,只是却从不僵硬,即便冰凉,也依旧软软绵绵的,让人握住就忍不住要揉弄一番。她身上也是这样,总是带着清冷的气息,然抱起来的感觉却是意外的好,意外的好好到让他止不住会生出更多的欲望!

只是最让他心里称奇的却是她的态度,竟始终不见慌乱和羞涩!才十四岁而已,怎么就能做到如此淡定?还能让他这么上官锦不自觉地就笑了,想不通为什么,然而越是这样,他就越是想让她在他面前出现真正的情绪变化。

上官锦这么想着,忽然就有些自嘲地扬起嘴角,这样的自己确实太反常了,竟被一个小丫头牵动了心绪,是不是该正常地相处一段时间看看?

第68章 看得到,摸不着

原本以为王府过年怎么会这般安静,却不想从大年初四开始,这里就连续不断请人吃年酒。外边厅上和内院皆是戏酒,亲友络绎不绝。再加上王爷世子和上官锦在朝中亦有不少同僚,自是要宴请一番,因此这数天来,这府里的下人几乎全都是脚不沾地的。就是康王妃也没有闲着的时候,不但要招呼家里的亲友,有时还要外出赴宴,自然就没有时间搭理白文萝。再者她心里也不喜,只是为了面上过得去,便在第一日的时候派人来问候了白文萝一下,余下的就全权交给孟氏了。

可孟氏又要忙着安排这一轮接一轮的年酒,还要招呼亲友等。不是怕自己哪疏忽了,就是担心下人们偷了懒坏了事,哪还有多余的时间。因此也仅交待了白文萝一声,在这府里她随意就好,就当自个家一样。然后又嘱咐丫鬟们好好伺候着,不许怠慢,便自去忙了。

而白文萝本就不喜凑热闹,又自觉身份不便露面,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在房间里。如此一来,倒像是回到了伯爵府一般,只是不用每日过去给太太和老太太请安。还有见不着芸三娘和白玉轩而已,余的并无多大区别。照旧是身边有人伺候着,照旧是出去就有个漂亮的大园子可逛。

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五六天,她腰上的伤口早已结痂,并那痂已开始掉落,能看得到伤口好了后,余下几点淡淡的印子。就连木香腿上的伤也基本痊愈,如此她再没什么可待下去的理由。

所以,这一天下午,趁这府里晚上的戏酒还未开始,客人也都还未到,白文萝便出了房间,在走廊上散步又恰巧碰上上官锦时,便开口叫住了他。

此时府里的丫鬟几乎都各有各的忙活,采蓝刚刚也去了厨房那边,因此眼下他们附近并无旁的人。然上官锦却在离她几步外就停下了,面上带着优雅的微笑,朝她点了点头,客气地问道:“这几日住得可还习惯?”

白文萝看了他一眼,这些天碰上他多次了。然每次他都是这样客气又彬彬有礼地跟她说话,面上那吊儿郎当的笑尽数褪去,爱动手动脚的爪子也都收了起来,完全变成一个举止优雅,风度翩翩的贵公子!刚开始还怀疑着他是不是换了个人,后来又觉得他变得这般客气,于她来说总归是好事,再说她也管不着人家是什么样的态度,因此也就疑惑了一下便抛开了。

“我在府里也叨扰了多日,如今身上已无碍。前两天曾跟孟夫人说起要回西凉的事,只是夫人却把这事推到大人身上,因此就想问一下大人,关于我回西凉的日程,可否尽快安排一下,文萝感激不尽!”

上官锦轻笑着说道:“最近府里要忙的事情多了些,一时抽不出人手,就委屈姑娘再住几日。若是觉得闷的话,可以跟世子妃说一声,让她派个人在你身边跟着,你领着丫鬟出去逛一逛也行。”

白文萝微皱了皱眉,这明显就是拖延的话。只是看着他那装得一副坦荡荡的样子,她想了想便忍住了,与他争辩根本无用。他也不可能留自己一辈子,左右不过是多等几日罢了,这点耐心她还是有的,因此便点了点头,道了声多谢,就转身回了屋。

而上官锦站在那儿,看着白文萝消失在门后的身影,想着她刚刚那副波浪不兴的模样,一时间心里郁闷到了极点!原本是想改变一下态度,正视一下自己的内心,料不到的是,反更是被她牵着情绪走了。

刚开始,确实在她脸上看到了疑惑的眼神,他瞬时就期待着她接下来会有什么反应,甚至是隐隐希望能看到几分失落的神色。却不想,一转眼,她就直接漠视了!而且变得比他还要客气起来,一口一声大人的,怎么听怎么不顺耳!

