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当他手中的长刀挥舞起来的时候,鲜血和死者断裂的骨头,却深刻诠释了一件事情。

这个看上去就是个热血后生的年轻人,强得可怕。

说起来,小木匠的刀法到底还是有些匠气,只是融入了“镇压黔灵刀法”的刀势与刀意,再结合“探云手”里近身擒拿的诸般想法,临时杂糅出来的手段。

它在一流甚至二流高手的眼中,都算不得什么厉害的法子,但对上这几人,却如同秋风卷残云,绣春刀挥舞,鲜血飞溅。

电光火石之间,小木匠解决了三人,刚刚换上的衣服又被喷溅了满身的鲜血。

不过此时此刻,他整个人已经进入了状态,直接冲到了前边的战圈中去,挥舞着寒雪刀劈砍着,凶狠异常。

刀,毕竟是百兵之将。

它讲究的,就是两个字,勇猛。

小木匠长刀所指,对方却是有些支撑不住,节节败退,不过偶有一两个高手抽了空来对上他,却也被他那凌乱的刀法给带偏了去,三两下,居然还受了伤。

混乱的局面有了小木匠来搅局,顿时就变了许多。

那络腮胡几次被小木匠打扰,终于感觉到了威胁,往后一跳,指着他说道:“哪里来的野狗,敢在这儿多管闲事?有种你报上名来……”

小木匠听到,傲然说道:“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老子叫做……屈、虎逼!”

第八章 托孤

小木匠本来打算狂傲一回,把自己的名字给报上去,结果话到了嘴边,却最终还是没有说出真实姓名来,一溜嘴,报了个不伦不类的名号来。

因为他想起了渝城袍哥会,和遂州的潘家寨,那些都是潜在的炸药桶,自己倘若大张旗鼓,很容易被人给堵住的。

而听到这名号,趴在房梁瓦顶的虎皮肥猫,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差点儿滚下来。

它要是能说话,定然只有一句。

我尼玛。

而听到这家伙的名号,那络腮胡也是一脸懵逼,他认真打量了这个愣头青一眼,恨声骂道:“果真是个虎逼,生瓜蛋子,你有本事在这儿别跑,看我弄死你不?”

小木匠抓着刀往前,指着那家伙的鼻子喊道:“老子有说要跑了么?来来来,我们两个来耍一耍……”

他大步向前,气势汹汹,那帮人却往后退了几步,络腮胡恨恨地骂道:“草泥马,是个疯子。”

络腮胡带着身边众人退出了店铺,紧接着翻身上马,转身就走。

他走了十几步,这才回头喊道:“安老七、王婆娘,别以为找了个生瓜蛋子就得意了,老子这个只是打前站,找到了人,你可就别想逃出媚娘老板的手掌心啦,哈、哈、哈……”

那家伙大笑着,带着人扬长而去,小木匠杀得兴起,追出门来,指着那家伙喊道:“你麻痹,有本事回来。”

络腮胡没有回,马不停蹄,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长街尽头。

夜风一吹,小木匠浑身的热血也消散了一些,往店子里走,瞧见原本热闹的大厅一片狼藉,那些客人早就跑了七七八八,连店里的伙计都不见了,就剩下老板、老板娘,以及抱着那拉二胡的老头尸体痛哭的变脸小孩。

还有一脸担忧的顾白果,和猫。

回来的小木匠身上的杀气散了一些,顾白果赶忙上前喊道:“姐夫,你……”

她要凑上前来,小木匠赶忙往后退了一步,然后拦住了她,说道:“别过来,我身上都是血。”

他不但手上有血,刀上也是。

那寒雪刀染了鲜血之后,越发的妖艳夺目,让人忍不住地去盯着那刀尖寒光。

顾白果停住了脚步,而小木匠则收了刀,看向了旅店老板和老板娘,说道:“两位,我不知道你们和那帮人到底有什么个人恩怨,不过我不得不提醒你们一句,那大胡子说的话应该不像是假的,对方势大,不如先躲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他说完,朝着顾白果招呼:“去收拾一下,我们赶紧离开这儿。”

顾白果点头,往后院跑去,而小木匠也准备离开,却瞧见那老板安老七开口说道:“这位小兄弟,且等一下。”

小木匠回头,问:“咋个?”

安老七苦笑着说道:“我媳妇被他们捅了一刀,伤了脏器,跑是跑不了了;她走不了,我也肯定不能苟且独活——我夫妇二人逃了十年,也过了七八年安生日子,现如今被仇家找上门,我们也认了。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那七岁大的孩儿,小兄弟,我能求你一件事情吗?”

