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请回吧,我就不远送了。张总,我很感谢你为燕省的经济做出的杰出贡献,不过我一向以杨震为楷模,家里的书房也叫四知堂,所以……”

正当施得耐心地等待之时,忽然旁边传来一人说话的声音,声音洪亮而中气十足,低沉有力的语速之中,蕴含一股不怒自威的威势。

只听声音不看声音的主人,施得就可以断定此人一定是一个身体健康、行事方正有力之人,声音洪亮中气十足,证明肺好,肺活量大。肺与大肠相表里,在体为皮,开窍于鼻,其华在毛。其主要功能为主气,司呼吸,主宣发,肃降,通调水道。

而气是维持人体生命括动的重要物质,“诸气者,皆属于肺”,所谓肺主气,包括两个方面的内容:一是主呼吸之气,二是主一身之气。

主呼吸之气就不用说了,是人体通过呼吸进行气体交换,吸清呼浊,吐故纳新,将体内的浊气呼出,把自然界的清气吸入,使体内之气与自然界之气进行交换,以维持人体清浊之气的新陈代谢。而主一身之气,是说人体有一种宗气,宗气主要是由水谷的精气,与肺吸入的大自然之清气相结合而成,积于胸中,上出喉咙,其作用是推动呼吸运动,贯通心脉,以推动血液运行。

宗气相当于维持全身运动的气息,起到营养全身的作用,气息通畅,人体才一通百通。人体一通百通了,就会气血平衡,动静皆宜。

声音的主人声音除了洪亮和中气十足之外,还有一股不怒自威的威势,施得推算,此人一定是久居高位的高官。

第八十九章 四知堂

回头一看,见身后不远处站着两个人,一人50开外,中等身材,瘦长脸,浓眉,大眼,额头既高又饱满,鼻子高挺,并且丰满且多肉,嘴巴棱角分明、上下唇相吻合,同时嘴角微微上扬,最显著的特征是他的一双耳朵,不但耳轮的轮廓大,而且耳垂也大。

如果单纯地从面相学判断,此人额头既高又饱满,主智慧很高,而且很有远见很有理想,也擅长思考。鼻子高挺,并且丰满且多肉,主意志坚定,处理事情相当得圆熟,个性虽好,但也绝不懦弱,对事情很有决断力。同时,财运也好,事业通常都能一帆风顺。

正所谓“问财在眼,问富在鼻”,财源能否广进,要看眼睛,赚进来的钱财能不能守得住,就要看鼻子了。

不错,是大福之相,只一眼,施得对此人就有了初步判断,不知何故,第一眼起,他就对此人大有兴趣,而且动了要进一步查看此人格局的心思,不料他心神一沉,目光刚要审视对方时,对方似乎察觉到了他的举动,朝他投来了无意的一瞥。

只一瞥,就让施得的目光如同遇到了一堵墙一般,被阻拦在了对方的格局之外,再也看不清楚半分。

怎么回事儿?施得心中一凛,他还是第一次遇到目光如同被阻隔的情况,记得他审视夏游的格局时,虽然看不分明,但至少也有雾里看花的影影绰绰,但现在,别说雾里看花了,就如一块不透明的玻璃挡在了对方身前,只让施得可以清对方的面相,却完全看不到对方的格局。

怪事,咄咄怪事!施得心惊之余,心中暗想,怕是眼前此人不但是副省级以上高官,就连福分也比他高了太多,所以,在他面前,他才无法施展他的相面之术。

果然是境界和实力决定一切,而境界和实力又从何而来?福分。换言之,如果施得的福分到了,境界和实力就会相应地提升上去,是为顺天改命。而福分不到,强行用别的方法提升境界和实力,则是逆天改命。

顺天改命也许比逆天改命要慢上许多,但顺天改命是绿色可持续发展投资,而逆天改命则是掠夺式开发。绿色可持续发展虽然见效慢,但见效之后,会一直良性循环,并且不以伤害环境和别人为代价。而掠夺式开发,虽然一时可以赚到了一大笔钱,但由于开发过度,透支了环境和身体,早晚,环境和身体会要回提前预支的部分,到时,强烈的反弹会耗尽应有的福分,让人一头栽倒。

施得移开目光,等他的目光落到另外一人的身上之时,顿时大吃一惊,原来被称为“张总”的人,正是刚才来时的路上嚣张而不可一世的宝马车主。

真是人生无处不相逢,没想到,撞车之后的张总这么快也赶到了省委,这么说,张总刚才急着赶路,不是赶着投胎,而是赶着来省委办事了?可惜的是,他被人礼送出来,在别人都对他说了四知堂之后,还是一脸不甘的表情,不肯离开。

“齐书记,我,我真的是诚心诚意想请您帮忙的,您不要拒人于千里之外,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再说给我一个机会,也不会让齐书记有什么损失,是双赢的好事。”宝马男或说是张总,在齐书记面前,低声下气之中,又有几分不甘和不服,仿佛齐书记不给他机会,齐书记也有巨大的损失一样。

总之,语气之中,暗含一丝淡淡的威胁之意。

齐书记?施得脑中灵光一闪,难道这个齐书记就是分管人事的省委副书记齐全?如果真是的话,就太幸运了。不过也未必是,省委姓齐的人,肯定不少,可以以书记相称的,也不在少数,此齐书记未必就是彼齐书记。

倒是满脸横肉的宝马男,怪不得刚才在路上如此嚣张,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何许人也,居然敢在省委对齐书记说话也不太客气,话里话外还暗含威胁之意,到底是他自恃后台够硬,还是他为人就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性格?

