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峋见涟漪都猜到了,也就不瞒着了,“还能因为什么,得罪我了。”

涟漪哭笑不得,为什么觉得云飞峋此时和孩童一样无理取闹?她松开了他的耳朵,坐在他身旁的床上,“人活在世,怎么可能处处顺心?只要没抵触原则,能忍便忍。从前,这一点你做得比我好,你的忍耐力比我要强上几倍,为什么现在这么关键的节骨眼,你却如此冲动?”

飞峋扭过头,“涟漪你说的没错,人活在世不会处处顺心,但人生短短百年,为何又要无休止的忍、无理由的忍?若无力与之为敌,即便委曲求全也不为过,但既然有能力,又有什么理由让那人无忧无虑的活着?”

这是苏涟漪第二次听到云飞峋如同洗脑一般的长篇大论,第一次是在那次针对圣女的聚会上。如今,她也忍不住反思,关于男人是否表里如一的问题,为何当初的成亲,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飞峋你说得没错,但报仇也要看好时机不是?若现在我们二人并非潜伏身份,那你大可以派影魂卫出手,甚至杀了她也行,我苏涟漪也不是慈善的圣母。问题是,你现在动了她,整个营地戒严,有更多双眼睛盯着我们,我们还如何行动自如?”涟漪反问。

云飞峋也知,出了手就没有挽回的余地,往后他的行动不会太过自由了。“但…今日见到…算了,我…没亲自动手,已是强忍的结果。”断断续续的说着,想到脑海那一幕幕,他连将其挫骨扬灰之心都有。

涟漪感受到偌大的木床微微颤抖,可见其忍耐的艰难。

苏涟漪自责,奉一教之事与飞峋全无关系,但他来此完全是因为她,而她还对飞峋如此苛刻,想来,是自己的不对。

伸手拦住他结实的细腰,将脸埋在他的胸怀。“飞峋,你平日极是洁身自好,自从认识你到现在,从未听说你与某家闺秀有丝毫瓜葛,这一点,别说鸾国,即便是整个天下,也不会有第二个男子做得有你好。我能嫁给你,是我的福气,真的。”

飞峋哼了一下,带着傲娇的成分——知道就好。

涟漪继续道,“圣女对你的心意,我也知道,起初我也担心,圣女容貌不错,在男女之事上也是个老手,怕你禁不住她的诱惑。但随后我发现,我真是大错特错,云飞峋永远那个云飞峋,永远是那个值得我委以终身的云飞峋。”

飞峋所有火气,彻底平息,一头雄狮已成功转化为柔顺的小猫,舔着爪子,讨主人的好。“涟漪,我会终其一生,对你好。”双臂环绕了她。

安莲鬼哭狼嚎声越来越小,营地逐渐恢复了平静,到处有走动声,想来是看热闹的侍卫们逐渐散去,回到各自岗位。

涟漪赶忙从飞峋怀中挣脱出来,重新正色道,“言归正传,无论你如何强词夺理,但这件事分明就是你的不对,你承认吗?”

飞峋低头,不吭声。

涟漪又道,“就算是她平日里缠着你,但也是因为爱慕你,即便你再厌恶,也不能派人揍她。还有,她挨了揍,作为贴身侍卫长的你,难道就能脱离干系?”

本来准备默默被责骂的云飞峋突然抬起头,“等等,涟漪你说什么?什么缠着我?”

苏涟漪也是一愣,“圣女安莲啊,因为她平日缠着你,还对你下了催情药,所以你派影魂卫趁夜打了她。”

飞峋一下子从床上站了起来,“涟漪,难道你就如此看我?我云飞峋也是顶天立地的男儿,怎么会对一名女子动手?”

苏涟漪也站了起来,到云飞峋面前,满是惊讶,“你不是说…你派影魂卫动手打人了吗?”

“对,我确实让他们出手了,但打的是玉容,”云飞峋答,一提到玉容,便想起他将披风披在涟漪身上的情景,若非条件不允许,他非亲手杀了那人不可。

“啊!?”苏涟漪终于没忍住,惊讶出声,“你派人打了玉护卫!?”

飞峋见涟漪作势要袒护玉容,开始吃醋,“对啊,不可吗?”

涟漪哭笑不得,“飞峋,圣女的鬼哭狼嚎,难道你没听见?”

