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堂一向开门早,但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两个弟子打着哈欠卸下门板,陡然看到一个人贴过来。

“刘大夫在不在?”他带着几分迫切问道。

这么早上门求诊也不稀奇,弟子揉着眼要回答,忽的看清眼前的人,不由吓得跳开几步。

“喂喂,棺材仔,谁让你来的?快,快站远点!”

两个伙计手忙脚乱的哄他。

对于这种待遇棺材仔很习惯了,城里除了赌场以及桥头那间王婆婆开的茶寮外,没任何店铺肯让他靠近。

所以他也基本上也不会到这些店铺来,这一次实在是等不及了。

“刘大夫在不在?”他再次问道。

“没有,没有,师父昨晚回家了。”两个弟子没好气的答道,任睡一大早睁开眼就看到棺材仔也不会有好心情。

“那我再等等。”棺材仔再往一旁退了退,说道。

“去找找松柏枝煮水洒一洒..”

“..我觉得待会儿还是去庙里拜一拜,真是晦气..”

两个弟子唠唠叨叨的说着,而站在不远处的棺材仔没有什么神情,这一切对他来说,是再习惯不过的事了,从他生下来的那一刻起,会伴随到死去的那一刻吧。

随着店铺开门越来越多,街上行人也越多,棺材仔不时的被驱赶,到最后他只得站在千金堂的墙角,冬日还是很冷,贴着墙更冷,只穿着破旧袍子的他不得不不停的跺脚搓手来取暖。

刘普成急匆匆的过来,根本就没有看到墙角的棺材仔,幸好棺材仔忙忙的招呼一声。

“小棺?”刘普成很意外。

“我正要找你说…”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刘普成和棺材仔都愣了下。

“我先说。”棺材仔迫不及待的开口,但要开口,又想起是在大街上,就这一停留,四周的路人纷纷看过来,眼中带着戒备以及回避。

“你,你跟我去赌场。”他低声说道。

那是第二个他能随意出入又不被人关注又安全的自在的地方。

第一自然是义庄。

刘普成点点头。

“你先去,我稍后就来。”他低声说道。

毕竟他们要谈的事是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的。棺材仔点点头立刻就走了。

刘普成站了一刻,四下看了看,装作无事的样子扫了扫衣裳这才迈进药铺,过了一刻,提这个药箱出去了,大夫出诊,街上无人注意。

赌坊这种地方,刘普成这还是第一次来。门口的人虽然奇怪,但鉴于自己经营的性质,对于客人那是绝对不闻不问的,于是热情的招呼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

刘普成作为大夫,自然进的是下等人的赌场,一进门光线阴暗,气味腥臭,嘈杂满耳,他一时分不清哪是哪,一只手从一旁伸过来拽住他。

“怎么才来?”棺材仔带着几分不耐烦说道。

刘普成哦了声。张口要说话。

“下了下了,快点。买定离手!”赌桌前传来大声的吆喝,“棺材仔,你下不下?”

棺材仔头也不回,将手里的一袋子钱随手那么一抛,落在赌桌上。

“好嘞,买大!”赌桌前热情的吆喝着。

都说这棺材仔嗜赌,原来他都是这样赌的吗?

这哪里是赌。应该是扔钱吧?

根本就浑不在意啊。

刘普成看着棺材仔不由想到。

棺材仔不再理会,因为这里吵杂一片,他不得不凑近说话。

“我说你怎么不来了?”他说道。

“我也正要找你呢。小棺。”刘普成只听到他说不来,便忙凑近说道,“你看能不能再给找一个…”

“我都给你找好了,你怎么不来啊?”棺材仔听清他的话,带着几分抱怨说道。

刘普成这次听清了他的话,但是却有些不明白。

“你怎么这么多天都不来了呢?”棺材仔再次抱怨道,带着毫不掩饰的不满。

刘普成听明白了,但是有些不相信。

“小棺哥,你是说,你给我准备好了?”他问道。

“当然。”棺材仔说道,“随便用,要多少有多少。”

刘普成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做大夫的最想要的就是用人体做练习,但是这些都是见不得人的事,官府知道了要被定为盗尸大罪的,所以不管对于大夫还是提供尸体的一方来说,都是风险很大的事,因此一个月能有一次机会就算是好运气了。

更何况棺材仔脾气又怪,肯不肯给帮忙完全看心情以及看钱..