小木匠断然拒绝:“对不起,我与你素不相识,临终托孤这话儿,似乎不应该对我来讲。”

他自己就是一身的麻烦,哪里还敢胡乱答应别人的请求。

甘墨本来就不是什么古道热肠的老好人。

安老七没开口,旁边的老板娘却焦急慌张地说道:“小、小兄弟,你先别急着拒绝——我们不是让你帮忙养我儿,是麻烦你把他送到锦官城去,我在那儿有一个姐姐,你帮我把这孩儿送到他大姨那里去,你放心,我们不会让你白忙活的……”

安老七也连忙点头说道:“对,对,我夫妻两人这些年来,也有些积蓄,一半当做给你的报酬,另外一半,麻烦你交给我儿的大姨,让她代为抚养。”

两人说完,眼巴巴地看着小木匠,哀求道:“成么?”

小木匠下意识地想要拒绝,然而顾白果正好收拾完东西回来,听到这话儿,也满眼期待地看着他,说:“姐夫,姐夫……”

小木匠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家伙,最受不了这个,原本就不怎么坚决的意志一下子就软了。

他叹了口气,说道:“好吧。”

顾白果十分开心,大声喊道:“姐夫你好棒。”

瞧见小木匠答应了,那安老七松了一口气,拍了拍旁边老婆的肩膀一下,然后往楼上走去,而顾白果也发现了那老板娘胸腹中的伤,瞧见那血不断渗出来,赶忙上前说道:“你受伤了?”

她是专业医家,最瞧不得这个,上前帮忙,而小木匠则走到了那个哭成泪人的变脸少年跟前来,半蹲下来,低声说道:“你也跟我们走吧?”

小木匠不知道那帮人会不会迁怒这少年,但知道如果络腮胡再带人过来,而少年又留在这儿,恐怕也很危险。

少年看了一眼怀里的无头尸体,又看了一下小木匠。

他点了点头。

人都是有趋利避害的本能,那少年此刻虽然处于极度的哀恸之中,但也知晓自己如果不跟着这个刚才救他性命的人走,可能就会很危险。

甚至是死。

接下来小木匠开始忙碌起来,他去了马棚,将自己那匹马给解了开来,行李放上,准备妥当之后,回到了前厅。

这时顾白果已经帮那老板娘处理好了伤口,只不过因为伤到了内脏,没办法更深入地解决。

那老板安老七也领着一个穿得厚厚的小孩儿过来,除此之外,他手上还拿着两个包袱。

他将一个包袱系在了儿子身上,另外一个包袱则递给了小木匠。

那是报酬,里面还有老板娘姐姐的地址。

以及信函。

除了这些,马棚那边还有一匹大黑马,他说是大宛良种,脚力不错,用来赶路是极好的。

顾白果还在努力地劝他们夫妇一起离开,但无论是安老七,还是王娘子都拒绝了。

他们知晓,如果自己跟着,只怕就是累赘,很快就会被追到。

王娘子紧紧地抱着自己儿子,然后对顾白果说道:“我们已经被媚娘老板盯上了,她那人太狠了,只要盯上我们,就算我们逃到天涯海角去,都走不脱了;我们得了十年平静的生活,已经心满意足了,而现在与其被追死在路上,还不如就在这个生活多年的地方结束,也算是一种圆满吧。”

她说完,看向了旁边的安老七,安老七笑了笑,伸手过来,拉起了她的手。

这对被生活俗事蹉跎得不成模样的夫妇,在此时此刻,却没有了太多的菜米油盐,而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幸福的光芒。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他们,无悔。

他们的儿子,那个叫做安油儿的小孩儿是刚刚被弄醒了,有些迷糊,搞不清楚状况,等待小木匠伸手,将他给拉往后院马棚的时候,方才惊醒过来。

他开始嚎啕大哭起来,嘴里大声喊着“妈妈”,不断挣扎着。

王娘子却也果断,走上前去,给自己儿子恶狠狠地来了一巴掌,随后指着他鼻子骂道:“你以后是个没爹没妈的孤儿了,再闹,丢到路边野地里喂狗,都没人心疼啦。”

一巴掌,一句狠话,让那孩子懵了,傻傻呆呆,也不再挣扎。

他这时才意识到,自己以后,没爹没妈,是个孤儿啦。

小木匠心里难过,却也知晓时间紧迫,拉着那孩子走到了后院,找到了那匹大黑马,对顾白果说道:“你会骑马么?”

