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公公谦卑的一笑:“咱家知大人心有挂念,不过皇上让奴才过来前就已明言,令奴才务必记着提醒大人,此事一了,大人即刻回京。”

上官锦走到房间内的桌案前,伸出手,在那桌面上轻轻敲了敲,沉默良久,才淡淡地一笑,接着便开口道:“一个半月前,我已寄了折子过去,最多还有半个月便会接到皇上的旨意。”

李公公听了这话,明白上官锦是让他先等上半个月,他心里一时有些迟疑。刚刚他在这巴巴等了这么久,上官锦却迟迟未过来,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最后还是因为瞧见李鬼,他便忙叫住了,稍稍打听了一下才略知一二。在京时就已听说上官大人伉俪情深,只是,这家事哪能与国事相比,就是皇上也断容不得上官大人如此的不分轻重。

海上风急,雨大,浪高,船不时出现大幅度的摇晃,搁在桌案上的一只笔忽然就从桌面上滚落下去。上官锦瞧着掉在地毯上的那只鹅毛笔,蓦然间想起白文萝曾说过,这种笔,终有一天会代替大景惯用的毛笔。

想到这,他眼中不由就现出几分柔和的神色,很多时候,她说的话,那语气就似谶语一般。让他总有种雾里看花的感觉,常常,他以为自己已看清了,却一转头,忽的又瞧见令自己惊奇的一面

见上官锦久久沉默,李公公亦是迟迟不语,思虑了良久,终于退一步道:“咱家可以迟缓几日再上表皇上,只不过希望大人莫要让咱家太难办了才是,毕竟这事,也确实是拖不了多久,咱家亦是身不由己。”

“我明白,多谢公公!”上官锦点了点头。

上官锦出去后,白文萝躺在床上,有些呆呆地睁着眼睛,目光却没有焦距。她的手覆在自己的小腹上,轻轻抚摸着,虽之前已有八九分怀疑了,但现在确认后,心里一时间反有总怪异的感觉。她和他的孩子,血脉相连

床不时有些晃动,虽没太剧烈,但是次数多了,还是觉得不舒服。躺着没多会,就觉得胸口不适,开始还以为是晕船,却过了一会就发现自己要吐出来了!

身上软绵绵的,头也总有些晕呼呼的,但不管怎样,总不能就吐在床上。费了好些劲才终于起身下了床,因这船不时会有些摇晃,不得不扶着周围的桌椅小心移着步子。白文萝有些自嘲地笑了起来,真没想到,自己竟会有虚弱成这样的一天!不过笑归笑,胸口的不适却更厉害了,已经干呕了几次,眼见就要吐出来了,可是,她在这房间里都瞧遍了,却找不到痰盂!

而就在这时,外头古丽娜领着一个侍女就往白文萝的房间走了过来。

“大人吩咐了,夫人需要好好休息,谁都不能进去,古小姐请回吧。”影一在门外伸手拦住了古丽娜,面无表情地道了一句。

“我是给夫人送饭过来的,这是刚熬好的莲子粥,夫人这会应该也醒了吧,正好喝一点这个,不但能暖身子,还能添添体力。”古丽娜说着还将侍女捧在手中的食盒打开来给影一瞧。

影却看也不看,依旧冷声说道:“这些大人自会安排,古小姐不必费心了。”

“你这人这么这般顽固不化,别忘了,这是我古家的船,我不过是好心送粥过来,难不成是怕我在这粥里下了毒,要不要我先吃一口你看看!”古丽娜一时气极,上官锦不将她放在眼里就罢了,竟连一个没官没品的随从也不将她放在眼里,叫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而就在古丽娜跟影一在门外纠缠的时候,白文萝在房间里已经忍不住了,找不到痰盂,便不再找了。目光往周围一扫,就瞧见旁边一个架子上,摆着一个描金绘彩的水瓮,她忙就扶着桌子移到那去,哇地一口便将胃里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

影一在外头听到白文萝在里面的动静,一时有些不放心,便转身轻轻敲了敲门,往里喊了一声:“夫人,您没事吧?”

