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看书只是表面,若有人在苏涟漪身旁便会发现,有时,一页最多百字,苏涟漪能足足看上一炷香的时间,因为,她的心思根本不在医书上面,而是在东坞城。

“小涟姑娘,您在吗?”帐外妇人的声音,是李嬷嬷。

如今,整个营地除了玉容和乔伊非外,便只有李嬷嬷和孙嬷嬷两人还称呼她为小涟而非圣女,这是她的要求。

涟漪一双美目微眯,眼中迸发一丝冷,却转瞬即逝,又回复了平日里那般温和。“李嬷嬷,请进吧,我在房内。”

帐帘撩开,李嬷嬷进来来,眼神带着警惕。

“李嬷嬷,有什么情况吗?”自从接到云飞峋的“猫头鹰信”,她便暗暗命令李嬷嬷和孙嬷嬷两人暗中观察她周围的一切情况,只要有风吹草动,便及时向她回报。

“有,”李嬷嬷一眼严谨地点了点头,而后凑近苏涟漪。“小涟姑娘,这几日不断有贴身侍卫被叫去逼问,逼问内容都是关于您的。”

涟漪心中暗笑,赞叹飞峋布的好局,果真如他猜测的那般,东坞城守城将军被控。

虽然这么想着,但苏涟漪仍旧表现出惊讶,“关于我的?关于我的什么事?”

李嬷嬷道,“还能因为什么?自然是小涟姑娘您在徐府的事,听可靠消息说,因为您的离开,徐府人大发雷霆,竟派人买通了您身边的护卫,将您的情况报告给了徐府。小涟姑娘您可千万要小心,我真怕徐府那些丧心病狂的人派人来暗害你。”

苏涟漪缓缓点了点头,双眼若有所思,却又带着笑意,“李嬷嬷,刚刚你说,有人来逼问我的贴身侍卫,是什么人?”

李嬷嬷道,“是周立、周侍卫的人。”

一块大石终于落下,如今人赃俱获、铁板钉钉,守城将军确实与奉一教有瓜葛,而使手段那人不是别人,正是玉容。

“知道了,谢谢李嬷嬷了。”因为谜底解开,涟漪心情大好,语调也轻松许多。

李嬷嬷笑了下,“嗨,有什么谢的,我与我那老姐妹的命都是小涟姑娘救的,我们自然是站在你这边。”

涟漪放下书,走到梳妆台前,将那抽屉拉开,其内是满满的金银首饰。这些东西都不是她的,是安莲留下来的,如今她也正好做了顺水人情。

从抽屉里取出两对晶莹剔透的玉镯子,塞到李嬷嬷手中,“这两对镯子,你一对、孙嬷嬷一对,以表彰你们的忠心。”拉拢一人,只靠感情投入是不够的,还不如来点实惠的恩惠。

李嬷嬷高兴坏了,安莲那些首饰都是高等货,平日里只有她们看的份儿,从未想过竟能得到一些。千恩万谢,李嬷嬷揣着镯子离开,与那孙嬷嬷分赃去了。

既然知晓了消息,涟漪自然要将消息反馈给云飞峋。那么,如何反馈?猫头鹰?

自然不是!只有云飞峋那个变态才能操控那种变态的鸟类,她苏涟漪自认是正常人,自然不会采用那种变态的方法,再者说,她也实在不知道怎么把送信的猫头鹰招来。

细细想了一想,涟漪有了主意。

一刻钟后,涟漪已焕然一新,换了一套赭色衣裙,配了同色系面巾,“李嬷嬷在吗?”

李嬷嬷听见苏涟漪唤她,赶忙进了来,极其谄媚,“小涟姑娘,叫我有什么事吗?”因为有了物质奖励,干活更卖力气了。

涟漪为难道,“有件事,想辛苦下李嬷嬷和孙嬷嬷。”

“小涟姑娘的安排,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只要您嘱咐便是。”李嬷嬷忙道。

涟漪笑了笑,“经常吃厨子做的饭菜,口淡得很,想吃一些点心,但在这荒郊野外的,先不说厨子能不能做出,即便是材料也是难寻。我想请两位嬷嬷帮忙,去镇子上帮我买一些回来,如何?”离营地不远,来回三个时辰,有个不小的镇子。

李嬷嬷忙道,“好,只要小涟姑娘想吃,就算是去京城买,我们也去。”

涟漪笑笑,取出一张单子,单子上列着密密麻麻的小吃名称,“一会你们找名侍卫,赶马车送你们去就好,列出的东西有些多,你们要辛苦了。”说着,拿出一袋子银子,“如今物价飞涨,也不知这些银子够不够,若是不够,那便随意挑几样买,若是够了,剩下的,两位嬷嬷也买一些吃食。”

李嬷嬷接下银袋,掂了掂,好家伙,足有五十几两,若放在从前,能买个大院子了。“好嘞,小涟姑娘您别着急,我们快去快回。”说完,便出了帐子找上孙嬷嬷,请了侍卫赶着马车离去了。

苏涟漪亲眼目送那马车走远,这才再次走出房间,向玉容的住处而去。只不过,这一次她不是找玉容,而是找周立。

当周立知道苏涟漪找他时,一头雾水,“圣女大人,您是说,让我带些侍卫陪您在附近转转?”

