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木匠在这会儿,也展现出了那晚查找厌媒时的厉害身手,直接从地上弹了起来,随手往床上一抓,将草席往对方脸上猛然一甩,随后没有再尝试去挟持吴半仙,而是朝着空窗户跳出。

他这边刚刚跳到了院子里,突然间眼前一花,原本在屋子里的那凶汉子,居然又出现在了外面,又是一脚踹过来。

那人的身手了得,一脚踹来,又狠又准,刚才那一脚都踹得小木匠腹中痉挛,疼痛难挡,此刻倘若是再中一下,估计他就要疼晕过去,所以也是赶忙闪躲。

小木匠自小与人学过刀法,就算是不与人争斗,但身体的协调性还是很厉害的,对方来势汹汹的一脚竟然避开了去。

然而那人一脚未遂,又来一脚,紧接着三四脚,七脚八脚,双脚轮流,居然踢出了虚影来,持续不断,连绵不绝,每每过来,却有破空之声,凶狠无比,小木匠虽然身手不错,但并没有与人有过这般高强度的拼斗,一番厮杀下来,身上中了好几脚,终于难以支撑,翻倒在地。

那凶人显得十分暴戾,瞧见小木匠摔倒在地,快步走上前去,一脚踩在了小木匠的脑袋上,重重一碾,小木匠受不过,直接就昏死了过去。

随后那人抬起脚来,眼看着就要一跺脚,将人脑壳踩碎,屋里的吴半仙瞧见,赶忙喊道:“等等。”

他叫得焦急,声音都有些变调,就怕对方一个不留神,来个血溅三尺。

那年轻汉子听到,眉头一皱,终究还是没有踩下去,而是扭过头来,看着吴半仙,瓮声瓮气地说道:“虽然我师父让我他不在的时候都听你的,但他另外还有交代,这小子倘若是隐藏心机,知晓太多,肯定是不能留的……”

吴半仙苦笑着说道:“我不是拦着你别杀他,而是让你别在我这里杀人——这镇子上能人多,你这光天化日之下,在我这儿杀人,回头别人路过,一望气,说不定就能瞧出来。”

年轻汉子不屑地说道:“说白了你就是不想担事儿呗。”

吴半仙有些郁闷地说道:“我是这儿的坐地户,跟你们这种纵横江湖的豪侠不一样,而且你师父这事儿,我也只是帮忙,并不想牵涉太多啊。”

年轻汉子说:“说得你好像小白羊一样。”

吴半仙拿他没有办法,只有赔笑:“相互理解吧。”

那凶汉子瞧见他如此赔笑,也不再犯浑,说道:“你去找驾马车来,还有草席,我将他裹了藏好,拖到山林野地里去,挖坑埋了,保准不给你沾染一点因果,成不?”

吴半仙笑了,说我看成,黑牛,黑牛,去套车……

几人一番张罗,找了马车套上,将地上的小木匠用草席一裹,上面堆些木材稻草,整理妥当,吴半仙和哑巴将人送出门,那凶汉子就大大咧咧地赶着马车,往镇子外面走去。

这三道坎镇街道不长,凶汉子赶着马车出镇时,正好碰到两个穿着新式装扮的后生进来。

其中一个圆头圆脸、长相有些滑稽的小年轻与凶汉子交错而过,两人的目光在空中对视了一下。

圆脸小年轻停下了脚步,皱眉,低声说了一声:“咦?”

另外一个年轻人则说道:“老八,怎么了?”

那圆脸小年轻盯着凶汉子的背影渐行渐远,微微皱眉,却并没有说什么,笑了笑,说道:“没什么,对了,知义,你家在哪儿?”

那个叫做知义的年轻人说道:“就在前面,镇子上最大的院子,就是我家。啊,我妹妹来了……”

他的话音刚落,远处的石板街上,有一个穿着蓝褂子的少女挥舞着双手,大声喊道:“二哥,二哥,你终于回来了!”

