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外头的乡人,赵家说七七是赵四爷的远方亲戚,丈夫在外头做生意。人们根本就没有把七七当做一个佣人来看。

她哪里像个佣人,她简直是幅画。当她腆着肚子,面带幸福的微笑,坐在坝子的一张大藤椅上缝衣服的时候,不光老夏,连赵四爷都把眼睛看直了。就连宋妈也悄声对赵夫人说:“太太,这孟小姐好像礼拜堂里画的仙女儿啊”

宋妈指的是圣母画像,她只知道那是洋人们眼中的仙女,七七就是一个仙女。

不,这山里只有一个仙女,那就是她,在资阳河最有名的青衣,黄金莺

她不再让七七与他们一起吃饭,减少她与赵四爷单独见面的机会,不断给她派活儿,让她不停地缝补衣服,但她毕竟还是心软,七七毕竟是个将要生产的孕妇,她一面忍不住想折辱她,却一面又勉强说些软话来圆场。

“我没事,嫂子,我没事”七七用那双盈盈的眼睛看着她,柔声道。

可每到这个时候,赵夫人却莫名其妙的更加讨厌她

直到那一天,刘麻子趁送草药的时候,偷偷跑到澡堂子,窥视七七沐浴,被赵四爷发现,吓得从坡坎上摔下摔折了腿。

赵夫人大怒

不是因为刘麻子行为不轨,而是,为什么偏偏是赵四爷发现刘麻子在偷窥?她忘不了,那日七七被宋妈扶着从浴室慌慌张张地出来,流云般的秀发还滴着晶莹的水珠,赵四爷一面呵斥刘麻子,一面回头看,脸突然变得通红。

她是个小狐狸精臭不要脸

从此,她对七七再无好感,认为七七之前对她的一切温柔友好,全是有蓄谋的别有用心。

“孟小姐,”她走进七七的房间,对她说,“你生了孩子以后,就另外找地方去吧,我家老爷心软,不好跟你说,咱们总住在一起,总有不方便的地方,你懂我的意思吧?”

七七默默地点点头,她懂。

那一年入冬早,秋末,山中开始密密地下起小雪。

七七已经不能再干活了。山里冷,冷极了她的双手双脚冰凉,即便赵四爷已经把赵夫人最好的一个暖手炉给了她,她还是觉得冷。

她像只小狗蜷缩在被子里,头发冰得扎脸,山里的雪从树枝上一坨坨落下,在她耳中发出恐怖的回声。

宋妈给她烧着热水。

可是水许久都不开,火太小。这场雪下得急,连柴都没有拣多少。

喀擦,喀擦,她听见宋妈在划着火折子,她知道宋妈年纪也大了,前两天把手摔得脱臼,缠着绷带,极不利落,一遍又一遍,火到底生起来了,却还是很小。灶上的那锅水犯起拧来,怎么也不开。

这锅水和她一样倔强

她终于受不了了,她知道孩子很可能随时出生,可是她受不了了。她想回家,当工具也好,被囚禁也好,她只想过得安逸,她想要温暖的鸭绒被,她希望有佣人来服侍,她还是吃不了苦她想吃黄嬢做的凉皮,她想吃天海井的豆花饭,她想睡进三妹铺的热被窝,她想吃罗飞做的鱼,她想扑进父母的怀里撒痴撒娇,她甚至想回到玉澜堂,跟林夫人吵上一架或者跟静渊打一架,然后再放肆地哭,放肆地笑。

她在最脆弱的时刻崩溃了,她只想有人照料,宠她,爱她,哪怕欺骗她,她也吃不了这样的苦了。

她默默流泪,直到浑身发抖。

赵家有一辆汽车停在山上的驿站,赵四爷见雪似乎停了,思忖了一下,决定把她送去璧山县城,那里有一个教会诊所,有修女和外国医生,把七七送到那里生产,至少不会冷着,好歹也能得到相对专业的看护。

“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我送你去县城,那里条件好一些,你先去那儿把孩子生下来……至于回不回家,到时候再说。”