钱..

平常一次就花费不少了,这样价钱一定更贵。

“钱…”刘普成回过神忙问道。

虽然齐娘子不缺钱,但他也不能不问。

“什么钱不钱的,刘大夫,咱们什么关系啊,生分了不是。”棺材仔一拍刘普成的肩头说道。

咱们..没什么关系啊?

刘普成被他说的更加糊涂了,一直到回到千金堂都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

但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刘普成立刻高兴和他说定了。

齐悦今天没来千金堂,也没在家,而是又被常云成拉着上街了。

昨晚虽然又一次不欢而散,但这次常云成第二天没有甩脸色。

适应了吧..齐悦揣测道,习惯成自然嘛..

“这次去吃什么?”坐在马车上,齐悦好奇的问道。

“肉。”常云成简单的答道。

“什么肉啊,多说几个字会累死你啊。”齐悦抬脚踢了踢他。

齐悦不爱穿鞋子袜子,只要一有机会就会脱掉,此时在车上,她便脱掉了鞋子,只穿着白袜子软软的踹了常云成几下。

常云成伸手扒开那软软的小脚。

“别碰我。”他冷淡的说道。

哎吆喂,还摆上谱了,齐悦抿嘴笑依言坐好。

马车出了城门,在一家店铺前停下,齐悦下车打量,看起来很普通。

“羊肉?”她看到幌子上的字,问道。

常云成嗯了声,刚要迈步进去,就听见从二楼传来一个惊喜的招呼声。

“哎呀。世子爷。”范艺林又惊又喜的喊道,从窗户里探出半个身子,吓得里面的小厮忙抓住他的腿,只怕掉下去。

常云成听见声音就脸色微变,根本就不抬头想要当做没听见,齐悦已经抬头去看了。

“范公子。”她笑着招招手。

“原本是要走的,可是还是觉得身体不舒服,岳父大人就留我再住几日…少夫人世子爷你们也来这里吃饭啊…听说这里是你们永庆府最好的羊肉馆…”

厅堂里被范艺林的说笑声填满了。因为来贵客,范艺林扔给店家一袋子钱,将其他吃饭的客人都轰走了,当然光靠钱不是这么好用的,主要还是范艺林背后岳丈的名头震慑。

“范公子,你吃你的,不要麻烦了。”常云成打断他的喋喋不休说道。

“不麻烦,怎么能说麻烦呢?”范艺林一副受惊的神情,“世子爷少夫人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恩情一辈子都还不完呢。”

他正想着怎么找机会跟定西候府搭上关系。没想到就遇上了,真是缘分啊。

既然是缘分怎么能错过呢。

范艺林发挥了在家哄母亲妻子小妾们的精神手段。再加上这次岳丈大人在处理和定西候府事件上的厚道,不看僧面看佛面,到底把常云成迎进了屋子,既然丈夫进来,那么妻子自然也会进来,熟人嘛不用搞得回避这种生分…

范艺林热情的看着美人迈过门槛。

常云成停下脚,回头。

“你先回去吧。”他说道。

齐悦和范艺林都愣了下。

别呀..范艺林心里喊道。

“我还没吃呢。”齐悦说道。皱眉。

这女人总是回嘴话多!丈夫说什么就不能乖乖的听话执行吗?没有一次是自己说什么她就听什么的!

常云成皱眉。

“那好吧。”齐悦看着他的神情,不让吃饭回避男人什么的是可以不在乎的,毕竟这个时代有些规则她还是会遵守的。当然前提是无伤自己的根本。

她冲范艺林含笑施礼告辞。

“少夫人旁边有隔间..”范艺林忍不住急道。

已经转身走开的齐悦回头冲他笑了笑,摆摆手没有说话继续走了。

范艺林怔怔的看着美人摇曳而去,消失在走廊里,他的脸色忽的闪过一丝疑惑,不由自主的咦了声,转头去看已经在屋子里安然而坐的常云成。

常云成自斟自饮,就这这混小子的由惊喜到失望的神情下酒,真是美味之极。

范艺林从门口又冲到窗户,探身向下看去。

这也太过分了!常云成啪的捏碎酒杯。

“范公子。”他开口说道,声音冷淡,“适可而止吧。”

范艺林似乎没听到常云成的警告以及不满,他收回身子,看了眼常云成,欲言又止。

“是是,世子爷,小弟冒犯了,给你赔罪。”他最终说道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知道就好。”常云成哼声说道,说着起身,“话也说过了,酒也吃过了,告辞了。”

范艺林忙也跟着站起来。

“世子爷。”他喊道,要说什么又很为难。

常云成已经走向门口,对范艺林那奇怪的神情没什么感觉,被戳穿了心思,他是该为难羞愧。

“世子爷。”范艺林再次喊道,看着常云成已经伸手拉门,便一狠心,“你,你是不是,不行啊?”

