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韬有些素手无策,然而许妙芸根本就没有回应他,她肩膀一颤一颤的,白皙无暇的双手捂着脸颊,有泪水从指缝间落下来。

“妙妙,我错了行吗?”

沈韬蹲下来,伸手摇了摇许妙芸的手臂,她只是不说话,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栗着。

两人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人渐渐平静了下来,沈韬拉开她捂着脸颊的手指,看见她阖着眸子,身子微微侧向一旁,却是已经睡着了。

脸上的妆全都花了,泪痕也干了,将弄乱的头发贴在了上面,看上去乱糟糟的。

即便是睡着的,却还拧着眉心,沈韬没来由松了一口气,将人从角落里抱了起来。

他取了衣帽架上的驼色风衣披在许妙芸的身上,盖住了她的脸,只能看见她身上穿着的嫩黄色洋装,还有一双黑色小羊皮靴子。

周副官侯在门口,看见沈韬出来,让了两人过去。

沈韬走了两步,转身对周副官道:“去跟她朋友说一声,人我先带走了。”

大街上的人不多,但汽车开的很慢。

许妙芸喝多了酒,此时正难过的干呕,嘴里却还嘟嘟囔囔的:“臭男人!见色起意!”

“我美我的…!你动什么心思!”

沈韬听了涩笑,从后视镜中看了那人一眼,直挺挺的躺着,闭着眼睛说梦话呢。

也是…要不是喝醉了,她哪里有胆量说出这样一番大言不惭的话来?

沈韬继续开车,他将车窗稍稍打开了一道缝,有细微的晚风从外面吹进来,降一降他身上的火气。

车后座的声音陡然小了,那人嘤咛了一句:“沈韬…你就不能轻点吗?”

沈韬一时走了神,竟没听清这句话,待扭了头过去再问她,那人却已经一动也不动的睡死了。

第二天许妙芸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了。

宿醉未醒的感觉有些迷迷瞪的,嘴巴里又干又苦,她在床上想了老半天,却怎么也记不得昨晚发生的事情来。

丫鬟们知道许妙芸没起来,都细声细气的,许妙芸在床上翻了一个身,听见冯氏从外面进来道:“三小姐还没醒吗?”

知春往房里看了一眼,见帐子还是关着的,里头一点动静没有,便摇摇头道:“还没醒呢,太太不如先坐一会儿。”

冯氏哪里坐的住,家里派了老陈去火车站接人,许长栋一会儿就要回来了。若是让他知道许妙芸在他不在家的期间出去瞎玩,还喝醉了回来,她自己都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昨天许妙芸回来的时候,二房也还没睡下,难免会有口碎的下人,回头乱说些什么。那韩氏的嘴又是不把门的,这到时候传了出去,许妙芸的名声上可就不好听了。

冯氏叹了一口气,又想起昨夜沈韬亲自送许妙芸回来,那人本就长得一表人才,难得还对自己恭恭敬敬的,一口一个伯母的叫着,又让家里人为许妙芸准备醒酒的汤药,她这做母亲的心里终究是意动了几分的。

冯氏正想的入神,外面有丫鬟进来回话,说许长栋的车已经到了门口了。许妙芸本就已经醒了,听了这话索性从床上起来,唤了知春道:“帮我打水,我要洗漱了去见爹爹。”

冯氏忙就进了里间,看见许妙芸已经打了帐子起来,一张脸蜡黄的,哪里还有平日娇滴滴的模样,顿时叹息道:“你这孩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也学人家喝醉酒…你知不知道外面这世道…”

她见许妙芸沉着脸不说话,也不忍心多说她,帮她递了衣服穿起来。外面早又有了婆子过来,说许长栋先去了老太太那边报平安,等过会儿再回正房来。

冯氏闻言皱了皱眉心,这个时辰二房那几个一准在老太太那边闲唠嗑,昨晚的事情她还没同许长栋说呢,要让韩氏抢了先,脸面上怎么过得去?