第十二章 临死来个问路的

凶脸汉子瞥了那圆脸后生一眼,没有理他,赶着马车出镇子,往着山林走去。

他赶着车,哼起了小调来:“雷公炉内去打铁,打成快箭四五根。盘古把箭拿在手,分别插中海水门。一箭射出消海水,二箭射出见山村……”

唱完了“盘古射箭”,他咳了咳嗓子,又用熟悉的语言,唱起了迁徙曲:“古时妖庭住在广阔边的水乡,古时妖众住在水乡边的地方,打从人间出现了魔鬼,妖众不得安居,受难的妖庭要从水乡迁走,受难的妖众要从水乡迁去;我们在黑夜里潜行,我们是黑暗的大王……”

这歌曲旋律简单,类似朗诵调,二声部旋律交替时衬腔起了主要作用,反复吟唱,话语里充满了说不出来的悲切和难过,仿佛在声声啼血。

熊脸汉子的情绪越唱越伤悲,不知不觉,却是流下了眼泪来。

他原本满身的凛然杀气,也消散了去,就如同一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

唱着歌,走过乡野小道,然后又上了山,下了坡,马车难以前行,凶脸汉子虎逼跳下了马车,将车上的柴火扒拉开,抱起了里面的那一卷草席,扛在肩头上,就跟扛着一根轻飘飘的打狗棍一样,开始朝着荆棘更深处走去。

他往老林子里走了一袋烟的功夫,终于来到了一处洼地。

这儿林深茂密,高大的树木林荫,将洼地处遮得阴森森的,一看就知道是个隐晦交聚的好地方。

他将捆着草席的绳索解开,小木匠立刻就从里面滚了出来。

一路颠簸,小木匠已经醒了过来,不过嘴里堵着一堆破布,叫不出声,而且先前被虎逼这汉子擂得快散了架,自然也没有什么反抗的力量。

虎逼是个猛人,瞧见小木匠醒了,也不在乎,反而伸手去将他嘴里的破布扯开,然后指着周围说道:“你瞧一眼,这儿的风水怎么样?要是行,自己选个地挖坑,回头我帮着给你埋了。”

他除了扛着小木匠,还带了根铁锹。

小木匠摇晃了一下脑壳,挥不去揪心的疼痛,他站起来,感觉世界都仿佛在旋转,很显然,刚才打斗时受到的伤害,在这会儿都还没有消减干净。

这个叫做虎逼的家伙,果然厉害,难怪他那师叔放心离开,留他在这儿看着。

小木匠已经感觉到了死亡的来临,深吸了一口气,能够闻到老林子里积腐落叶的气息,恐惧就像恶魔的爪子,攥住了他的心脏。

如果他有足够的反抗力量,绝对会奋起反击。

但他所有的雄心壮志,都给虎逼先前在草堂里面的那十几脚给踹得没有了踪影。

他沉下心来,立刻求饶:“虎哥,虎哥,给条活路。”

那虎逼笑了,说道:“哎哟,你这人倒是蛮有意思的嘛,活路?可以啊,但是你要跟我讲实话。”

小木匠点头,说好,你说嘛。

虎逼说我师父要找鲁班全书,上下两册,再加上前传后教的中篇,以及那个叫做啥“万法归宗”的,这些当时我那师公荷叶张可是传给你师父了的,你若是能够拿得出来,又或者能够背下来,我就不杀你,等我师父回头验证了,我还帮你求情,把你给放了。

小木匠听了,一脸苦笑,说道:“讲老实话,我要是有,就真的拿出来了,可问题是我这命格太薄了,根本学不了那个,真要学了,我估计活不过十八岁成年。”

虎逼一瞪眼,说那你跟我讲这么多?

