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然抱着江暖转过身来,等着她们俩。

“真可气呀……有陆然抱着跑了不起啦!”程豆豆气哼哼地说。

“我还给她拎了一路的书包呢!”饶灿直接松手,把江暖的书包扔地上。

“她还不从人陆然身上下来!她是被公主抱抱起瘾了?”

两个人慢悠悠地上前,像是特地要看看陆然能这么抱着江暖多久。

江暖意识到自己还被抱着,心跳如鼓,脸都要烫熟了,她拽了拽陆然的胳膊说了声:“张主任应该追不上来了……你放我下来吧……”

陆然侧过身,把江暖放在了路边一家服装店的橱窗前,让她坐着。

“把裤脚捞起来看看,伤成什么样子了。”

江暖这才低下头,将自己的裤脚往上拉,快要拉到膝盖的位置,她的脸立刻皱了起来。

陆然帮她将裤脚拉到了膝盖上面,却没有碰到她的伤口。

她的两边膝盖都蹭破了,左膝渗出来的血都蹭在校裤里面一大片。

江暖发出“嘶——”的声音,陆然却一直低着头,但是江暖却看见他的眉心蹙得很紧。

他的额头离自己那么近,这让江暖莫名忍不住抬起手指摁了一下他的眉心。

陆然的肩膀微微一僵,缓缓看向她,那双明澈的眼睛让江暖心脏一紧。

“我其实已经不疼了……”

“我知道。麻了。”陆然回答,“裤子别捞下来了,怕粘在创面上。”

这时候程豆豆和饶灿也走了过来,程豆豆也跟着嘶了一声。

“看着惨不忍睹啊!”

“这回张主任是下狠手了,好像我们去看的不是篮球赛,而是聚众斗殴一样。”饶灿无奈地摇了摇头。

“在老张的心里,除了吃喝拉撒睡,其他时间必须用在学习上。可不能让我们成为垮掉的一代,影响我们师大附中的光辉形象。但愿曹力和林觅夏被骂了一顿就算了,可别再扑腾什么幺蛾子了!”

“那张主任会不会也让曹力和林觅夏写检讨啊?全校念那种?”

“应该不至于,林觅夏毕竟是张主任心里的‘好学生’,又是女生,让她写检讨什么的,小题大做还伤人。”

“老张什么时候不是小题大做还伤人啊?”

江暖无奈地看了讨论得正欢的两人一眼,为什么她们好像完全忘记了她?

总算陆然开口了:“回家再处理伤口吧。”

程豆豆把书包给了江暖,陆然拦了一辆出租车,这就回家了。

回到楼下,陆然左手拎着江暖的书包,右手扶着她,虽然没伤到筋骨,但是每走一步都疼。

“回家我妈肯定得问我这是怎么回事。”

“你不是最擅长撒谎的么?”

“哪有!”

“那你觉得看篮球赛是违法乱纪的事吗?”

“在我妈心里应该不算。”

“那就实话实说。”

陆然这么一说,江暖也觉得有道理。

果然一打开门,妈妈看见江暖膝盖上的伤口,就心疼得不得了,赶紧拿了药箱过来。

只是棉球沾了双氧水贴上伤口的时候,疼到让她腮帮子发酸。

陆然刚放下她的书包,胳膊就被她一把扣住了。

“妈……疼死我了……”

“现在知道疼了?看球赛的时候你不是很爽的么?怎么样,你们赢了没?”

老妈问到这里,江暖立刻露出得意的表情。

“有陆然在,我们当然赢了!”

罗晨乐了:“怪不得从来对篮球不怎么感兴趣的小暖会去看球赛,原来是陆然也在啊!”

一边聊着天,妈妈一边就帮江暖把伤口处理好了,贴上了纱布。

“这好好的校裤又给蹭毛了。”妈妈说。

江暖想也不想就开口说:“那问问陆然初三的校裤还在不在……”

说到一半,江暖立刻有点尴尬了,自己在陆然面前也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我初三的校裤你穿不了了。”陆然淡淡地说。

“穿不了?你弄破了?”

“那段时间我长得比较快,校裤对你来说太长了。”

江暖有种被暴击感觉。

晚上江暖躺在床上,脑子里想着的都是陆然最后的那个灌篮。

她看比赛的时候说过想看灌篮,不会投篮的陆然却在最后灌篮了。

是不是给她看的呢?