白文萝这会正吐得难受呢,哪有功夫回话的,因而影一等了一会,不见里头有回应的声音,心里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是不是需要进去瞧瞧或者去叫大人过来。古丽娜也听到里头的动静里,随即就笑着说道:“还不快进去看看,指不定夫人出什么事了呢。”

影一瞥了她一眼,正要叫她马上离开,却不想这会门却从里头打开了,随即就看到白文萝一脸苍白地站在里头说道:“不用紧张,我刚刚只是吐了一下,没什么事。”

白文萝对影一说完,就转过眼,看向同是站在门口的古丽娜。古丽娜自白文萝打开门起,就已经在她身上上下打量了好几遍了,这会见她看向自己,面上便慢慢扬起个明艳的笑来,对上一脸苍白的白文萝。女人,特别是漂亮的女人,无时无刻都喜欢拿别人跟自己做比较,特别是难得遇上对方明显不如自己的时候。那眉眼神色间,透出来的,是赤裸裸的不屑与得意。

白文萝淡淡地一笑,就慢慢拉开了门,然后似无力般地靠在门上,只是那神色间虽显疲惫,却又流露着几分闲适的慵懒。她瞧了微整个艳光四射的古丽娜一眼,轻轻说道:“不好意思,房间里找不到痰盂,我只好吐在那个瓮里了,你让下人拿去清洗一下吧。”她说话的口气很随意,声音里带着几分懒洋洋的意味,虽嘴里说的是不好意思,但那却是吩咐人的语气。

古丽娜面上的笑容一滞,再瞧白文萝这样的姿态神色,心里更是不快。但凡是爱攀比的女人,每当以为自己已经将对方比下去的时候,却忽然发觉,那不过是对方故意给自己的错觉罢了。那会心里的感觉,简直是羞怒交杂,愤恨难当!

“怎么出来了!”就在门口刚陷入沉默的时候,旁边忽然传来一个略带责备的声音。

白文萝抬眼瞧过去,便见上官锦正往这急步走过来,她随即就朝他一笑,待他走近了才说道:“胸口不舒服,忍不住起来吐了一下才好,正巧古小姐过来了,我便开门,顺便找人清理一下我吐的那些污物。”

“吐了!”上官锦一听,忙就将她扶到房间里坐下后才问道:“现在还有不舒服吗?”

“还好,别紧张。”白文萝笑了笑,然后又往门口看了一眼。

上官锦会意,便起身走过去,古丽娜知道自己在这也是没趣了,只得说道:“这原是给夫人送来的莲子粥,若是嫌弃,我拿回去便是了。”

上官锦朝影一递了个眼色,影一随即就接过那侍女手中的食盒,上官锦才又接着吩咐道:“让人将房间房间清理一下,一会再拿个痰盂进来。”

夫妻两人竟都将她当成下人来使唤了!古丽娜恨得眼中快要喷出火来,却不得不生生咽下这口气,心不甘亲不愿地吩咐了身边的侍女一声,然后就提前甩身离开了那。要不是因为古雅和大景的航路开通已成定局,为了以后她和她母亲在古家的地位得到进一步的巩固,她何须来受这样的气!

每个人都有束住自己的手脚,牵制住自己欲望的东西,这当中的取舍与滋味,也唯有自己能品得清。

房间内只剩下两人的时候,白文萝瞧着上官锦要将那碗莲子粥拿出去,便说道:“还未吃呢,怎么就拿走了?”

“要吃吗?是真的饿了?”上官锦一怔,就又放下手中的食盒,瞧着她接着道:“我刚刚已经让人准备了,本以为你会再休息一会的。”

“胃里的东西都吐光了,就是我不想吃,也得要顾着他才是。”白文萝说着就摸了摸自己的小腹,面上似笑似叹。

上官锦慢慢坐了下去,然后又看了看那食盒里的莲子粥,迟疑了一下便道:“别吃这个了,先去床上躺一会,我让人尽快送吃的过来。”

白文萝扫了扫那个食盒,便笑道:“当心她心怀不轨?”

