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洒满了海滩,渐渐热起来。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齐靳舟的朋友快中午才到, 他们跟裴宁之前在齐靳舟的生日派对上就见过, 也算熟识。

简单吃过午饭, 他们就出海。

航行中, 他们在房间里喝酒打牌。

有人问裴宁去哪儿了,上船后就没见到她。

“在外面发呆。”

“感觉她不太正常啊。”

“你现在才发觉?吃饭时我就感觉到了。”

几人议论着, 然后不约而同看向齐靳舟,那人把嘴里的烟拿下,“裴宁到底怎么回事?你什么时候闲的有时间带人出来散心?”

齐靳舟放下手里的牌,这局还是他赢。

“她爷爷奶奶不在了。”

“…难怪。”

齐靳舟没再继续玩牌,拿了苏打水出去找裴宁。

裴宁正在甲板护栏边吹海风,大片白云,低的仿佛触手可及。

忽然她赶紧捂住心口, 胃里一阵恶心。

她…晕船?

轻轻揉着胃, 过了会儿,舒服了点。

齐靳舟到甲板上时,裴宁还在护栏边, 正对着大海发怔。

“想什么?”他走过去。

裴宁:“想老人与海。”

齐靳舟:“……”把水给她, 他到遮阳伞下躺在躺椅上。

裴宁的胃里又开始难受了, 她拧开水喝了几口,转身跟齐靳舟面对着,问他怎么不打牌了。

“歇会儿。”齐靳舟指指他旁边,让她到伞底下来, “你不热?”

裴宁摇头, 她现在已经对冷热无感, 被太阳晒着也不觉得热。

站累了,她坐过去,才走了几步,胃里一阵恶心。

“怎么了?”齐靳舟见她一直蹙眉,还捂着心口。

裴宁赶紧又喝了口水,“没什么,有点晕船。”

“晕船?你又不是第一回坐,上次不是好好的?”齐靳舟问:“昨晚又没睡?”

裴宁声音很低,“嗯。”

齐靳舟盯着她看了几秒,叹口气,“回房间休息会儿,船停下来就好了。”

裴宁靠在躺椅里,一点都不想动。

齐靳舟去拿了一些零食还拿了一杯冰淇淋给她,“还有可能是饿的。”她中午几乎没怎么吃,这几天她每次都是吃点水果。

不知道是因为船停下来了,还是因为吃了点东西,裴宁感觉舒服不少,不再犯恶心。

齐靳舟给她一根鱼竿,“比赛?”

裴宁:“我肯定输。”虽然这么说,不过她还是集中精力跟齐靳舟比谁钓的多。

一开始她是全神贯注,后来就盯着幽蓝的海水发怔。

一阵海风吹过,长发扬起,有几缕直接贴在了脸上。

“又在想老人与海?”齐靳舟望着她。

裴宁回神,笑笑,“在想海燕。”

“…”齐靳舟问她:“现在舒服点没?”

“还不错。”裴宁忽然示意他:“鱼上钩了。”他那边鱼竿下垂鱼线绷直。

她说:“看样子还是条不小的鱼。”

“不算大。”

“放生吧。”

“嗯。”

今天裴宁运气不佳,一条鱼都没钓到。

齐靳舟的朋友钓到不少,有很多漂亮的小鱼,他们拿桶装了半桶水,放了两条在里面,让她带回酒店去。

裴宁好不容易挤出一丝笑,“我也不是小孩,放生吧。”

“今晚让它们陪陪你,明早你拿到海边放生。”

“谢谢。”

轮船返航,太阳已经在海平线上,海面波光粼粼。

今天没风,大海温和静谧,一望无际的蓝。

裴宁又拿了盒冰淇淋吃起来,她感慨句:“大海很神奇。”

齐靳舟接过话:“心情好了?”