他将那铁锹扔在了小木匠的脚边,催促道:“你到底选不选地方?不选的话,就随便挖——乖一点,我给你个痛快,不然临死前还要备受折磨,你估计会后悔的。”

小木匠苦苦哀求,那凶脸汉子都不为所动,而是从腰间摸出了一把明晃晃的苗刀来。

这苗刀铁木作鞘,刀把麻绳包裹,抽鞘出刀,刀口雪亮,往里走,却有些发黑,不过那并非是铁锈,而是一种说不出的油腻感。

认真一打量,小木匠感觉这黑色的部分,很有可能是血渍累积。

这刀下得有多少亡魂,才能够弄出这样的血垢来啊?

小木匠浑身发凉,在“立刻死”和“过会儿死”的两个选择中,选定了后者。

他开始拾起了铁锹来,找了个地方挖坑。

他挖得不算快,跟先前在刘家新宅工地里翻找厌媒时的干练劲儿完全没得比,因为他知道,每快一下,自己距离死亡也就更近一点。

给自己挖坑,这是一件多么让人崩溃的事情。

小木匠也不例外,而在挖坑的过程中,他的思绪万千,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短暂的一生来。

他遇见他师父的时候差不多有五岁了,五岁之前的记忆,对他而言,其实是很模糊的,他大概是三四岁的时候没了爹娘,被人赶出了门,随后有了大半年流浪的日子。

那段时间的记忆是模糊的,小木匠每每回想起来,都感觉自己仿佛一条野狗,到处乞讨。

他吃着残羹冷炙和野果,有时候甚至还会跟野狗抢吃的,脑子里除了饥饿就是饥饿。

以及寒冷……

现在回想起来,他能够活下来,并且碰到他师父,简直就是一场奇迹,他都不知道自己那个时候是怎么活下来的。

后来一身脓疮、奄奄一息的他遇到了鲁大,也就是他的师父,跟着学手艺,学本事,越是懂事,越知晓自己能够活下来,是多么的幸运——倘若他继续流浪下去,无外乎几个结果:要么饿死、冻死、病死,跟那时节无数的饿殍一般,要么被花子帮的人看中,搞残疾了,弄到大些的城里头去乞讨……

反正是没有什么活路。

至于被人家户收养,这简直就是一种奢望——那个时候一身脓疮、满是恶臭的甘十三,别说普通人家,就是人贩子,都是瞧不上的。

鲁大在小乞丐甘十三即将暴毙路边的时候,将他收留,帮着他治病,又传他一身本事。

倘若不是因为鲁班教一直背负的“诅咒”,而且甘十三的命格又太薄,说不定他就改了姓,叫做鲁十三了。

这是天大的恩情。

往事一幕一幕在眼前划过,即便是被连累到了今天这地步,回想起师父来,小木匠的心中都是充满感激,而没有任何的埋怨。

只可惜,这万恶的世道,让人活不下去啊。

他就要死了。

想起这事儿,那挖坑的铁锹都有些挥不动,而旁边的凶脸汉子虎逼也并不催促,他似乎很乐意瞧见别人在临死之时的表现,对于小木匠表现出来的恐惧、害怕、不舍和难过,他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享受,脸上甚至会露出残忍的微笑来。

不过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他的时间也很宝贵,瞧见小木匠的动作越来越慢,他却是收了刀, 摸出了一个竹筒子来,递到了小木匠面前。

小木匠有些愣,说这是什么?

虎逼舒展了一下自己脸上的横肉,尽量让自己显得慈眉善目一些,然后咧嘴说道:“是酒,你喝一口,上路的时候不会太冷。”

小木匠接过来,犹豫了一下,硬着头皮拧开竹筒盖子,往嘴里灌了一口。

冰冷的液体入喉,顿时就如同火焰一般,从喉咙直接流到了胃里去,一股灼热的热意升腾而起,小木匠给呛到了,咳嗽了两声,满脸就变得通红起来。

他说:“好烈。”

虎逼问他:“上好的苞谷酒咧,当然烈啦——再喝两口?”

