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看了看静渊眼色,瞧他那样子,似很希望自己不要走,也就去外头取了自己的碗筷,拿了进来跟静渊一起吃饭。

米是庄子里送来的新米,几样菜都是静渊从小爱吃的,想是林夫人特意嘱咐预备的,静渊本也饿了,吃得倒是很香。

锦蓉坐在一旁看着他们吃了一会儿,起来替他们倒酒,戚大年连忙站起来道谢,又说:“二奶奶且莫倒酒,一会儿要算账,怕脑子不好使。”

锦蓉轻轻一笑。

静渊微笑道:“你就喝一点吧,这是玉澜堂酿的清酒你还没闻出来?不上头的,你润润嗓子也好。”将锦蓉给自己斟好的一小杯亦推到戚大年身前,吸了口气,脸上漾起笑意,道:“我闻闻味儿就可以了,这杯也给你。”

戚大年知道东家自制力甚强,虽不是怕喝醉,但只要到了算账过账的日子,他是滴酒不沾的。

锦蓉见静渊不喝酒,便忙给斟了杯茶,静渊谢了接过,短短一瞬,见锦蓉一双眼睛急切地看着自己,脸庞比以前实是瘦了许多,他也不免有些心软,想了想,便道:“这段时间天海井事情多,玉澜堂那边我总还是有些照顾不周,你若缺了短了什么,只管叫黄管家找我要,我若忙不过来,这边有戚掌柜,也是一样的。”

锦蓉低声道:“我什么都不缺。”说着重新坐到一旁的凳子上,垂下头,忽然又抬起头,问道:“文斓还好吗?听不听话?有没有调皮捣蛋?”

文斓在晗园住了差不多一周了,静渊料得锦蓉定是想儿子了,但想着若是把文斓送回玉澜堂,他却又舍不得,不由得脸色微微一变,锦蓉忙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着我们儿子不是特别合群,也不太会讨好人,就怕惹那边他大妈和姐姐不高兴。”

静渊道:“他们处得很好。”

锦蓉忙舒了口气,笑道:“那我就放心了。”

她这么说,静渊倒有些不好意思,只好道:“你若想他得紧,我明天让他回来一趟,反正我这两日也忙,跟他相处的时间不多。你独个儿在玉澜堂,让他陪着你也好。”

锦蓉脸色似甚是期盼,但又像百转千回思忖了一番,要顾全大局一般,摇头道:“算了,让他在那边多住一阵子也好,你也不总是在盐店街,文斓离你的时间太长了,你也知道,他喜欢离你近,晚上才睡得踏实。”

她说着,眼中露出凄然的神色,勉强笑了笑。

静渊不再多说,放下筷子,戚大年也吃完了,起身收拾碗筷。静渊叫来一个伙计,吩咐道:“给你二奶奶提着这些东西。”

锦蓉亦不赘言,款款站了起来,柔声道:“那我回去了,你注意休息,别累着了。”

静渊嗯了一声,重新拿起账本,脸色归于淡漠。

戚大年待锦蓉出去,把书桌抹了抹,重新摆好笔墨,仔细想想刚才情景,微不可查摇了摇头。

静渊略抬了抬眼:“心里琢磨什么呢?”

戚大年呵呵一笑,没说话。

静渊把手中账本往身旁一扔,俊秀的眉毛微微扬起:“让我来说一说,看你心里想的和我想的是不是一样。你是在想,我母亲和锦蓉这一次似乎要狠下一番功夫,只是这功夫下得大了,若长时间下去,只怕会很辛苦。而我呢,难免也跟着辛苦。”

戚大年低头研磨,微笑道:“东家看得明白,就不会辛苦。”

静渊哼了一声,眸色变得暗沉,叹了口气:“这一年无论怎样,我绝不会允许七七那边出任何一点事。我知道母亲她们这么做总有苦衷,但我只有无能为力了。对了,你明天跟老许打声招呼,让他和晗园的人都加紧小心。”

“东家尽管放心。”戚大年笑道。

静渊揉了揉太阳穴,重新拿起账本:“接着来吧。”