他和老夏把她抱上了一个骡车。

手伸过去,将七七揽到他的怀里。赵夫人眼睛往上斜了一斜,脸色立时变得难看。赵四爷轻声道:“山里路险,我和老夏有些路得推着车走,宋妈手受了伤,在那路上不管用。”

“孟小姐,你肚子痛不痛?”他不敢再看妻子,便飞快地把目光转到七七脸上,把一床厚厚的毯子裹在她身上。

“不痛……我们快走。”她道,眼睛看向那蜿蜒向上的山路,她想,生了孩子,就让他们发电报让家里人把我接取,我要过好日子,我不要再回山里了啊,我不要再受苦我后悔,我后悔了行不行?

上面有白色的细雪,明晃晃的,他们上了山,才发现完全把形势估计错了。官道上的雪积得很深,汽车完全不能在上面行走,还是只能用骡车。

三个时辰。最快要三个时辰才能到县城。

他们在驿站给暖炉加了热炭,让七七抱着,又拿了一个给她暖脚,老夏有些担心:“万一路上……。”

“你真的没事?”赵四爷看着她,想再次确认。

她咬牙摇头。

暖炉的温度渐渐变得与周围的空气一样冰冷,她觉得似乎血液也跟着一起结成了冰,太冷了,但是冷到极点,真的会变得麻木,直到破水的时候,下面一阵潮热,像身体里燃起了一小团火,要代替暖炉来温暖她一样。

她完全不懂。

她甚至害羞的以为可能是自己小便失禁了,忍了忍,不敢跟赵四爷说,脑子里还迷迷糊糊地想,假如到了县里的诊所,该怎么解释自己下身的潮湿。

跟着就是剧烈的疼痛,她这才觉得不对劲。

“四哥……”她突然捉住了赵四爷的手,攥紧。

“怎么?”他的目光十分紧张,似乎一直在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我,我肚子痛。”她的脸突然一抽搐,“车子抖得我痛”

赵四爷让老夏赶紧把车停下,见她脸已经变了颜色,惊道:“孟小姐,你……你不会要生了吧?”

她已经痛得无法再回答了,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滚滚而下,她大口喘着气,气雾在冰冷的空气里变成一团团小小的烟云。

赵四爷对老夏大声道:“赶紧去生火给暖炉子加炭”

老夏飞快地跳下车,双脚在雪地上嘎吱一踏,飞速地捡起路上的枯枝和木条,拿出火折子点起火来,他心里紧张,手一抖,火折子掉在地上。

“求你……”七七掐住赵四爷的手,奋力挤出几个字:“帮我……”

“我怎么帮你?”他心惊胆战,她把他的手拉过去,拉到自己的腰间:“脱……脱下。”

他摸到她的腰带,她穿着厚厚的棉裤,她柔软的手无力地要解下腰带,他明白她的意思,他吸口气,闭上眼睛,将她的裤子往下一扯。

他摸到她温软的肌肤,心弦颤抖。她惨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笑,似在嘲讽她自己如今活该受这番苦,随即又是一阵抽搐,有一种神秘的巨大的力量穿透了她,挤压着她、推动着她,她闻到一股血腥气,赵四爷看得清楚,她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孟小姐,如果受不了就喊出来。”他的声音也在颤抖。

她喊不出来,她没有呼喊的力气,她紧咬着嘴唇,把所有的力气全用在一个地方。他握住她纤细的手,却无法忽略她雪白的赤luo的大腿,以及两腿间让他触目惊心的景象。他杀过人,也被人用刀砍过,他看过无数的死人,断臂残肢也看到过,腐烂的尸体也看到过,可是,这新生命诞生的景象,却原来比死亡还要惊心动魄

他怕她冷,忙用毯子给她支起一个屏障来,他的手不经意间摸到她腿上冰凉滑腻的肌肤,吓得手一颤,毯子无力地落到她的身上。老夏走过来,赵四爷从毯子下摸出那两个已经冰冷的、沾满了粘液与鲜血的暖炉递给他,老夏飞快接过,蹲在地上心中怦怦直跳,把凉透的废炭倒了出来,再将烧得通红的木条踩断,一块块用树枝夹着放进去。