小木匠摇头,说不用了,不用了,烧得慌。

虎逼将竹筒接了过来,放到了一边,然后对他说道:“你去旁边歇歇吧,我来挖。”

他如同老朋友一般地接过了铁锹,让小木匠站在一旁,随后他开始挥舞起了铁锹,一边铲土,一边说道:“你在旁边乖乖待着,别让我难做,咱们不管怎么说,都算是同门,安安稳稳地去,总好过闹得一地狼藉,你说是不?”

这虎逼给小木匠的印象,就是个杀人越货、煞气凛然的狠角色,属于那种一言不合就开干的那种凶人,没曾想这会儿倒是客客气气,让人有些琢磨不透。

不过小木匠并不会异想天开地觉得,面前这汉子会放过他的性命。

他只是不想太麻烦,搞得自己难收拾而已。

经过先前与虎逼的拼斗,小木匠完全没有逃脱的想法,因为逃也是没有用的,只有麻木地看着那家伙一下一下的挥土,不多时,一个能够埋下人的土坑就弄好了。

虎逼用铁锹将坑底拍了个结实,随后跳了上来,对着小木匠说道:“你,躺到草席上面去。”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脸色冰冷,仿佛没有情感的铁块。

小木匠知道最后的时刻来临了。

他有些木然地走到了草席边儿上,看着这一卷草席,闭上了眼睛,身子开始忍不住地颤抖。

渐渐的,他的拳头最终还是握紧了起来。

虎逼瞧见了,皱起了眉头,说道:“你,到底还是不给面子啊……”

他将手往腰后的苗刀摸去,而这个时候,不远处传来脚步声,紧接着,一个身穿蓝色短褂、头包帕子的瘦高汉子走了过来。

那人先说了一句苗话,瞧见两人听不懂,于是用西南官话说道:“两位,打扰一下,乾城县怎么走?”

第十三章 所谓无巧不成书

虎逼打量了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这是一位个子很高的青年男子,年纪约莫二十三四岁,长相俊朗,朗目疏眉,细形长耳,双臂略长,脚下穿着草鞋,头上包裹粗布,虽作苗人打扮,但论个头和模样,却有点儿类似北方人。

真是个大个子!

那人显然经过长途跋涉,脸色略微疲倦,裤脚下也多有泥迹草渍,但气色却十分不错,整体看上去很是硬朗,英姿蓬勃,双目有神,看起来是个穿山走林的苗家郎,端的是一表好人才。

虎逼着急处理小木匠,不想搭理,指着乾城县的方向说道:“往前走,出了林子,再走小半天就到了。”

这苗家郎十分客气,拱手道谢:“多谢指点。”

说罢,他转身离开,然而没有走几步,却又折身回来,朝着浑身都在颤抖、脸上冒着冷汗的小木匠问道:“小兄弟,冒昧问一句,你身体是不是有问题?怎么这么阴凉发冷的地方,你还一直在冒汗呢——你别多想啊,我是个行脚学医的,会点看病的手段。”

小木匠看向那人,瞧见他双目清明,脸上带着让人亲近的笑容,差点儿就要呼救了。

然而很快,他还是强行按捺住了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摇头说道:“没事。”

自己要死了,这是没法子改变的事情,此刻小木匠就算是求救,也只能害了面前这个苗家郎,还不如隐下,免得害人性命。

然而苗家郎却并不理解小木匠的苦心,又问了一句:“真莫事?”

小木匠瞧见虎逼已然将放在后腰苗刀上的手都握紧了,准备随时抽刀劈人,心中不由得长叹,然后瞪了那苗家郎一眼,说道:“说没事就没事,问了路就赶紧走啊,别在这里多管闲事。”

他一番痛骂,让对方没了再继续盘问下去的心思,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当苗家郎的背影消失在了视线里,虎逼看着小木匠,然后说道:“你人倒是还不错,还知道不能祸及他人。”

小木匠从地上捡起了一根弯曲的树枝来,对着虎逼,然后说道:“他看上去是个好人,我不想牵连到他,但是我不想认命。我努力地活了这么多年,不想一点儿出息都没有,就死在这个连名字都没有的深山老林里,变成一堆烂肉。”

虎逼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握住那树枝的手,然后笑了起来。

他说是人,就会变成一摊烂肉,没得哪个能够长生不老。

小木匠说雁过留声,人过留名,我不想一辈子过去了,死了都没有一个伤心的人。

虎逼指着他的手,说练过?