……

六福堂那伙计陪着锦蓉回了玉澜堂,锦蓉递了一块钱给他,微笑道:“谢谢你呀小哥。”

那伙计受宠若惊接了钱,高兴得都结巴了:“二……二……奶奶,这钱……。”

锦蓉一听到“二”字,心里就如猫挠着一般难受,把脸微微侧了侧,眉头皱起来,语声却极是和蔼,道:“把东西交给厨房就行了,赶紧回去吧,你们东家那儿,你可要用心干活儿,多为他尽点力。”

那伙计千恩万谢地去了。

锦蓉沿着走廊,快步往林夫人的卧室走去,从侧屋突然窜出来一个憨憨的丫头,原是柴房里打杂的,差一点撞在锦蓉身上,锦蓉甩手就是一耳光,指着骂道:“不长眼的贱蹄子,连路都不会走了,养你们这帮废物做什么用?”

那丫头捂着脸不敢吭一声,只不住弯腰行礼赔不是。

北头厢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灯光透了出来,林夫人走到门前,冷言道:“大晚上的这是闹什么?”

锦蓉狠狠瞪了那丫头一眼,甩手往林夫人走去,那丫头待她走远,方呜的一声哭了出来,厨房做工的柳妈悄悄从厢房走了出来,将她往回一拉,低声劝道:“谁让你撞着她,这宅子里最麻烦的人你也敢惹。”

那丫头回转身哭道:“我怎么知道会撞着人,夫人叫要热水,我慌着去柴房帮她弄,我有什么办法?”

“唉”柳妈道,“二奶奶脾气就是这样,你还不知道?也不要怨她,总归也是个可怜人。”

那丫头擦擦眼泪,低声道:“可怜,我怎么不觉得她可怜。”低声骂了一句什么,朝柴房走去。

锦蓉一进屋,林夫人就皱眉道:“要演戏就得让自己入得戏,你瞧瞧,这脾气怎么总憋不住啊?你不知道我们这宅子里有多少孟家的人?你在静渊面前是一个样,回来又是另一个样,别说那些人看得在眼里,你那精明的丈夫,多少厉害人过了他的眼的,你以为他真能被你蒙的住?”

锦蓉吐了一口气,脸色沉沉的颇不好看,却还是点了点头:“母亲说的是,我以后会注意的。”

林夫人瞟了她一眼,缓缓坐到椅子上:“我知道你心里委屈,要委屈就得真有个委屈的样儿,别明明是个委屈人,却在别人眼里显得猖狂,这多亏啊。”

锦蓉又点点头。

“怎么样?静渊还好吧?”林夫人问,“我这儿子最近忙成这样,一定瘦了吧?”

锦蓉倒真没有注意静渊是不是瘦了,想了想,道:“我看着是憔悴了些。不过胃口还好,送去的饭没有剩的。”

林夫人微笑着点点头:“能吃就好。”

锦蓉走到林夫人身旁坐下,犹豫了片刻,还是问了句:“母亲,我们接下来做什么?那天公园的事我们费了那么大劲,她却没有去,你说要不要我再让文斓……。”

林夫人皱眉打断她:“锦蓉,你这心思我是越来越不明白了。你怎么还往文斓身上想?他才多大?还没满八岁呢我虽然了解我这个孙子,知道他从来不会乱说话,比好多大人都要沉稳,但毕竟年纪小,你若老让他做一些违背本性的事情,小心你因小失大。”

锦蓉撇嘴道:“那狐狸精真是有办法,连我这儿子也被她给迷住了。”

林夫人淡然道:“文斓可不是这样的孩子,他心里明白着呢。他做什么不做什么,别看他小,心里总有算计的。那天我打过电话去,听他的语气,似乎不是特别愿意跟他大妈敌对,这孩子心事重,我们若是强迫他做什么,说不定会适得其反。也罢,这一次算是至衡运气好。你放心,你婆婆我想方设法也得让她吃点苦头。至于你,这几天就抓紧机会好好伺候好你那辛苦劳累的丈夫,慢慢的等,人非草木,你对他这么温存体贴,他不会总是铁石心肠的。”

锦蓉幽幽地道:“但愿吧。”

林夫人沉吟道:“我们得想个办法,让至衡来玉澜堂一趟。”

锦蓉眼中闪出一道光:“她若是在我们这儿有什么三长两短,只怕静渊那边……。”

林夫人冷冷一笑:“若是真出了什么事,静渊便闹到天上去,又能补救什么?我依然是他**,你,不也依然还是他儿子的娘?”