“我先去老太太那边,你们服侍小姐洗漱,一会儿再过来。”冯氏起身出去,又拉着许妙芸的手道:“你父亲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昨天的事情你同他好好说,他最心疼你,肯定舍不得说你一句。”

冯氏猜测的没错,许长栋同老太太报了平安,原本是想要回正房休息的。他这一路上风尘仆仆,坐了一个通宵的火车,本就有些困顿,但韩氏却假装笑道:“大老爷这一早回来,怕还没听到好消息呢!”

“什么好消息?”

老太太昨儿睡得早,也没有听说沈韬送许妙芸回来的事情,只是嘟囔着今早许妙芸却是没过来,只当她昨天玩的迟了,早上起不来罢了。

“老太太也不知道?”

韩氏想起当初那沈韬送东西过来,大房那边偏推说是给二房的,让她白白得意了一回,结果热脸贴在冷屁股上,白去督军府讨了一回没脸,心里还有些怨气,“昨晚我睡得迟,依稀听说是沈少帅送得三丫头回来,两人还吃了酒…”

她一壁说,一壁察言观色,见许长栋脸色不好看,只顿了顿道:“大概是一起出去玩了吧!”

冯氏进门就听见这一句,气得脸都变色了,忙抢先了一步道:“小婶子倒是消息灵通,可惜打听错了,昨儿是杨家大丫头的过生日,一大帮女学生都去了,老太太也是知道的!还是老太太见三丫头这几天瞧着不高兴,让她出去散散心的。”

韩氏被冯氏一番抢白,一时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冯氏平常看着老实,却最是护犊子的,若说许妙芸半点不好,她都是不依不饶的。

冯氏见韩氏不说话了,这才顺了一口气,又瞧见自己男人才从北边回来,这一路上没个人照应,眼看着就瘦了一圈,说话都软了几分道:“三丫头的事情,我们回房慢慢说,你这一路上回来,热茶热水还没喝一口呢,何必去听别人的闲话。”

许长栋本就不信许妙芸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见冯氏这样说,便也不再问什么,只回了老太太,两人一起往正房去了。

老太太见韩氏这般不识相,只冷冷扫了她一眼道:“你若再管不住你这张嘴,趁早给我回苏州老家去,我还没死呢,两个丫头的婚事,还有我呢!”

韩氏当下委屈的不知说什么好,捂着脸装模作样的落下泪来,咬唇道:“老太太…我这…我这当真为三丫头高兴啊!这年头连男女大防都不讲究了,出去跟男人玩一趟,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老太太越听越不像话,气得哆嗦着嘴道:“好呀!我听着你的话了!你倒是放大丫头和二丫头也出去玩玩!”

冯氏同许长栋出了老太太的院子,外头正是早上九十点钟的光景,太阳暖洋洋的洒在院子里,满地铺着金黄的树叶,踩在上头沙沙的做响。

冯氏是小脚,走路莲步轻移,许长栋便不紧不慢的跟在她边上,他在外头见惯了那些场面上的女子长袖善舞的样子,瞧着冯氏反倒觉得难能可贵。

“三丫头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你总该同我说一句。”他叫住了冯氏,抬起头看她,借着稀疏的树枝穿透过来的晨光,觉得冯氏格外好看。

也到了徐娘半老的年岁了,他本想等着她回话的,谁知这下却改了主意,只拉着她的手,一路往正房里去了。

冯氏被臊得个半死…坐在床沿上一边扣身上的扣子,一边恨恨的瞪了许长栋一眼。

都是有儿孙的人了…还这样不知检点,要得又快又急,她险些招架不住。她红着脸道:“老爷你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

许长栋靠在床上笑笑,故意凑到她耳边问她:“怎么?嫌弃你男人老了?”

她哪里是这个意思!顿时又羞又恼,一把推开他道:“你这老不正经的!让别人瞧见了,我的脸往哪儿搁去?”

“这有什么?”许长栋笑着从床上坐起来,轻抚着冯氏垂到腰间的长发,继续道:“三丫头到底怎么了?”

冯氏气不过,拍开他的手道:“这会子有心思听了?我不告诉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周副官:恭喜少帅跳过一个坑!少说少错,不说不错,此乃至理名言!