齐书记并不说话,只是一脸淡淡的笑意,抬头望天。施得看了出来,齐书记自恃身份,不屑于再多说什么,也不愿意进一步解释什么是四知堂,而显而易见的是,四知堂是什么典故,又有什么暗示,宝马车主张总一无所知。 气氛,就有几分尴尬和凝重。 好机会!如此良机不可错过,施得见状,忙向前一步,来到距离齐书记和张总几米开外的地方站住,距离不远不近,既不显得唐突,又表明了他是局外人是中立的第三方的身份。

宝马男扫了施得一眼,没有认出施得是谁,只是眼神之中明显流露出不耐的神色,似乎施得的突然出现让他感觉很不舒服一样。

宝马男看施得不舒服,施得现在离得近了看宝马男,心里也是十分厌恶。人和人之间真有缘分的存在,不管许多人相不相信,缘分是客观存在的事实。比如有些人一见面就觉得十分投机,几句话后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而有些人一见面,就互相看不顺眼,你厌恶我,我讨厌你,恨不得对方立马从眼前消失,连滚带爬地滚蛋才心里痛快。

这种不是冤家不碰头的现象,在佛家称之为怨憎会,是人生八苦之一。

齐书记只是微微打量了施得一眼,并未说话,眼神平静如水,似乎施得的出现和不出现,对他来说都没有区别一样0

“齐书记,帮帮忙吧,真的求您了。”宝马男只看了施得一眼,就不再当施得存在,继续向齐书记恳求。

“张总是吧?”施得开口了,他冲宝马男微微点头,又冲齐书记淡淡一笑,才说, “刚才齐书记说到了四知堂,张总是不是不知道什么叫四知堂?”

“关你什么事儿,一边去!”宝马男对施得的出现很反感,对施得的插话更是怒不可遏,“你算老几?你又是哪根葱哪棵蒜?”

“我不是葱也不是蒜,我是路人癸。”施得也不生气,笑了一笑, “四知堂的典故出自东汉名士杨震。有一年,杨震调任东莱太守的时候,路过昌邑。昌邑县令王密是杨震在荆州刺史任内荐举的官员,王密听到杨震到来,晚上悄悄去家中拜访,并带了黄金十斤作为礼物。虽然东汉时的一斤只相当于今天的半斤左右,但黄金十斤也相当于今天的五斤黄金,绝对价值不菲。”

施得的话一出口,不但齐书记微露惊讶之色,就连宝马男也是一时愣在当场。当然,齐书记惊讶的是施得自称路人癸的调侃——路人癸可比路人甲有创意也有难度多了——以及施得对四知堂典故的熟悉,而宝马男的发愣是他终于认出了施得原来就是刚才在路上和他起过冲突的奥迪车主。

齐书记惊讶之余,对施得悄然中多了一丝好感,不是因为施得对四知堂典故的了解,而是对施得及时替他解围的机智。他原以为他四知堂的话一出口,张总就会识趣地离开。没想到,他高估张总的文化修养,显然,张总压根不知道四知堂是什么意思。而他自恃身份,再加上久在官场养成了含蓄的性格,他不可能再亲自向张总解释一番,所以,场面就一时有些尴尬。施得的出现,不但及时,而且还恰到好处。

而宝马男在发愣之后,心中腾地升起一股无名怒火,好小子,刚才在路上害得我撞了栏杆,现在又在省委齐书记面前驳我的面子,如果不是在省委大院,如果不是对面有齐书记,他说不定当即就一脚踢出,将施得当场踢倒在地了。

不过宝马男应该庆幸的是,他没有机会一脚踢向施得,否则的话,一脚踢出之后,倒在地上打滚的不会是施得,而会是他。

“王密送这样的重礼,一是对杨震过去对他的举荐表示感谢,二是想请这位老上司以后再多加关照。杨震当场拒绝了这份礼物,说道,我很了解你,你却不了解我,为什么?言外之意是对王密送礼一事表示愤慨,暗指王密的送礼之举,有辱他的名声。王密以为杨震假装客气,便说,现在是晚上,谁也不知道。杨震立即生气了,怒道,天知、神知、我知、子知,怎么会没人知道呢?王密听了十分羞愧,只得带着礼物,狼狈而回。从此,天知神知我知你知四知就成为千古美谈,杨震的后人就以四知为堂号,是要时刻提醒自己,要遵守祖先的高风亮节,时刻铭记天知神知我知你知的古训,做一个安分守己不走歪门邪道的本分人。”

齐书记暗暗点头,施得不但完全知道四知堂的典故,而且施得还将四知堂故事的背后蕴含的道理深入浅出说了出来,相信如此一来,张总就会完全明白他的意思了。这么一想,他不由又多看了施得一眼,心想如果换了他的秘书于繁然,也不知道于繁然是不是有眼前的年轻人学识渊博,并且可以灵活运用到了现实之中?(

第九十章 施以不报为得

“你的意思是说我走的是歪门邪道了?”宝马男总算听明白了,原来四知堂的故事是比喻他是王密,而齐书记是杨震,等于是说,他以他的反面和委琐衬托了齐书记的高大和高尚?顿时怒了,妈的,他怎么成了垫脚石了?

“我可没这么说,我只是讲了一个四知堂的故事。”施得呵呵一笑,“至于故事之外的道理,别人怎么理解,就是别人的事情了,我可管不了。”

“好,好,好”宝马男一连说了三个“好”字,目露凶光,盯紧着施得的脸不放,“我记住你了,小子,你等着,总有一天,你会栽在我的手里。四知堂是吧?行,到时候我会让你好好知道什么叫四知。”

话说一完,宝马男向齐全微一点头,转身扬长而去,其嚣张和狂妄之态,居然在齐书记面前也不知收敛之分,当真是一个少见的愣头青。

可惜的是,愣头青已经不再年轻,年纪一大把了,居然还这么不知命知礼知言知仁,确实是白活了。

等宝马男走后,齐书记又上下打量施得几眼,微微一笑:“年轻人,不错嘛,居然知道四知堂的典故,不简单,现在和你一样年纪的年轻人,多半都不懂历史了。”

“一个不懂历史的人,不知道历史的厚重和几千年来的争名夺利的古装大戏,很容易失之浅薄。一个不懂历史的民族,是一个悲哀的民族。历史就是往事,就是镜子,可以照亮一个人和一个民族的未来。”施得点了点头,语气有几分沉重,他是有感而发,刚才宝马男听到四知堂之名一脸懵懂无知的表情,好像说的是别人的历史一样,就让他心里不太舒服。