涟漪笑着点了点头,“是啊,最近不知为何,憋闷气短,总想出去走走、运动一下,在这么缺乏运动下去,怕是我也要病倒了。”

周立自然拿不了主意,“圣女大人稍候,属下去询问下玉护卫的意思?”

“好,麻烦了。”苏涟漪永远一副温和谦逊的摸样。

少顷,周立出了来,“不知圣女大人要去何处散步,殿下也想跟着去。”

苏涟漪目露惋惜,“帮我转告乔公子,实在抱歉,我上山走走,只带几个人就好,就不劳烦他相陪了。”

周立点头,又转身进去汇报。

帐内,传来摔东西的声音,想来是某人不爽,而门外的苏涟漪听见了,却权当没听见一般。

周立面色为难地出了来,“不知圣女大人准备何时出发。”

涟漪道,“现在吧,早点去,也早点回。”

就这样,周立带了四名武功高强的侍卫,陪着苏涟漪出了营地,穿过茂密树林,向一旁的山坡上而去。

一路上,众人只跟着苏涟漪走着,而涟漪却目不斜视,好像在思索着什么,也是一声不吭。整个过程,没一人说话,能听见脚踩落叶的沙沙声。

到半山腰处,涟漪突然停了脚步。

周立赶忙上前,“圣女大人,您怎么了?”

涟漪目露窘色,将周立拉到了一旁,压低了声音,“是…是…我难以启齿…”

周立了然,“属下明白了,可惜随行之人没有女子,无法陪圣女大人同趣,这可如何是好?”听说两位嬷嬷去镇上买东西了,之前主子也提议过为圣女买两个丫鬟,却都被圣女拒绝。

涟漪装作为难,“是啊,早知如此,我便将两位嬷嬷留下一位了,但…这可如何是好?我有些…急。”

周立也是尴尬,毕竟对方是女子,这种难以启齿的事,自然羞于说。他尽量减少尴尬,“不知圣女要去多久时间?”这问题是,解大手、还是解小手。

涟漪道,“我肚子有些疼,怕是要有一段时间。”

周立无奈,看向树林深处,用手一指,“圣女大人,那里树木茂密、很是隐蔽,要不然您就去那里…解决吧,我带着人在这里等你。若发生什么意外,您只要大喊一声,我们便立刻过去。”

“好。”涟漪匆忙地点了点头,“多谢周侍卫了。”道完谢,便快步向周立所知的方向而去。

走了大概五十米,苏涟漪渐渐放慢了速度,回头向周立方向看去,早已见不到人影。

这一切都是苏涟漪计划好的,先是让营地中除了她外仅有的两名女性离开,而后她与周立等男子来,好方便拉开距离。

为什么选了周立而不是其他贴身侍卫,因周立是玉容的心腹,周立监视她便等于玉容监视她,周立没发现什么蹊跷,便没人能挑出她毛病。

就连她今日所穿衣着都是精心准备。赭色,与秋日的树木颜色相近,在枯木之中,丝毫不起眼,起到很好的伪装作用。

树木参天,落叶纷纷。

已是秋日,就连那鸟儿的叫声,都少了一切,稀稀两两,很是萧条。

“出来吧。”苏涟漪突然道,声音不大不小,却铿锵有力。

周围依旧安静,而涟漪也不急,便安静站在原地,耐心等着。

突然,从一颗粗木后,闪出一人。那人也是穿着赭色衣物,想来是方便潜伏于树林中。那人身材健硕魁梧,皮肤黝黑,浓眉大眼,刚毅的下巴上满是胡茬,一看便知,那人长时间潜伏,而没时间搭理胡须。

那人皱眉,犹豫了下,而后单膝跪地,“属下见过涟漪郡主。”

苏涟漪看了那人的长相,终于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你…你是…崔鹏毅御史!?”

崔鹏毅站起身来,点头,“正是属下。”

苏涟漪有些晕,“在我周围保护我的,不应该是飞峋留下的影魂卫吗,为何你在这?难道…难道你御史身为明,影魂卫的身份为暗?”苏涟漪曾幻想过见到影魂卫的情景,却怎么也没想过,见到的是崔鹏毅,她虽和崔鹏毅没打过交道,却在早朝时见过,不算陌生。

崔鹏毅点头,“郡主说得没错,属下真正的身份便是为皇上效命的影魂卫!”