沈韬【一巴掌把周副官拍飞】

第46章 046

许妙芸洗漱过后, 正要往老太太那边去,她才从廊下出来, 就瞧见许长栋拉着冯氏的手进了正房。

如今她不是前世那个万事不懂的小姑娘了,自然也知道父母亲久别重逢的那种念想,便在房里又坐了下来。

父亲已经回家,和吴家的事情终究是要解决的, 她现在反倒不着急了,只需耐着性子等一等便罢了。

知春送了一盏淡蜂蜜水给她,她醒来还没吃东西, 这时候嘴里还是苦的。许妙芸漱了漱口, 稍稍抿了一嘴,见那人看着自己,便抬起头问她:“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没见过我?”

“我是没见过小姐这样愁眉苦脸的样子,有天大的事情, 老爷太太不能帮着小姐吗?小姐要出去喝闷酒?幸好是遇上了沈少帅, 若是遇上了别人歹人,那可怎么好呢?”

知春前两日就觉察出许妙芸不一样, 但她只是个丫鬟, 主子不肯跟她说的,她也不敢多问, 直到昨晚许妙芸喝醉了被沈韬送回来, 她才觉得有些话非问一问不可了。

许妙芸叹了一口气,一副蔫蔫的模样,“你懂什么, 再说我也没有喝闷酒,只是不胜酒力而已。”她低着头坐在梳妆台前,手指百无聊赖的绕着发梢,忽然抬起头问道:“怎么?是沈少帅送我回来的?”

知春便笑道:“可不是吗?得亏小姐遇上了沈少帅,把人安然无恙的送了回来,若是换了别人,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事呢!老爷又不在家,岂不是要让太太给急死?”

“你少跟我提起那个人来!”

许妙芸嘟囔了一句,眉心轻锁,随手拿起梳妆台上的《圣经》翻了翻,却见那夹在里面的照片不见了,急得忙问道:“知春,你看见我这书里头的东西了吗?”

知春正低头做针线,扫了一眼,故意笑道:“什么东西不东西的,不就是那张照片吗?我帮小姐收起来放在梳妆台底下的抽屉里了。昨儿二小姐过来,说是要借小姐的书过去看,我怕她乱翻,就藏起来了。”

许妙芸拉开抽屉,果然见那照片正躺在里头。

沈韬玉树临风,便远远的看一眼,也总是能让人记在心里的。

知春瞧瞧许妙芸那模样,又想着昨儿沈韬送她回来时那份知礼殷勤,总觉得吴公子只怕是没戏唱了。

冯氏已经把这一阵子的事情说给了许长栋听,那人披着长衫,手里捏着烟斗抽了两口,拧着眉心道:“如今谈婚论嫁,终究和我们那时候不一样了,吴家那小子虽不错,入不了妙妙的眼,看来也只能作罢了。”

冯氏低着头替他沏茶,面上淡淡的,想了想又道:“那孩子也不知道怎么了,最近竟不常来,上回来了一趟,两人也没见上一面,是儿媳妇出去见的,回来也没说有什么事情,大约不是来瞧妙妙的。”

许长栋依旧眉宇深锁,接了冯氏递过去的茶喝了一口,慢慢道:“现在的孩子,懂得多知道的也多,倒不如我们那时纯粹,既然妙妙已经存了这个心思,那我们还是下个帖子,向两位亲家告罪吧。”

许长栋一回来,冯氏就有了主心骨,点了点头道:“沈少帅那边…”

她这才提了一句,谁知许长栋竟拉住了她的手,凝神看着她,缓缓摇头道:“我这趟到北边,除了把生意上的事情谈妥了,还听说了不少事情。”他顿了顿,继续道:“北边也闹着要和南边分辖,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打起来,还听说…南边的沈曹两家迟早会是一家人。”

冯氏对这些政事一窍不通,可见了许长栋这神色,心里也咯噔一下,忙问道:“老爷这是什么意思?”