“小心点总没错的。”他说着就将她抱了起来,走到床边放下,然后就去外头吩咐了一声,完后才反身回来坐到她旁边道:“有特别想吃的东西吗?等船靠岸后,我就让人准备去。”

白文萝摇了摇头:“就是不时会想吐,身上乏力了点,别的倒没什么特别的。”

上官锦轻叹一声,就将手探到被子里,手掌轻轻覆在她的小腹上,直到现在,他心里还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长卿。”两人静静地待了一会后,白文萝忽然就叫了他一声。

“嗯?”他抬眼,眼中满含温柔。

“你是不是,要准备回京了?”刚刚李鬼过来叫他的时候就提了别人找他,是要谈恭亲王的事,这一想,这事他准是少不了要回京复命去。只是他的解药,李鬼还未说要如何解决,这回京之日也不知是定在什么时候。

第33章 平安归来

“没有的事,怎么问起这个来了?”上官锦一怔,随即就笑着摇了摇头。

“何须瞒我,恭亲王既然已抓到,你自然是要回京复命去的,否则如何向皇上交代。”白文萝说到这,停了一会,手移到自己腹前,盖上他的手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事情全赶在一块了,确实会有些为难。不过你尽可放心,我知道如何照顾好自己。我只是担心你身上的余毒未尽,李老先生又瞒三瞒四的,也不知他到底是如何打算,你这起程的时间,千万别影响了解药的事才好。”她之前太激动了些,因解药的事,在他面前失态了许多。如今慢慢冷静下来,心绪稳定后,便知道这事干着急也没用,还是两人好好商量着办才行。

看着她已恢复了往日那般冷静理智的模样,上官锦无奈地叹了口气,抬起另一只手帮她抚了抚垂在额间的发丝,柔声道:“你放心,我跟那老家伙相处的时间不短,知道他有个毛病,无论做什么事都会偷偷留着一手。既然他刚刚都说了有法子,就证明这事不值得烦恼了。回京的事,我会尽量拖一拖的,你把身子养好了才是正经。”

其实真正令他为难的倒不是这回去的时间能不能拖得下去,而是眼下这情形,他无论是早走还是晚走,都有难处。早走了,白文萝眼下随时都有可能出现意外,让他如何放得下心;晚走了,又怕到时朝中事多,将他拖住,万一赶不过来,错过她生产的时间,自己不知会悔成什么样。可白文萝此番情况,亦是不能随他回去的,海上行船一个月,对她来说更是危险。

两人一时相对无言,正好外头有人敲门,原是粥食送到了。上官锦让人拿进来后,也不留人伺候。自己将旁边的小几摆到床上,扶着白文萝坐起来,才将粥盛好了,然后端到她跟前说道:“来,小心烫。”

白文萝瞧着那金花红莲碗内盛着的是冬瓜瘦肉粥,熬得稠稠的,闻着很清淡。她拿着勺子拌了几下,然后抬起眼看了看上官锦,瞧他一直就盯着自己看,便轻笑着说道:“你也陪我吃一碗。”

“好。”上官锦随即点头,说着便起身给自己盛了一碗。白文萝瞧着他清瘦颀长的身影,心里一时沉了沉,瞧他过来后就叹道:“你再这么瘦下去的话,到时回了京,王妃该埋怨我没有好好照顾你了。”

“胡说什么。”上官锦将碗搁在她前面的小几上先晾着,然后就瞧着她,蹙着眉头道:“都说怀了身孕的女人会丰润起来的,可瞧你这下巴,都能扎人了!”

白文萝一时就笑了起来,垂下眼,看了看自己,然后说道:“会胖起来的,你到时不要嫌弃了才好。”只是她说到这,又想到自己胖起来的时候,他可能已经回京州了,便就抬起头看着他道:“幸好那会你也见不到了,不然”

可说到这时,忽然看到他眼中流露出几分难过来,她怔了一下,就住了嘴,然后笑了笑道:“吃吧,别等凉了。”

他轻叹,自己的女人有了身孕,他却无法陪在身边任是手中有多大的权力,却连这最普通的事情都做不到!