这到底算什么事?上官锦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感觉自己简直就是在自讨苦吃。

他站在那想了一会,直到查觉到有下人靠近了,才轻轻一闪身离开了那里。到底是在王府里,人多眼杂,他不好再像以前那般做什么小动作。因此这明明看得到,却偏偏摸不着的日子,再加上自己特意改变了态度,人家却还是那般可有可无的样,让他只觉得一口气憋在心里,吐也吐不出来!

到了正月十二那日,王府的酒宴终于告了一段落,只是接下来又要准备元宵酒宴等事。不过这些事情前些天早都准备好,东西人手等也都齐全着,因此倒也不像之前那么忙了。

于是那日一大早,孟氏起来后,见那连下了半个月雪的天初见了晴,心情不禁大好。然后等她那三个儿女过来同她请完安,自去玩乐后,才终于想起自己这些日子冷落了白文萝。心里不由有些过意不去,想了想,便叫丫鬟们准备一下,然后便往白文萝的房间走去。

“夫人怎么过来了!”白文萝也是刚起不久,正打算研磨练字,不料这会孟氏就走了进来。

孟氏笑道:“白姑娘这么早就起来了,今儿天气好,这元宵快到了,京州城内热闹的地儿不少。前些天因为忙着,我也没顾得上好好招待你,听丫鬟说你身上已大好,今儿我难得有些空闲,想带你出去逛逛。”

“夫人不必如此客气!我这已在府上叨扰多日,心里早过意不去,要再让夫人这般费心的话就更觉愧疚了。”

“这说的什么话,你是贵客,我们这王府又不是容不得人的地方。而且也就是这年节的时候忙碌一点,平日里整个内院外院都是冷冷清清的,难得来了这么一位知书达理的姑娘,我都巴不得你能一直住下去呢。”

“夫人说笑了。”

“这可不是说笑,都是真话。不过呢,其实我今儿是想出去买些东西,可一个人不免无聊了些,就是想叫你陪我出去一趟罢了。”孟氏说着就一脸笑的看着白文萝。

孟氏并没有大张旗鼓地出行,只是带上两个丫鬟,让府内的车夫备了辆花梨木的清油车,就携着白文萝出去了。王府的贵妇人逛街并不跟那些平头百姓一般,在路边走走看看挑挑拣拣,而是直接奔目的地去的。

约莫行了两刻多钟,那马车就停了下来,白文萝扶着丫鬟的手下去后,才看到马车是在一家珠宝店前停下的。她发现这的路面不比别处,不但宽阔,而且干净整洁,残雪也都被扫到路的两边堆起来,露出平整厚实的青石板。她问了旁边的丫鬟,才知道这叫西苑街,是京州权贵们的聚集地之一。

白文萝再往周围看了看,只见那每家店面屋檐的檐角具是高高飞起,如凤凰展翅般,显得异常气派。再收回目光,便见这家珠宝店左右两边还有数家金银店铺,对面是绸缎庄,茶叶店,古董店,再往前还有数栋高矮不一的朱红大酒楼等。

从珠宝店出来后,孟氏又带着她进了绸缎庄,接下来这条街上的各个店面几乎都被拉着进去一次。白文萝才发觉,其实,这女人,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天性都差不了多少。

而上官锦这边,一大早,他刚从御查院出来,就被几个御查院的下属请到西苑街的百里香酒楼。这设宴的是御查院内一个中等职位的官员,叫王福海,已经四十开外。他虽在御查院干了二十年,政绩却一直没什么起色,眼下年纪也大了,自己瞧着也不再有什么希望,因此便打算就这么不咸不淡地再领几年俸禄,然后就回家养老去。

今天这个酒宴原本是他趁着年节时,院里事情不多,便邀请身边的同僚,打算出去找家小酒馆,凑一起喝喝酒吹吹牛而已。只是不想期间不知是谁忽然提出,说要不也请一下上官大人。王福海一想也是,他们多加的这几日假,还是上官锦看着院中暂时没什么事,特意放给他们的。而且在这年节的时候,与上司联络一下感情也是应当,虽然他现在已经没这心思了,但他的这些同僚中,没少有年轻想往上爬的。自己就做这个顺水人情也不无不可,而且他也觉得上官锦指定是不会来,却没想,试着去问了一声,上官锦竟是答应了!