小木匠点头,说对。

虎逼从腰间拔出了那把苗刀来,对着小木匠比了比,然后说道:“你瞧瞧你站着的这架子,就跟一娘们儿一样,还跟我说练过。其实吧,不管是用啥,这些刀剑什么的,从出现在这世间开始,就是用来杀人的,在这个世道,你要是没有横下心思来杀人的勇气,就算是活到八十岁,也是一滩扶不起来的烂泥。”

小木匠紧张地握着那根树枝,仿佛这样能够给他带来一些安全感。

然后他说道:“总有人会不同。”

虎逼认真地打量着面前这个“小师弟”,看着他那倔强而认真的眼神,突然间感觉到一阵意兴阑珊,竟然没有了与其争辩的想法——他毕竟是动手多过于动嘴的人物,刚才的闲聊只不过是兴之所至,现在没有了情绪,也不再多说,抬起刀来,朝着前面猛然一劈。

他觉得自己的这一刀,应该能够将对方的头颅给快速砍下,不会有太多痛苦。

然而本来必中的一刀,却给那小子躲了过去。

虎逼有些意外,往前一扑,没想到小木匠居然又跳开了,紧接着往下方的林子里跑。

他想逃。

不过,他又如何能够逃得掉呢?

虎逼的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几个箭步,就冲到了小木匠的身前,心想着“给你痛快你不要,那就痛苦地死去吧”,又给了对方一刀。

这一刀挥出,宛如疾电,破空声都有些滞后。

然而就是这么一刀,却被硬生生地挡住了。

当然,挡住这一刀的,并非是小木匠,而是刚才问路,然后离开的高个儿苗家郎。

只见那青年手上也是抓着一根树枝,而且看上去比小木匠手中的更细,但就是这么一根树枝,却将虎逼快如疾电、仿佛能够斩破一切的苗刀给挡住了,而当事人则显得很轻松,甚至都不去看虎逼,而是对着旁边满身狼狈的小木匠说道:“我就说你这儿有事吧?”

小木匠刚才躲避的时候,连滚带爬,此刻有人阻挡,他已经跑开了十米之外,瞧见那苗家郎半道杀出来,慌忙喊道:“你小心,那个家伙可杀过人。”

面对着小木匠的提醒,那个俊朗的苗家郎,却只是哈哈一笑。

啊……

大概是感觉自己受了歧视,虎逼收刀挥砍,却是没有再去理会不远处的小木匠,而是一心一意地想要将那个包裹头巾的男人斩于刀下。

毕竟虎逼说到底,还是一个比较朴素的人,一直秉承着一个朴素的真理。

那便是,“莫装逼,装逼被雷劈”。

他要砍死对方。

虎逼上前,一通乱砍,结果对方完全没有害怕的意思,手持着一根不长不短的树枝,过来抵挡。

按理讲,虎逼这一把是尝过鲜血的快刀,对付那根随手拈来的树枝,只要碰到,绝对是一刀斩断的水平,然而事情终究还是出乎于虎逼的意料之外,对方既然敢站出来,肯定是有些手段的,那根树枝就好像是在铁水里面滚过一圈似的,不但坚硬,而且很有韧劲,一刀斩上去,却有反弹回来的力量,反而震得他的右手发麻。