许长栋长叹一声道:“你素来不看报纸,哪里知道这些时事,虽然申城的报纸上还没什么消息,可北边的报纸上却已经登了出来,说沈曹两家要联姻。”

曹家是南边三省的督军,家里只有一个待嫁的女儿,而沈家如今只有一个儿子,便是少帅沈韬。

冯氏终于明白了过来,惊道:“那要如何?昨儿我见那沈少帅亲自送了妙妙回来,心里还感叹,这样的后生确实难得,他既喜欢妙妙,若是妙妙心里也有意…我也没什么意见。”

可现在横插了一个曹家过来,人家强强联合,还有许妙芸什么事情?许家在上海滩虽称不上落魄的,可到底没办法同人家督军比。

“这事情我也只是道听途说,终究能不能当真,却还要仔细打探打探,我原是想问问有财兄的,如今既要明说,倒也不用问了,横竖妙妙的人品家世在这里,就是招个上门女婿,也是绰绰有余的。”

许长栋心里早就做了打算,大不了送许妙芸留洋,因此倒也不曾太过担忧,只是同冯氏道:“你最近少让妙妙出门,安心在家温书。”

许长栋出门半个多月,难得今日回来,大房一家人围在一起吃团圆饭。

吴氏最近两日也分外安静,也不知道许妙芸有没有同许长栋和冯氏说了那吴德宝那混账事,她自觉面上无光,看见许妙芸也不似往常一样热络。

许霆今日倒是按时回来,冯氏瞧他老子一回家他就老实,故意道:“前几天日日都不见你回来吃晚饭,怎么你老子一回家,你就老实了?”

许霆只摆摆手道:“母亲快别提了,去年同洪家老大一起弄了一个绸缎庄,这几日连连亏本,我查了好几天,总算让我查到原由了!”

许长栋放下筷子问他:“怎么回事?”

那绸缎庄他是知道的,当时想着年轻人既然自己想做一番事业,没有不支持的道理,便同洪老爷一起,每人支了三千个大洋,让他们两兄弟合伙开了一家绸缎庄。

这才一年起头,怎么就会亏空呢?

“那洪老大拿了铺子里的钱去抽大*烟,被我发现了,只求我别告诉人,我私底下也没有几个钱能贴出去的,劝了他两回,谁知他不听,所以趁如今店里的货物还在,跟他分了账,因此忙了好几天。”

“这事情你跟洪老爷说起了没有?”许长栋问他。

“他不让说。”许霆蹙着眉心道:“前几天有黑道上的人砸了日本人在虹口的烟馆,老百姓人人叫好,他倒好,哭着说没地方能抽两口,你说气不气人?”

许长栋神色肃然,抿着唇不说话。许妙芸听了也觉唏嘘不已,只蹙眉道:“日本人开烟馆,自己却从来不抽,为得就是让我们中国人抽,好让我们都成了东亚病夫,他们就可以在我们的地盘上为所欲为了!”

她这一席话说的不算大声,但一字一句却掷地有声,连许长栋都听呆住了,一时反应过来之后,才露出怒容道:“你胡说什么!这样的话能乱说吗?”

许妙芸吓了一跳,才反应过来,这些话都是前世沈韬同自己说过的,她那时候哪里懂这些,听过也就忘了,若不是方才许霆提起了洪家老大,她有感而发,哪里会扯出这番话来。

“爹爹…”许妙芸低头认错,却听许霆道:“父亲,妹妹说得又没错,日本人不就是打这个心思吗?”

许长栋这时已经收起了怒意,语重心长道:“这话你在家里说说便好,出门不可吐露半个字,如今北边到处都是日本人,大家还想着窝里横,殊不知外敌都已经在自家的地盘上撒野了。”

许长栋在家里休整了两日,隔天请司机送了帖子去吴家,又亲自同吴有财通了电话,约定周末在三明路上的中餐馆见面,把许妙芸同吴德宝的事情说清楚。

吴氏也借机回了一趟娘家,将许家的意思说明白。

吴太太听说许家现在改了主意,当着吴德宝的面儿,气得扯了嗓子吼道:“当初是他们许家求着我们把事情定下来的,如今反倒叫他们不乐意了,他那闺女是天仙投胎、嫦娥下凡怎么的,还嫌弃起我儿子来了?”