常云成的手停在门上。

“什么?”他皱眉回头问道。

既然最难的开头已经有了,范艺林也就说的通畅了。

“就是,就是,”他看着常云成,压低声音,“就是,不能人道…”

常云成只觉得脑子轰的一声。

这!混!账!东!西!

第一百七十章笑话

屋子里的闷响已经有人压抑的痛呼声接连不断的响起,外间的伙计们眼观鼻鼻观心,或者研究这个桌角擦得干净不干净,或者研究账房的算筹对不对数,总之如同天聋地哑一般什么都没看到也没听到,一片祥和。

“世…子..爷..听我说..”范艺林被常云成一个胳膊按在地上,软的如同面条一般,难为他脸擦着地还能挤出一句完成的话,“误会..误会…”

屋子里的小厮滚到在四周,别说出去叫人,连起都起不来。

侄子们还说这定西候世子从来不打群架,范艺林还觉得这人是打架不行呢,原来不是是不打群架,而没必要打群架,人家一个人就够了。

“误会?”常云成手上用力,听着骨头嘎巴声渐渐响起,“小混账,你以为我是瞎子还是傻子啊?你那点烂心思我还不知道?”

范艺林哎呦哎呦连声呼痛。

“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世子爷我只是爱看美人而已,并没有动别的心思啊。”他喊道,“不信你去问我岳丈,他也知道的…我就是爱看,就跟看花看美景一样,别的心思不敢的..要是敢动了,哪里还轮到你,早被人打死了..”

“看?我的女人你也敢看!”常云成低声喝道,“再敢来我眼前晃,我才不管你是王家的女婿还是光禄寺大夫家的公子,打瞎你的狗眼!”

“世子爷,我是为了你好啊!”范艺林喊道。

这臭小子竟然还在嘴硬。

“世子爷,我难道不知道说出这句话会有什么下场吗?但是为了你,为了你们对我的救命之恩,就算得罪你,惹恼你,我也要说。”范艺林接着喊道,难为他侧脸挨地还能说得这样连贯顺畅。

常云成给他脑袋上一下,松开手。方才一番拳打脚踢,已经散去心中郁闷,警告了这小混账便懒得再跟他多说,站起身就要走。

范艺林不怕死的又拉住他。

“世子爷。”他一脸真诚的看着常云成,“你想想,我说出这种话难道不知道什么后果吗?但是我还是要说,忠言逆耳啊。”

常云成还是头一次见这样厚脸皮的人,有些哭笑不得。

“你到底要说什么?”他皱眉问道。

范艺林顾不得整理自己的衣衫。摆摆手。

屋子里的小厮用力爬起来,互相搀扶这一瘸一拐的退出去了。

“世子爷,我知道这是难言之隐,但是却又不得不言,因为我正好有一味祖传的药方,所以才忍不住要急着问世子爷..”范艺林拉着常云成,丝毫不在乎这男人刚才揍了自己一顿,对他来说,为了美人吃苦也是比蜜甜的。

“我有什么难言之隐?”常云成一把甩开范艺林,嗤笑问道。

范艺林一副你看这就是难言了吧我了解的神情。

他再次伸手搭住常云成的肩头。

“世子爷。大家都是男人,这种事虽然羞于启齿。但还是要说的。”他语重心长的说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不行的?是一开始还是后来?”

常云成深吸一口气,忍住一拳将这混账打死的冲动。

“你怎么就认为我不行呢?”他转头看着近在眼前的男人,虽然他已经手下留情注意分寸,但还是难免给这男人脸上留下些印记,嘴角微肿。一只眼大一只眼小,看上去很是滑稽。

“这个,这个..我自然一眼就看出..”范艺林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