这种无奈,像把钝刀,磨进肌骨,无法忽略。

白文萝吃完那碗粥后,又同上官锦说了会话,慢慢就觉得倦了,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待再次醒来,船正好驶进港口,天空依旧下着雨,但却比海上小了不少,风也没那么大。

上官锦拿斗篷包好她,然后便将她抱了起来,遂一路从船上走到来接他们的马车内。白文萝本说自己能走,上官锦却固执地不让,挣不过他,她便只好搂住他的脖子,任由他去了。反正眼下下着雨,海上又起了风暴,这会的码头上几乎见不到人影。只是白文萝靠在上官锦怀里的时候,忽然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不是平日里他身上带着的那股味道,闻着倒像是金创药。

“你受伤了!?”她抬起脸,惊讶地看着他问了一句,随后面上就露出几丝愧疚来,这话不是白问的吗,当时那等情况怎么可能不受伤的,于是她便又问:“伤得重吗,都伤到哪了?”

“一些皮肉伤罢了,别乱动,下着雨呢,你身上还没养好,再淋了雨怎么办!”他皱着眉头看了她一眼,正好这会已经走到马车前,两人上了车坐好后,上官锦才接着说道:“我先送你回去,你好好休息,什么都别管。我将余下的事处理了,就马上回去陪你。”

白文萝看了他一眼,沉默地点了点头,然后就往他身上上下瞧着,也不知他都伤到哪了。仔细一想,刚刚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时,就感觉他的肩背有些僵硬。想到这,白文萝便靠近去,抬起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问道:“是不是伤到后背了?”

“嗯。”上官锦淡淡地应了一声,就拉下她的手,将她拥进怀里说道:“你出事那天,药房那也出了事,曲元受了伤,沉香忙着照顾他。眼下就木香一个人服侍你想是不够了,我过两天在给你找两丫鬟。”

“曲先生伤得重吗?除了他,那日可还有别的人受伤没?”

“没有了,当日就曲元在药房,那时冲进来的人不少,暗卫们一时没拦住,他又死命要护着那药,被人从背后刺穿了一剑,幸好没刺中要害,这才留了一条命。”

白文萝轻叹一声,道了一句:“曲先生真是个重情重义的好男人!”这一刻,不知为何,她忽的就想起秦月禅来,那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遥远得这会猛然想起,让她一时有些怔然。

“想别的男人干嘛,有时间就闭上眼睛好好休息,你这低烧好似要退了,小心着点,别瞎劳神了!”上官锦在后面有些不快地冷哼一声。

白文萝一笑,便住了嘴,听话地靠在他怀里闭上了眼睛。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后,马车就在那处院子的角门处停下了,才下车,就瞧着木香撑着大油伞伸长了脖子在门前候着了,意嫂也同站在一旁。瞧着他们下车后,面上皆是松了口气的表情。

“二奶奶总算是平安回来了。”才进屋,木香帮她解了披风,拧上热毛巾,然后才开口道。白文萝看了她一眼,见她眼睛有些红红的,还未开口,就见沉香提着微湿的裙摆急急忙忙地走了进来,瞧着白文萝后,才就站住了说道:“二奶奶回来了,听说,听说”

“还是这般的急性子,曲先生不是有伤在身吗,你怎么没在旁边伺候着,忙着跑过来做什么!”白文萝说着就朝她摆了摆手,让她过来坐下。

上官锦擦了手后,将毛巾递给木香,完后才对白文萝说道:“你去床上躺着吧。”

“都躺了一整天了,我又不是真动不了的人,再说这眼下天也快黑了,再躺,晚上还能不能睡了!”白文萝摇了摇头,然后又道:“你要忙什么就快去吧,对了,晚饭若赶不及回来吃,我便让人给你送过去,你要记得吃,别错过了时辰,熬坏了身体。”

瞧着他们这依依不舍的样子,木香和沉香早悄悄退出了房间。上官锦叹了口气,满是歉意地在她肩膀上轻拍了拍,看了她好一会才说道:“好好注意身子,我会尽量早些回来的。”