锦蓉细细思忖,嘴角渐渐露出一丝笑来。

正文 第六十章 波诡云谲(5)

自此,这几日间,不论静渊是否在六福堂,锦蓉依然每日晚间往六福堂送饭,有时候静渊不在,她便将饭一放就走。偶尔静渊过去正好碰到,她就一味地殷勤照应。静渊本因常年将其冷落,不免心中过意不去,加之也担心将锦蓉与母亲激怒生出是非殃及七七,因此也不拒绝,对锦蓉十分客气温和。

锦蓉开始出入六福堂,早有人把这事通报晗园,小桐性急,立时就去找七七。

湖边树影斑驳,绿叶娇嫩明丽,阳光溶溶,七七在画舫的平台上晒着太阳,手靠在栏杆,手里随意抓着一把鱼食,一点点洒入湖水。

小桐穿过画舫连接岸边的小桥,义愤填膺般走到她身前,正要开口,七七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指画舫里的书房:“小声点,文斓在里头睡午觉呢。”

小桐哦了一声,压低嗓子,将这件事气冲冲说了,七七听了,眼睛看着湖里游来游去的十几条大锦鲤,淡淡道:“然后呢?”

小桐愤然道:“原是这几日大*奶太忙,要顾着生意,又要养病照顾孩子,把这件事给疏漏了,让别人钻了空子,我们既然知道了,那也送饭去。”

七七轻轻拍拍手,把手里的鱼食全抖入了湖中,鲤鱼扑腾扑腾抢食,水花四溅,七七看了一会儿,摇头道:“算了。”

“算了?”小桐眼睛睁得老大。

七七坐直了身子,朝书房里看了一眼,道:“她儿子现在在我们这儿,毕竟是做娘的人,你以为她心里会好受?也不过就是送个饭,静渊好歹也是她的丈夫,她做的是本分事,我们连这种事也去计较争斗,反而让人家看得轻了。再说静渊怎么也是大东家,我做事情得给他一分尊重,他让我信他,我便好好存着信任,总管来管去的甚是无聊不说,自己也没得找气受。”

“那么,万一……。”小桐嗫嚅道,“这本分事多了去了,可不止送饭一件啊。”

七七俏脸不由得微微一沉。

“哪有什么万一的?”黄嬢的声音自她身后响起,小桐转身,见黄嬢捧着一盘水果,微笑着走过来放到小茶几上,黄嬢低声对小桐道:“老许接了东家嘱咐,说这段时间要好好把大*奶照顾好,怕的是玉澜堂那边有什么麻烦事上门来,东家心里有计较打算,你以为他是由得人糊弄的?大*奶说的对,我们若什么事情都去抢着来,反而没有风度,也不过是吃饭送饭这样的小事,别人还没什么,我们跳起脚,你让东家看在眼里怎么想?”

将切好的苹果递了一片给七七,七七接过,轻轻咬了一小口,黛眉微蹙:“好酸”轻轻放了回去。

黄嬢道:“想着这两天大*奶胃口不好,便挑的青一点的苹果开开胃。”

七七微笑道:“黄嬢,我若整日吃它,不到一个月,我的牙可咬不动什么东西了呢。”

黄嬢叹道:“也没有什么东西给您咬,您这几天也没有算过吃了几口饭,我可算过了,从昨天到今天一直喝的粥,干饭就吃过两三顿。大*奶,您这样可不行啊,多想想吃什么,便是龙肉凤凰肉,东家也能想办法给你弄了来。”

七七扑哧一笑:“你把他说的这么有能耐。”

小桐咦了一声,指着湖岸边的碎石小径:“小武来了。”