飞峋一挑眉,“听见啊,圣女与玉容关系暧昧,那女人定是见到玉容被打才哭的,不是吗?”

涟漪摇头,“不是,不是,圣女哭,是她自己被揍了!”

“…”飞峋一愣,“自己被揍?”赶忙解释,“我可没让影魂卫对圣女出手,我一个男人怎么和一女人过不去?而且我敢保证影魂卫的执行能力,没有我的命令,他们不会擅作主张做其他事。”

“也就是说,圣女不是你下手?”涟漪头上雾水越来越多。

飞峋狠狠点头,“我云飞峋对天发誓,若派人打圣女,便不得好死!”

苏涟漪跌坐在床沿,“那会是谁打了圣女?圣女平日里真是鲜少出门,哪有机会得罪人?”首先,苏涟漪想到的是两个嬷嬷,毕竟两人都恨着圣女,但刚刚的情形她亲眼所见,两个嬷嬷也是被绑得结实,已经排除了可能。

云飞峋也思考这个问题。

“哦,对了,”苏涟漪猛的想起,“飞峋你在房内千万别乱动,以免被人怀疑,我现在去看看玉护卫的情况…啊!”话还没说话,便是云飞峋一个翻身,狠狠压在床上。

“不!许!去!”云飞峋双臂撑着,将涟漪压在身下,低头认真盯着苏涟漪的爽呀,一字一顿道。

涟漪自然知晓云飞峋在吃醋,伸手摸了摸他的下巴,那胡茬很好玩,“飞峋难道你不信任我吗?我已嫁给了你,便身心都是你的人,一生一世,绝不会背叛你,哪怕是再大的诱惑。”

云飞峋听涟漪的表白,开心雀跃,却依旧不想放人。

“我知道,最近我和玉容走得近了一些,我也不想这样,”涟漪也是苦恼,“再给我一段时间好吗,我会加紧进度,一旦拿到我想要的信息,我们便立刻离开营地。”

云飞峋不语,但倔强的眼神已经逐渐柔和。

涟漪笑着,伸手环住他的脖子,在他胡茬的下巴上轻轻一吻,看着他赌气吃醋的样子实在可爱,“事到如今,若轻易放弃那便真是前功尽弃,你也不希望我们最后空手而归回到京城吧?你也不希望看东坞城百姓继续被这诡异的奉一教愚弄吧?难道你不想知道奉一教背后的阴谋到底是什么?”

云飞峋挣扎了下,最终叹了口气,将涟漪放了开。“我真没用,看着你被其他男人纠缠,却束手无策。”

涟漪扑哧笑了,“飞峋你错了,一个人到底是否有用,是看能否管住自己而非其他人。若按你的理论,那些朝三暮四的男子都没错,错在他妻子,是因其妻没能力所以男子出外拈花惹草,你说对吗?”

云飞峋失笑,“罢了,我说不过你,你赢了,行了吧?”

涟漪挑眉哼了下,“现在说你口才不好,我才不信。只不过我说得更有道理罢了。”

飞峋却笑不出来,心中酸溜溜的,“那你要去玉容那里?”心中却后悔,为何不直接交代影魂卫把玉容活活打死。

能将云飞峋内心猜的七七八八的涟漪扑哧笑了,“好了,别吃醋了,我只是去看一眼,圣女还等着我回去呢。”

