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一诺点点头,配合着未来婆婆的脚步,十分认真地看小品。

  施瑜有点顾虑地回眸瞧了一眼二楼拐角处,见施夏茗还没下来,便也作罢了。

  夜里九点钟,施夏茗到达人民医院精神科住院部,今天值班的医生是许倩,她瞧见施夏茗来了松了口气,她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今天再看见他,颇有点恍然如梦的感觉。

  施夏茗和许倩一起去办公室换了衣服,纤尘不染的白大褂上方口袋处夹着他的证件,比起通常证件照都很难看的普通人,他的证件照可谓英俊无比。

  “于鸢什么时间住进来的。”施夏茗边走边问。

  许倩说:“没多久,她的家人很强势,不太好相处。”她表情不好看。

  施夏茗却没有被打搅的不悦,反而还面带笑容,只不过那个笑容有点复杂,看着颇为渗人。

  很快,两人一起到达于鸢的病房,她还是住在老地方,穿着病号服坐在几个医护人员中间,面色阴冷,瑟瑟发抖。

  瞧见施夏茗进来,于鸢立刻从病床上跑下来朝他扑过去,施夏茗敏捷地躲开,然后她就抱住了他身后的许倩。

  许倩皱眉将她扶住,道:“于小姐,你没事吧。”

  于鸢颤抖着说:“我、我看到鬼!”

  施夏茗瞥了她一眼,随后对病房里两位衣着华贵的男女说:“于先生于太太好。”

  于鸢的父亲点头说:“麻烦你了施医生,年三十还要你亲自过来。”

  施夏茗说了一句无妨,接着简单地替于鸢检查了一下,然后说:“于先生于太太可以先回家了,于小姐需要住院。”

  于鸢巴不得住院,这样就可以每天见到他了!

  于先生凝视了一会女儿,叹了口气与夫人共同离开了。

  等人全走了,施夏茗就对许倩说:“你看着她,我去准备点东西。”

  许倩说:“护士在的,施医生需要什么让护士拿来就好。”

  施夏茗意味不明地扫了心虚的于鸢一眼,道:“不,我亲自去。”说罢,转身便走了。

  于鸢看看许倩,又看看他离去的背影,心有余悸地舒了口气。

  从病房里出来,施夏茗双手抄兜走在除夕夜几乎无人的医院走廊里,已经关闭了一半灯的走廊有些黑,他从黑暗中走向光明,干干净净的眼镜片被灯光照得有些反光。

  很快,他到了精神科住院部地下一层的药库,在药库内转了一圈,挑选了几样药品和注射器,揣进白大褂口袋,慢条斯理地走出了药库。

  回到住院部楼上,他到于鸢病房时于鸢已经挂上了水,应该是许倩安排的。许倩看施夏茗手上没拿什么也就没在意,问他还需要什么帮忙不,他拒绝后她便走了。

  “施医生……”于鸢一直在等他,见他来了特别兴奋又小心地唤了他一声。

  施夏茗点点头,帮她倒了水,从口袋取出一盒药,打开后取出两片递给她,说,“吃药吧。”

  于鸢看都不看便接过来服下,对他百分百信任。

  施夏茗也没什么异样的表情,坐在病床边安静地注视着她正在挂的水,她现在比刚开始平静了许多,本想和他好好聊聊,可吃完药后她很快就开始犯困,身体乏力,没多久就睡着了。

  施夏茗站起身来到病床边,伸手触碰了一下她的额头,温度适宜,没有问题。他收回手,将她喝过的水杯拿去洗手间洗干净放回原位,然后从白大褂口袋取出注射器和输液袋,将输液袋挂在于鸢正在输的输液瓶旁边,用注射器将两种药进行了混合。

  做完这一切,他将所有用具放回白大褂口袋,然后面不改色地转身离去,到办公室换了衣服,把用过的东西塞进公文包,离开医院回家。

  回家的路上路过一片湖,施夏茗停下车徒步来到湖边,用注射器装了湖水,将输液袋装了泥土,一起沉进湖里。他擦了擦手,在湖边待了一会才起身离开,从头到尾表情都非常平静,好像他做的并不是什么不合理的事。

  回到家里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春晚还在继续,但盛一诺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岳美华坐在她身边,给她盖了条毯子,嘴里嗑着瓜子,瞧见儿子回来就点了点头,继续看电视。

  “我爸呢?”施夏茗问。

  岳美华说:“老骨头撑不住了,去客房躺着了,我等看完倒计时再去睡,你待会把一诺叫醒,你们负责守岁。”