苏涟漪了然,而后立刻打住这个话题,时间紧迫,没有时间浪费。“好,无论你是何身份,只要是飞峋一伙便好。你速度回东坞城告诉飞峋,他的布下的局已成功,东坞城守城吴将军与奉一教的玉容有联系。”

崔鹏毅大吃一惊,“真的?”这…这怎么可能!?

涟漪沉重地点了点头,“千真万确,我怀疑,吴将军被控制,要么是玉容抓住吴将军的把柄,要么是软禁了其家人,还有一种可能,便是——药物控制。”

崔鹏毅面色大变,若吴将军真被控制,那东坞城可真的保不住了。

涟漪道,“崔御史放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东坞城必会翻身、我们必会胜利,而且我有种预感,这一天不会太远了。”

苏涟漪的话音笃定,她身上散发出的气场便带着强大说服力,而崔鹏毅早已见识了涟漪郡主的所作所为,此时更是十分相信。

“好,属下这就回东坞城禀告首领大人,涟漪郡主也放心,有我们几人在周围保护您,您是安全的。”崔鹏毅道。

涟漪温柔地笑了笑,“我一直都是相信你们的。”看向远方,而后道,“好了,话已说完,你快派人回东坞城吧,我也不能太过耽搁时间,否则引起他们生疑。”

“是。”崔鹏毅一个闪身,便又消失在树后。

将事情办妥,苏涟漪也轻松了许多,找到周立等人后,随意走了走,便回了营地。

东坞城内,影魂卫的隐蔽据点。

崔鹏毅已赶到,将苏涟漪所交代的话,原原本本告知了云飞峋,后者非但没生气愤怒,反倒是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容轻松惬意,好像放开了一番心事。

崔鹏毅不解,“大人,吴将军成了奸细投靠了奉一教,您为何还能笑得出来?”

飞峋笑着摇了摇头,“不,吴将军并非是奸细,他只是被玉容控制身不由己罢了。其实你细想想,若吴将军真的彻底叛变,这么长的时间,凭吴将军的能力和庞大军队,东坞城能保得住?”

“大人是说,吴将军也是将计就计?”崔鹏毅猜测。

云飞峋继续摇头,“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忍辱负重、不是每个人都可心机亢深,吴将军这人忠心有余、计谋不足,但好在,他还有忠心,还未沦陷得太快,给我们争取了时间。”

“大人,您是说,吴将军还有救?”崔鹏毅不解。

飞峋点头,“对,还有救,只要涟漪在,吴将军便有救!”

277,信任

五日后,玉容的房内。

乔伊非仍然穿着他那金闪闪的短裤坐在庞大的金属椅上,那椅实际上设有一般比的轮子,是一只做工巧妙的轮椅。

因为这一段时间的日晒,乔伊非的皮肤不像从前那般病态白,而是白里透红。

玉容也不像从前那般只能平躺在床上了,如今能够坐起、简单运动。苏涟漪为玉容定制了严格的训练计划,促成其骨骼的快速恢复。

玉容自然十分感动与小涟对其无微不至的照顾,但他做梦都想不到,把他伤成这样的,不是别人,正是小涟的夫君。直到今日,他依旧派人暗暗调查,但那一队人,却如同鬼影一般,潜入营地不被任何人发现,来去自如。

苏涟漪半蹲在乔伊非身前,用小锤子轻砸乔伊非的膝部,“恢复得不错。”涟漪道。

乔伊非没太大的惊喜,因这几日,已被惊喜一波波的冲击,如今已有了免疫力。“女人,你说,我能恢复成正常人那般吗?”

涟漪抬头笑着,面纱虽遮住了她的脸,但那双弯弯的眼却能让人看出她的笑意,“能,但有句话说得好——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乔公子千万别幻想一夜痊愈,康复需要一个过程,你要坚持,不能放弃。”

坐在椅子上的乔伊非,低头愣愣看着她,“女人,虽然我不想说,但又忍不住说…你,真的很神奇!”

涟漪愣了一下,而后笑了笑,低头,未说话。

其实苏涟漪心中知晓,这根本不是奇迹,也不是自己医术高明,而是乔伊非本身已在恢复期。人体是有自动康复功能,例如伤口可以愈合、伤骨可以长合包括乔伊非这种情况,颅内淤血在自我恢复、吸收。

而她做的,也只是加速了吸收,换句话说便是捡了个便宜。

只不过,这些她不会说出来,权当一切都是她治好的,因玉容答应过她,只要她能治好乔伊非的病,便能答应一切要求。冰玉在手,她不信他赖账。

“小涟,”乔伊非第一次认认真真唤她的名字,不再以“女人”称呼。“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涟漪抬头看了他一眼,而后站起身来,转身将小锤子放回木箱内。“乔公子猜猜。”却是这样的回答。