最终,云飞峋无奈同意,为了减少嫌疑,他未出营帐半步,而是蒙头睡了大觉。但真正能否睡着,便只有他自己知晓了。

苏涟漪匆匆赶往玉容的营帐。

帐内一片漆黑,为玉容把守的侍卫都被打晕,即便营内发生如此大声响,侍卫们都没醒,可见影魂卫们下手之重。

到了门口,涟漪调整了下情绪,而后装作慌张一般,一下子冲了进去,“玉护卫,玉护卫您在哪里?玉护卫您没事吧?”声音满是担忧。

室内一片黑暗。

涟漪摸出火石,点上灯,光线逐渐亮了起来。借着亮光,涟漪看到地上被五花大绑的玉容,和李嬷嬷孙嬷嬷两人的待遇很是相像,头上蒙着袋子。

“玉护卫!”涟漪一边惊叫,一边将玉容头上的袋子取下。

袋子内,玉容面容毫无损伤,只是面色苍白如纸,一双眉皱紧,脸上有薄薄一层冷汗,想来是在忍受无比疼痛。

涟漪不敢怠慢,赶忙将其身上的绳子解开。“玉护卫,您…醒着吗?”涟漪小声、迟疑的问,因能感觉到玉容浑身微动。

她想起了上一次帮玉容松绑时的情景。明明一日一夜未吃未喝未如厕,甚至连动都未动一下,但玉容依旧在床上安静的躺着,其惊人的意志力,是苏涟漪从未见过的。

这一次,玉容也是在忍耐疼痛。

涟漪见玉容还未言语,犹豫了下,“抱歉,玉护卫,得罪了。”说完,便动手解玉容的衣服。

玉容本在睡眠中,穿得单薄,苏涟漪几下便将他剥得干净,只余亵裤。

只见面色苍白的玉容双颊突然爬上红色,忍不住睁开眼,忍着疼痛,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你…做什么?”

玉容身材虽不若云飞峋那般健壮完美,但结实修长的身体也是极为养眼,可惜,在苏涟漪眼中,玉容只是个病人,没有性别。

“别动,我先简单为你检查下。”涟漪一边轻轻触碰玉容肿胀的手臂,一边道。手臂肿胀,应是淤血,千万别粉碎性骨折。

将手移到其胸膛处,轻轻按下了下,“这里,疼吗?”为其检查肋骨是否断裂。

“嘶——!”即便是忍耐力强的玉容,也忍不住疼出了声音,全身肌肉紧绷几乎到痉挛。

苏涟漪看了一眼玉容,同情心刚准备泛滥,但想到飞峋那委屈的摸样,所谓同情心便已烟消云散。

人生在世便必须要有个态度,她是飞峋的妻,便要义无反顾的支持云飞峋。在这里,她只能暗暗责怪玉容,谁让他没事总做那些引人误会的暧昧之事,最后终害了己。

为玉容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查看了一遍后,涟漪确认了病情,为其进行了简单医治。包括包扎伤口,固定骨折部位,喂了一些止痛用的麻药。

看着疼得快昏厥的玉容,涟漪忍不住叹气,“玉护卫,疼痛是不是好一些了?”麻药应该起了作用。

玉容的面色也有了红润,“恩。”勉强挤出了一个字。

涟漪欣慰地点了点头,“因为你全身多处骨折,我不敢轻易移动你,地上有些凉,委屈玉护卫了。”

过了好半晌,玉容才又挤出了一个恩字。

“不知玉护卫是否会责怪我没找营地大夫,”涟漪道,“因为我不知玉护卫是否想将此事声张,便自做了主张。”

玉容睁开眼,惊讶地看了苏涟漪一眼,而后又垂下眼去,“你做的没错,此事确实不宜声张,我的侍卫们怎么样了。”

涟漪道,“都被打晕了,我没时间救助他们,想来现在也应该醒了,用我去叫他们吗?”

“恩。”玉容细眉皱紧,好像在思索什么问题,少顷,睁开眼对涟漪说出几个名字,让涟漪将这几人叫来。

因玉容多处骨折,苏涟漪不敢轻易动他,只能在床上拿下一张被子,为其盖上,而后才出门,按照玉容所交代的名字,将人一一叫来。

当涟漪将四人叫来时,已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麻药起了作用,玉容止了痛,疲惫的睡了去。

涟漪先是将床单取下,小心拉入玉容身下,而后让四个人拽着床单四角,将玉容安安稳稳抬上了床。吩咐好四人看护玉容,涟漪自己则是去找营地张大夫去了。

古医不分科,行医者不仅要懂医理会开药,更要擅长推拿按摩和针灸术。

张大夫第一次见玉容伤成这样,赶忙使出了全部本事给玉容治伤正骨,又找了薄木板,将玉容骨折的左腿固定好,而后缠上绷带等等,自然不说。

苏涟漪见玉容已得到了妥善处置,则退出了房外。

安莲应是哭累了,睡了,整个营地又恢复了平静。这一折腾,已到了寅时,天空放亮,村子里的公鸡接二连三的叫了起来。

苏涟漪却丝毫没有睡意,迎着晨起的清凉,在营地里慢慢走着。

如今已知,玉容是被云飞峋打的。其中右臂骨折、左腿差一点断,肋骨也是断了两根,其伤之狠,若影魂卫们手再重上一些,玉容定然归西。

但圣女的伤又是何人所为?