当一个国家自己的民众遗忘了历史,而别的国家却对你的国家的历史研究得无比透彻之时,这是一种彻骨的寒冷和悲哀。等于是你们的过往被别人了如指掌,而你们却近乎一无所知,而更有甚者,别的国家拿着你们历史中的精华迅速超越了你们,而你们却空守着历史的宝山扔到一边,还要全盘学习西方的一套这个思想那个主义,完全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的愚蠢。

“说得是,说得很深刻,很有见解。”齐书记很是诧异施得年纪轻轻,居然对历史的感悟如此深刻,不由他对施得又多了几分好感,主要也是他作为一个痴迷的历史爱好者,在家中和省委都缺少志同道合者,乍一下遇到一个施得,而且施得又帮他解了围,在对施得大有好感之余,又多了想和施得攀谈的心思,“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衰。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看一个人的将来,要先看他的过去的所作所为。看一个国家的将来,要先研究一下这个国家的历史。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

“施得。”施得见齐书记一边走,一边朝里面迈步,而且还有继续和他谈话的意思,他也不好站在原地不动,就随着齐书记的脚步一起迈动。

“施得?呵呵,名字不错,财以不蓄为富,官以不显为贵,名以不彰为誉,施以不报为得,好名字,施不望报,善不居功,很有禅意很有意境,这么说,你的父母信佛了?”齐书记在前,施得在后,二人一前一后,穿过了主楼,朝主楼后面的常委楼走去。

路过主楼门卫的时候,门卫吃惊地张大了嘴巴,他认得施得,知道施得是来省委找人,在等接通电话,万万没想到,施得找的人居然是齐书记,更做梦也想不到的是,施得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惊动了齐书记亲自下楼来迎接放眼整个燕省,值得齐书记亲自出面来迎接的只有省委书记和省长两个人而已,而施得简直年轻得不像话,他肯定不是比齐书记级别更高的高官,那么,他到底是什么来历非凡的大人物?

门卫在省委主体楼工作的时间也不短了,还是第一次见到齐书记亲自下楼迎接一个年轻人,而且还要再领着年轻人上楼,他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自己的心情了。

有齐书记引领,门卫别说敢阻拦施得了,他只顾得上慌张地向齐书记和施得敬了一个礼,却忘了再仔细多看一眼施得的长相,也好记住施得长什么样子。等他回过神儿来,施得和齐书记的身影已经走到了常委楼前。

不是吧,齐书记要带领年轻人去常委楼?要知道,常委楼通常情况下很少允许外人进入,除非是十几名常委的秘书或是秘书长,一般副省长轻易也进不去,难道说,这个年轻人会是齐书记的新秘书?

有可能,听说齐书记对现任秘书不太满意,嫌现任秘书于繁然虽然有眼色会办事,但古文底子不够深,总是不能及时领会齐书记讲话时引用的历史典故或是古人名言,就让齐书记微有不满。

也不对,如果年轻人真是齐书记的新任秘书,用不着惊动齐书记亲自出动下楼迎接呀,哪里有领导迎接秘书的道理?门卫越想越迷糊了,年轻人到底是谁呢?

年轻人不是谁,他就是名不经传但却正在一步步建立无形影响力的施得。

施得见齐书记对他的名字的解释比李长风又更深入了一层,谦虚地一笑:“施不望报、善不居功,这样高深的境界,我现在可做不到。至于我的父母是不是信佛,我也不清楚,因为在我很小的时候,他们就离开了我。不过我相信不管他们信不信佛,他们为我起名字的时候,心中肯定不是希望我成就一番什么了不起的事业,而是希望我一生平平安安,当然,能做到施不望报、善不居功就最好了。”

现在有和齐书记正面交谈的机会,施得知道他必须抓住,不能错过,一旦错过,说不定会遗憾终身。所以,他必须揣摩齐书记的心思,说出齐书记感兴趣的话题,这样,对话才能继续下去。

施得也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推测他的父母信佛,以前他还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现在微一深思,也许还真是如此。

不过一番话说完后,齐书记似乎兴趣缺缺,并没有表现出太明显的倾向,似乎还有要中断谈话的迹象,施得不由心中暗暗着急,不能让齐书记从他身边就这么转身离开,如果他不抓住眼前的机会,也许永远不会有下一次了会面了这么一想,施得又迅速调动脑中的知识,有意继续深入话题。必须掌握谈话的主动权和节奏,才能让齐全不会现在就结束和他的对话。

“刚才齐书记的一句话说得真好,财以不蓄为富,官以不显为贵,名以不彰为誉,施以不报为得,深得人生三昧,以我的理解是,富者,达济天下,不当守财奴,才是真正的富有。为官者,平易近人,没有架子,才是真正的贵人。名声,不显露在明处,行善不为人知,才是真正的赞誉。而布施,以不求回报之心的布施,才是真正的得到。”施得继续刚才的话题,希望可以抓住齐书记的兴趣点,“以我看,官为荣身之本,财为养命之源。官不在高,荣身为上。财不在多,养命为本。”

“好一个‘官为荣身之本,财为养命之源,,有意境,有意境。”施得的话,前面一部分的长篇大论,并没有引起齐书记太大的兴趣,他本来想和施得就此别过,不料正当他准备开口的时候,施得的一句‘官为荣身之本,财为养命之源,顿时地引起了他的兴趣,不由他想起了一句话,“为官避事平生耻,如果都能做到任劳者任怨、任职者任责、任谋者任作、任事者任议、任为者任过、任绩者任累、任誉者任妒、任得者任失、任人者任难、任仁者任勇,国家和民族,何愁不兴?可是有多少人当官,有荣誉感有使命感?有多少人赚钱,是为了滋养性命回报社会而不是为了个人挥霍?”