七七道:“你们去里头坐一会儿,我和他说点生意上的事儿。”

黄嬢便和小桐进了画舫,七七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整了整衣服,朝走过来的小武温然一笑。

小武快步上了平台,朝七七做了一个揖,笑着问了声好,先将手里提着的一个小布包裹恭敬地放在七七身前的桌上:“这是阿姐您吩咐我拿过来的,里头的银元是刚从钱庄换的崭新的。”

七七道:“小武,坐着说话。”自己先坐了下来,拿过包裹,慢慢解开,里头有几个绣工精致的小布包,一封红纸包着的银元,七七拿起一个深红色、点缀着金线的布包,微笑道:“是了,阿青真是聪明,知道我要拿来干吗。”

小武笑道:“我不懂这些绣活儿,阿青问了我好半天说要什么样子的,我就说大*奶只吩咐,是用来包钱送孩子的。他便一个颜色给我挑了个,又选了这个红色的,说指不定是哪家孩子过生日要用。”

七七莞尔一笑,问道:“买煤的事儿做的怎么样了?”

小武道:“那些散煤已经订好了,有几家小盐号也说好了,由我们帮着买。四爷收到您的钱,现在已经让夏爷去买荣昌那边的煤,想着离他们高桐近,有大坝子可以装。只是这毕竟算是少数的,咱们要真屯起来,光收小煤矿的散煤没有用。如果要避开孟家大少爷威远那边的煤矿,就得往更远的地方走。如此一来,公路、水路这方面我们都得找靠得住的人。”

七七嗯了一声,若有所思。

小武看着她:“阿姐,那接下来怎么办?”

七七淡淡一笑:“我想想,不用急。”

“哦。”

“你先回去吧,这两日脚不沾地的忙着,也没有吃好睡好。等这件事差不多,阿姐请你好好吃一顿。”七七微笑道。

小武笑着摇头,忽然想起一事,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小葫芦,递给七七:“阿姐,这是给宝宝的,那天许管家和我去接她,她说想要一个黄黄的、冒油光的小葫芦,我今早去钱庄的路上正好赶着早市,有乡人挑了葫芦卖,我给她选了一个。”

七七接过按小葫芦,长得端端正正,极是可爱,难得的是油光水滑,没有一点瑕疵疤痕,便笑着谢了,给宝宝收了起来。

小武走后,黄嬢和小桐出来帮着七七把桌上的东西略收拾了一下,阳光照得人身上发软,七七打了个哈欠,走到躺椅上躺下,让小桐拿个薄毯子给自己盖上,闭上眼睛眯了一会儿。

一觉睡得甚为舒畅,醒过来的时候,听见轻巧细碎的脚步声,睁开眼睛,果见文斓已经醒了,在栏杆那儿靠着喂鱼呢,她便叫了声:“文斓”

文斓回过头,见七七正微笑着看着自己,便把手里的鱼食一抛,笑盈盈地朝七七走过去,轻声叫道:“大妈。”

七七微笑着把他拉到身前,给他理了理衣服,拍拍他红红的脸蛋:“睡好了?”

文斓笑着点头,七七道:“桌上有水果,自己去拿了吃。”

“大妈吃我就吃。”文斓甜甜地道。

他那张苹果般的小脸实在可爱,又见他懂事听话,七七忍不住轻轻揪了揪文斓的脸蛋,从躺椅上起来,携着他的手走到桌子前,削了两个鸭梨,和文斓一人吃了一个。

文斓见桌子上的新钱和小布包,擦擦手,把银元拿了一个在手上,左瞧右瞧,笑道:“大妈,这个钱好新啊”

七七笑道:“是啊,崭新的,还没有人用过的,你喜欢?”

文斓煞有介事点头道:“我妈说,钱是世界上最好的东西,爹爹天天这么辛劳就是为了钱。以后我长大了,我也要挣好多好多的钱”

七七托着腮微笑道:“咦,我怎么听说好像有人长大了想当大将军保家卫国呢?”

文斓认真道:“挣了钱也可以当大将军,反正大将军都很有钱。”

他这么一说,七七却不知如何反驳,想了想,便微笑着问他:“文斓,你真的很喜欢钱?”