顾白果摇头,说不会。

小木匠有些发愁,而那变脸少年却举起了手来,说道:“我、我会。”

他此刻背着一个木箱子,怀里还抱着一破二胡,以及一个布兜——布兜渗血,沉甸甸的。

小木匠知晓那是拉二胡老头滚落下来的头颅,没有多管,而是说道:“那行,你带着这孩子,然后跟着我,不要掉队,有任何事情由我来处理,知道么?”

少年点头,说好。

小木匠带着两匹马和几人来到了后院,让那少年与安老七的儿子安油儿一起,而自己则带着顾白果、虎皮肥猫,翻身上马。

他们骑马,往镇外离开,小木匠本来还有些担心那变脸少年对马不太熟悉,又带着一傻孩子,会比较麻烦,但瞧见他对骑马这事儿十分熟悉,无论是马性,还是驱使,都有模有样,也算是放了心。

几人走出镇子外的时候,小木匠回头,瞧见不远的暗处,却有人影浮动。

他知晓那是络腮胡派来盯梢的家伙,不作理会,骑马赶路。

两匹马四个人,朝着镇子西边跑去,因为路宽了,所以纵马而行,路上并没有人阻拦,差不多行了七八里地,小木匠似有所感,往回望去,却瞧见很远的镇子方向,却有冲天火光浮起。

虽然不确定,但小木匠却感觉到,络腮胡可能带着追兵杀回来了。

而吓傻了,一直不说话的安油儿,也似乎有了什么感应一般,突然间“哇”的一声,直接哭了起来。

不过他哭是哭,却没有撒泼打滚。

小木匠望着远处火光,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说道:“走。”

第九章 山间花阴基

三天后,锦官城外龙泉驿,长松山下,小木匠带着人跋涉过了一条小溪,便藏在了一处山石之后,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施展出了藏身咒来。

而在半个时辰之前,他们已经将这几天代步的马匹给卖掉了,换了一笔钱。

因为都是北马,虽说耐久力和负重方面不太行,但对于许多有钱骚包的人来说,高头大马方才是最爱,所以出手倒也不算难,而且还挺抢手的。

之所以卖马,倒不是因为缺钱,而是这三天来,都有追兵一直在盯着他们。

因为骑着马无法翻越山林,所以他们一直都走着大道。

这样的目标实在是太大了,所以眼看着接近了锦官城,小木匠就决定将马给卖了,然后来一个突然消失,让一路追踪而来的那帮人暂时性地失去目标,从而将这些如同跗骨之蛆的家伙给甩掉。

这三天来,小木匠的精神也达到了濒临崩溃的境地。

在答应安老七之前,他实在是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如此的复杂。

他当时一是吃不住劝,硬不起心肠,二来也是为安老七和王娘子之间相濡以沫、同生共死的感情所感动到了,所以才会应下这差事。

他本以为络腮胡以及他背后那所谓的“媚娘老板”,他们与安老七夫妇之间的恩怨,应该会了结于那个镇子,随着冲天而起的火焰而烧了个干干净净,却不曾想,追兵在第二天早上就来了,而且不只是一两个,仿佛所有的力量重心,都转移到了这边来。

小木匠一开始的时候,还以为那帮人记仇,因为那三个死去的喽啰而千里追杀。

但是到了后来,他却发现,那帮人对于这个怯怯懦懦的小孩安油儿,似乎更加感兴趣一些。

这事情让小木匠颇为惊讶。

好在那小孩适逢大变,却表现出了相当不错的克制力来,十分懂事,就算是逃亡的路上再苦再累,他都咬着牙坚持着,不敢叫半点儿苦。

或许,他母亲临别时给他的那一巴掌,以及那一段话,让他在一瞬间,便成长了起来。

而更让小木匠感到安慰的,是那个叫做杨不落的少年,同样是失去了亲人(那个拉二胡的老头是他的亲爷爷),他的表现比安油儿更加不错——他不但会骑马,而且鞍前马后,豁出劲儿地讨好着,几乎都不让小木匠费太多的心思。

无论是安油儿,还是杨不落,小木匠都能够从他们的身上,瞧出当年自己的影子来。

不过即便如此,小木匠也没有与他们太过于亲近。

不是他生性高冷孤傲,而是因为他害怕别离,害怕投入,害怕万一发生了事情,他会因为这点儿交情,豁出命去。

他不敢太投入,因为他的能力并不足以撑起心中太多的正义来,而且他还有需要保护和关心的人。

他无法做到那般的潇洒。

一路上,这一大三小的组合,彼此的关系也十分奇妙,各自都在为生存而拼搏着。

小木匠的感觉没有错,在他施展了藏身咒之后的两刻钟之后,有一队人马从他们左前方的二十丈处匆匆走过,他藏在石头后面,打量着那帮人,发现这里面不乏修行者,而且还有高手——是那种他正面对上,并没有信心赢过的强人。