“声妓晚景从良,一世烟花无碍。贞妇白头失守,半生清苦俱非。”施得点头,先是说了一副对联,又说,“不忘初心,方得始终,可是又有几个人可以不忘初心呢?有人当官之前,确实是一心想为国为民做出一番大事,结果进了官场之后,在官场沉浮中,忘记了当初的发心。有人经商之前,本着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济世情怀迈入了商场,结果在商场中摸爬滚打之后,在利益面前迷失了本心,最终成了金钱的奴隶,成了赚钱机器。很少有人可以一步步走完人生的九大境界……”

“哦……”眼见到了常委院的圆形拱门,警卫也已经敬礼放行,和施得聊得正投机的齐书记沉浸在谈话的意境之中,浑然忘记了常委楼不允许不相于人员进入的规定,带领施得一步迈进了对无数人来说神秘莫测并且遥不可及的常委院中。

第九十一章 鸿福好享,清福难得

就连施得也万万没有想到,他一次前来省委拜会夏游,却无意中和齐书记偶遇——至此,他已经完全可以肯定眼前的齐书记就是传闻中的齐全齐副书记,是执掌无数厅级高官官帽的省委第三人,在省委的排名仅次于省委书记和省长——而且在偶遇之外,还一见如故再到相谈甚欢,完全上演了一出激动人心的大戏。

更让施得按捺不住心中激动的是,他第一次来省委,居然一步迈进了省委的最高权力中心,这不仅仅是一种荣耀,也是一次契机,一次或许预示着他可以打开石门乃至燕省官场大门的难得的契机。

任何事情在偶然之外,都有其必然。他和齐全偶遇的背后,隐藏着怎样的必然,他现在还不敢肯定,但他相信,他和齐全之间,肯定有某种隐蔽的内在联系等着他去发现。

“是哪人生九大境界?”齐全几乎控制不住他对施得的好感,以及对施得所说的每一句话的浓厚兴趣,难得,太难得了,他以前交往的人中,商界中有叶达成有李长风,政界中有黄子轩有夏游,不管是号称儒商的李长风还是学识渊博的夏游,似乎相比之下,都不如眼前的施得和他聊得投机,倒不是说李长风不如施得儒学知识深厚,也不是说夏游不如施得渊博,而是他们都不如施得面善,不如施得更对他的脾气。

或者说,在他的眼中,施得温文尔雅,出口成章,是一个十分少见的沉稳有度的年轻人,不由他大起爱才惜才之心。

“钱、财、富、贵、雅、清、明、觉、照,是人生九大境界的层层递进步步升华……”施得察觉到了齐全对他的好感和浓厚的兴趣,心中更加笃定了几分,回答问题的时候,更从容不迫了,“人生在世,先要有钱,所谓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没有钱,在世间就没有安身立命之本。赚到钱之后,如何合理而妥善地使用钱,使钱脱离初步的吃穿阶段,上升到可以流动起来以达到钱生钱的境界,就成了财了。”

“说下去。”齐全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好奇之心让他无法停下脚步,一路引领施得上楼,不知不觉中,竟是朝他的办公室走去。

“钱生钱之后,拥有了财,人生就上升到了不再为吃穿上愁的层次,这时,如何让财生财,让财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上升到穷则独善其身富则达济天下的层次,就到了富有的境界。”施得的聪明之处在于他一步步深入,让齐全始终深陷在他的话题之中不能自拔,如此,齐全就不会结束谈话,他就得到了可以继续和齐全进一步交往的机会。

让施得心中暗喜的是,幸好他平常博览群书,在关键时刻才做到了胸中有丘壑,才能让见多识广的齐全也被他的话题牢牢吸引,否则,一般人还真的做不到可以⊥一个堂堂的省委副书记赏识的高度。

正说话间,抬头一看,来到了一间办公室前。深红色的木门之上,没有什么标识,在微显沉闷而灰暗的楼道中,呈现出一股沉默而肃穆的压抑感。

在风水学而言,政府机关属皇气,是至阳之地,所谓孤阴不生,独阳不长,是孤煞之地,如果家住政府机关附近,包括公安局、法院、检察院等地,属于风水禁忌,除非命硬之人,否则容易出现家庭不和等事。施得对风水学略知一二,对于孤阴不生,独阳不长的说法也深以为然,但却并不赞同政府机关属皇气并且是至阳之地的说法,以前的衙门确实皇气很重,并且威风八面,社会发展到现在,政府机关由以前高高在上的皇权象征机构变成了为人民服务的场所,曾经的皇气和至阳,也由于职能的转变而变成了平和之气。

当然,在省委最高权力中心,还是可以⊥人感受到了一丝至阳的皇气,莫名会有压迫感和敬畏感。

齐全推门进去,对施得点头说道:“随便坐,不要客气。”

房间内的陈设很简单,办公桌陈旧如九十年代的国企最常见的木桌,椅子也是最普通的木椅,乍一看,如同走进了一家老旧工厂的厂长办公室一样,有一种让人时空错乱的感觉。

“是不是和你想像中的省委领导的办公室不太一样?”注意到了施得一脸惊讶的表情和难以置信的目光,齐全呵呵地一笑,“常委楼的设施,一直是90年代的布局,从来没有换过。鲁迅先生说过,生活太安逸了,工作就会被生活所累,所以,继续保持艰苦奋斗的作风,很有必要。”

一句话让施得对齐全肃然起敬,诚然,现在是比以前经济发达了许多,许多地方官员的办公室不但建得宽敞奢华,而且装修豪华得如同宾馆。实际上在古代,最旧最破的建筑就是衙门,但到了今天,最金碧辉煌最高大的建筑却是政府机关,怎么能让百姓相信住在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大楼之中的官员会是人民公仆?

入则住豪宅,出则开豪车,为人民服务不过是一句空谈,当人民公仆不过是一句谎言,哪里有腰软肚硬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人民公仆?就算有,你走路都气喘上楼就腿软,你能为人民做些什么力所能及的服务?