“知道了,去吧。”白文萝笑了一下,就推了他一把。

上官锦出去后,木香和沉香才又重新走了进来,两人面上皆是欢喜的神色。沉香一时还忍不住就掏出手绢拭了拭眼角,然后说道:“老天爷总算是开了眼,前几日我都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今儿好像这所有的事情都变好了!二奶奶还是到床上躺着去吧,听说还有些发热不是,如今不是您一个人的身子了,这”

“已经好了,我就是坐着舒服些,对了,曲先生的伤怎么样了。”白文萝说着就招手让她在旁边坐下。

“昨日就醒了,算是保住了命。”沉香说着,一时就想起前些日子那暗无天日的感觉,忽的就掉下泪来。其实那几天里,她一滴眼泪都未掉过,眼下似终于得到释放一般,这眼泪一掉,就止不住了似的。

木香赶忙在一旁说道:“二奶奶好容易回来,是多大的好事啊,沉香姐姐怎么还掉泪了,千万别影响了二奶奶的心情才是,刚刚二爷才交代着要好生注意着!”

“对不起,我就是太开心了。”沉香一边擦着泪,一边解释,又哭又笑的。

“我明白,苦了你了。”白文萝轻叹一声,安慰了一句。沉香却露出几分赧色来,这要说苦,有谁比得上二奶奶的,又是被掳走,又是怀了身孕如今回来,还依旧能这般平静淡然。她这一想,前些天存在心里的那点委屈和害怕此刻全都收了起来,便拭干了泪说道:“我本以为还得一会二奶奶才能到的,只是刚刚却瞧见师父他过来看子初,我这才知道原来二奶奶已经回来了,便忙着跑了过来。”

“李老先生去看曲先生了。”白文萝想了想,又问道:“是只去看一眼,还是李老先生有特意说了什么事?”

“特意?不知道”沉香也不知道白文萝怎么问这个,迟疑地回想了一下又道:“好像有吧,我出来时,在外头听到子初的声音有些激动。”

第34章 就是想你了

“喔,说什么了,能让曲先生那样温和的人激动?”白文萝有些讶异地一问。

“这个,我着急着过来瞧二奶奶,只隐约听到师父他说了什么药的。师父和子初在一块,多是谈论这些,我也听不懂,便没注意,二奶奶是想知道什么?我一会回去问问子初。”沉香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了一句,她只知那天药房里有贵重的药被人抢走了,并不知那是上官锦的药丸,更不知道这其中的重要性。至于前段时间曲元给上官锦熬的药,她也只当那是给二爷补身子的。

白文萝想了想,就摇了摇头道:“呵,不用,我就是随口问问罢了。”这事还是她亲自过去问一问李鬼比较好,无论如何,总让她心里有个底才行,不然这么吊着,如何安心。只是眼下天已渐黑,她这会子过去的话多有不便,迟疑了一会便决定还是等到明儿一早再过去。

“二奶奶,晚饭已经好了,是要等二爷一会还是?”沉香刚跟白文萝说话的时候,木香便出去厨房那看了一下,瞧着晚饭意嫂已经准备好了,遂返身回来笑着问道。

“等一会吧,先给我备热水,我想好好洗一下。”她在恭亲王那十来天的时间,就洗了三次澡。后来虽是上了古家的船后,上官锦用热水帮她擦了遍身子,又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但身上总感觉黏黏腻腻的,似乎还带着海腥味。坐着休息了这么一会后,精神已慢慢放松了下来,便想在热水里好好泡一泡。

“知道二奶奶定是想泡澡,热水刚刚就烧上了,我这就去准备。”木香一笑,说着就又出去了。

沉香一听,便站起来,同以前一样,帮白文萝准备沐浴用的东西。白文萝却笑着摇了摇头道:“你回去吧,没准李老先生这会已经说完话了,曲先生旁边总得有个人看着才行。”

“我迟点回去没关系,只是二奶奶如今是有了身子的人,哪能让您一个人去浴房的!”沉香一边说着,一边就已利落地将白文萝需要换洗的衣物给准备好了,然后又道:“我就扶着二奶奶过去,等一会木香过来了再走。”

