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小多抬头看门外,挂着看风水的招幡,顶上挂着牌匾,写着一行字“天机神算”,牌匾破破烂烂,已经有点腐朽了。

“师叔?”轩何志唐刀抵着门,推开一条小缝,里头有什么抵着门。

郎犬鼻子动了动,一手动了动迟小多,把他拉到自己身后,迟小多从郎犬背后冒头,看了一眼,郎犬说:“爸爸。”

迟小多:“叫师父,什么事?”

郎犬不住抽鼻子,像是在闻空气里的气味,轩何志退后些许,翻身上了屋顶,到背后去爬窗。郎犬说:“有死掉的味道。”

迟小多:“轩何志!小心!”

巷子后传来一声瓦片掉落的声音,轩何志道:“什么人?!”

紧接着一段杂乱声,远处传来脚步,有人跑了,迟小多要爬墙到巷子后去,郎犬一跃而上,在墙头伸手下来拉迟小多,门却吱呀一声被打开。

“进来吧。”轩何志活动手腕,说。

迟小多:“???”

屋子里光线昏暗,地上躺着一具尸体,迟小多登时就炸毛了,差点叫起来,轩何志马上捂着迟小多的手,接着郎犬又扑上去,咬了轩何志的手一口,轩何志大叫起来,迟小多喊道:“镇定!”

屋子里有一张桌子,一张椅子,椅子上坐着个死了一段时间的中年男人,脸上有四条爪印,眼镜被抓碎了,不知道是被什么妖怪抓的。桌上有签筒,铺着张八卦布。

“这妖怪爪劲厉害。”轩何志说。

迟小多放出思归,让它去找项诚。

“他就是你师叔吗?”

“不是。”轩何志答道:“师叔一百一十二岁了,妈的,怎么会这样?出人命太麻烦了,先离开这里。”

“等等。”迟小多扫视房间,说:“检查一下你师叔的东西。”

轩何志看了一圈,用唐刀挑开抽屉,里面的算筹和墨砚都在,其中有一方鸡血石印,系着个绳结,迟小多一看就知道是高级法宝,盖在镇妖符上用的。

“朱砂也在。”迟小多说:“还有一个反射法术用的阴阳镜。”

轩何志嗯了声,说:“敌人的目的只是我师叔,没有觊觎他的任何法宝。”

郎犬在地上捡起来一根黑色的羽毛。

“这是什么妖怪?”迟小多说:“刚才你在后巷里,交手的那个人,看清楚身材了么?”

“没有。”轩何志答道:“穿着全黑的运动服,不有钱,不要碰任何东西,别留下指纹。”

春日煦暖,阳光高照,项诚带着墨镜,双手插在裤兜里,沿着江边走。

住宅区里开了五六桌麻将,稀里哗啦搓麻的声音络绎不绝。大妈们手里搓着牌,目光随着俊朗挺拔的项诚挪过去。

项诚进了麻将馆,从后门离开,进了另一条巷子内,巷子两道都是刚长出嫩芽的银杏树,尽头有一个门,门里是个院子,院子里摆着一张麻将桌。

桌上扔着凌乱的麻将,项诚配牌,把东南西北拣出来,排成长长的一条,最后将一张红中朝牌里一嵌。

院子周围景色飞速变幻,麻将自动排列,稀里哗啦的响声混杂在一起,项诚出现在另一条临江的街道外,背后是滔滔江水,滚滚向东。项诚离开麻将桌起来,沿着青石台阶的道路朝山上走。

驱委就在半山腰上,背山面水,一条台阶通往山腰,门前一座牌坊,四个鲜红的大字——陪都驱委。

山腰上一排三层小楼,外面依旧是摆开麻将桌,一群老人家在搓麻,项诚左右看了眼,走向正门。

一名领导陪着简文出来,项诚闪到树后。

“有他的消息,请随时通知我。”

“一定一定,这是一定要配合北京工作的。”

简文朝领导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领导长长吁了口气,在一张麻将桌旁坐了下来,项诚走出树后,朝他走去,摘下墨镜。

“葛叔。”

所有麻将声同时一停。

“项诚实。”那领导笑了起来,不认识般地端详项诚,眯起眼。

“老葛!”正在打麻将的一个大妈喊了声。

“哎!”领导点头,示意听见了,却没有继续交谈,她从衣袋里掏出烟盒,打开看看,里头剩下两根烟。

“怎么来驱委了啊。”老葛说。

项诚忙递给老葛一包中华,答道:“回家祭祖。”

“这个时候回来。”老葛说:“是该佩服你有胆量呢,还是笑话你不怕死?”