圣女和玉容两人的遭遇有着天壤之别,其一,圣女身边的李嬷嬷和孙嬷嬷,两人都被绑,却毛发未伤;相反,玉容身边的侍卫都被狠狠打晕,下手极重。其二,玉容脸上没有一丝伤痕,所有伤都在身上,而且伤得极重,除了骨折便是内伤,这才是真正的报仇;相反,圣女的伤都集中在脸上,看起来夸张,其实都是皮外伤,修养两天便能痊愈,那感觉就好像…故意捉弄人。

涟漪站定了脚步,遥遥看着圣女的营帐,越来越不解,是什么人用这种手段来捉弄圣女?想不通!怎么也想不通!

这是到卧龙村的第三日,经过这三日的忙碌,卧龙村大部分人的病都已得到了救治。一些病情较轻的,如今已经痊愈,而病情较重的,病势也被控制了住。

在奉一教没来卧龙村前,村里一天便能死上八九个人,甚至有时能死十几个、几十个人,但自从苏涟漪等人到来,三天的时间只有四人死去,而且都集中在前两天。

门诊营帐内,原本四个位置,如今空着一个,只有三人在位置上为卧龙村民看着病,那空着的位置,自然是玉容的。

今日的病人明显不多,直到现在,卧龙村村民都认为天疫并非疾病而是诅咒,觉得门诊营里很晦气,只要身体康复一些,便不肯再来。这样也有好处,便是大大减少了涟漪等人的工作量。

如今第三天,病人稀稀两两,几乎没什么人了。

涟漪看罢最后一个病人,长长舒了口气,如今玉容和圣女同时被袭击的消息对外封锁,除了几个主要人外,便只有门诊营内张大夫和刘大夫知晓。

“张大夫,刘大夫,若按照玉护卫的计划,再过几个时辰便是祈祷仪式,但圣女大人和玉护卫都…这可怎么办?”涟漪问。

张大夫也是一筹莫展,“唉,我也不知道啊,如今连到底是谁袭击也不晓得,卧龙村真是个邪门的地方。”

“依我看,这祈祷仪式八成是办不了了。”刘大夫道。

苏涟漪也认同地点了点头,心中百感交集。为何事态越来越诡异?自从入了奉一教,接下来的发展几乎都超出了她的预想,如今她也只是走一步算一步,根本不知明日会发生什么。

正在三人讨论之时,有一人进了帐子。

那人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容貌也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从衣服上看,应是左右侍卫长的等级。

“小涟姑娘。”一入内,便恭敬与苏涟漪打了招呼。

涟漪赶忙站起来,她认识这个人,这人正是凌晨时,玉容命其唤来的四名心腹之一,名为周立。“周侍卫长,玉护卫情况如何?”

两位大夫也都闭了嘴,只等着听周立的回答。

周立笑笑,“小涟姑娘妙手回春,玉护卫他已醒来,特命属下来告知小涟姑娘,戌时仪式照常进行。”

苏涟漪大吃一惊,“照常进行!?”

张大夫和刘大夫面面相觑,这种情况还如何进行祈祷仪式?即便是玉护卫强撑着来主持仪式,那谁来祈祷净化?圣女吗?但听说,圣女也被袭击,伤的很重。

苏涟漪想到安莲,那张脸肿胀得很,即便是盖着面纱,声音却也无法清晰发出。“但圣女她…”

周立诡异一笑,“这个,小涟姑娘便不需操心了,神台那边,属下也去吩咐安排妥当,只要戌时小涟姑娘按时参加便可,话已传到,属下便告退了。”说完,也不等苏涟漪反应,直接转身离去。

“小涟姑娘,这…?”刘大夫问。

涟漪摇头,“我也不知,”而后突然想起什么,“一会便麻烦两位大夫在门诊营顶一下,我亲自去问问玉护卫。”

“这样也好,”张大夫道,“小涟姑娘也别着急,这里有我们两人便可,路上小心。”

“好,辛苦二位了。”涟漪告别了两位大夫,急匆匆向玉容的营帐而去。但她万万没想到的是,玉容竟拒不见她,只让她好好休息,等戌时再见。

苏涟漪没见到玉容,整颗心吊了起来。那是一种十分不好的预感,虽不知道未来要发生什么,但涟漪却知道,怕是无好事发生。

安莲…

涟漪想到了安莲,又去了安莲的帐子。不去还好,一去更是忧心,因为安莲竟然…发起了高烧!