如果国内的官员都能做到如齐全一样官以不显为贵的境界,才是真正将为人民服务落到了实处。

“继续说下去,人生九种境界,你才说到富的境界。”只简单一说办公室的设施之后,齐全的兴趣又回到了人生九种境界之上,迫不及待要听施得说完“一个人到了衣食不缺要什么有什么的富裕境界之后,人生三等九品境界,才走完第一等。如果这个时候,不成为欲望的奴隶,有钱之后,不天天吃喝玩东,不挥霍人生,从衣食不缺上升到心中无缺,那么此时的人生境界就开始由富转变为贵了。”施得侃侃而谈,态度在谦恭之中,又微有一丝自信之意,自信是一个人神采飞扬的内动力,“心中无缺叫富,被人需要是贵,自古以来,富者不计其数,贵人却是不多,为什么呢?因为很少有人既可以做到心中无缺同时又被人需要。所谓贵人,不仅仅是指身份尊贵,还指人品高贵,行事公正,立场公平,以无缺之心,无私地帮助别人,才是真正的贵人。”

“说得好呀,心中无缺是富,被人需要是贵。一个人哪怕钱再多,心里有缺憾,不知足,就永远不会富足。而一个人哪怕身份地位再高,脱离了百姓,既不被百姓赞颂,又不被百姓需要,地位再高也不过是长在山顶上的一棵杂草,既没有什么用,也没有人需要。只有被百姓时刻挂在心上并且时刻需要的人,才是真正的贵人。”齐全无比感慨地说道,再看施得时的目光,满是赞叹和欣赏。

“一个人身份尊贵之后,如果再进一步提升人生境界的话,就开始追求高雅了。但不是所有身份尊贵的贵人都可以成功地迈入高雅的境界,为什么呢?因为高雅并不因为尊贵而高雅,而是因为清福而高雅。因为鸿福好享,清福难得。想要高雅,就必须舍弃人间的鸿福,追求心灵上的清福……”

“鸿福是什么?清福又是什么?”施得话未说完,齐全就迫切地问了出来,他倒不是真不知道鸿福和清福的区别,只是他被施得独到的见解完全吸引了进去,想再听听施得的解释。

施得初战告捷,见齐全不但被他的话吸引了,而且还放下了身段,居然在繁忙的周一,关上了办公室的门,要和他畅谈一番,相信让人知道了堂堂的齐书记现在正在陪一个无名小卒聊天,别人说不定会惊掉大牙。

尽管如此,施得依然保持了足够的沉静和涵养,没有流露出丝毫的得意忘形,而且他也知道,以齐全的见识和识人之明,如果他稍有骄傲的心态,会立刻被齐全察觉,到时,他在齐全心目中的印象就一落千丈了。

古人做人,一向是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时刻自律,时时自察,不敢有丝毫的放松和懈怠。

“鸿福就是实现了世间的理想,要么成了达官显贵,要么成了亿万富翁,享受人间繁华和世间声色犬马。清福就是放弃世间的繁华,不追求名利,安于平凡,超然物外,追求内心的清净和欢乐。”施得根据自己的理解,简单地解释了一下鸿福和清福的不同,“鸿福是物欲,清福是寡欲,两者不可兼得。也许有人认为,还是世间的五欲六尘好,谁不愿意享受声色犬马呢?但就是有人超脱到了物欲之外,追求一种更高层次的平静,就如东晋时的许多文人雅士,宁愿隐居山中自己种田也不肯当官一样,人生境界的差距,确实也十分巨大。”

第九十二章 人生课

“从尊贵上升到高雅之后,如果再进一步,对世间的事情就看淡了,对名利没有了追逐之心,人生在世,就如清静的莲花,虽然根在淤泥之中,但出淤泥而不染,淡然如清风,就到了清静的境界。”施得加快了下面几大境界的解释,要不进展太慢了,也许会让齐全厌烦,失去耐心,“清静的境界再进一步,对世间万事万物看得明明白白,不过是世界微尘里,人生大梦中的假象,就到了明慧明察明智的境界。”

“嗯……”齐全微微点头,眼神之中的赞许之意越来越浓,至此,他基本上认可了施得的才学。当然,才学只是一个人的一个方面,和才学相比,人品才是一个人的根本。

古往今来,有才学而没有人品的人太多了,比如宋之问,比如秦桧。宋之问是唐朝知名诗人,在政治上无足称道,品行也多有可讥之处,传说他见外甥刘希夷的一句诗“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颇有妙处,便想占为己有,刘希夷不从,宋之问便用装土的袋子将刘希夷压死,被称为“因诗杀人”

至于秦桧就更不用说了,虽说秦桧文采出众,而且书法也是一绝,据传,现今仍在广泛使用的仿宋体即为秦桧所创。但秦桧的为人,就是呵呵了。

“从明慧明察明智的境界再进一步,就到了觉醒的境界,所谓觉醒,是一个人终于大彻大悟,看透了世事,看穿了世间的一切都是梦幻泡影,从此再也不会被世间的所有事物迷恋,老子说,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故去彼取此……觉醒或说觉悟的境界,就是超凡脱俗的境界。”

“觉悟之后,向外追求名利追求物欲的狂心一停,就如一弯清水一样,没有了一丝波澜,水平如镜,可以照见万事万物,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就到了照见五蕴皆空的境界。”施得再次谦逊地一笑,“有首诗写得很好——青山几度变黄山,世事纷飞总不于。眼内有尘三界窄,心头无事一床宽不得不说,施得的一番见解,即使是在专家教授眼中,也是难得的深刻,而齐全虽然不是专家教授,但他在国学上的造诣,并不比所谓的专家教授差上分毫,所以施得最后以一首诗作为结尾,就如余音袅袅不绝如缕,让齐全一时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过了一会儿,齐全才从回味中清醒过来,他摇头自嘲地一笑:“没想到,今天无意中遇到了你,你刚才所讲的人生九大境界,为我上了一堂生动的人生课呀,施得,我得谢谢你呀。”

施得本来坐在了椅子上,一听齐全这么说,当即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说道:“齐书记言重了,如果不是齐书记有耐心听我乱说一气,我还没有用武之地,想说,也没人听呢。我还得感谢齐书记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当我的听众,让我一下感觉自己上升了一个人生境界,我以前还从来没有在省委领导面前说过一句话,更何况长篇大论了。以前我见过的最高级别的领导,是副市长。”