在一个“余孽”身上,投入这么多的力量,显然这已经无关于仇恨本身啦。

一定是安油儿这里,有着那帮人一直找寻的东西,才会如此。

待那帮人走了之后,小木匠深吸了一口气,走到了安油儿面前,蹲下身子,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说道:“油儿,那天晚上,你爹都给你说了些什么?”

安油儿没有想到小木匠居然会问他这事儿,有些紧张,低下了头,双手握着,结结巴巴地说道:“没得啥子……”

他岁数不大,才七岁的年纪,就算是突如其来的成长让他做出了许多的改变,但终究还是掩盖不住一些东西。

小木匠看了一眼顾白果。

顾白果大不了安油儿多少,但仿佛完全不是一个年龄段的人,她抱着虎皮肥猫,在旁边搭腔说道:“油儿,你也看到刚才那阵势了,如果这件事情搞不清楚的话,咱们别说送你去见你大姨,就是出了这片林子,恐怕就得被逮住。”

安油儿却仿佛认定了某种死理,咬着牙说道:“真没得啥子的。”

听到他死鸭子嘴硬,就是不说,小木匠没有那么耐心了,他直接了当地说道:“你要是这么讲的话,那我就把你放在这儿啦,是生是死,各有天命了,好吧?”

他作势欲走,安油儿终于急了。

他冲上前来,拉住了小木匠的袖子,有些结巴地说道:“你、你……你不是收了我爹爹的钱么?怎么可、可以出尔反尔?”

小木匠忍不住笑了,说没关系啊,我可以把钱还给你。

他将身上背着的包袱取了下来,丢在了安油儿的跟前,随后问旁边作壁上观的杨不落:“你跟我们走,还是自己离开?”

在这样的情况下,杨不落当然选择抱大腿:“我跟你们走。”

两人对话结束,准备离开的时候,安油儿终于感受到了小木匠话语里面的决绝,哭一般地说道:“我讲,我都讲,求求你们别把我给抛下,好么?”

小木匠等的就是这一句,停下了脚步,平静地说道:“那要看你有没有撒谎。”

安油儿到底是一小孩儿,而且还是一个没什么经历、适逢大变的小孩,心理防线被小木匠击溃之后,直接选择了投降——他告诉小木匠,那帮人之所以要杀害他父母,对他又锲而不舍,最主要的原因,是在十年前,他母亲曾经偷了那位“媚娘老板”的一本秘籍。

媚娘老板对这秘籍十分看重,因为那是历任花门护法必须研习的一门手段、法门,因为传习的人非常少,这秘籍遗失之后,导致魅族一门的花门护法,出现了将近十年的断档。

正是如此,那家伙对他父母,方才如此恨之入骨。

小木匠听那安油儿说完,直截了当地问道:“秘籍在哪儿呢?”

安油儿眼神下意识地往旁边闪了一下,然后指着自己的脑袋,说道:“全部都记在这里啦。”

小木匠听了,忍不住笑道:“真的?”

安油儿很是认真地点头,而小木匠却对顾白果说道:“把他身上的包袱给解下来。”

一句话让安油儿像小兽一样,变得充满了攻击性,他一边紧紧护着身上背着的包袱,一边冲着朝他过来的顾白果吼道:“你要干嘛?你们到底要干嘛啊?”

小木匠很不耐烦地说道:“你到现在了还要骗我们,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说罢,他走过去,伸手将安油儿的双手按住,顾白果则从不断挣扎的安油儿身上,将包袱取下来,随后放在地上解开。

包袱里,有几件换洗的衣服,还有一些纸钞和银元,另外还有地契之类的东西。

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别的东西了。

顾白果搜完,冲着小木匠耸了耸肩膀,而这时那安油儿则说道:“你们看,我没有骗你们吧?”

小木匠将他推到了一边,蹲下身去,不去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而是将包袱皮给拿了起来,然后将其对着天空,眯眼打量着,口中缓缓念道:“山、间、花、阴、基?你母亲别看膀大腰圆,镂空刺绣的手艺倒是极好的,刚才那几个字,就是你先前口中所说的秘籍么?”