安莲的房间。

苏涟漪努力为安莲降温治病,几乎是中西医结合,无论是为其服用了汤药,还是服用青霉素。无论是针灸治疗,还是用物理降温治疗方式,折腾了一个多时辰,温度降下来了,但安莲仍旧神志不清。

“没办法,我也束手无策了。”涟漪无奈地跌坐在椅子上。

孙嬷嬷上前来,“小涟姑娘,圣女到底是什么病?”

涟漪叹气,“这高烧除了因为伤口发炎外,更多的还是圣女受到惊吓,如今只能静养,急不得。”

李嬷嬷急了,“但刚刚有人来通知说戌时祈祷仪式照常进行,圣女昏迷不醒,这仪式又如何进行?”

涟漪无奈地摇头,“我也不知。”

一时间,屋内再无人说话,只有安莲时不时在梦魇中呻吟。

戌时。

日落,夜来。

神台虽是临时搭建,但侍卫们早已轻车熟路,神台做工精美、造型别致,在木质接连处,放置鎏金饰品,更显庄严。

神台高三米,如金字塔一般,在最前方,有一条笔直楼梯直通神台顶端。长长楼梯上铺着红毯,那红毯从下向上,一眼望去,如同直入云霄。

神台之下,燃放了一圈灯烛,灯烛的光芒耀眼,加之四角的大型焚香炉,紫色烟雾被灯烛光反射出一种梦幻般的光泽,带着蛊惑。

与神司神户同来的有一队人马,专门唱诵圣曲,犹如现代宗教的唱诗班一般。

苏涟漪抬眼看向离她不远的云飞峋,眼中掩饰不住的疑惑和不解,云飞峋给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看那玉容能耍出什么花样。

卧龙村的村民已齐齐聚到,男女老幼将整个神台围得水泄不通,手中拿着神司发下的单子,十分虔诚,等待圣女登台,为村子祈祷净化,扫除妖魔鬼怪,还以安宁。

突然李嬷嬷匆匆赶了过来,拨开了人群,“小…小涟姑娘…呵…呵…”因为跑得太急,几乎喘不来气。

涟漪赶忙上前扶住,“嬷嬷你身上伤还未好,慢着点。”

李嬷嬷面色焦急苍白,哪能慢下来,“小涟…姑娘,咳咳…刚刚玉护卫下令,让…让我们为你梳妆打扮。”

涟漪一愣,“梳妆打扮?”什么意思?

李嬷嬷咽了口气,总算将气喘匀,“玉护卫说,圣女病重无法做仪式,营内年轻女子便只有你一人,让你代替圣女上台祈祷净化。”

苏涟漪大吃一惊,“什么?我?”

李嬷嬷也是为难,点了下头,“对,玉护卫说,今日的圣女就是你,小涟。”

264,苏涟漪的神训

唱诗班已经开始诵唱,没有歌词,只有语调,亢长低沉的男声,如悲鸣,加之夜幕中刻意营造的神秘氛围,别有一种神圣之感。

鸾国落后,村民眼界狭窄,平日里见到的最大场面便是新年时请来的戏台子,台上几人十几人吹拉弹唱,村民们便已觉得热闹非凡。如此眼界的村民又如何抵抗眼前这种“壮观”一幕?

苏涟漪虽觉得这场面安排很是神圣,但心底却未有丝毫震撼,为何?

远的奥运会开幕式、年年春晚场面热烈不说,近的,她也是看过一系列大型真人舞台表演,例如印象刘三姐。见惯了那种场面,再看掩面的一幕,也只能称赞下,而无法被震撼。

李嬷嬷可急坏了,“小涟姑娘,快随我去换衣服吧,仪式开始后一炷香的时间,圣女就必须要上神台,若到不见圣女,这祈祷仪式便算是砸了!”