“别让火灭了,一直生着”赵四爷大声道。

老夏点点头,他也紧张,手都是颤的,一声不吭地加着柴,雪下得大起来了,北风开始呼啸,火太容易被吹灭,他不停地变换着位置,试图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风。

七七想把双腿屈起来,可却使不出力,赵四爷看到她费力挣扎的样子,本能地把手伸过去,帮她抬起腿。

她无声的眼泪不停涌出,凝结在脸上,变成颗颗晶莹的盐粒,被北风吹干,变成一条条细细的裂纹。

“妹子,”他的眼眶也湿润了,这个倔强的小姑娘,直到现在都不叫声苦他紧紧握住她的手,“要哭要闹,你尽管出声,不要怕羞……”

她想把目光聚拢,给他一个感激的回应,可她失败了。

她只看到雪花一片片朝她扑过来,她想用呼气将雪花喷开,可一张嘴,它们却密密地洒进她的嘴里,雪花看着她,眨着无数狡黠的邪恶的眼睛,死神的眼睛。

第二卷 孽海 第四十六章 千山暮雪(3)

第四十六章 千山暮雪(3)

几日前,赵宅坝子外头的小堰塘上飞来一只野鸭,它栖息在堰塘的水中,似乎打算就在这里过冬了。可是它完全没有料到,气温会突然间骤降,先是一场浓霜,紧接着就断断续续下起了小雪,一天晚上,堰塘的水结成了冰,野鸭的脚被冻在里面,等第二天人们发现它的时候,它已经变成了一个洁白的雕塑。人们用铁钩子想把它勾过来,它已经被冻硬了,喀擦一声脆响,一边的翅膀硬生生被铁钩刮落,连血都不曾溅出。

在剧烈的阵痛中,七七想到这只被如此柔软、如此冰冷的雪绞杀的离群的野鸭,她突然间嘶喊出声。

这高昂、激烈、绝望的声响,惊动了山中栖息的飞鸟,它们抖动着翅膀簌簌飞起,树枝上的雪如瀑布般顺着山间的斜坡滚落下来。

宝宝,宝宝

她在心里叫着孩子的名字,不论生下来是男是女,都是她的宝贝,她不是一只离群的野鸭,她有孩子,她还有一个生命,她要活下去,她要和她的孩子活下去

她竟然笑了,就像自己是一朵挣脱命运的折磨的花朵,终于可以无拘无束地绽放。

孟小姐,孟小姐

她知道赵四爷在呼唤自己,真是个好人我该怎么报答你?假如我死了,我就无法再报答你了,她努力给了他一个充满歉意的微笑,勉力挤了句话:“先生……谢谢你……的盆子……。”

她的目光已经开始涣散,他听着,知道她已经神志不清,心中升起强烈的恐惧,用粗糙的手握住她娇嫩的苍白脸庞,把她紧紧抱在怀里,试图让她暖和一点。

她看到了玉澜堂明亮的灯光,静渊温柔地站在前方,身后是父亲、母亲、秉忠、阿飞、三妹、黄嬢……,他们向她伸出手:“七七,你这个任性的小傻瓜快回家”

她用尽了全部的力气,似乎奔跑起来,回到了盐店街,在那个朦朦细雨中的温暖的春晨。

七小姐来了她听到过路的伙计们笑盈盈跟她打招呼,那打更的郑老六,坐在一家盐铺外头喝茶呢,蹭地站起身来,憨笑着挠挠头。

……

灵魂正轻飘飘地离自己而去,要奔去那个充满诱惑与爱恨、温暖的街巷,她几乎就要让它飞去那里,越飞越高,越飞越远……可在最后的一刻,她的肉体也终于轻松,她听到赵四爷欢声叫道:“孩子孩子出来了”

他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匕首,捅过多少人心窝子的凶器割掉了脐带,将那个湿润的、粘着鲜血的光身婴孩送到她眼前。