白文萝笑了一下,便也就随她,将发上的簪子卸下,完后就扶着沉香的手走了出去。

沐浴完后,天已擦黑,白文萝又等了一会,上官锦却还未回来。木香便在一旁劝道:“要不二奶奶先吃吧,二奶奶眼下是一人吃两人补。这再等下去,一会二爷回来知道了,指定得斥责我不会伺候。”

“知道了,摆饭吧。”白文萝轻叹一声,心里清楚上官锦这些天一定是没有闲着的时候,偏他身上还带着伤,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好好歇一歇。

一个人吃完晚饭,在屋里闲坐的时候,想要动针线消磨一下时间,木香却忙说这会做这个太费神,不好,说着就将东西给收起来了;白文萝便只好拿本书翻了翻,可木香又过来说这个会伤眼睛,还是以后再看。

“你倒是越管越宽了,合着我什么事都不能做了,光这么傻愣愣地待着?”白文萝合上手中的书,有些无奈地道了一句。

木香却笑道:“二爷交代了,这段时间,二奶奶是一点都不能劳心费神的。所以我就只好大着胆子,多管一些,等平平安安地过了这段时间,到时二奶奶想怎么罚我出气都行。”

白文萝无法,只得拿起书在她额头上轻轻拍了拍,然后才将书递给她收好。桌上的烛火轻轻动晃,蜡油一滴一滴地滑落,片刻就凝结成块。她坐在桌前托着腮,看着眼前的蜡烛,神色淡淡的,橘红色的烛光在她眼睛里轻微跳动。木香将屋里的东西收拾好了,回头一看,只见白文萝坐在那,静静的,一言不发。

木香想了想,就说道:“二奶奶要是嫌无聊,不如我拿本书给二奶奶念着解解闷?”

“不用了,你出去吧,看二爷什么时候回来。”白文萝说着就轻轻抚摸上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低叹了一声。自从确认是有了孩子后,心里似乎就多了许些依赖感,总不时想着在他身上靠一靠。

木香出去没多会,白文萝慢慢就觉得困了,身上亦觉得绵软,倦怠非常。木香不放心,又进来瞧了一眼,见她满脸倦色,便劝她到床上休息。白文萝也觉得自己有些抗不住了,可一看时间还早,便对木香说道:“可能二爷快回来了吧,你半个时辰后进来叫我。”

木香应声,服侍她躺下后,就吹了灯,轻轻走了出去。

白文萝原只是打算躺下眯一会的,却不想这一睡就睡了过去,也不是什么时候,似在睡梦中听到了动响,忽的就醒了过来。睁开眼,只见屋内烛火已灭,唯有外间透进几分朦胧的光,而旁边的位置依旧是空的。

还没回来吗?心里一时有些不安,便揉了揉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也不叫木香,只是呆坐了一会,觉得口中有点干,便穿了鞋下去,给自己倒了杯茶。刚喝完,木香在外头好似听到了动静,遂进来一看,忙就说道:“呀,二奶奶口渴怎么不叫我一声。”

“现在什么时候了,二爷还没回来吗?”白文萝一边放下杯子一边问道。

“已经亥时末刻了,二爷刚回来没多会,见二奶奶已经睡下,不想吵着您,洗完澡后就去书房那,打算今晚就在书房过夜。”木香说着就要扶白文萝回床上去,白文萝却推开她的手道:“给我拿件披风,我去书房看看。”

“都这么晚了”木香有些为难,只是瞧着白文萝意欲要自己动手,而且白文萝刚刚说话时是毋庸置疑的语气。她无法,只好走过到衣柜那,从里头拿出一件青玉色的披风,仔细给白文萝系上,然后才叹了口气说道:“我扶着二奶奶过去吧,您记挂着二爷是好事,可是这么不顾自个的身子,我被骂不值得什么,但怎么也得想想,您这般过去二爷会可不是会心疼的。”

“就你会说,走吧,一会你别进去了,省得挨骂,过后我替你拦着就是。”白文萝笑着拉了拉身上的披风,然后就往外走了出去。

“二奶奶要真心疼我,就慢些儿走,慢些儿走,这有台阶,小心”木香赶忙上前扶着,一边走一边提醒。

走到书房那的时候,只见里头正亮着光,白文萝一进去,没想就看到影一正给上官锦的背后上药。瞧见她居然这会过来了,上官锦顿时皱了皱眉头,只是随即又换成一脸担心的神色问道:“怎么了?”原是想斥责她不好好休息过来干什么,只是又一想,她这么晚过来,难不成是出了什么事,心里即时就紧张起来。