“哈哈,小施,说说看,你现在到了哪一个人生境界了?”施得的话,既含蓄又风趣,让齐全听了心中十分受用,不由哈哈大笑。

“很惭愧,才到财的人生境界。”施得嘿嘿一笑,“距离齐书记高雅的人生境界,还差了太多。”

“哈哈。”施得的话,再一次说中了齐全的心坎,他摆了摆手,谦虚地说道,“哪里,哪里,我怎么可能到了高雅的人生境界呢?我能到了贵人的人生境界就不错了。”

“刚才在外面第一眼见到齐书记时,我怎么也不会想到那么平易近人的人就是堂堂的省委齐书记,官以不显为贵,齐书记举止随和,言谈如清风,已经过了显贵的境界,上升到了高雅的层次。”施得再次盛赞了齐全的为人,当然,他的话发自真心,而不是曲意逢迎,“而且刚才和齐书记一番深入的交谈之后,我感觉齐书记距离清静的境界,也只有一步之遥了。”

所谓千人千面,是说每个人都是有不同的人生追求,如果施得面对的是另外一个醉心于名利沉迷于权欲的官场中人,他才不会赞叹对方上升到了清静的境界,而是会实话实说说对方正处在大富大贵的境界。齐全则不同,根据他对齐全的观察,以及刚才齐全以四知堂命名自己书房的高雅,说明齐全确实至少达到了高雅的人生境界。

“呵呵,言过其实,言过其实了。”齐全自谦地一笑,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刚才你说你之前见过的最高级别的领导是副市长,是哪个市的副市长?”

施得顿时心跳加快,他刚才故意这么一说,是想在齐全面前逐步引出月国梁的话题,原以为他刚才随口一提,被齐全直接忽略了,没想到,齐全记忆力惊人,而且对谈话细节的留心也让他暗暗吃惊。

微一思索,施得决定大胆地说出月国梁的名字,尽管他也担心现在交浅言深,万一一句话不对,说不定就会前功尽弃,让他和齐全好不容易建立起来初步良好印象毁于一旦,但现在又是一个和齐全面对面的大好时机,以齐全的涵养和为人,齐全对月国梁莫名其妙的排斥难道是有什么内幕不成?

以施得的推断,按说以齐全的性格,应该欣赏月国梁的为人才对,但种种迹象表明,月国梁的升迁之路受阻,齐全首当其冲是罪魁祸首。

“单城常务副市长月国梁。”施得心一横,一咬牙说出了月国梁的名字。

“哦”齐全脸色不变,但在不动声色的表象之下,眼中还是闪过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愠怒,一闪而过,不留痕迹,“你怎么认识了月国梁?”

“来石门之前,我一直在单城……”施得简单一说他的经历,旨在让齐全对他有一个大概的了解,在他的介绍中,他是一个毕业于下江复旦大学的学生,从下江回到单城后,开始经商,然后认识了月清影,通过月清影认识了月国梁。

其中,他过滤了一些容易引起误会的细节,详细说到了月国梁为了植物园和孤儿院项目费心费力,最终促成了植物园和孤儿院落成的幕后,当然,他也提到了他在其中所起到了推动作用,否则一味儿地盛赞月国梁,有为月国梁说好话之嫌。

“原来你和月清影合作做生意……”齐全的态度冷了下来,脸色也由刚才的风淡云轻变成了阴云密布,“今天就先这样吧,耽误你的时间了,施得……

很显然,齐全这是要逐客了。

果然,齐全对月国梁有很深的成见,才一提到月国梁,他就态度大变,而且听到施得和月清影一起做生意,连带对施得也不友好了,施得就明白了一个事实,要么是月国梁在什么事情上得罪了齐全,要么是月国梁的所作所为让齐全极度不满,从而让齐全在心中否定了月国梁的为人。

施得对月国梁在省委的关系网一无所知,并不清楚月国梁和齐全有什么交集,又是怎样让齐全对他大有成见了,但施得坚信一点,从本质上讲,月国梁和齐全是一路人,二人在人生理念上,很有相似之处。

人生理念相似,政见上即使不是完全相同,也不会相差太多。也就是说,如果月国梁和齐全有沟通的渠道,如果月国梁可以⊥齐全认清他的为人,他应该是受到齐全赏识的一类人才对,而不是被齐全列入黑名单的一类。

齐全对月国梁的误解在哪里,成见的症结在哪里,施得不去猜想,也很难猜想得到,但他现在认识了齐全,并且有了一个和齐全单独面对面谈话的机会,等于是说,他现在就充当了月国梁和齐全桥梁的作用,如果他不能在齐全面前呈现一个真实的月国梁,那么他不但错失良机,而且也会让他在齐全心目中的印象由好变坏,从此,齐全会对他也关上大门。

尽管施得不想走,想继续和齐全深谈下去,但既然齐全已经下了逐客令,他不能死皮赖脸地坐着不走,就只好站了起来,一边朝外走,一边说:“有一个听来的故事——700年前一天,北威尔士王子出去打猎,留下他最喜欢的狗在家看护婴儿。王子回来后,看见被毯上全是鲜血,却不见婴儿。而他的爱狗,正舔着嘴边的血摇头摆尾地望着他。王子大怒,抽刀刺入狗腹。狗惨叫一声,倒地死去。忽然,从血迹斑斑的毯子下面传来了婴儿的哭声,这时,王子才发现屋角躺着一条死去的恶狼……”

话说完的时候,施得已经站在了门外。

齐全再一次被施得的故事所包含的暗喻吸引了,不由一愣:“你的意思是说,很多错误都是在冲动时做出的决定?”