裴宁咽下冰淇淋,她不知道是不是好点,心里的疼暂时像打了麻药。

齐靳舟:“那明天继续出海。”

“行啊。”

回到岸上,裴宁胃里又一阵恶心,她缓了缓才往前走。

齐靳舟问她,晚上要不要跟他们一块出去玩。

裴宁摇头,哪都不想去,很累。

主要是胃里不舒服,也没胃口。

齐靳舟没勉强她,一直把她送到酒店门口,将小桶给她,“你想吃什么自己叫餐,要是想出来玩打我电话,我来接你。”

裴宁跟他挥挥手,拎着小桶走进酒店。

夜幕降临,海港热闹起来,海边又是另一种美。

“宁宁。”

裴宁脚步定住,她以为自己出现幻听。

“宁宁。”声音近了。

裴宁倏地转头,叶西城就在眼前。

他一贯的着装,黑西裤白衬衫,佩戴着她给他买的袖扣,他没说话,定定的看着她。

风尘仆仆,倦色难掩。

叶西城看着眼前的女人,她今天穿了吊带长裙,外面罩了一件白色衬衫,长发被吹的有丝乱,脸色憔悴,略显苍白。

他到了这边沿着海滩一路找她,找了两个小时也没找到,齐靳舟手机信号不好,一直打不通,他就在附近转悠。

在下面沙滩上他看到了她的身影,说不出的落寞清冷。

快两个月不见,之前亲密无间的感情像被人蒙上了一层纱,有了距离感。

裴宁调整好呼吸,对他淡淡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没问他怎么找到这里来了,也没跟他解释什么。

叶西城声音莫名沙哑,“今天出海了?”

裴宁点点头,还把那两条小鱼给他看看。

这里是酒店大堂,人来人往,裴宁跟他移步到休息区那边。

叶西城什么都不敢提,关于爷爷奶奶,他更是一个字都不敢提及,怕她崩溃,他问:“晚上想吃什么?”

裴宁比刚才平静不少,她摇摇头,累了,胃里还难受。

最近她语言系统总是慢半拍,过了半刻才说道:“到我房间坐会儿吧,喝杯咖啡。”说完转身去了电梯那边。

言语间的客套,让叶西城觉得,他们真的已经分手。

好像许久不见的普通朋友,要礼貌招待。

到了房间,叶西城将门关上就要去抱她,裴宁向后退了几步,“坐吧,我给你泡咖啡。”她去酒柜拿杯子。

叶西城愣在原地,怀里是空的,心里也是空的。

裴宁给叶西城泡了一杯咖啡,像招待客人一样把咖啡杯放在他面前。

她坐下来,拿个靠枕放在身前,另一只手压着胃。

刚才闻到咖啡味,胃里又一阵翻滚着难受。

叶西城慢慢搅着咖啡,一直盯着咖啡杯看。

他心里的闷疼无尽蔓延,他以为她见到他,会哭会闹,会跟他置气,甚至会歇斯底里的去发泄那种疼痛。

可并没有。

她整个人都很安静,安静到几近冷漠,眼神里是哀莫大于心死的空洞,什么都不在她眼里了,包括他。

裴宁也盯着咖啡杯看,他们分开快要两个月了,这一个多月里她都能猜到他在忙什么,忙着跟熙和实业的市场争夺,忙着跟项易霖竞争港口业务,忙着处理EFG收购案的后续事宜,还忙着华宁集团其他事情。

他从来都没有哪一天是独属于她一个人的,从来没有。

有时她也想任性,也想撒娇,也想什么都不管了,就让他好好陪着她。

可任性过后呢?

那一烂摊子事还要他去处理,说不定因为她的任性要付出更多时间,甚至还要面临董事会其他董事的苛责。

这段时间,他肯定也找了人继续查邵之昀跟姚熙到底有没有异常往来,从他沉默的表情也能看出,什么都没查出来。

时隔一个多月,他大费周章找到澳洲来看她,肯定是有原因。

现在就算脑子迟缓,她也想到了因为什么。

裴宁抬头,“你…知道我爷爷奶奶都走了?”

叶西城跟她对视,喉间轻滚,什么都说不出。

裴宁心里跟着疼起来,她没法提及爷爷奶奶,提了后心里绞着疼,她暗暗吁口气:“谢谢你来看我。”顿了片刻,她喃喃自语:“你怕我没了家人后,会想不开是吗?不会的。”

叶西城:“你有家人。”

裴宁情绪是倔强的:“没有了。我的家人是我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你和叶伯伯还有叶伯母,是我的恩人,你们的恩情我可能没法还了。”

这话尖锐,伤人。

叶西城就当没听到,跟她说:“明天跟我去伦敦。”

裴宁用力攥着抱枕,然后摇摇头。

她用抱枕挡着,轻轻揉着胃,不敢看他,也看不见小桶里的鱼了,眼前模模糊糊。

叶西城起身半蹲在她跟前,拿过她的左手想要把戒指戴上去,可她却在那一刻将手指蜷缩了,不说话,也不看他。

叶西城哄着她,“把戒指戴上。”

裴宁用沉默拒绝着他,叶西城把她圈在怀里,“我知道你怨我,先把戒指戴上,再慢慢找我算账好不好?”