“没事,我就是过来看看。”白文萝说话的时候就已经走了过去,瞧着他背后的伤口后,目光一黯,遂接过影一手中的药道:“你出去吧,这我来就好。”

影一迟疑了一下,微颔了颔首,就闪身出去了。

“不是让你好好休息的吗,我担心吵醒了你,便到这边将就一晚,你倒好”上官锦一听她没事还过来,再一看时间,这都快子时了,便有些气结的责备了一句。只是话才说一半,就感觉背后有轻微的触感,轻轻柔柔的,灼热的伤口被她触过后,遂多了几分清凉。

“疼吗?”她在他后面轻叹,约六寸长的伤口,从左肩斜刺而下。伤口很深,即便已缝补好了,她还是能从这骇人的剑伤看得出,当时他这一处的皮肉是被微微翻起的,这样都能避开神经,应该是经过了千锤百炼后练就而成的本能。她抹着药膏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些地方,只是每触过一寸,心里就会往下沉坠一分。

听出她暗哑的声音里带着心疼,上官锦顿了顿,一时就沉默了下去,她上药的动作很到位,没多会就已抹完药,然后开始给他缠上纱布。除了刚开始问出那两个字,她就再没开口,默不作声地帮他缠好纱布,又帮他穿上衣服,然后才说道:“回房睡去吧,这儿睡会不舒服的。”

“会影响到你的。”他叹一声,就抬手伸出五指,帮她轻轻梳理着垂在肩上的长发。

“不会,床太大了,我一个人睡觉得很空。”她轻轻摇了摇头,随后就拉住他的手说道:“走吧,还是你还有事情没处理完的?要不我等你处理完了再一块回去?”

“真拿你没办法。”他叹了口气,便反握住她的手,拉着她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你怎么就不让我放点心了,这么晚了,不好好躺着,反到处乱跑,万一磕着碰着了怎么办?你现在身子重了,就是不为我着想,也该为我们的孩子想想才是。”

“我就是,想你了”黑夜里,响起她轻幽婉转的声音,像丝絮一般,将他的心慢慢缠了起来,温暖的,柔韧的,眼中顿时一热,脚步微滞,握住她的手倏地就紧了几分。

第35章 命运在那一刻的相似

翌日一早,白文萝醒来后,发现上官锦都已穿好衣服。往日,只要上官锦起身,她都会跟着醒的,可现在他一切都收拾好了,她才睁开眼,却还是觉得困倦。

“醒了,别起来,再睡一会。”瞧着她睁开眼后,上官锦便走到床边坐下,帮她拉了拉被子说道。

“嗯”她应了一声,完后又问道:“你这就要出去么?吃早膳了没?”

“吃过了,等你闭上眼我就出去。”他柔声笑道。

“什么时候了现在?”她在被子里动了动身子,换了个姿势,然后就含糊地问了一句。

“还早呢,睡吧”他轻哄似的抚了抚她的头发,见她慢慢闭上了眼,他才又俯下身在她鬓角处落了个吻,等她呼吸渐匀后才站起身,心里叹了一声便抬脚走了出去。

又睡过去的白文萝并不知道上官锦出去后,随即就找木香严肃交待了一番,完后又往李鬼的住处走去。解药的事,他心里已隐约知道李鬼留的后手是什么,因为当日李鬼带来的冰寒蚕不止就那些

“喔,过来了,来,瞧瞧,它多精神!”上官锦进去的时候,李鬼正盯着手里的青玉盒子,两眼直冒光。上官锦走过去,便见那盒子里装着的是一个拇指大小的胖虫子,圆滚滚的身子,周身都发着蓝莹莹的光,诡异非常。那是冰寒母蚕,当日李鬼将那些冰寒蚕尸体拿过来时,就已将这个东西给他看了。