项诚沿着老葛的目光瞥去,小楼外贴着他的通缉令。

老葛推掉项诚的烟,在一张空的麻将桌前坐了下来,附近的几个中年人看了项诚一眼,没有说话,各自起身泡茶,点烟。有人说:“老葛,人还没走远,你小心点啊。”

老葛摆摆手,示意无妨,掏出最后的两根烟,一根递给项诚,项诚说:“还被阿姨管着?您留着抽吧。”

“烟要少抽。”老葛摇头叹气,说:“你在外头跑了一圈,惹上了什么事,你心里清楚,北京派了不少人过来查你,就不要让我们难办了。”

项诚答道:“去广州走了一趟,错不在我。”

“你爸那事都这么多年了。”老葛说:“还不死心。”

“死不了心。”项诚说:“带了几个小弟回来,听说被扣了,打个商量,葛叔高抬贵手,把人放回给我得行不?”

老葛没有回答,吐了口烟,朝一旁招招手。

“哟!这不是诚实娃吗?”一个大妈眉开眼笑,说:“这眉毛鼻子,和你爸一个样,活灵活现的!”

项诚笑了笑,又来了个中年人,坐在桌前。

“你了不得哦。”

“王叔。”项诚忙给他派烟,各自接了一根烟,项诚把烟别在耳朵上,信手开始搓麻。

“诚实娃儿。”

“哎,阿姨。”

那大妈说:“你在外头可是出大名了哦。”

“我没有办法。”项诚认真说:“他们都拿我爸的事来翻旧账。”说着打了个么鸡,又朝老葛道:“小弟们没有作恶。我爸说的,妖也有好妖。”

思归飞来,落在项诚的身边,所有人先是看思归,继而再端详项诚。

“阿黄还在你身边。”老葛笑着说。

“走一步算一步吧。”项诚说:“阿黄也起不得什么用,阿黄为什么陪着我,只有葛叔你们懂。”

“还给他。”那大妈说:“娃儿也不容易的嘛。”

老葛考虑再三,拿出三个木牌,上面写着号,放在麻将桌旁,项诚盯着那木牌,如释重负,随口道:“碰。”

思归有点不安,左看右看,项诚注意到了,等摸牌的时候刷了下手机微信。

【发生什么事?】

【没事。】

迟小多回了微信:【事情顺利吗?我这边出了点状况,但没有危险,等你回来再说。】【我顺利,尽快。】

迟小多发完微信,说:“走。”

迟小多和轩何志退出了房外,轩何志把门掩上,迟小多说:“你师叔的下落是这件事的关键,但是你为什么带我来找他呢?”

“师叔是三大神算之一。”轩何志说:“江南铜姑,专测万事;南越齐允,专测气运。”

“就是齐尉家吗?”

“嗯。”轩何志说:“我师叔昆少东,测东西很准。”

“测什么东西?”迟小多说。

“测东西。”轩何志说:“寻物。”

“那找他测啥?”迟小多一脸茫然。

“金刚箭啊。”轩何志说:“你们不是一直在找它吗?”

迟小多说:“郑老师让你带我们来的吗?”

“当然不。”轩何志奇怪地说:“这是我师叔!我的人情!你神经病吗。”

迟小多明白了,突然有点感动,轩何志又说:“郑老师只是让我协助你们,怎么协助我说了算,有问题?大家一个特别行动组的,虽然你们自己住总统套房让我住商务标间,这点自尊我还是有的…”

迟小多从背后跃上去,骑在轩何志背上,笑着说:“谢谢啦!回去就让大王给你换个房!”

“你请我吃个刨冰吧。”轩何志说:“渴了。”

郎犬也要扑上来,轩何志说:“快下来!快下来!”

迟小多想起那个被项诚嫌弃的“特别行动组”,一时间心中暖洋洋的,陈真、轩何志、齐尉、可达…大家虽然没有明说,却暗地里都在帮助项诚。

“快下来!”轩何志怒吼一声。

迟小多忙放开轩何志,轩何志一躬身,冲进了人群里。

登时一阵杂乱,古镇里的游人被突如其来的冲散,迟小多追上去,只见一个穿黑色运动衣的男人一翻身,跃上了特产店的二楼,顺着后巷,一闪身消失了。

“等等!”迟小多喊道。

保安冲过来了,轩何志在人群中不敢抽刀,只得奋起直追,迟小多马上转身,抄近路去追他们,喊道:“郎犬,跟上!”