第九十三章 清者自清

“不是。”施得摇头,“有很多事情,你看到的和听到的未必就是你想像中的真相。就如历史一样,有时历史所呈现的不是全部历史,只是别有用心的所谓的历史学家精心选取的一部分,你眼中的历史,不是真实的历史,而是所谓的历史学家眼中的历史,是断章取义的历史,是以偏概全的历史,比如蔡伦其人……”

蔡伦在历史上是名人,以改进了造纸术而闻名中外,他的造纸术成为中国古代四大发明之一,对人类文明作出了巨大的贡献。美国人麦克o哈特在《影响人类历史进程的100名人排行榜》中,将蔡伦排在第六位,远远排在人人熟知的哥伦布、爱因斯坦、达尔文之前。

但实际上在改进了造纸术之外的蔡伦,在政治上的作为不堪入目,在人品上,也是不值一提,身为太监的他,凭借为皇后诬陷其他嫔妃上位,皇后死后,他立即又傍上了另一个皇后。他一生在内廷为官,先后侍奉四个幼帝,投靠两个皇后,节节上升,身居列侯,位尊九卿,最终却因当年诬陷案告发而自尽身亡。

“等一下……”见施得话一说完,即将消失在门外之时,想起了蔡伦为人的齐全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不解之意,“施得,你是想为月国梁辩解吗?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不用非得说得明明白白,只需轻轻一点,对方就可以领会到,施得本来准备迈出的脚步就又收了回来,他站在门口朝里面张望了一眼,诚恳地说道:“我不知道齐书记对月市长有什么样的成见,但我相信,齐书记对月市长的看法,既不全面,又失之偏颇,月市长不是齐书记想像中的那种人。”

“那他是什么人?”齐全点头示意施得进来说话,虽然他脸色还是阴沉如水,不过和刚才相比,还是舒展了几分。

“月市长是什么人不要紧,要紧的是,不知道他在齐书记的眼中,是什么人。”施得一步迈进了齐全的办公室,心中暗道好险,差一点儿因为维护月国梁而被齐全逐出门外,由此可见,齐全对月国梁的印象得有多差,所以,他要先知道齐全对月国梁的误会在哪里,才好对症下药,消除月国梁在齐全眼中的负面形象,“月市长的书房虽然不叫四知堂,不过他的书房有一副对联,也多少表明了他的心声。”

一向对古诗词感兴趣的齐全,再一次被施得成功地吊起了胃口,问道:“什么对联?”

“上联:欺人如欺天,毋自欺也,下联,负民即负国,何忍负之。”施得一心要消除齐全对月国梁的偏见,倒不是因为他和月国梁关系不错,而是认为如月国梁一样为国为民的好官,就应该身居要位,这样,贪官赃官和庸官才没有机会上去,才是国家之幸是百姓之幸,也是为国家挑选好官的齐全齐副书记之幸。

“对联是好对联,但月国梁做到了吗?”齐全对月国梁的成见由来已久,不可能因为一个对联就改变,他轻轻“哼”了一声,“施得,你一心为月国梁开脱,是不是因为你和他有利益关系?”

“我认识月市长半年多来,去过他家里多次,一次也没有提着礼物上门,更没有送他一分钱”施得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为他开脱,不是为了我自己的利益,而是为了齐书记的名声和国家人民的利益。”

“这么说,你的发心还很高尚了?”齐全不以为然地笑了,“还打着为了我的名声的名义,很光明正大嘛。”

施得当然可以听出齐全话中的反讽,也淡淡地笑了笑:“我说的是实话,齐书记,如果在古代,您相当于吏部大员,肩负着为国家选拔优秀官员的重任,而且以您的品行,肯定是任人唯贤任人唯才而不是任人唯亲。如果一个在单城口碑极好了单城的建设和发展鞠躬尽瘁付出了一辈子心血、并且清廉自律的好市长,一直在卡在副市长的位置上,十几年不能前进一步,会让同样诚恳踏实的于部怎么想?会让单城几十万百姓怎么想?如果月市长升不上去,等于是老实能于的于部上不去,投机取巧的于部步步高升,长此以往,燕省的官场风气如果因为月市长的升迁受阻而败坏下去,齐书记,连带也会连累您的名声呀听了施得一番高论,齐全没有说话,沉默了片刻,起身打开了窗户。正是冬季,室内暖气很足,温暖如春,窗户一经打开,冷气迅速涌进房间,受到了冷气的刺激,让人感觉全身为之一振,连精神也振作了也不少。

果然是生活太安逸了,工作就会被生活所累。怪不得无数英雄豪杰一到江南就再无豪情壮志了,气候太舒适了,生活太安逸了,就消磨了斗志,温柔乡,英雄冢。中国几千年的历史,一直是受到北方民族的威胁而不是南方,就很是说明了问题。

“月国梁的工作值得肯定,但他纵容子女在单城以权谋私,短短时间内,月清影就赚了几千万元,为国家和人民造成了不可弥补的重大损失,就凭这一点,我就不同意他再前进一步”齐全回身,目光坚定地对施得说道,“施得,你和月清影合作,应该比我更清楚月清影的钱是从哪里来的,你自己说,月国梁的所作所为,是一个严以律己的党员于部的所为吗?”

原来事情的症结在这里,施得长舒了一口气,他很怕齐全对月国梁的成见是带有个人情绪化的偏见,是对月国梁个人的不认可,现在看来,齐全为人还算公正,他之所以卡住了月国梁的升迁之路,还是因为之前付锐曾经散播过月国梁以权谋私在三姓村地皮中贪污了上千万公款的谣言。

虽然后来月国梁在施得的建议下,回应了谣言,以月清影的资产是继承了外公外婆的遗产的事实来抵消了大部分谣言,但也只限于在单城之地,估计在省委之中,月国梁的形象还是受到了事件的负面影响。

就连齐全对此事也是信以为真,相信月国梁的老领导也是因为此事对月国梁大有成见,不愿意再提拔月国梁更进一步。

想通此节,施得不得不感叹,在和付锐对抗之中,月国梁虽然大获全胜,但还是受到了付锐还击的冲击,直到今天,还深受其害。如果不是他意外和齐全相遇,再如果不是他和齐全言语投机,别说他会一直猜不到月国梁升不上去的原因了,就是月国梁本人,恐怕也会一直想不明白。