虽然无法证实,但是江暖还是开心得抱着被子傻笑。

但是第二天的师大附中高二,就是阿鼻地狱。

张主任带着他的“爪牙”四处“追捕”昨天篮球赛的在逃人士。

江暖刚坐下,贺正就跑来通风报信了。

“昨天张主任不是带队捉住了曹力和林觅夏吗?他们两个什么都没说,所以我们什么也别担心,就是不要被张主任诈出来就好。”

“你们这样不仗义吧?”江暖歪着脑袋问。

“张主任就是纸老虎,谁都抓不到,还真能把曹力还有林觅夏怎么样?”

江暖推了贺正一把:“你可真行啊!在击剑俱乐部就没义气,不敢和陆然对决就推我出去,这会儿有曹力和林觅夏顶包,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运气呀?真是个怂包!”

“那不然怎样?曹力和林觅夏都是第一考场的,为了升学率考虑,张主任也不能拿他们怎样。可是我和李铁头还有其他的兄弟们可不一样……”

“法不责众啊!如果每个人都勇于站起来承担,张主任能不罚林觅夏和曹力,光罚你们几个?”

江暖鄙视地瞥了贺正一眼,“我是不睡主动向张主任告密,但是打篮球的时候你们是一个团队的,但是到了承担责任的时候就要划分考场了,你还能再怂一点么?”

贺正愣了愣,啥也没再多说,坐回自己位置上。

身边的陆然正在整理书包,淡淡地说了句:“这是和你做同桌以来,你说的最有三观的话了。”

“真的呀?谢谢!”

“就是等张主任来了,你别怂。”

一盆冷水浇下来,江暖不开心地拿着自己的英语卷子看了起来。

早读还没进行五分钟,张主任和班主任聂老师就走了进来。

聂老师使了个眼色,组织早读的英语课代表就赶紧回座位了。

张主任来到讲台前,目光很有威慑力地扫过教室,大家不约而同地低下头来。

“昨天,我们学校某些学生放学之后既不好好回家吃饭做作业,也不通知校方,就和十六中的学生私下约定,在社区篮球场比起了篮球比赛!一堆人乌泱泱聚集在那里,比美国大选还热闹!我们教务处接到消息,就立刻前往调查!”

“什么调查啊,明明是反动派对进步学生的压迫……”江暖小声嘀咕。

她瞥了陆然一眼,发现他泰然自若地正在检查她的物理卷子。

“而这场非正规比赛的组织者,曹力和林觅夏竟然不知悔悟!拒不交代当日参与篮球比赛的还有哪些人!这是对老师的不尊重!你们放学之后干什么竟然要瞒着老师!而且你们的期末考试还剩下几天?竟然将宝贵的学习时间花在打篮球上!现在学校决定对曹力和林觅夏作出警告处分!如果现在当日参与打篮球的人还不出来承认,我就让他们写检讨晨会起来读!”

江暖在心里破口大骂,这个张主任这辈子是演反派演上瘾了么!

就在这个时候,江暖听见自己身边的椅子晃了晃,陆然站了起来。

瞬间,整个教室的目光都投注了过来。

张主任抬了抬眼镜,看着陆然:“陆然,你又怎么了?”

“我是昨天篮球队的一员。”陆然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清晰得每一个字都落在神经上。

第49章 天大的运气

张主任身边的聂老师惊讶了:“陆然?你昨天去打篮球了?你……你不是一向不关注这样的……这样的活动吗?”

“我觉得这样的活动很有意思, 我们这些被别人当作书呆子和四肢退化的重点高中学生,赢了四肢发达的十六中。张主任,您觉得呢?”

陆然表情淡然地反问。

张主任气急,手指着陆然, 肩膀都在颤,他看着聂老师说:“这个陆然……他是不是……青春期到了?啊?这个学期什么都有他的份儿!”

聂老师看着陆然, 满脸无奈。

“陆然, 你要知道现在都是高二下学期了!没几天就要期末考试了!你们寒暑假和别的学校的人一起打篮球也就算了,在期末考试之前这样,

还有这么多同学浪费时间来围观?你真觉得这样合适?”

江暖知道陆然口才好,只要他想, 一定能把老师怼到哑口无言,但那样事情就会闹大。让张主任和聂老师没面子,只会不断地消耗他们对陆然的好感。

江暖伸手拽了拽陆然, 陆然沉默着没有开口。

张主任又说:“除了陆然, 没别人了么?这是打篮球还是二人转啊?他和曹力两个人就够了?”