吴氏知道这里头的干系,狠瞪了吴德宝一眼,吴德宝怕吴氏把他的混账事情说出来,忙上前劝着吴太太道:“母亲不常说妙妙年纪小,你又急着抱孙子,她既看不上我,我再另外找一个就是了。”

吴氏听了这话也觉不堪,她虽然是吴家的闺女,如今却也是许妙芸的大嫂,也知道许妙芸的品性,若不是吴德宝胡来,这事情断不会这么简单就黄了。

“你说的轻巧,你以为满大街的姑娘你随便拉一个就能进洞房了?”

吴太太气得牙痒痒,他们原是不敢跟沈韬争的,可如今明摆着沈家另有打算,谁知许家却还不乐意了。

“还有你…你明知道你弟弟喜欢那姑娘,好歹帮衬着多说几句,白让你抄一回心,什么都没做成。”

吴氏是吴家庶出的女儿,只因乖巧懂事才颇得吴太太的喜欢,如今她当了许家的大少奶奶,自觉身份也贵重了几分,回了娘家却还被吴太太这样一顿数落,面上终究过不去,哭着道:“你说我不出力,你怎么不问问你那宝贝儿子,同别人在咖啡馆里拉拉扯扯的,被人给抓了个现形,叫我如何去说?我总不能说,是我们吴家家教不好,教不出一个老实人来?”

吴德宝见吴氏都说了出来,面上也不好过,索性一挥手道:“这世上也不只许妙芸一个女的,大丈夫何患无妻,我娶别人就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日万倒计时还有两天……坚持到底就是胜利

第47章 047

吴氏在吴家受了气, 哭得眼睛红肿,回家却偏巧遇上了许妙芸在她房里逗志高玩。志高不过才四五岁, 最喜欢许妙芸这个小姑,两人盘腿坐在临床的大炕上玩翻绳。

志高看见吴氏回来,伸着一双小短手要抱抱。吴氏强笑着过去,将孩子拉在怀里, 从他的手上接过了翻绳来。

她自强笑着同许妙芸说话,那边许妙芸却是先开口道:“嫂子,千万别为我的事情为难, 这事原本就是我们家理亏, 如今让嫂子两面不是人,受了委屈,是我的错。”

吴氏起先还是有些怨气的,可听许妙芸这么一说, 心早就软了, 只让奶妈子把志高给抱走了,拉着许妙芸的手道:“那小子本就配不上你, 你若跟了他, 能亲上加亲我固然高兴,可你若还有更好的, 嫂子也是一千一万愿意, 只有看你好的。”

吴氏想起吴太太的话,终究是气不过,又落下泪来, 前几日看见许妙芸的尴尬劲儿,反倒是没了,姑嫂两人也算是重修旧好了。

吴家的事算是告一段落了。

许长栋知道了李先生的事情之后,又重新请了一个家庭教师过来。许妙芸还是执意要男先生,这次请的是交大的学生,才二十出头的样子,许长栋亲自面试过了,知道那男孩子老家在苏州,同许家是一个县城的,有那么点他乡遇故知的感触,便留了他下来。

新先生姓谢,单名一个桁子,留着板寸头,喜欢穿中山装,带着一副圆框眼镜,眼镜片比酒瓶底子还厚些。讲课倒是很有意思,洋文、算学样样精通,就连国学的古诗词也能随口吟来几首。

二房那两个功课不好,可在韩氏的耳提面命之下,也有些起色。韩氏因上回被老太太数落了一回,最近着实老实不少,除了平常出门应酬之外,也不敢在老太太跟前乱说话。

吴氏也恢复了往日的能说会道,一家子女人凑在一起,商量圣诞节往哪家去过。往年吴氏是会回吴家过圣诞节的,今年她却不大想回去,特意将圣诞节的请帖翻了翻,同冯氏道:“大爷说每年的圣诞晚宴,属法兰西领事馆办得最好,叫今年就去法兰西领事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