涟漪也是无可奈何,“李嬷嬷你别怪我,我不是不想帮忙,是真的爱莫能助!我不会唱歌、不会跳舞,即便是现在让我冲上台子,我能干什么?”在学校时,她是用功的书呆子,在医院,她是没日没夜的工作狂,到了鸾国,她也忙于经商,最多,她和初萤学会了绣花,但此外实在没什么特长可言。

“那可怎么办?”李嬷嬷脸上都出汗了,急得在地上转圈。“小涟你不知道,玉护卫那人,平日里看着温文尔雅,但他的命令若没人执行,那人绝对没命!这也是为什么玉护卫在营中说一不二的原因。”

“李嬷嬷是怕玉护卫追究你的失职?”涟漪问,“你来找我,是我没能力,与你无关,玉护卫有什么理由追究你的责任?”

李嬷嬷都快哭了,“连坐!营中若有人失职,往往都是连坐!小涟姑娘您行行好,再救救我一次,我身上还带着伤,不能再受惩罚了!”

苏涟漪又能如何?“李嬷嬷你先别慌,我觉得玉护卫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要不然我现在去找玉护卫说说可好?”

李嬷嬷听着唱诗的吟诵,看着乌压压的人群,又抬头看了看高耸的神台,“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即便小涟你现在去找玉护卫讲理,那一来一回少说一炷香,仪式没有圣女,这仪式便是砸了,出了我外,所有人都有责任,所有人都要连坐…”李嬷嬷的声音越来越小,连之前的焦急都没了,好像已经认命一般。

这时,有人挤了过来,那人年纪五十上下,面目和蔼,穿着一身深蓝袍子,看那样子,是接到命令来传教的神司。

“李嬷嬷,好久不见啊,”吴神司笑呵呵道,“不知圣女大人准备好了没有,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要开始祈祷仪式了。”

李嬷嬷目若呆鸡,看到吴神司,顿时眼圈一红,眼泪都快出来了。“吴神司,这可如何是好啊…圣女大人她高烧未醒,没人可上台…”

吴神司也是吓了一跳,“什么?圣女高烧?这事儿玉护卫知道吗?”

“知道,知道…”李嬷嬷抽泣着。

吴神司也紧张了起来,按照玉护卫的行事作风,若仪式泡汤,别说李嬷嬷等人,就连他们这些人也定会遭殃,“玉…玉护卫怎么说?”

李嬷嬷幽怨地看了苏涟漪一眼,“玉护卫说,让小涟姑娘先上台顶一下,但小涟姑娘不肯。”直接把责任推给苏涟漪。

涟漪再次哭笑不得,“李嬷嬷,不是我不帮忙,是我真不会唱歌跳舞,对你们这奉一教的教义更是一点不懂,让我上台,我能做什么?”

吴神司拉住涟漪的手,“你是叫小涟是吧?别担心,只要你上台静思就行,其他的都由我来说。”说着,便欲将涟漪拽到神台方向。

苏涟漪个巧劲挣脱开了吴神司的手,对这强硬态度极为反感,“您别逼我行吗?”她从来都是吃软不吃硬的人。

李嬷嬷哭了起来,吴神司也急得快哭了“我不逼你,但求求小涟姑娘给我们一条活路好吗?玉护卫发起怒来,那真比天皇老子还吓人!小涟你看看这么多人,都是有老有小,难道你就眼睁睁因为你的不愿意,害的这些人丧命?”

苏涟漪被逼得火了,“这位神司,不讲理的不是玉护卫而是你好吗?现在要把人逼死的不是我而是你好吗?我说过我不帮忙吗?若我能歌善舞能言善辩懂神学会演讲,我现在就冲上台去,但我什么都不会!若我能做,我定然做,但我不能做,难道逼着我就能做成?”

李嬷嬷见两人快吵起来,赶忙擦了眼泪拦住两人,“吴神司你误会了,小涟姑娘不是那么不讲情面的人,这卧龙村的几百条命,也都是小涟姑娘救下的。”

涟漪因李嬷嬷的袒护,火气小了一些,再看见李嬷嬷到现在还因伤不敢直腰,心里也内疚起来。无论李嬷嬷从前为人好坏,但这伤,却确确实实是她造成的。

“李嬷嬷,实在对不起,我真的不是不帮,而是…”说来说去,苏涟漪竟有种感觉好像自己真是见死不救一般。

吴神司听李嬷嬷说,这小涟救了卧龙村几百条命,也不由得肃然起敬。“小涟姑娘,刚刚是我太急了,我先和你道歉,但你也体谅下我们,帮帮我们。从前我没见过你,想来你是新来教里的,玉护卫的脾气,你怕也是不知道。玉护卫下的命令,下面人必须执行!但玉护卫也不是丝毫不讲理的,只要下面的人做了,即便是失败,他也会原谅。”