文斓使劲点头。

七七道:“既然这么喜欢钱,那你敢不敢尝尝它是什么味道?”

说着,伸出雪白的手指,点了点文斓手中白花花的新银元。

文斓乌黑的大眼睛眨了眨,带着笑意顽皮地张口,轻轻在银元上咬了咬。

七七问:“什么味儿?”

文斓笑道:“银子的味儿银子,银子”

七七微微一笑,站了起来,走进书房里拿了自己的手提包出来,文斓不解地看着她,七七从手提包里重新拿出一枚银元,却不是新钱,而是灰黑灰黑的旧钱,她把这枚银元递给文斓,问:“你还敢尝尝这个钱的味儿吗?”

文斓犹豫了一下,看着七七:“大妈,这……”

“脏,是吗?”七七微笑道,握住文斓的小手,轻轻将他的手往他小鼻子那儿一凑,那枚旧银元贴在他的鼻子上,凉凉的,七七柔声道:“闻到了吗?”

文斓道:“有股味儿……嗯,有大妈身上的香味儿,也有……药味儿,还有,好多别的味道。”

七七道:“不是所有的钱都像你刚才咬的钱那样干净,钱经过了人的手,总会有一股奇怪的味道。钱是一个很奇怪的东西,它跟着谁就会留下谁的味道。比如,跟着种田的农民伯伯,就会有汗水的味道,跟着你爹爹这样的盐商,就会有盐卤的味道,跟着卖藤藤菜的小姑娘,就有藤藤菜的味道。跟着杀人放火的强盗,就会有血和那些被伤害的人的泪水的味道……钱有它自己的一段旅程,就和人的人生一样,一开始干干净净简简单单的,最后变得复杂了,变旧了、变脏了、或者变得更亮了,文斓,你刚才咬的那枚新钱,以后也会像这枚旧钱一样,有各种各样的味道在上面呢。”

文斓似懂非懂,怔怔地看着七七。

七七嫣然微笑,拿过一个小布袋,将那枚旧钱和一枚新钱放了进去,放到文斓手上:“喏,送给你。”

文斓抚摸着小布袋,轻声道:“谢谢大妈。”

七七一笑,另将十个崭新的银元装入红色的那个小布袋。

文斓问:“大妈,这些新钱是取来买什么东西吗?”

七七微笑道:“是呀,大妈是要买东西呢。”说着却顿了一顿,眼波沉沉,秀气的眉毛极轻微的一蹙。

正文 第六十一章 我心何伤(1)

带着文斓离开画舫,小男孩蹭蹭上楼回到卧室去练习他的童子军歌,七七在楼下微笑着听了一会儿,叫来小桐:“你把少爷看好了,别让他到处乱跑磕着碰着,我出去一趟,有黄嬢陪着我就行了。”

小桐应了,端着几样绣活儿上了楼去。

七七换了衣服,黄嬢跟着她出来,小蛮腰给她们开了车门,问:“大*奶,我们去哪儿?”

七七若无其事道:“去一趟宝川号在新桥的码头,找阿飞。”

黄嬢和小蛮腰对看一眼,均大为惊诧。

七七上了车,把头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黄嬢几次侧过头看她,她只做不见。

新桥下的清河蜿蜒一线,站在码头,可以远眺紫云山和上游连绵不断的峰峦,清河走湖北的盐船多在此装货卸货。罗飞正和冯师爷在码头说着话,七七朝他们走过去,冯师爷咳了一声,给罗飞做了个眼色,罗飞转过身来,见到七七,微微一怔,目光变得深凉,自她脸上划空而过。

他们有很长时间没有见面了,最近的一次是在郭剑霜的家里,两个人连一句话也没有说,而再之前的一次,是在她的香雪堂,她当然记得那天他气得够呛,走的时候是摔门而去。

所以,当他皱着眉头看她,她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七七对跟在身后的黄嬢道:“你就在车里等我吧。”

黄嬢甚是知趣,轻声道:“大*奶,你们也好久没见了,不用太急,我到车上打个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