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何志:“我心想蛋就蛋吧,师父死了,门派散了以后,我举目无亲,只好来找师父的老朋友郑老。郑老师又把我介绍给乔大师…”

“就是咱们刚认识那会儿。”陈真说,“你来参加考试。”

轩何志点头说:“对,后来乔大师给我申请了一笔安家费,我在北京租了房子,这个蛋,就被我带到新家里,开始我不知道它能孵出来,就设了个供台,把蛋供着。”

“师父的舍利都被师弟们分走了,我只好见蛋如见师父。”

陈真说:“你怎么不告诉郑老这事?”

轩何志支支吾吾,陈真和曹斌心想,多半把那蛋当作宝,也不会说出来,生怕被抢了。

轩何志又说:“刚来北京不是没工资开嘛,乔大师又不管,那天我实在饿得不行了…”

陈真:“…”

曹斌:“…”

轩何志:“…我就下楼去买泡面,回来见一只什么玩意儿满屋子乱跑,见什么吃什么…”

陈真怒吼道:“当时怎么不上报?!”

轩何志说:“我…我不敢啊,初来乍到,啥都不懂!万一取消我特别行动组的资格怎么办?我怕被处分。”

“你是驱魔师。”陈真说,“笔试前没复习过?驱魔师藏匿妖怪,要怎么处理?”

轩何志不吭声了,陈真和曹斌都知道他肯定是舍不得那只貔貅,说不定还打着让貔貅去玩杂耍赚钱的主意。

轩何志说:“貔貅呢?”

“在驱委呢。”陈真说,“按规矩要把它关进地下层监狱里,是曹斌帮你说情,才没关进去。”

轩何志“哦”了一声,问:“那咋办?”

陈真简直肺都被他气炸了,轩何志又开始叫屈:“驱委禁止驱魔师和妖怪在一起不是吗?就算我上报了,他们肯定也得把小貔貅带走,能带到哪儿去?放生吗?它连家都没有,能去哪儿?”

从前驱委倒是有个放生条例——捉妖过程中,如果大妖怪杀了人,那么对不懂事的妖怪幼崽,通常是放生处理。

但放生条例的生效前提是普通妖怪,和灵兽没有多大关系。假设一只狼修炼多年,成为狼妖,也就是说如果它要繁育后代的话,同样要找另一只狼妖来配对。这样两只狼妖在一起,才能生出一只小狼。

而最重要的一点是:妖族自己繁衍生出来的后代,并非一出生就成精了,也需要日积月累,慢慢地修炼。妖怪幼崽唯一的优势就是有父母双亲引导,被动地学习修炼。

然而妖怪要教一只后代这么多东西,还要天时地利人和地把它培养成精,非常费劲,往往成功率不到1%,更多的后代是无法成精,最后自然老死。这样一来,大多数妖怪都不愿意生小孩,生下来几乎没法教,也教不会。

所以驱魔师捣毁妖怪老巢后,要么见不到幼崽,有幼崽的话也不可能成精,通常是交给野生动物保护组织,养大以后放生了事。从没有谁单枪匹马捣了一只白虎或者凤凰的老巢,抓回来一群嗷嗷待哺的小灵兽这种情况。

于是陈真也不知道拿这只貔貅怎么办了,让轩何志养着吧,明显不合规矩,何况貔貅刚从他家跑出来的时候,惊动了整个驱委,想兜也兜不住。

放生吧,更麻烦,貔貅这种灵兽,肯定会成精。

“找项诚想想办法?”曹斌说,“我记得有一个遣返条约。”

“事到如今,只能这样了。”陈真说,“妖怪是归他们管的,只能先送到圣地,交给封离照看。”

幸好在项诚当政后,为保障妖族的利益,与驱委签署了一系列合约,其中就有接管妖怪的遣返条约,即妖协有权力要求驱委交出所有没有触犯国家法律的妖怪。

陈真给项诚打了个电话,那边迟小多一听就马上说:“好啊!貔貅!我要!”

项诚忙制止了迟小多把妖怪据为己有的兴奋之情,问:“多大的貔貅?”