人生有许多事情想不明白,就在于你不知道别人对你的误解是什么,而你又没有机会当面和他解释清楚,由此,误解就如一道横亘在二人之间的鸿沟,从此没有填平的机会,也没有跨过鸿沟握手言和的可能。

付锐的背后是杜清泫,那么是否可以说,月国梁现在仕途受阻,还是因为杜清泫的出手所遗留的后继影响?杜清泫果然了得,一次付锐事件居然可以影响月国梁一辈子的运势,如果不是他的出现,月国梁估计永远升迁无望了。

运师果然厉害,不但可以害人于无形之中,而且还可以长远地影响一个人一生的命运起伏,确实有夺天地造化之功。

见施得半天不说话,齐全以为施得无话可说了,轻叹一声:“施得,我很欣赏你的才学,但才学不等于人品……同样,月国梁也很有能力,但一个人如果品行不端,能力再强也没用,因为没有品行的能力,能力越大,危害就越大,小,为害一方。大,祸国殃民。”

“齐书记……”施得自顾自在坐了下来,淡淡一笑,气定神闲地说道,“我的品行如何,就先不说了,只说月市长的为人吧……”

施得先是将月国梁这些年来在单城所做的大事实事一一列举出来,然后话题一转,说到了月清影财产的来源问题:“月清影有非常有钱的外公外婆,她的外公外婆只有月清影妈妈一个女儿,外公外婆去世后,遗产就过继到了苏姝娥名下,苏姝娥为人低调,从来没有对外界说过她的家世,月市长也是,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过他有一个千万富翁的妻子的事实。苏姝娥名下的财产,在月清影成年之后,就移交到了月清影的名下……所以,月清影从开始经商时起,她就是不折不扣的千万富翁了。”

“哦……”齐全听了此话,顿时为之动容,“真有此事?”

“如果需要,我可以⊥月市长提供法律上承认的遗嘱和财产证明。”施得见齐全是第一次听闻这件事情,心中更加笃定了几分,“不过月市长一向不愿意向外界透露家中的事情,就在他受到被人冤枉被人污蔑贪污了一千万的公款时,也不愿意拿月清影的财产是来自遗产继承的事情为自己正名,在他看来,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他不需要也没有必要向往他身上泼脏水的人解释什么……”

第九十四章 成人之美

“……”齐全意味深长地看了施得一眼,一言不发,陷入了沉思之中,如果施得所言属实,那么还真是他冤枉了月国梁,看施得一脸坚定的表情,以他阅人无数的眼光,知道施得没有说谎,而且这种事情,也不可能说谎更不可能造假。

谁能造假一个千万富翁的外公外婆出来?

不过,要让他一下有一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变,由从对月国梁成见极深改为大有好感,也不太可能,他虽然身居高位,毕竟也是七情六欲的人,转变也需要时间,需要一个心理过程。

见齐全深思了,施得也不说话,心中却是暗暗欣喜,他知道他的话打动齐全了,相信齐全对月国梁固执的成见因为他刚才的一番话,而打开了裂缝。

“对了,小施,你来省委有什么事情要办吗?”齐全沉思片刻,跳跃了话题,转到了施得身上。

“忘了向齐书记汇报一声,我来省委,是来拜会夏游夏主任。”施得如实相告,他相信他不会看错人,齐全的性格和夏游有相通之处,即使二人不是同一阵营的人,至少也不会是敌对方。

果然,齐全一听施得和夏游也认识,大感兴趣:“你也认识夏游?”

“我和夏叔叔关系还算不错,夏叔叔对我一向十分关照。”施得刚才说到月国梁的时候,以月市长相称,说到夏游却直呼夏叔叔,是他察言观色间,注意到了齐全在听到夏游名字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亲切之意,就说明在齐全的心目中,夏游是关系不错的朋友。

那么他称呼夏游为夏叔叔,可以进一步接近他和齐全之间的距离。

齐全的脸色进一步舒展了几分,呵呵一笑:“夏游很爱护年轻人,他的女儿夏花你也应该认识吧?”

说到夏花时,齐全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施得心中一动,目光从齐全面相上十二宫的子女宫一闪而过,心中就有了计较,怕是齐书记有子女问题上的麻烦,点头说道:“认识,当然认识,我和夏花也是合作伙伴,准备投资安县的绿色生态旅游的西山长青项目。”

“绿色生态旅游是好项目,不以污染环境为前提,不以毁掉子孙后代的土地为代价,是可持续发展的好项目,好,很好。”齐全连声叫好,顿时对施得又高看了一眼,不由又想起了月清影,“月清影现在在做什么项目?”

“清影的主要精力放在了房地产上,她在单城投资一个惠民小区,以质优价廉的品质建造普通百姓都住得起的房子。现在她也在石门,为了不让外界误认为她是靠月市长的权力以权谋私才赚了大钱,她彻底放手了在单城的生意,将全部生意都转移到了石门。清影的理想是在不久的将来,希望她的滨盛房地产公司可以在全省每一个地市有一两个惠民小区,尽她的微薄之力,平抑房价,让每一个人都可以居者有其屋,安居乐业。”

“好呀,好呀,有恒产者有恒心,一个商人胸怀大爱,有济世为怀之心,难得,实在难得。”齐全为月清影之举叫好。

“有其父必有其女。”施得轻巧而又不着痕迹地再次抬出了月国梁。也是,如果月国梁是一个贪官,言传身教之下,身为其女的月清影也不会有济世为怀之心。

“你的话,倒是有几分道理。”齐全心中对月国梁固执的成见,再次松动了,“对了,省委准备在城角街新建一个住宅小区,滨盛有实力的话,可以向省委得出承建的申请。不过,小区的名字我还没有想好,小施,你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

既然齐全有命名权,那么就等于是暗示省委小区的建设工作由他一手负责了?施得心中大喜,齐全不但主动提出让滨盛承建省委小区,是齐全对月国梁态度松动的最直接体现,等于是说,在齐全的心目中,月国梁不再是一个以权谋私为了女儿的生意而无所不用其极的贪官了,那么是否可以说,月国梁因为被付锐污蔑的后遗症至此基本上被清除殆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