郎犬在前面跑,跑着跑着回身,把迟小多横抱起来,沿着小巷追去,飞速下楼梯,轩何志已追着那人到了江边的牌匾下,从一排麻将桌上飞身过去,踹得茶水四处飞射。

那男人跃下满是鹅卵石的江滩,轩何志飞身下去,唐刀一甩,鹅卵石哗啦一声飞起,卷向男人。刀鞘犹如流星般直追而去!男人闪身避过,一手抓住刀鞘,回身冲来。

迟小多追了下来,眼看轩何志追得近身,抽刀,却被那男人手臂一圈,刀鞘迎着轩何志的唐刀而去,铮然将刀收进了鞘里,轩何志一怔,正要喊出声,却被那男人一掌打在胸膛上,朝后飞射出去。

迟小多一脚扫来,男人马上退后,要抓住迟小多的手臂,迟小多昨天刚和项诚练过,当即一个拦腰,男人却不反抗,撤手。迟小多迅速抬手,抓住了他的墨镜,男人墨镜一被摘走,两人打了个照面,露出曹斌的脸。

迟小多猛地注视曹斌。

“曹斌?!”迟小多说。

“嘘。”曹斌低声道。

轩何志踉跄爬起,怒道:“用得着下手这么狠吗?”

曹斌看看轩何志,又看迟小多,不说话。

背后警车声音接近,迟小多当机立断道:“先跑!”

四人沿着江滩飞速撤退。

执勤已经追过来了,四人沿着另一条小道上半山腰去,曹斌放慢了脚步,带他们进了一家酸奶店。郎犬看看他,又看看迟小多,似乎在犹豫要如何判断曹斌的身份,曹斌抬起手,拍拍郎犬的头,又给他顺便理了下外套领子,递给他一包牛肉干。

于是郎犬打消了对曹斌的敌意。

“你到底在做什么?”迟小多简直是莫名其妙。

曹斌没有说话,想了想,递给轩何志一百块钱,说:“麻烦你去前台买酸奶。”

“在界碑前写字的是我。”曹斌说:“你们看见了吗?”

迟小多:“!!!”

曹斌看了眼在前台买酸奶的轩何志,解释道:“齐尉怀疑你们被一种特殊的手段监视了,所以我一直不敢露面。格根托如勒主任,陈真,轩何志,周宛媛,都有可能。”

“怎么说?”迟小多道。

“把你们劈下来的那道闪电。”曹斌说:“齐尉查出来,是一种跨距法术,除夕夜晚上在船上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

“项诚已经心中有数了。”迟小多说:“但轩何志是郑老师派来的,他应该不会是…”

“不一定。”曹斌低声朝迟小多说:“我的意思是,连他们自己,也不一定知道被监视的事。”

轩何志端着酸奶回来,曹斌看了他一眼。

“你搞什么?”轩何志莫名其妙地说。

曹斌说:“我不知道跟着他俩的是你。”

轩何志和曹斌在广州一起保护过迟小多,互相之间已经比较熟了,曹斌用几句话含糊地打了个太极,把事情交代过去,谈论了一下近况。

先前轩何志一直没吭,迟小多许多事都不清不楚的,现在听两人一说,迟小多才明白到,原来项诚的事是件专案。还成立了个队伍,曹斌和周宛媛、陈朗则是外围协力。实际上曹斌已从驱委辞职了,上一次广州的事件,连带着他也被吊销了二级驱魔师的资格。

正式队伍里,陈真是队长、成员有轩何志、齐尉、可达,还有项诚,任务过程要上报给周茂国。也就是说,陈真的大部分计划,周茂国都是清楚且认可的,也许也包括掩护他们取回不动明王真武的事件。

“周老师全部都知道吗?”迟小多问。

“当然啊。”轩何志奇怪地答道:“不然陈真哪里兜得住?”

“不一定。”曹斌说:“陈真应该多少还有点保留。”

“那就看他自己了。”轩何志说:“师叔也失踪了,我得先离队几天,找到师叔。”

曹斌说:“我比你们先到重庆一天,我是收到一个逃犯的消息才过来的。恰好齐尉告诉我,你们很可能也会来重庆,就顺路去丰都看了眼,盘查太严了,我没进去。”

“逃犯?”轩何志说:“曹主任,你不是已经辞职了么?还抓什么逃犯。”

曹斌没有回答,迟小多马上就明白了——他要抓景浩。

“景浩也在这里?”

曹斌点了点头。

轩何志说:“和我们一起行动吧,你单独一个人太危险了。”

曹斌想了想,答道:“我怀疑景浩在重庆出现,和项诚有关系,他去哪里了?今天为什么只有你们两个人?”

“胡牌。”项诚推牌,葛主任把最后一张木牌扔过来。

在夕阳下打牌的老人们纷纷起身离开。

“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大妈扣牌,朝项诚笑道:“小心。”

“出了这个门。”葛主任朝项诚说:“你就不是驱委的人,凡事只能靠你自己了。”

“是。”项诚点头道:“多谢葛叔叔。”

另一名中年人摇摇头,说:“你太自信,自信就容易招致失败。一条路闯到底,不知变通,当年你爹要不是这么乱来,何至于变成今天这个境地?”

项诚脸色不大好看,却没有反驳,把牌码好,答道:“我做我觉得对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