  施夏茗没拒绝,走到盛一诺身边看了一会她的睡颜,抬手蹭了蹭她的脸蛋,便辞别母亲上楼去了。

  到了卧室,施夏茗拿起笔记本输入密码继续看刚才的文件,全部看完批准后才合上电脑去换衣服洗漱。

  衣帽间里,施夏茗站在镜子前扯下了领带,随后又开始解衬衫纽扣,他情绪很平静,大脑思考着于鸢的事。他倒没有违法的打算,只是打算顺手推舟,随了于鸢的心愿。

  她不是想住院吗?不是想永远呆在医院吗?那也好,他就助她一臂之力,让她没办法再走出医院来骚扰他身边的人,反正他在医院的时间也不会太长了。

  岳美华去睡觉的时候,上来叫施夏茗把盛一诺抱上去,她临下楼前说:“你要是舍不得把她叫醒,就不用守岁了,反正也没什么。”说完就走了。

  施夏茗下楼来到沙发边看着睡得正香的盛一诺,伸出双臂将她抱起来,轻手轻脚地朝二楼走。

  此刻,外面正连绵不断地响起鞭炮和烟花的声音,原来已经十二点了,他把盛一诺放到床上,她到底还是被吵醒了,倒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炮声。

  “十二点了吗?”她迷迷糊糊地揉眼睛。

  施夏茗躺到她身边说:“嗯,你醒了?”

  盛一诺钻进他怀里问他:“你爸妈睡了吗?”

  “睡了,让我们守岁。”

  “不一家人一起守岁吗?”

  “就我们俩也好。”

  “为什么?”她不解地抬起头。

  “这样无聊的时候可以做点事情解闷。”

  她眨了眨眼,过了一会领悟了过来,咳了一声转移话题说:“今天医院的事情解决了吗?”

  施夏茗冷峻的脸庞凝视着打开的电视机,说话时的举止神态带着一股高贵与魄力。

  “解决了,问题不大,你困的话就继续睡。”

  盛一诺坐了起来,和他一起靠在枕头上看着春晚零点之后的节目:“不睡了,我不困了。”

  施夏茗微微颔首,接着两人都开始忙活,因为十二点正是短信频发的阶段,各种拜年短信收到了许多,两人都在挑着重要人物和朋友的短信回复,施夏茗偶尔侧眼看她的手机,恰好瞧见两个熟悉的号码,这些是她没存储的,但他早就记在脑子里了。

  薄明和商徵羽,居然还有脸发短信来拜年。他早前给盛一诺换过号码了,这俩人居然又搞到了她的新号码。

  呵。施夏茗锁了手机放到一边,眼睛虽然还盯着电视,脑子却已经开始筹划别的了。

  第 39 章

  大年初三,施夏茗按他说的那样去医院值班。他出门很早,凌晨六点多,盛一诺还在沉睡时他已经离开。去医院值班之前,他先去了一趟药店,二十四小时药店常有人在,他转了一圈,慎重地看了那些药物,值班店员见他久久没有选择,以为他不懂,所以走上来询问。

  “先生,请问您需要什么?这边是处方药,需要有医生处方才可以购买。”店员道。

  施夏茗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谢谢,我就是医生。”

  店员一怔,耳根发红,有点惭愧地说:“好的,不打搅了。”说完就走了。

  施夏茗又转了一圈,挑选了几种药物,结了账就开车去医院了。

  七点多时,他打开办公室的门锁,走进去再次锁上了门。他很谨慎,锁好门后又拉上了窗帘,随后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酒精喷灯,将买来的药物放到桌上,注视了一会,开始拆包装。

  胶囊药片被他拆开,药粉洒在了桌上铺着的纸张上,他慢条斯理地将几种药粉倒在试管里加了药水,打开酒精喷灯,一点点往试管里加入其他东西,将试管底部在火焰上方烧灼,整个过程都做得非常流畅,没有任何停顿和迟疑,这表示他早有预谋。

  早上八点半的时候,他收拾好一切,把用过的盒子塞进公文包,换上白大褂,将制好的药剂揣进口袋,打开门锁出了办公室。

  初三的日子,医院走廊已经热闹了不少,施夏茗久违医院,护士们看到他都会热情地打招呼。

  施夏茗都很有礼貌地回以笑容,双手始终抄在白大褂口袋里,高挑修长的身影像一阵风,刮得人心里痒痒的。

  “施医生真好看啊。”一个护士在他走过去后忍不住低语道。

  坐在她旁边的值班护士说:“别想了,有女朋友了,漂亮着呢,过阵子就要结婚了。”