坐在讲台边的贺正低着头站起身来:“还有我……”

聂老师哀怨地看了贺正一眼。

张主任对贺正倒是见怪不怪了, 目光扫过整个教室:“还有别人吗?”

后排的李铁头也站了起来,摸了摸后脑勺说:“张主任,到我为止,咱们班就真没别人上场打球了。”

“行,既然你们三个都站起来了, 写检讨!晨会的时候和曹力还有林觅夏一起念!”

张主任转过身去,就要去其他教室继续审问了,这时候一直作为班长的林觅夏却开口了。

“张主任,

我和曹力,作为这次篮球比赛的策划者,写检讨表示在期末考试之前组织大家去看我们和十六中的篮球赛就够了,其他的同学们,无论是陆然还是贺正,只是因为我们是班干部而被邀请过去的,让他们也写检讨,太过严重了,请张主任您看在他们都站起来承认的情况下,原谅他们吧。”

教室内无数双眼睛看向张主任,张主任低下头来叹了口气,然后看向站着的那几个同学。

“那就一个一个地来吧。你们每个人肯定都觉得我们教务处去抓你们看篮球赛,是小题大做没事找事,管你们管得太宽泛,简直独裁,对不对?我们老师就只想着你们的考试成绩和升学率,所以要你们没日没夜地看书学习,对不对?”

这简直就是在场每个人的心声。

有几个还点起头来。

“你们几个之中,最擅长说话的莫过于陆然了,条理分明逻辑清晰,总能把我怼到无话可说。

行,陆然我估计你这位年级第一的心里肯定也憋着话呢,那就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说出来。”

张主任这态度反而让整个教室的学生们愣住了。

这完全不符合张主任以成绩为中心,好好学习为唯一世界观的思想及行动主旨,更重要的事,张主任从来都是对的,又怎么会给其他人讨论的空间。

但是陆然和其他人不一样,他是年级第一名,进入师大附中之后,他大大小小的考试成绩从没有跌出过年级前十,在这里也许只有他拥有与张主任叫板的实力。

“张主任,您想要所有的学生们都把除了吃饭睡觉上厕所的时间拿来学习,是不现实的。我相信您也认同,强压下的学习也需要调整,比如听听音乐,收看让我们了解社会的新闻联播。”

“当然,所以你想说你们打篮球和听音乐还有看新闻联播没有什么不同吗?”张主任一副我早就料到你就说这些的样子。

“不,我想说的并不是这些。因为当曹力邀请我和大家一起去看篮球赛的时候,我觉得这不但无意义而且浪费时间。首先,这是学生们私下约成的比赛,它的比赛结果并不能挽回我们在新苗杯上落败的事实。第二,我们师大附中在体能上的水平远低于十六中,我们输掉的概率比赢面要高很多,所以没必要自取其辱,无论是去看比赛还是打比赛。第三,如果输掉,就会让本来对体育方面信心不足的我校同学更加丧失信心,以后面对十六中的挑衅,更加抬不起头来。综合以上三点,无论是和十六中比赛还是观战,都是不明智甚至愚蠢的决定。”

班主任聂老师一开始还紧张陆然又要言辞犀利地论辩,让张主任下不来台,但是刚才陆然的话应该是在反省了。

谁知道张主任却拍了一下讲台,镇得全班同学都耸了耸肩膀。

“陆然,你很会挑动我的情绪嘛!又是新苗杯落败,又是输掉比赛的概率大,是自取其辱!你是想让我觉得你们和十六中的比赛合情合理!如果你真的那么觉得,怎么又会自己亲自上场比赛呢?我记得你擅长的是击剑,并不是篮球啊!”

“因为我也有自尊心。我是属于师大附中的一员,当我们节节溃败,当我们的对手觉得我们师大附中的学生都是书呆子不堪一击的时候,我应该挺身而出。当我听见身边的同学看见我方失利就想要离开的时候,我希望他们能留下来,像对面十六中的学生一样为我们的篮球队呐喊到最后一刻。张主任,这件事对于您来说,重点在‘期末考试前聚众打篮球’,但对我来说,却是要证明我们师大附中的并不是只会死读书而已。”

