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下辈子,再也遇不到了。

裴宁擦擦眼泪,又坐好,拿纸继续写道:爷爷,您有什么愿望吗?想干什么?想去哪里玩?我陪您去。

爷爷浅浅笑了笑,“哪儿都不想去了,这样挺好。”

裴宁怕爷爷想不开,他这辈子就没有一天离开过奶奶,“爷爷,您可得好好的,不然我就一个人了,听到没啊。”

爷爷也猜个大概,却说道:“你奶奶她胆子小,晚上怕黑,从来不敢一个人在家住。”

裴宁眼泪怎么都止不住,唰唰唰流到了嘴角。

爷爷示意裴宁:“把灯关了吧,我累了,想歇着了。”

爷爷眯上眼,刚刚宁宁问他有什么愿望吗?要说愿望,也有一个,那就是希望他的宁宁,这一生快乐平安。

裴宁关了灯,就这样安静的趴在床边陪着爷爷。

她在想奶奶,在想爸爸,还在想妈妈。

第二天一早,家里亲戚陆续过来。

裴宁简单洗漱,喝了点温水,去叫爷爷。

可是爷爷再也没醒来。

“爷爷!”

这声爷爷,撕心裂肺。

小姑抱着裴宁,然后她自己也哽咽了,最后控制不住自己,跟裴宁一起失声痛哭。

一整天,裴宁滴水未进,后来她也没眼泪了,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小姑一直陪着她,“宁宁,家里的老人都说,像大伯和大伯母这样,是福气,夫妻六十多年,从来不吵架,最后还能一起离开,多好,到了那边也不害怕。”

她拿温毛巾给裴宁擦擦脸,她不知道裴宁是听进去了,还是什么都没听见。

裴宁双手抱膝,始终没说话,眼神呆滞。

她一遍遍告诉自己,这肯定是个梦,就是这个梦有点长而已,它会醒来的。

醒来后,奶奶在厨房给她做好吃的,爷爷在院子里晒着太阳。

可是啊。

一天过去,两天过去。

一周过去,十天过去。

她心还是疼着,一呼吸就疼。

爷爷奶奶始终没回来。

David从法国回来了,除了安静的陪着裴宁,他不知道怎么才做才能减少裴宁的痛苦。

他忙了一上午,自己做了甜品,都是裴宁平时爱吃的,“就吃一块好不好?”他就像哄小孩那样。

裴宁摇摇头。

David提出:“宁,我陪你环游吧,还有不少国家我没去过呢。最近我也没事,我们去爬山,农场的进度先让其他人负责。”

裴宁还是摇头,她哪里都不想去。

David在心里叹气,不再多说话,安静的陪她在院子里坐着,两只拉布拉多更安静,仿佛知道爷爷奶奶已经离开似的。

临近年关了。

裴宁每天天不亮就起床,赶着最早那班高铁去上海,晚上再回来。

她假装现在还是十一月份,假装自己还在华宁投资上班,假装爷爷奶奶还在家里等她。

她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失去。

今天周末。

裴宁还是去了上海,她假装自己去加班。

天气阴沉,她点了杯咖啡,坐到三点半,她想,今天加班,是可以提前回去的,咖啡凉了,她一口都没喝。

过斑马线时,走到一半才发现是红灯,车来车往,进退不是。

站在路中间,忽然间她泪流满面。

回到家,裴宁先喂了两只拉布拉多,又自己做了饭吃。

吃过饭,她在爷爷奶奶的房间各待了一会儿,然后洗澡睡觉。

跟之前一样,躺床上也睡不着,头疼欲裂,就是不困。

她盯着天花板看,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一分钟一分钟的捱着,终于天亮了。

裴宁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或许哪天就彻底崩溃了。

她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去喂拉布拉多,在院子里发了好久的呆,然后给阿姨打了电话。

阿姨柔声问:“宁宁,有事吗?”