  “漂亮有什么了不起的。”护士嘟囔了一句,看上不太高兴。

  “漂亮就是了不起啊,这个社会就是这么不公平,认清现实吧。”另个护士拍拍她的肩膀,转身去忙活了。

  施夏茗漫步在住院部二楼,缓缓朝走廊尽头于鸢的病房走,他走到门边时,里面传出压抑的哭声,涩然又紧张。他无声地站在玻璃窗外看着,于鸢双臂抱膝坐在病床上,看着前方的白色墙面颤抖不已,仿佛十分惧怕那孤零零的墙。

  忽然,她尖叫起来,惊恐地看着前方,好像有什么恐怖的鬼怪朝她扑过来了一样,她惊悚地挣扎了一下,很快晕了过去。

  施夏茗在这时打开门走进去,关门时将门上了锁,并把小门帘放了下来,外面再也没方式看到里面的情景。

  来到于鸢的病床边,施夏茗从白大褂口袋取出注射剂和制作好的药剂,把它们注射进于鸢正在输的液里,做完之后装好东西,翻开于鸢的眼皮看了看,又贴了贴她的额头,这才转身走了。

  护士听见刚才尖叫,现在已经赶了过来,见到施夏茗从里面出来,她松了口气说:“于小姐没事吧?”

  “没事,已经睡着了。”施夏茗说着就准备离开,顺手还把护士叫走了,“今天许医生不在,她的病人我帮忙负责,你跟我去查房。”

  护士很快答应下来,和施夏茗一起离开。而于鸢的病房里,躺在床上的人本来要清醒,可等了几秒钟后又再次昏睡。

  盛一诺这天也开始筹备上班后的工作,虽然她还有几天假期,但她是新来的,位置又高,不早做打算直接上手会很苦难。

  诺一地产年后有个大项目,要在崇安市东北市郊处建一个观光园,大老板对企划案很满意,只等把地投到手。

  那块地的位置是新城建设的重点区域,所以价钱飙得很高,同样参与投标的还有商徵羽的商氏地产。盛一诺是客服部门的总监,按理说投标的事不该归她管,但上面吩咐了,说是要客服部协助完成,疏通好几个部门之间的关系,总之噼里啪啦说了一堆事,最终目的就是要她也参与进来,和商徵羽那边作对。

  盛一诺看着电脑上的文件只觉头疼,她对这个一窍不通,看了半天也摸不着门道,考虑着是不是得去哪里找个师傅学学。

  施夏茗下班回来时就看见她坐在床上仍然在苦恼这些,他挂好衣服,在洗手间里将用过的药盒包装撕碎扔进马桶冲下去,洗了洗手,整理了一下头发,这才坐到了她身边。

  “在忙工作的事?”他温柔地问。

  盛一诺点点头说:“搞不太明白,地产这方面我不懂,投标的资料更不知道怎么弄,不明白上面为什么非要我参与,我明明不该负责这个。”

  施夏茗挑起嘴角笑得斯文儒雅:“你可以问问你的上司,这该怎么弄。”

  “我的上司?我的上司是副总吧。”投标部那边好像管不着她。

  “那你就去问他。”

  “那不行。”她一口否决,皱着眉继续研究。

  施夏茗摸出手机摆弄了一会才收起来,跟盛一诺说了句“我去看看爸妈”就走了。盛一诺没怎么理会,忙碌的样子很迷人,但也有点可恨,因为他被冷落了。

  施夏茗站在门边,看她头也不抬地样子,总想把那电脑从窗户扔下去。

  不过……算了。

  施夏茗走后不久,盛一诺就接到了公司投标部的电话,那边的负责人热情地询问她是否对投标方面有什么不了解,表示有很多时间愿意在假期帮她解决,盛一诺虽然茫然为什么这么突然,却也乐得有人帮忙,把自己的问题都告诉对方,对方一一记下,表示很快就将问题的解答全部写在文档里发给她,这才挂断电话。

  拿着手机,盛一诺觉得这间公司的同事们都太善解人意了,她的工作之路顺利得让她觉得很不真实。

  施夏茗回来时,盛一诺已经放下笔记本躺在床上看新闻,她瞧见他进来就扑了过去,把他压在床上将刚才的事全都告诉了他,然后询问他有什么想法。

  施夏茗微微启唇,在她期待的目光下吻上她的唇,翻身将她压在身上,恩恩爱爱了一番。

  这样突然来临的恩爱让盛一诺猝不及防,等两人纠缠完都在喘息的时候,她猛地想起,刚才忘记用那个了!