“是个小姑娘”他带着泪与笑对她说。

她的牙齿还打着战,一转头,看到这个像剥了壳的花生米一样皱皱的、红红的娃娃,一滴热泪滴到了婴儿的眉心。

宝宝……她用颤抖的手解开自己胸前的衣襟,将孩子裹到怀中,用她仅存的一点温度,温暖她新的生命。

他们把她送回驿站的旅社。

孩子一直没有出声,她蜷缩在母亲的怀里,冰凉的小手微微动着。

宝宝七七一颗心如飘荡在空中,她呼唤着孩子,宝宝我的宝宝

旅社的老婆子走过来,要从她手中接过宝宝。

七七眼中露出一丝杀气来,老婆子往后退了一步:“姑娘,我……我总得给孩子用热水擦擦吧?”

她从盆子里拿出浸满热水的一块帕子,拧了拧,将宝宝瘦弱的小腿用力一扯,七七一声尖叫,一把将帕子抢过:“走开走开”

赵四爷站在门口看着,对那老婆子道:“你走吧,让她自己来”

老婆子念念叨叨地走出来,摇头道:“没用了,我看这小女娃挺不了多少时候。”

赵四爷切齿道:“不要胡说”

七七忍住痛,用颤抖的双手给宝宝轻柔地擦着身子,她的女儿好瘦,像一只小老鼠,只有一只眼睛微微睁开,另一只却紧紧闭着,她濡湿的乌黑胎发两寸有多,茂盛地覆盖在头上。

宝宝,看看妈妈,看看妈妈七七恳求着……看看妈妈宝宝,妈妈只有你了,宝宝,看一看我

她不知道呼唤了多久,只是不停地用她柔软的手抚摩着孩子的身体,把她放入怀中,轻轻摩挲,目光紧紧盯着她,像一束幽微的火苗,聚拢,分散,再聚拢……

赵四爷看着门外,白茫茫一片,雪下得越来越大了。老夏蹲在一旁点了跟草烟抽,刀疤脸上是难以言说的紧张与忧愁。旅社的两个伙计抖索着身子,在屋檐下跺了跺脚。

他们都同时打了一个寒颤,因为在北风的怒吼中,她的声音从极其微弱的啜泣,突然演变成嚎啕和嘶吼。

她凄厉地哭叫着:

“爹爹妈妈我怎么办我怎么办哪我错了,我错了让我的宝宝看看我,求你们了我错了……呜呜,呜呜……我错了阿飞我错了你快来,快来帮我啊老天爷,你帮帮我呜呜静渊,静渊呜呜……宝宝……你看看我啊老天爷呀,你帮帮我啊”

她知道老天爷在惩罚她的任性,这是她抛下一切跑到这深山来的代价,可是她已经一无所有,她从死神的双手中挣扎出来,只想拥有她怀中那脆弱的小小生命,她只想让她的孩子看看她,她只想让她的孩子活着

她绝望地哭喊着,把伤痛、悔恨、愤怒、无助、哀求,全放在那凄厉的哭泣中,每哭叫一阵,再抽搐般地喘气和吸气,发出模糊的、没有语言的声音。

赵四爷和老夏对看了一眼,脑子里不约而同地转了同一个念头:“这个女人今日要死在这里”

她每发出一个声音,北风就似要压过她一样,变得更为猛烈。直到她终于不再呼喊,北风胜利了,得意地卷着鹅毛般的雪片拍打着山中萧瑟的树木。

可是,他们听到了孩子的哭声,虽然微弱如小猫的呻吟,但是,孩子终于有了声响。

宝宝慢慢睁开另一只眼睛,流转的黑色双眸,闪动着生命的波光,她伸出小手,触碰母亲温暖柔软的胸脯,那只冰凉的小手,渐渐有了属于她自己的温度。

七七发出一声微弱的呜咽,抱着孩子倒在床上,宝宝软软地匍匐在她的胸前,这一次,该让孩子来温暖她了……

白色的雪片纷纷飞到屋檐下,老夏扔掉手中的烟,站了起来,悄声问赵四爷:“四哥,我们……我们去发电报吗?”