裴宁:“阿姨,我要出国了,家里的拉布拉多还得请您继续照看。”

阿姨一口应下来:“没问题没问题的,你正好出去散散心。”

裴宁摸摸两只拉布拉多的头,再见谁知道是何时…

一周后,叶西城从国外飞到上海。

这段时间他飞了四个国家,处理EFG项目的后续事宜,洽谈港口业务,还要应对跟熙和的海外市场竞争。

到了上海叶西城也没时间休息,从机场直奔了酒店,晚上有应酬,邵之昀也参加了,饭局散了后,其他人要去会所玩,喊上叶西城一块。

叶西城:“你们玩,我回了。”

邵之昀知道叶西城的性格,他要说不去那就是真的不去。

从裴宁那件事发生到现在,叶西城的态度始终冷着,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总要缓和一下。

他主动邀请:“明天回北京吗?不回的话去我家吃饭吧,你姐也在上海。”

叶西城拒绝了:“明天我回县城,去看爷爷奶奶。”

邵之昀便没再多说,他知道叶西城有多执着,当年裴宁跟项易霖都在一起了,他每个月都会去县城。

叶西城从酒店直接回到公寓,跟裴宁分开已经一个多月,之后他再也没来过这。

有那么一瞬,他恍惚觉得,裴宁没离开,就在楼上卧室,只不过她先睡了。

在沙发上坐了会儿,他去酒柜打开红酒倒了一杯,其实晚上应酬时已经喝了不少,这段时间他睡前都要喝一杯,不然根本睡不着。

她不在怀里,他总是不安的。

第二天下午,万特助陪叶西城结束商业洽谈后,他问:“叶总,接下来的安排是?”行程表上是没有其他安排的。

叶西城:“你回北京吧。”

万特助明白了,叶西城还要留在上海。他又请示:“要是熙和实业那边再约呢?”

叶西城:“等我回去再说。”

坐上车,叶西城吩咐司机,去县城。

盯着车外望了半晌,叶西城拿出手机给裴宁发了条信息:【宝贝,在不在家?我去看看爷爷奶奶。】五分钟过去,没回。

十分钟过去,还是没动静。

叶西城又等了一会儿,直接拨了她的电话,传来的却是停机提示。

他手指微颤,又拨一遍,还是同样的回应。

她手机停机了。

叶西城一直盯着手机看,直到屏幕暗下去他还没回神。

十几分钟过去,他才想起来他可以给她手机充话费。

话费充好,他赶紧打过去,还是打不通,这回是关机,他又给奶奶打电话,竟然也是关机。

不安的气氛瞬间弥漫在车厢里。

到了县城已经是五点多,天快擦黑。

院子里没有那两只拉布拉多,屋里也没有灯光。

叶西城摁了很久的门铃,始终没人来开。他从后面又绕到前院,只好对着屋里喊,“奶奶。”

喊了很多遍,还是没回应。

后来是隔壁邻居家有人出来,看看院门外的人,邻居也不认识。

叶西城问道:“阿姨,您好,您知道他们家里人去哪儿了吗?”

邻居:“老两口走了,孙女去哪儿了我们不知道。”

叶西城没理解走了是什么意思,又问:“爷爷奶奶是不是回老家了?”

邻居连忙说:“不是不是,爷爷奶奶去世了。”

叶西城以为自己听错,可声音却莫名沙哑发颤,“阿姨,您说什么?”

邻居:“爷爷奶奶去世了,都快一个月了。”

叶西城眼睛瞬间湿了,疼痛从心脏漫延到四肢百骸。

他站在院子前对着院子里发怔,乌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大半个小时过去,他还没缓过神。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叶西城彻夜未眠, 第二天一早赶回老家, 让裴宁的小姑带着,他去看了爷爷奶奶又去看了裴宁的爸爸妈妈, 之后急匆匆赶往上海。

万特助让人查了很久,裴宁的行踪, 他们能知道的却寥寥无几。

她十天前就离开了中国,直接从上海飞往卡尔加里,之后再也查不到行踪, 酒店记录也没有,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叶西城又续了一杯咖啡, 万特助给他买的早餐他也没吃。