  “喂!”盛一诺倏地转身抓住他肌肉线条优美的手臂,手下的触感让人小腹发热。

  施夏茗淡淡地瞥过来:“嗯?”

  “我们刚才忘记用那个了!”她惊恐无比。

  “哪个?”

  “……计生用品。”

  “哦。”他反应平淡。

  “哦???”她表情复杂。

  “不然呢?”他随意地反问。

  “难道你不担心吗?我不是安全期。”

  “没有关系。”他面不改色。

  “怎么会没关系,万一中招怎么办,不负责任。”她皱着鼻子指责他。

  施夏茗抓住她的手攥在手心温柔地抚摸:“我们就要结婚了,怕什么?”

  “……”他终于再次提结婚的事了,但是,“你父母同意了?”盛一诺有点不安地问。

  施夏茗微微颔首:“结婚后我会做别的,医院的工作会辞掉。”

  人民医院的工作是很多学医人士想要的,施夏茗现在却说要辞掉,还要去做别的工作,那他这些年花在医学研究上的时间岂不是都白费了?

  盛一诺不解地问他:“为什么要转行呢?你学了那么久。”

  施夏茗戴上眼镜,打开电视机转到新闻频道,语调很轻地说:“因为这是他们同意我跟你结婚的条件。”

  和她结婚就要转行吗?看来施夏茗的父母希望他们的儿子从商,并不支持他的研究,到头来让他们有机会可以达到目的的,居然是她。

  盛一诺一下子很内疚,戚戚然地看着他不再说话,施夏茗偶尔转头瞥见她那副样子,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想法。

  于是他放下遥控器对她说:“其实你可以弥补我,用你自己的方式。”

  盛一诺立马道:“你说,只要我办得到我完全同意。”

  “你办得到。”

  “是什么?”她兴奋地睁大眼。

  施夏茗关了电视拉起被子将两人盖住,今夜无眠。

  翌日,施夏茗一早又去了医院,盛一诺醒来时身边已经凉了。她看了看表,才早上七点,她磨磨蹭蹭地起身去上了厕所,回来后继续睡觉。

  医院里,施夏茗站在于鸢的病房外看着里面躺着的病人,这么站了有十来分钟,里面的人慢慢转醒,他看见这一幕就走了进去。

  “醒了?”他走到病床边很官方地问,“今天感觉怎么样?”

  于鸢看了看已经拔针的手,收回被子底下虚弱道:“很累,脑子迷迷糊糊,什么都记不清楚。”她困惑地看了一会施夏茗,“你……你是……”

  施夏茗莞尔一笑:“我是你的主治医生,你忘记了?”

  于鸢头疼地闭上眼晃了晃头,片刻后再睁开眼看他时恍然道:“看我这记性,真是睡昏了,居然认不出施医生。”

  施夏茗理解地说道:“没关系,药物副作用罢了,你好好休息,我会让护士准时来给你送药。”说完他就转身走了。

  于鸢想下床去追,但她才动了一下头就疼得厉害,眼前迷蒙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此后一连半月,施夏茗每天都很早就来上班,于鸢的身体倒是没什么问题,老说自己见鬼的情况也少了,可奇怪的是,她记性越来越差,胃口也不太好,但这些都无伤大雅,毕竟她最严重的精神分裂治疗有了明显效果。

  二月底时,施夏茗向医院提出了辞职,陈院长挽留了许久对方都毫无反应,他只好批准。

  次日,于鸢出院,她情况好了很多,只是对认识的人和过去的事记不太清楚,但好在她的父母很有耐心,将人全都叫来让她认了一遍,朝医护人员道过谢后把女儿带了回去。

  施夏茗的车停在路口,人就站在车边,于家的车在这里等红灯,车窗开着,于鸢就坐在副驾驶,她瞧见了施夏茗,眉头紧锁,一脸好奇,像在奇怪这个人为什么那么面熟,但也没太在意,红灯过后就和家人走了,不曾回头。

  施夏茗注视着于家的车子远去,嘴角始终挂着愉悦的笑容,他又站了一会,合上手里的书丢进车里,驾驶车子离开。

  永别,我的最后一个病人。

  第 40 章

  施夏茗结束医院的工作时,盛一诺早就上班一段时间了。开年上班以来,她就一直在苦恼投标的事,眼看着时间越来越紧,她这边和商氏地产的交锋也越来越多,夜里常常加班。施夏茗见了几次也没跟她说什么,但之后不久,她的工作就减少了许多,不必加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