裴宁终于开口说话:“我没跟你置气,我也没怨你,我怨我自己,要是半年前我没回国该多好。”

叶西城的表情一僵,他也没气,任由她去发泄,能发泄出来就好。

裴宁的眼泪滑下来,“我以前最怨恨的人是庄涵,从来没有哪个人能让我如此厌恶,包括项易霖的妈妈,我都没那么怨恨。可现在我最怨最恨的是我自己。我从来没后悔过一件事,可回国我后悔了。”

她没忍住,抽噎着哭出来。

叶西城抱着她,心里被她那些无情的话扎着。

她后悔回国,那也就是后悔跟他复合。

他捧着她的脸,用拇指给她擦去眼泪,声音温和的哄着她:“不要什么都憋在心里边,说出来就好了。”

爷爷奶奶走了快一个月,她也被自己折磨了一个月,裴宁把那些几乎要将她窒息崩溃的话都说了出来。

“我以为爷爷奶奶都走的无憾,是毫无牵挂的离开,他们刚走那几天我虽然难受,可也挺知足的,因为他们最担心我没有归宿,会被人欺负,可我有你有叶伯伯叶伯母,他们就放心了。”

然而事实却不是。

送走爷爷奶奶后,她把爷爷奶奶房间里的东西都整理一番。

爷爷书房的柜子上都是报纸杂志,她也没舍得扔,想把它们都收起来留个纪念,她一份份按照日期排好,有张报纸被单独拿了出来,是财经板块,她想看看是哪一期的再塞回原来的报纸里。

结果就看到跟华宁集团有关的新闻,标题很显眼。

再一看内容,她头皮发麻。

华宁投资高管几乎全军覆没,新任高管裴宁也被公司开除,跟华宁总裁分手。

她想起来,她离职那段时间,财经新闻有些跟她有关的不实报道,她明明是自己辞职,却被歪曲成被公司开除。

当初华宁官方也亲自澄清,是她个人原因主动离职。

后来公司公关部找人将相关报道都撤了,之后也就风平浪静。

可报纸上印刷的新闻没法收回,不过谁也没放在心里。

她从来不看老家这边的地方报纸,没想到财经板块也占了不小的篇幅,还都是当天的财经热点新闻。

爷爷每天都会看报纸打发无聊的时间,这一张被单独从那份报纸里拿出来,他应该是看了一遍不止。

叶西城听她说到这里,就像有人勒住他的脖子,他没法喘息,那种疼,蚀骨。

他用力抓着她的手臂,“怎么不跟我说?”

裴宁泪眼朦胧:“说什么?”

她开始以为是叶芮或是姚熙故意这么恶心她的,后来查实不是,就是报社那边日常排版热点新闻。都是无心之举,哪知道爷爷连财经新闻都看,他平时对这些财经消息不感兴趣的,可能是因为有华宁集团,他才多看了眼。

爷爷早就知道她被‘开除’不上班了,她却每天都按时上下班,不时吃饭时她还会聊聊公司的事情。

爷爷从来不说破,始终配合她演着。

护工叔叔说,奶奶肯定不知道,因为报纸每天都是他拿给爷爷看,后来是爷爷让他把这张专门拿下来放一边,省的奶奶看见。

那些日子里,爷爷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

既要瞒着奶奶,明知道她受了委屈,却又无能为力。

被华宁开除,也就意味着她跟叶家的关系彻底断了,可爷爷还是若无其事的叮嘱她以后要跟西城过好小家的日子。

奶奶安心的走了,爷爷却带着遗憾离开。

她谁都不怨,只怨她自己。

她一遍遍问自己,要是当初不回来,是不是就不会这样?

至少爷爷还抱有希望,他们始终以为她跟项易霖在一起,马上快结婚了,也知道叶家对她一直那么好。

他放心,什么都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