“还不懂事。”陈真在车上打着电话,说,“满驱委乱窜,非常麻烦。”

项诚说:“我想想办法。”

迟小多回过神了,貔貅在古籍上记载,是非常凶猛的一种瑞兽,虽然称为瑞兽,攻击性却很强,品阶又实在太高,按兽种算,算是走兽,可又是龙的后裔,放到圣地去,整个圣地没有一只妖怪能压得住它。

“最麻烦的是不懂事。”项诚说,“太小了,刚一岁大。”

迟小多提议:“先去看看吧。”

第132章 动如参与商(二)

项诚只得联络北京驱委,同时询问封离的意见,圣地上次装修完,正要揭幕,然而因为防水出了点小问题,鲲王池一直渗水,只得把池子返工,一返工就错过了黄道吉日,又要重新等日子。大家只好各自回家,等下个月再来给圣地开幕。

最高兴的莫过于陈朗了,又可以出差一次。

封离在亲自监督一群泥鳅朝湖底填水泥,接了电话,片刻后说:“抱歉,大王,我的品阶压制不住貔貅。”

这话是项诚预料之中,事实上貔貅比龙低半阶,龙生九子,第九子就是貔貅。而九尾天狐又比貔貅低半阶,把一只貔貅扔到圣地里,根本管不住。

也就是说接回来以后,他们得亲自养它,相当于家里多了一只打横走、谁也不怕只怕项诚的熊妖怪。

项诚有点嫌麻烦,又怕自己一下没看住,小貔貅把迟小多给欺负了,说:“要不算了,来了又把家里弄得一团糟。有个郎犬和山魈就够受了。”

迟小多心想那多可怜,貔貅没爹没娘的。

“这样貔貅就要被关在驱委的监狱里了!”迟小多说,“太残忍了吧。”

项诚也是没办法,说:“轩何志到底在搞什么。”

迟小多说:“其实我觉得跟着轩何志,也和蹲监狱差不多。”

项诚一想也是,迟小多说:“收留下来吧,小孩子嘛,都是有点不懂事,等长大以后就好了。”

项诚:“貔貅的幼年期有六十年…”

迟小多:“…”

迟小多一手扶额,等这貔貅成年,自己和项诚都要九十岁了。

“先带回来再说吧。”迟小多说。

本来嘛,解铃还须系铃人,让轩何志自己养是最好的办法,但带回来再塞回给轩何志,再被抓到一次,轩何志的前途就完蛋了。人生总是有许多事是身不由己的,收养这么个烫手的山芋,倒也不能说是轩何志的错。

于是项诚与迟小多商量完毕,只好决定又去北京一趟。

首先由封离拟文件发给驱委,要求遣返这只连名字都没起的貔貅,继而由项诚与迟小多亲自前去提妖,之前项诚又和轩何志提前沟通了一下,整个特别行动组开了个会,会上大家一起上阵,把轩何志骂了个狗血淋头。

轩何志只好照单全收,不停地给项诚赔礼道歉。

“那以后我还能见到它吗?”轩何志问。

迟小多说:“看你表现吧。”

轩何志问:“它还是我的吗?”

项诚忍无可忍,说:“本来它就不属于任何人,它是一个独立的灵魂,不是你的宠物!”

“对啊。”周宛媛面无表情地说,“你也太不尊重妖了,小心妖族找你麻烦哦。”

迟小多又说:“还有,抚养费要按月给啊。”

轩何志惨叫道:“还有抚养费?”

“一定要的!”大家异口同声道,“不然白给你养啊。”

“你先想清楚。”迟小多说,“如果你不想出,我们就不去接了,开玩笑呢这是。”

这也是大家提前商量好的,决定给轩何志一个教训,但是这个数额迟小多衡量了很久,不敢报太高,生怕轩何志破罐子破摔,狗急跳墙。

“抚养费多少?”轩何志问。

项诚如是说:“我们没养过貔貅,不知道你家小朋友吃多少,到时会开发票给你,发票开成餐饮,方便你报销。”

轩何志:“…”

陈真在视频会议那头落井下石道:“他不会赖账的,直接从他工资里扣就行。”

“你决定了?”项诚又说,“想好了再点头,别到时候反悔。”

迟小多以为轩何志会痛不欲生一番,没想到他居然不怎么迟疑,点了点头,说:“好,谢谢你们。”

这个简短的决定令迟小多对轩何志有点改观,也许从一个蛋相处到了现在,多少也有点感情吧?

第二天,周茂国盖了印,项诚就和迟小多上飞机去接貔貅了。

轩何志连着好几天都无精打采的,小貔貅被关在统战部会议室,施加了好几层符咒,免得它到处搞破坏。周茂国的君子兰已经被打碎了两盆,实在对这小家伙忍无可忍了。

“哟。”陈真说,“今天来这么早?”

轩何志“唉”了声,说:“是啊。”

轩何志背着个编织袋,拽着袋子口,在会议室外等着。

“里头装的什么?”陈真问。

轩何志打开袋子,给陈真看了一眼,见编织袋里是小貔貅的狗盆狗玩具,以及几大盒芝士饼干。

“小多他们会准备好的。”陈真拍拍轩何志的肩。

轩何志答道:“它只用这个脸盆吃饭,别的不碰。”

陈真只得“嗯”了声,看了眼表。

轩何志说:“能让我再和它见个面吗?”