安油儿被揭破了,小脸儿顿时急得通红,破口骂道:“你妈批……”

啪……

小木匠都没有动手,那杨不落却直接扇了一大耳光去,将那小孩都给打懵了。

安油儿脸色一变,刚要嚎啕大哭,杨不落却冷冷说道:“你妈之前跟你说过一遍,你大概是忘记了,我不介意再跟你说一次——你爹娘都死了,我们也不是你爹娘,在这里,没有人会惯着你……”

杨不落对待安油儿,乃至他的爹娘,态度还是十分复杂的,既为他们的遭遇而难过,又因为被殃及池鱼而恼怒。

事实上,若不是安油儿的爹娘,他爷爷也不会死。

安油儿被杨不落的一通教训给直接整蔫了,不再反抗,而小木匠弄清楚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也忍不住地骂了一句脏话。

他本以为安老七夫妇只是让他护送一下儿子,而他正好顺路,所以就帮个忙而已。

没想到这里面,居然还藏着这么大一个随时都有可能爆炸的雷。

要不是他头脑机灵,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想到这里,小木匠将身上的那包袱皮给换了过来,对安油儿说道:“这个我来保管,等到了锦官城,我再还给你——到时候咱们交接清楚了,互不相欠,这辈子都别再见面……”

安油儿感觉到了小木匠的生气,虽然有心相争,但又患得患失,终究还是没有敢开口要回来。

第十章 柳巷

双方交换了包袱皮,然后在山里等了许久,一直到傍晚时分,方才离开,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行去。

这回身后再也没有跟着人,但小木匠还是有些疑心,又反复停了好几次,都没有瞧见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最终肯定,那帮家伙到底还是被他给绕晕了。

藏身咒运用得好,在某一个特定的时间段,当真是一门神技来着。

他带着三人一猫,一直摸黑赶路,差不多到了凌晨寅时三刻,他才歇脚,找了一个山林边儿上,铺上了一些草皮,让大家先歇一歇,等到明天,在准备进城去。

安油儿先前的时候,对小木匠还十分客气和礼貌,也尽可能地学着杨不落去满心讨好,表现出极强的求生欲来。

而此刻,他心里的情绪却藏不住,一路上恹恹不说话,停歇下来也是生闷气,躺下就睡去了。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心智发育不全,小木匠也不计较。

毕竟不可能人人都是顾白果这样的妖孽。

杨不落倒是十分客气,忙前忙后的,不过他并非修行者,能够咬牙坚持到现在,已经十分不易了,所以得了小木匠的吩咐过后,躺下休息,不一会儿就睡着了,而且还有鼾声响了起来。

小木匠虽然也十分疲惫,但每日的功课还是要做的,当下也是让虎皮肥猫帮忙警戒,而他则盘腿打坐,行运周天。

一轮气行运下来,他长长吐出一口气,然后睁开了眼睛,却瞧见顾白果竟然将绣着《山间花阴基》的包袱皮举着,借着那月光的间隙打量瞧看。

小木匠的第一反应是去瞧安油儿,发现他到底是个小孩子,劳累一天,此刻已经睡得很熟了。

确定完这一点之后,小木匠走上前去,抓着顾白果的右手手腕,低声说道:“你干嘛啊,这个东西是你该看的么?”

这山间花阴基听着名字十分古怪,但小木匠刚才瞟了一眼,却发现并不是什么正经玩意儿。

它里面讲的,却是男女之间双修的事儿。

什么是双修呢?

咳咳咳,这个在以前,的确可以说出很多事儿来,但现在的网络环境,大家意会一下就好了——总之,对于小木匠来说,先前经历了“假庞二小姐”的事情之后,对于这事儿,多多少少,有些畏之如虎。

更何况顾白果还是这样的年纪,过早的接触到这样的东西,当真不是一件好事。

小木匠想要拦着顾白果,然而顾白果却躲开了他抓向包袱皮的手,然后认真地解释道:“你的思想别那么肮脏好吧?这一篇法门,讲的是道家最顶尖的双修手段,而且并不污秽,讲的是’神交意动‘,灵魂交融,更深层次的修行,对于修行者如何渡过瓶颈,达成突破,有着很大帮助的好吧?”

小木匠听她这般说,忍不住也打量了一眼,但那包袱皮藏文其实很巧妙,是镂空刺绣,需要通过光的透射,才能够瞧清楚上面的文字。

从他的这个角度,实在是瞧不清楚。

不过顾白果这么说,自然是有道理的,小木匠也没有再作坚持,若是对她说道:“那你看完了早点睡,明天就要进城了,保存点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