“要用这个?”上官锦看了一眼,就在他跟前坐下,直接问道。

李鬼将那个开了小孔的玉盖子小心盖上后,才抬起浑浊的双眼,看向上官锦。只是还没开口,他却又垂下眼睛,留恋般的摸了摸手中的青玉盒子。完后似终于下了决心似的,叹了口气,就将那个盒子推到上官锦跟前说道:“冰寒蚕能解你身上的毒,冰寒母蚕自然一样能解。”李鬼说到这,停了一会,才接着道:“不过,母蚕的寒性和毒性都过大,做成药丸后,即便是少量服用,也会让你今后再难有子嗣。而如果用量过多的话,便会伤及心肺,继而要命。”

这个答案跟上官锦猜的差不多,他面无表情地拿起那个盒子,眼睛从那个小孔中看着里头的母蚕。现在他身上的毒已解了大半,若趁着这个时机服用母蚕做的药丸,自然不会吃下太多。而若是想先等过上一两年,等白文萝再怀上身孕,到那时他再服用母蚕的话,就等于是拿命去赌了。

上官锦正要开口,李鬼却又说道:“其实还有一个法子,可以不用服母蚕。”

上官锦遂抬起眼,示意他往下说。李鬼迟疑了好一会才缓缓道出一句来:“法子就跟当年给太子解毒的时候一样,虽你和太子当年的情况略有不同,不过这个法子却一样能用在你身上。”

上官锦面色顿时一变,李鬼却继续说道:“我给白丫头瞧过,她的体质很适合,且眼下胎儿也才一个多月,既来得及用药调理,时间上你也等得起,就看你愿不愿意了。”

命运在那一刻,出现了惊人的相似!过往那些灰暗的岁月从眼前呼啸而过,血液犹似在身体里咆哮,上官锦捏紧了手中的青玉盒子,冷锐的目光紧紧盯着李鬼,定定地道出一句:“这话,以后一个字都别再提。”

“真的决定了?”李鬼并不意外上官锦是这样的反应,顿了顿就叹了口气道:“可是锦哥儿啊,你心里应该清楚,那个孩子不一定是健康的,甚至能不能顺利出生还说不定。老朽虽不管朝中事,但也大致清楚一些,现在京州那边已经催着你回去了是吧,而目前你拖得越久,皇上对你的疑心便会越重。但白丫头这番情况,断是不能随你行船回去的,不是老朽心肠硬,只是眼下这情况,这个选择对你来说才是最好的。”

上官锦眼帘低垂,面上露出几分萧瑟,良久才开口,声音低沉却坚定:“我跟他不一样,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将自己的骨肉当成解药!”他说着就站了起来,将手中的青玉盒子递给李鬼道:“开始做吧。”

外人都以为他出身高贵,自小蒙受圣恩,年纪轻轻就手掌大权!却只有他心里明白,那一切都是虚的,这些年来,刻进骨子里的就只有四个字,活得不易,活得不易

李鬼看着眼前这个早比他高出一个头的男人,不由就想起他小的时候,心里一时有些嘘唏,随后就抬手将上官锦递过来的青玉盒子推了回去,摇了摇头道:“这个曲元他已经会了,你过后交给他便可。我瞧着再过两日,他便能下床了,到时将这个配制成药丸对他来说不是问题。至于老朽嘛,下午就要离开这了,正巧今天下午有一艘西洋的商船要返航。”

上官锦怔住,遂开口问道:“怎么这么着急!文萝她还需要”

“嗨,白丫头的身子,不过是需要好好静养,平日里注意着点就行了。总归你也曾从我这学过医术,这种小事还能难得倒你,再说曲元不还在的吗。本想你若是愿意用那个法子,老朽就再留下一年,只是既然你不愿,老朽也乐得轻松,现在趁着还能活几年,再走远些,开开眼去!”李鬼说着就已经起身,然后一边往外走,一边接着道:“行了,你走吧,我瞧瞧曲元去。”他说完,微显佝偻的身影遂没入那金色的朝阳了,慢慢远去。

上官锦怔然一会,有随从在外面轻轻催促了一声,他才回过神,亦离开了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