几个回合的交手下来,虎逼终于意识到,自己惹上了硬茬子。

很明显,这个家伙,跟自己师父张启明是一样的人。

这个已经超出了练家子的层次,他师父用一种适用于和尚、道士的称呼,来对这种人命名。

修行者。

对于这种人,全凭天赋的虎逼知道占不到什么便宜之后,也很是果断,凭着野兽一般的本能,直接一扭身子,紧接着居然快步逃离了去。

他跑起来,就好像是一头野豹子,让苗家郎有些意料不到,都来不及作什么阻拦。

瞧见凶悍无比的虎逼给这人逼走,死里逃生的小木匠很是感激,走上前来,拱手说道:“在下甘十三,多谢恩公救命之恩,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他跟鲁大跑过江湖,自然知道场面话应该怎么讲。

那苗家郎有些意外地看着小木匠,随后笑了,温言说道:“客气了,你为人不错,要不然我也不会特地跑回来救你。”

很显然,他是知晓刚才小木匠叫他离开,只是不想牵连到他。

也正因为如此,使得他会想回来救人。

小木匠问道:“敢问恩公贵姓?”

那苗家郎说道:“你别恩公、恩公地叫,怪难听的——我姓洛,洛富贵,家中排名老大,你叫我洛老大就成了。”

他是个爽快人,小木匠知晓倘若黏黏糊糊,别人或许就懒得理会他了,于是点头说道:“好,那我便叫你洛大哥吧。”

苗家郎洛富贵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说道:“也成。”

说罢,他问道:“这人为什么要杀你呢?你们……”

他话音还未说完,突然间坡上突然传来脚步声,紧接着有人从上方猛然扑下,并且伴随着厉喝声,洛富贵听罢,以为是那凶脸汉子去找来了援兵,这会儿又杀了回来。

不过他自觉一身本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所以即便敌人回返,他也并不慌张,将手中树枝一抖,迎了上去。

反而是小木匠心有余悸,往后挪了几步。

这时一道黑影杀来,手中一把锋利的刺刀,冲着洛富贵的心窝就是一扎,又准又狠,洛富贵依旧用那树枝应敌,想要将对方弹开,结果一交手,顿时感觉到一股劲气传递而来,居然还是螺旋涌动的,微微一接触,就感觉到浑身发麻,站立不住。

来人是个厉害角色!

洛富贵感觉到了厉害,收起了轻视之心,与那人拼斗起来,两人在林间腾挪,你来我往,战况格外激烈。

而就在此时,站在旁边的小木匠,却瞧见突然杀出来的“援军”十分眼熟。

这是一个新式打扮的年轻人,圆头圆脸,天生带着几分笑意,给人的感觉很是亲切,仿佛十足的乐天派。

他愣了一会儿,试探性地喊道:“老八,屈老八?”

第十四章 三雄一见便如故

那圆脸年轻人往后跳开,挡在了小木匠的跟前,头也不回地说道:“是我,你别担心,这小子虽然厉害,但难不住我,我一定能够救你出来的。”

听到这话儿,洛富贵愣了一下,往后退了两步,收起攻势,而小木匠则又惊又喜,说啥啊,绑我的人早跑了,这是救我性命的恩人。

啊?

圆脸年轻人听到,原本绷得紧紧的身体放松了一些,看向那苗家打扮的年轻人。

他打量几眼,手忙脚乱地收起了手中的刺刀来,拱手相拜:“哎哟哟,我的哥,屈孟虎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冒犯了,冒犯了。”

圆脸年轻人屈孟虎打架出奇地狠,但回头认错的态度,却让人如沐春风,洛富贵刚才莫名其妙打了一架,本来都有点儿火气了,这人一个劲儿的道歉下来,顿时就消磨干净。

他看得出来,这个屈孟虎,和面前这个甘十三,两人应该是认识,并且看上去关系挺不错。

屈孟虎这边跟洛富贵道完了歉,小木匠赶忙上前问道:“咦,老八你咋来了呢?”

屈孟虎嘿嘿笑,说我咋不能来?

小木匠说:“不,你不是在广府吗?怎么突然就跑到这儿来呢?你难不成是刘伯温诸葛亮,掐指一算,算出我有难了,所以就过来了?”

屈孟虎笑得肚子疼,等笑完了,这才告诉了小木匠原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