“不知道裴宁为什么选择去卡尔加里。”万特助想顺着这条线查一查,也许她在那边有朋友,直接到朋友那里去了。

其他不好的猜测,他不敢说。

叶西城摇摇头,疲惫的揉着眉心。

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些年她的朋友圈他不了解,现在一时无从查起。

昨晚给齐靳舟打了电话, 裴宁也没跟他联系。

他还问了David,David说他之前想要陪裴宁去周游, 可她拒绝了。

万特助余光时不时就看向叶西城, 办公室气氛压抑沉默,他想提示一下叶西城, 要不然去问问潘劲哲他们, 兴许他们能知道裴宁在那边有没有朋友。

可如鲠在喉, 他说不出来。

自己连自己女朋友的行踪都要去问别人,对叶西城来说,莫大的打击和悲哀。

万特助在心底叹口气,只能等着卡尔加里那边熟人的消息,而那边现在正是夜里,查什么都很不方便。

一杯咖啡喝下去,叶西城去洗手间用冷水冲了把脸。

他吩咐万特助,现在雇职业人员去找,他知道她不会想不开,可就怕她在某一瞬忽然彻底崩溃,不能自已。

如今她连他都不顾及了,还有什么能让她留恋?

悲痛还是挥之不去,叶西城连抽两支烟,极力让自己平复下来。

他忽然扔掉烟头,让万特助:“你现在就给我订去墨西哥的机票。”

万特助懵了:“叶总,你去墨西哥干什么?”

叶西城边说边拿了风衣穿上:“宁宁应该也不是专程去卡尔加里,就是当时赶上去那边的航班,正好她签证又可以过去。”

万特助心里有句话一直不敢说,怕叶西城听了崩溃,可现在不说也不行,“叶总,裴宁会不会一个人去卡尔加里的落基山脉了……”

叶西城很笃定:“不会。”

她不会选择落基山,落基山峰海拔并不高,真要想去爬雪山来逃避他,她肯定直接去欧洲的阿尔卑斯山脉,这样就算他找她,也是没法找到。

她去卡尔加里明显不是逃避谁,只是想要发泄心里无处释放的悲伤。

她极有可能从卡尔加里直接开车去了墨西哥,不然这么久了,不会查不到她的任何住宿和航班信息。

人无助时总想逃到陌生的地方,可最终还会回到熟悉的地方。

除了国内,她最熟悉的就是曼哈顿,那里她生活了六年。

离美近的国家,就只有加墨。

万特助不了解裴宁,没法推断,不过他觉得有点不可能啊,“卡尔加里离墨西哥要三四千公里,她开车得多累?”

叶西城:“她要发泄。”

现在冬天,雨雪多,万一遇到路况不好时…

他简单收拾好行李,带上笔记本,“你就留在国内,工作上什么情况你随时跟我汇报。”

万特助:“好的。”

他随叶西城一起下楼。

今天他话多了一些,“叶总,裴宁不一定就去墨西哥啊。”他感觉叶西城现在不在状态,爷爷奶奶离世对他打击太大,裴宁又是他唯一的软肋,难免着急时会一时乱了阵脚。

叶西城知道,裴宁不一定会去墨西哥,可万一她要去了呢?他要亲自过去一趟,找熟人去查找,不然他不放心。

美那边他比较熟悉,一个电话就能让朋友帮忙,可墨西哥那边的同学,他也不是常联系。

他们刚到楼下,秘书打来电话,美洲那边近日遭遇暴风雪,很多机场暂停飞机进出港,叶总要订的那个航班咱暂时取消,何时恢复等通知。

。…

从昨晚开始鹅毛大雪纷纷扬扬,今早还没停,整个曼哈顿银装素裹,裴宁望着窗外,不远处的帝国大厦朦朦胧胧。

半年前她站在这里,那天瓢泼大雨,帝国大厦也是看不太清楚。

当时她跟齐靳舟在僵持,她要辞职,齐靳舟不同意。

要是半年前她没回国,现在会是什么样?

“咖啡。”齐靳舟在她对面坐下。

裴宁收回视线,木然的说了声:“谢谢。”她端起咖啡捧在手心,暖流漫延。

她昨天才到纽约,今早竟然不知不觉就走来了这里。

齐靳舟随意靠在沙发上,华宁投资的事他略知一二,她要是不打算说,他也没打算刨根究底。看她的气色,这些日子过的一点都不好。

跟叶西城演个戏怎么就跟真的一样了?

他盯着她看,她也没反应。

齐靳舟下巴一扬:“祖宗,说句话呀。”

从她进来到现在,就刚才说了声谢谢。

神情木然,眼神无光。

感觉跟真的分手了一样。

裴宁抬眸看他,她没太听清他说什么,以为他有话要跟她说:“你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