“玉护卫…是玉护卫来了…”当李嬷嬷抬头看见远方那抹素色身影的时候,脸色刷的一下白了下来。

涟漪一愣,玉容来了?这不可能。

玉容的伤势十分严重,全身多处骨折,别说站起行走,即便是动上一动,也会疼得要了人命,更是极为危险。

抬头,顺着李嬷嬷的眼神看去,苏涟漪顿时睁大了双眼,如同见到鬼了一般。

苏涟漪见到的不是鬼,正是玉容。

只见,玉容坐在一个步辇上,步辇是一只太师椅临时改造,将锯掉四腿,搭了双杠,由四名强壮侍卫抬着,而玉容则是安安稳稳坐在太师椅上,面露从容笑容。

苏涟漪看着玉容,玉容也看着苏涟漪。

苏涟漪的眼中,满是惊讶和震撼。惊讶全身骨折的玉容竟可以忍住如此疼痛,毕竟,即便是在步辇上,那颠簸根本不是骨折病人能承受的起!同时又震惊,震惊其强大的忍耐力。

此时涟漪已经完全相信了吴神司的话,玉容若真发起怒来,其后果怕是真的相当严重!因为,能对自己都下狠手的人,她不知其还能对谁心慈手软。

李嬷嬷已经快晕过去了,“完了…完了…彻底完了…”

吴神司也狠狠咽了口水,回头看向苏涟漪,二话不说,噗通跪了下来,对着地上的石头便狠狠磕头。“小涟姑娘行行好,我吴进代神台的所有人求你了!”短短三次磕头,石已见血。

玉容的坐姿是优雅的,一双狭长眼眸带着别有意味的笑,看着苏涟漪,无比从容。

苏涟漪看着玉容,本惊慌睁大的双眼,慢慢恢复了正常。她好像知道…安莲是被谁袭击了。先袭击安莲,而后在实现不通知的情况下以人命为要挟逼着她登上神台,待安莲醒来后得知此事定然大为恼火,认为她苏涟漪抢了安莲的饭碗,最后两人决裂,成功将她从安莲身旁赶走。

玉容啊玉容,难怪他不计较她投靠安莲,安稳帮她医治病人,原来他早有安排。

李嬷嬷见此,不顾后背疼痛,也跪下磕头。而随后赶来吴神司的手下听闻此事,都吓得魂不守舍,跟着吴神司为苏涟漪磕头。

一时间,伴随着男声低沉的嗓音,神台一角,苏涟漪面前所有人已是跪成一片。

跪下之人越来越多,知情人希望小涟千万别得罪玉护卫,而不知情的卧龙村百姓,见奉一教所有人都对大慈大悲的小涟姑娘下跪,也都跟着跪了下来,无比虔诚。

——也许在卧龙村人的眼中,奉一教的圣女从来都是苏涟漪一人。

唱诗班继续,紫色香烟缭绕,烛光彼彼闪烁,乌压压的人群跪地,低着头,场面更是诡异非凡。

没了人群的阻挡,苏涟漪更能轻而易举地看见玉容。

只见玉容优雅地坐在步辇上,笑容更深。

苏涟漪脸上却没有一丝笑容,眉头轻轻皱着,若有所思。

刚刚趁乱溜出营地和影魂卫碰头的云飞峋匆匆赶回,见到这诡异的一幕,惊讶地看着站在跪地人群中央的苏涟漪,用眼神询问其原因,万般担心。

苏涟漪回过头,见到云飞峋,面露无奈。长长舒了口气后,投给其一个眼神——如今我也后悔,为何你当初不杀了他!

“李嬷嬷,起来吧。”涟漪低头对李嬷嬷道,没了刚刚的愤怒,也没有无可奈何,是一种淡漠的平静,让人无法猜透她到底想着什么。

李嬷嬷惊喜,赶忙忍痛起身。吴神司也惊喜的起身,额头上还留着血。“小涟姑娘,你终于想通了?你别怕,听我的,你只要上了神台低头祈祷,什么都不用说,剩下的都我来说!”

苏涟漪抬头看了看神台,又回头看了眼玉容,笑了笑。“不用担心,我知道应如何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