陈真心想早做什么去了,那么舍不得你的貔貅,连名字也不给人起一个。

“这个…不好办啊。”陈真想了想,说,“你去求周老师吧,你去比我去有用,把话说清楚,他也不是不讲理的人。”

轩何志把编织袋放在门口,去敲周茂国的门,陈真便转身走了。

过了会儿,轩何志拿着批条跑了好几个地方签字,才获得探监的资格,一推门进去,貔貅正趴在会议桌上睡觉。

轩何志:“唉——”

小貔貅耳朵动了动,听到轩何志的声音,醒了,看到轩何志,马上爬起来,“嗷嗷”地朝他叫了几声。

轩何志伸手把它从结界里抱出来,说:“都是你不好,没事乱跑什么?你看,要被收养了。”

小貔貅“嗷嗷”叫,一脸不高兴,转过头给轩何志看,脖子上还留着一个箍过的红印,显然是驱委用什么法宝把它降住后留下的。

轩何志一肚子眼泪,哭也哭不出来,抱着小貔貅,自言自语一会儿,小貔貅挣扎下来,跑到门口,又朝轩何志叫了几声,示意可以回家了吗。

轩何志说:“待会儿就要换新家啦,你跟着项大仙,日子比跟着我好过,去了不要闯祸,人家可是讲规矩的…”

小貔貅:“??”

小貔貅看着轩何志,轩何志的眼泪终于流了出来。

小貔貅仿佛明白了什么。

飞机上,迟小多还在给即将到来的家庭新成员想名字,和项诚商量了好几个,都觉得太奇怪了,最后决定还是换个称呼,直接叫天禄。要把一个貔貅带回来也是麻烦,飞机带不了,火车也不能托运,只好关在笼子里,藏在汽车上,走高速回广州。

然而刚下飞机,迟小多便听到了个噩耗——貔貅跑了。

来接机的曹斌摘下墨镜,一摊手。

“陈真呢?”项诚问。

“驱委。”曹斌言简意赅,答道,“早上轩何志去看那小东西,一个没留神,跑得影儿都不见了。”

通缉任务:

对象:貔貅

名字:名字

危害级别:ss

性别:雄

出没地点:淮河以北

案情报告:驱委统战部副主任轩何志家中发现一级妖怪貔貅,交由组织管制后,因看守者一时疏漏脱逃。下落不明,很可能已逃出北京。

处理意见:追回逃跑的貔貅,轩何志通报批评处分,一月内若不结案,开除公职。

迟小多同情地看着轩何志。

“辛辛苦苦几十年。”轩何志唏嘘道,“一朝回到解放前。”

“快找吧!”陈真简直怀疑自己流年不利,才摊上了轩何志这事。

“我去找。”轩何志说,“找不到,我也不会再回来了。”

“你找不到。”陈真说,“驱委就得发全国任务追捕它了,你以为找不到就算了吗?”

“喂。”项诚提醒道,“妖王就在你面前,当我是死的吗?”

迟小多附和道:“对啊,当我们吃白饭的吗?”

陈真说:“不好意思,但这事我做不了主,万一它吃人你怎么交代?”

项诚也没办法了,貔貅一旦饿了,是什么都吃的,也不懂人不能吃。

“找吧。”曹斌说,“今天晚上我让外勤封锁全北京城,搜查它的下落。”

“不可能留在城里的。”迟小多说,“肯定早就跑出去了。”

迟小多的乌鸦嘴果然一说就中,晚上大家在轩何志家里简单地聚了一顿餐,貔貅没有回家。轩何志坐立不安,每隔十分钟就担心地看时钟一眼,一直等到十二点,都没有挠门的声音。

可达远程贡献了一个办法,让轩何志出去电线杆上贴“寻貅启事”,被众人一票否决了。直到深夜两点,还是没等到貔貅回家。

轩何志吃过饭,在阳台上坐着,三点时说:“大家睡觉吧。”

陈真和曹斌各自回去了,项诚正要去住宾馆,轩何志却朝他们说:“没什么好招待的,也别嫌弃我穷,晚上就睡这儿吧。”

两人都有点意外,项诚看了迟小多一眼,迟小多点了头,轩何志于是去收拾床铺,让项诚去洗澡。

轩何志铺床铺到一半,拍拍床,让迟小多坐上来,又去套被套。

迟小多不知道怎么安慰轩何志,想了想,说:“你别郁闷啦。”

“还行。”轩何志说,“我好几次不想管它了,实在吃得太多。”

迟小多:“…”

“可是现在它走了,还是很难过。”轩何志又说,“喝杯咖啡吗?”

“好的。”迟小多点头。

轩何志泡了杯速溶咖啡给他,迟小多问:“这是你上次从澳门五星级酒店拿的吗?”

“对,比驱委的好喝。”轩何志答道。

彼此沉默良久,迟小多又听见轩何志说:“唉——”

“能找回来的。”迟小多说,“我向你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