不少同学们都点起头来,甚至还有眼睛红起来的。

“张主任……我们都知道高中三年的时间紧张,也知道就算我们说‘考试分数不该是判断我们是否优秀的唯一标准’,但社会里大多数人都是这么认为的。您希望我们心无旁骛考出最好的成绩,可是我们真的需要一场篮球赛来让我们被重压的生活有一点点的跃动……我们也有想要证明的东西,我们也想要像其他人一样拥有呐喊的权利。张主任,我们真的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您就像是来抓捕‘聚众斗殴’的警察一样来抓捕我们,要我们老实交代,好像我们都是罪犯。”班长林觅夏也开口了。

“除了站起来的人,还有谁参与了篮球比赛?”没有人看得出来张主任到底在想什么,陆然和林觅夏的话他到底听进去了没有。

教室再度陷入了沉静,好像陆然与林觅夏试图与张主任建立起的沟通根本就没存在过。

江暖吸了一口气,站了起来。

“张主任,您说的是‘还有谁参与了篮球赛’对吗?那么我选择去观看篮球赛,去支持我们的同学,我也算参与了篮球比赛吧。”

紧接着,饶灿也站了起来。

几秒之内,陆陆续续的,班上去看过篮球赛的同学都站了起来。

班主任聂老师的脸色变了,生怕张主任要咆哮起来,赶紧缓和气氛:“你们这些孩子!张主任都是为你们好,你们懂点事儿吧!张主任的意思是问有谁参与了上场打篮球和与十六中的学生联系策划这场比赛……”

聂老师的话还没说完,张主任就打断了他。

“不,我就是问所有当时在场的人有哪些。”

整个教室里所有的学生都站了起来,哪怕是当天并没有去的人。

如果说从前他们恐惧张主任带队去网吧抓他们打游戏、巡视考场、早恋等等一系列问题,但是这一次他们真的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做错。

“其实那天,我听说的是你们约了十六中的人为了‘新苗杯’的事情要决斗。决斗啊,你们这些家伙知道我们老师听到这个消息是什么心情吗?你们要是但凡跟我们说一声你们觉得新苗杯上吃亏了,想要赢回尊严和面子,我们可以在期末考试之后为你们安排,以学校的名义去向十六中提出邀请,你们正大光明在有老师看着的情况下进行比赛,难道不好吗?”张主任的手在桌面上敲了敲。

站在讲台边的贺正低声嘀咕了一句:“那要真告诉你了,你还不得把我们全都关起来?”

张主任当然听见了,大家都看向贺正,虽然觉得他说出他们心中所想让人暗爽,但是……万一激怒了好面子的张主任,说不定会所有人都跟着一起倒霉。

“你以为我没有在‘新苗杯’的比赛现场?你以为我看见十六中的人把我们学校的韩睿撞伤的时候,我心里不心疼?你们认识韩睿也就两年,可是我看着他三年了,我不比你们心疼我自己的学生!我就那么没血性?没错,你们的考试分数很重要,因为这是你们对学校、对父母甚至于对那些不认识你们、不知道你们有什么优点的人的证明。但你们的自尊心我也同样看中。当有人说我们师大附中堂堂全市第一的重点高中的学生什么四肢发育不良,什么五体不勤,我能不发火?我能不生气?但是你们自己告诉我,你们在期末考试临近之前跑去和十六中约战篮球比赛,很积极很正能量,但是受伤了怎么办!你们心里怀着不甘心,没有老师或者公正的第三方为你们判决,如果他们又有人像是在新苗杯上撞伤韩睿一样撞伤你们,你们确定自己不会冲动!你们确定自己不会上去要和他们打架?你们如果受伤了,或者因为输了球心情低落,期末考试没考好又该怎么办?”

张主任的质问让所有人都低下头来。

“陆然,我知道你一向很有想法。可以,这一次你把你的想法说出来!你是年级第一,也许你自己觉得成绩好只是你一个人的事情,但是,其他的同学都看着你,你是整个年级的表率!”

陆然侧过脸来看了江暖一眼。

江暖立刻就明白了他在想什么。

她伸出自己的手,他们都站着,又被张主任看着,尽管她很想握住陆然的手,想要告诉他被篮球砸到或者摔伤膝盖都不是他的错,但是她知道陆然内疚了。

于是,江暖也仅仅是用自己的食指轻轻碰了碰陆然的食指而已。

“我确实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当曹力来问我要不要去篮球赛的时候,我就应该劝他把这场篮球赛约在期末考试之后,精心地准备,请体校的裁判员来帮忙也好,应该让整场比赛拥有秩序,无论输赢都应该公平。只有公平才能让同学们保持理性,最大限度地避免伤害性事件发生。”陆然一字一句,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