这一下,事情起了突变,即便他还是提议去小酒馆,大人应该不会介意的。但是别的人哪还愿意,最后大家就商量着一起凑了银子,在西苑街的百里香酒楼订了间包房。

于是这一席酒,王福海感觉吃的根本不是酒,而是自己的肉!每上来一道菜,他心里都掂量着又飞了多少银子,根本就吃不出什么味道来。幸而上官锦过来后,看着心情还不错的样子,同大家也都是有说有笑的,全无平日里在院中那等阴冷的模样。席上几个大胆地还给敬了酒,上官锦也全都一干而尽,终于把气氛给带活了起来。王福海便也只好放下那让他肉痛的银子,几杯下肚后,嘴就没再没闲着。

只是后来,大家发觉上官大人不知什么时候忽然起身,走到那窗户旁站住了。

三楼临窗的位置,视野很好,往下能看得清那路上的来来往往的行人和车马。此时他手搭在窗台上,垂着眼睛,身子纹丝不动,眼神明暗不定。

而那座中,御查院的下属们自然是都注意到,上官大人此时的表情阴暗,眼神不明。于是个个心里都开始忐忑起来,也不知到底是自己刚刚说了什么不妥的话,还是大人眼下在想在什么了不得的朝中大事,因此皆不敢上前打扰。

然没人知道,其实上官大人此刻脑子里想的,只是一个很简单,却又困扰了他好几天的问题——看得到,摸不着。

而且他还发现,眼下似乎还有人在觊觎他的猎物。

第69章 担心你的自制力

几乎把整条西苑街都逛完后,孟氏才一脸满足地拉着白文萝上了车,然后让车夫把她们带到洪福酒楼那去。孟氏一边在车上点数着自己今日的战利品,一边跟白文萝介绍着这西苑街上的酒楼。据说能在这条街上开得起酒楼的,除了有财力有人脉外,手里都得有几套绝活,而那洪福酒楼最出名的就是金鱼鸭掌,贵妃鸡,雪花桃泥,三鲜活鱼

没一会,马车就在洪福酒楼前停下了,白文萝刚下车,就瞧见那酒楼里跑出一个掌柜模样的人,颠着个圆肚皮,朝着孟氏点头哈腰地叫了一声“姑姑!”她听后心里才恍悟过来,原来这酒楼是孟氏的侄子开的,难怪会带她到这来呢。刚刚她心里还纳闷着,孟氏到底是世子妃身份,自己又是未嫁的姑娘。按理她们两个人就这么到酒楼里吃饭,并不是太妥当的事情。然若是自家人开的酒楼,倒就没这多顾忌了。

孟氏朝那胖掌柜点了点头,正要随他进去的时候,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猛地就站住了说道:“真是,我刚刚好像是忘了给祺儿买笔墨了。”

那胖掌柜笑眯眯地说道:“姑姑莫着急,先上三楼的雅间里歇着。祺儿都是用哪家的笔墨,都惯用什么样的,说出名儿来,我马上叫伙计买去,一会就能拿回来。”

“若是别的东西还行,独祺儿这东西需我自个去挑选,这是他昨儿给我出的一道谜语。那孩子,肚子里的鬼点子多着呢,要你去买了,回去他准能瞧出来是我在糊弄他,定是不依了。”孟氏笑着摇了摇头,又接着道:“这样吧,你先带着白姑娘到雅间歇着去,采蓝也留下,我一会就回来。”

“那也行,那白姑娘这边请。”胖掌柜虽不知白文萝是什么身份,但既然是跟在孟氏身边的,又看她这一身的衣着服饰,定是身份不低,因此说话间都是毕恭毕敬的。

于是白文萝先是目送孟氏的马车离开后,才转了身,然正要随那胖掌柜进去时,旁边忽然有人喊了她一声:“三姑娘!”