眼前,是风雪飘零,山河浩荡,婴儿柔弱的啼哭声,如佛寺中清脆的铜铃,是阴云的间隙透出的细碎的阳光,美好,清净,安宁。

赵四爷长叹一声,站立了这么久,他这才也取出一根烟来,点着,吸了一口,或许是激动、高兴、感伤,多年的老烟民了,他竟然被呛出了眼泪来,他喘了口气,摇头道:“不用了,她不会想回去了。”

……

烟囱里冒起蓝色的烟,她安静的站在一旁,小武在帮她生着火。屋檐下挂着珍珠般的露水,四野一片宁静,有鹧鸪凄婉的歌唱,秋天快结束了,多像一曲挽歌。

七七和宝宝的卧室,宝宝坐在床边上,小脚悬空,她的膝上放满了七七给她的小布偶,手上抱着八音盒,眼睛适才哭红了,还带着晶莹的泪花,安静地看着静渊。

七七说:“宝宝,你再哭,妈妈就生气不理你乖乖坐着。”

所以她不敢哭了,只得乖乖地、安静的坐着。

静渊朝她笑了笑,她撅起嘴,别过头不看他,过一会儿才又悄悄转过头,继续用她那无畏地、纤尘不染的大眼睛盯着他。

静渊打量着这个屋子。

房间很小,很洁净,一张窄窄的床,铺着蓝色的花布床单,床边有一张大桌子,摆满了绣花的模子,各种各样的绣线,桌下一张矮凳,绣好的花样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上面,一尺,一寸,这就是她们的生计。窗台上用木板支出一个架子,放着宝宝的一些玩具,几本画册,他拿起一本看了看,是好几年前就出版了的童话集《稻草人》,还有两本《儿童世界》周刊,看着虽然很旧了,书页却整整齐齐。

“这是妈妈给你买的吗?”他柔声问。

她不理他,光光的、沾满泥的小脚轻轻晃动,用那双漆黑的大眼睛审视着他。

他们从神仙崖下来,宝宝就一直不再说话,俯在七七的怀里,把小脑袋搁在她的肩膀上,静渊见七七行走吃力,要从她手里把宝宝接过,不待七七回应,宝宝就紧紧把母亲抱住,把脑袋埋在她胸前。

中途,遇到一同来找她们的赵四爷和老夏,拿着枪,腰上别着刀,两个人身后还跟着刘麻子和小武,都是满脸敌意看着静渊。

赵四爷冷冷地道:“小子,看你斯文体面的样子,又带着个儿子,真没想到你会这么胆大包天我告诉你,你的命现在全在我妹子一句话”

他说话留有余地,刘丫头偷跑下山时语焉不详地跟他说了几句,他怕静渊有可能是七七的亲戚或是有甚复杂的瓜葛,如今见他们三个人安然下山,七七双眼红肿,静渊面色颓唐,更加确定。

他的眼睛看着七七,就等她一个示意。

七七轻声道:“四哥,他是宝宝的爹。”

刘麻子和小武都低低的惊呼一声,赵四爷愣了好半晌,老夏倒是说了句:“这么一说,眉目间是有些相似”

她不打算欺瞒别人,更无意图要去欺骗女儿和自己。世间有多少相逢与相遇,他们的重逢,是这么小的几率,已经发生,那便坦荡地接受。女儿已经在她的怀抱里,她便觉得世间已无什么再让她害怕的了。

一路走来,她和他都没有再说话,山路上逢了一场阵雨,她差一点滑倒,他赶紧把她们扶住。

“七七”他叫她,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的手放在她的苗条的腰上,再也不想拿开。她侧过头看他,七年不见,他变了好多。她印象中的他,面如冠玉,唇红齿白,文采飞扬,有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她最爱把手指插入他那乌黑的头发里,可如今,她竟然看到他的发丝里掺杂着丝丝缕缕的白发,像雨丝映着阳光。他额间的一道细纹,如今更深了。

他还是那么英俊,可是他却老了,他还不到三十岁。

可是她呢,她不也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