白文萝转头,不想竟会是沈逸飞,且他旁边还有一个李敞之。

“沈少爷。”白文萝微有些意外,转过身,微笑着朝他和李敞之点了点头。

“真是你,你怎么会在这,我听说你”沈逸飞不知为何,一时微有些激动,只是话说到一半,却又吞了下去。白文萝出事的消息,他是前几日才知道的,那还是无意中从茗夕嘴里听说的。当时他正擦着琴,瞬时就愣住了,后来经过逼问茗夕,才知道,白文萝之所以会出事,八成是因他帮秦月禅传递了消息。因为自白府烟花库房爆炸后,茗夕就借口离开了。但离开之前,茗夕却告诉给秦月禅,若是要往恭王府递消息的话,可以找沈逸飞。

而白文萝被劫这事,就是出在沈逸飞送了信之后虽是不能确定,但是前后一联系,也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其实,他听到白文萝出事的消息的同时,也知道她已经平安无事了。

有庆幸,亦有愧疚,更多的却是对自己的厌恶!知道她这段时间住在康王府里,而他曾多次想过去拜访,却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这么贸然前去,终究是不妥,到底还是忍下来。却没料到,因李倘之今日上沈府找他,涎着脸皮,死活拉了他出来,两人竟会在这碰上白文萝!只有他清楚,看到她完好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一刻,他心里的感觉有多复杂。

白文萝自然是看到他眼里流露出激动的情绪,却只当是他听说了自己被劫的事,毕竟已经过去这些天了,他会收到消息也不奇怪,于是便笑了笑道:“沈少爷是来这吃饭?”

“是我约了沈兄到这酒楼里见几个朋友,聚一聚的,想不到竟会在这遇到三姑娘,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李敞之赶忙上前插了句嘴,然后又满是关心地问道:“那天的事情我听说了,当时我父亲还打算派出府里的护卫同官府的人一块前去找呢,不想没多久就收到三姑娘已经平安的消息,真是万幸了。听说身上还受了伤,如今可是大好了?”

白文萝点了点头道:“多谢李公子的关心,也谢谢您父亲的仗义,我身上已经无碍了。”

“提什么谢字,都是应该的应该的,你今儿是一个人出来的?”李敞之笑呵呵地摆了摆手,就自来熟地拉进了距离,接着又问道,而且眼睛还挪不开般地直盯着白文萝的脸瞅。

“我是跟着康王妃出来的。”白文萝笑着摇了摇头,说着就往路那边张望了一下。

“白姑娘还是先上三楼的雅间里歇一歇,这外头冷,小心冻着了,姑姑应该就快回来了。”那胖掌柜在一旁等他们说了这一会话后,才上前来笑眯眯地说道,然后又转过头去对沈逸飞和李敞之道:“两位公子也快请进来吧,眼下还有两间雅间是空着的。”

李敞之早就听说了白文萝如今是暂住在康王府里,今儿在这遇到她后,顿时眼前就是一亮。白文萝今日出来,穿的正是那天进王府的那一身。白狐裘镶红宝石的暖帽,不但衬出她肤白眸亮,更为她增添了几分淡定从容的气质;雪青色竹叶纹棉绫披风随风微微摆动着,使得她整个人瞬时多了几分飘逸之感;贴身的桃红刻丝风毛亮缎小袄,恰如其分地勾勒出她身上窈窕的曲线再看那脸上恬恬淡淡的微笑,如似雪中娇艳的红梅,让人见着后就忍不住想要亲近一番!

同是男人,沈逸飞自然感觉到李敞之看白文萝的眼神不一般,因此便顺着那胖掌柜的话道:“李兄,咱们该进去了,莫让大家等久了。”

“哦,哦,好的,那三姑娘”李敞之点了点头,然后又询问地看向白文萝。

“三姑娘自有掌柜带着。”沈逸飞一下子打断了他的话,语气里带着微微的不悦。

白文萝顿时一笑,也不说话,只是看了沈逸飞一眼。沈逸飞微窘,然后就拉了拉李敞之,又朝白文萝点了点头,就先行进去了。李敞之无法,也只好恋恋不舍地朝白文萝告了辞,然后才追上沈逸飞。

白文萝看着他们进了酒楼后,才慢慢收起笑容,也随着胖掌柜走了进去。

这一切,全数落入与洪福酒楼相连的百香楼三楼窗户旁的一双眼睛里。

上官锦在看到白文萝最后对沈逸飞露出那个笑容时,眼眸瞬时变得阴冷。直到看着她走进酒楼后,他才慢慢收回目光,却依旧站在那窗户旁,似沉思了一会,然后才回身叫王福海跟他出了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