明明是委婉的承认,却又拉近了距离。

乔伊非来了兴致,“说,你想要什么?”要什么,他给什么,他便不信,这天下有他弄不到的东西。

涟漪一挑眉,其实她要的很简单,便是——赶紧带人从滚出鸾国,再也别踏入鸾国土地半步。但现在还不是说出来的时候。

坐在另一张椅子上的玉容,看着两人轻松的交流,若没有那一日,乔伊非喝他要人,也许他会为乔伊接受她而高兴,但今日,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求见主子。”门外,是周立的声音。

“进。”玉容道。

周立入内,神色紧张焦急,好像有什么十万火急之事要禀告给玉容。

玉容等了半晌,见周立都未说出,心中便明了其想说的话,不方便其他人听,或者说,不方便小涟听。

玉容对着两人笑了一笑,“你们聊着,我出外走走。”

“好。”乔伊非高兴起来,因为他从未单独和小涟相处过,此时跃跃欲试。

涟漪则是站起身来,细心叮嘱,“活动下固然是好,但玉护卫有伤在身,运动也要适量。”

玉容心中温暖,“好。”

目送着周立搀扶玉容而去,苏涟漪心中忍不住猜测其到底有什么消息,但同时,又十分庆幸将乔伊非留给了她。

从前,她以为自己能通过玉容接触背后的“主子”,抓住“主子”的把柄。但如今的情况却是正好相反,乔伊非骄纵单纯,只要掌握了方法付之于耐心,很好控制。相反,多疑的玉容却是极为棘手。

“人都走了,你还看什么呢?”乔伊非语气不佳道,酸溜溜的。

“担心,”苏涟漪也不生气,回过头来淡笑,“玉护卫的优点是坚强、缺点是太过坚强。明明伤的那么重,却怎么也不肯服用止痛药。我担心,他为了加快康复,急功近利的运动,这样只怕适得其反。”

提到玉容不吃止痛药的事,乔伊非深深叹了口气,“其实,玉容的经历太过曲折,他用疼痛来提醒自己头脑清醒,有伤自然是不肯止痛,即便是没伤…他也会在自己身上弄一些伤出来。”

自残?

苏涟漪抓住了这个信息,从心理学上说,自残之人往往多有阴暗的过去,心底的伤口疼痛难忍,便用伤害身体,用身体的疼痛来抵御心里的疼痛。

挖掘一个人的过去,固然有趣,但现在,苏涟漪想挖掘的却不是玉容。

“你呢?”涟漪问。

乔伊非从未想过,小涟能主动问他的事,既高兴又不知如何回答。“我?”说着,指着自己身上金闪闪的短裤,“小涟你这么聪明,真猜不到我的身份?”

苏涟漪恍然大悟一般,“给你检查完都没帮你穿裤子,会不会冷?要不要我找人来帮你穿裤子?”

乔伊非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我让你看的是这黄亵裤,而非我穿没穿裤子好吗?”哭笑不得。

苏涟漪也扑哧笑了,“开个玩笑而已,你是哪国的皇帝吗?”

乔伊非气得上气不接下气,“不是皇帝,我是太子好吗?太子!”而后又阴阳怪气道,“难道你就不害怕吗?我可是随时能要你命的太子啊!”

涟漪伸手,隔着面纱抚上自己的面颊,“太子认为,我生活着死,有什么区别吗?也许,生不如死。”

乔伊非急了,“别胡说!活着就比死了强!”

涟漪笑了笑,“冷吗?要不要自己穿裤子试试?”

乔伊非脸一红,“女人,本殿下给你点好脸色,你就得寸进尺?”

苏涟漪一耸肩,“穿衣服、脱衣服、穿鞋子、脱鞋子,包括吃饭、整理,这些都可以训练手脚的灵活性和协调性,既不用人伺候、又能当做一种康复训练,何乐而不为?既然你不愿,那就算了。”

“谁说我不愿意了?”乔伊非怒道。

涟漪微微一笑,深处一只手,“抓住我的手。”

乔伊非一愣,竟突然有些害羞起来。“女人,你…你要做什么?”

涟漪道,“帮你走到床边。”

乔伊非难以置信,“开什么玩笑,本殿下情况如何,难道你不知道?本殿下…我…我怎么走?”

涟漪却语气认真,“你认为能,便能;认为不能,便永远不能。”

虽然用种种方式加速乔伊非脑中血块吸收,但十几年的病症又岂是几日可以康复。如今乔伊非的腿部已有了些许知觉,虽然这知觉对于正常人来说只能以“麻木”来形容,但就这些“麻木”,已经足以站起来,走出去。

乔伊非睁大了凤眼,盯着面前的苏涟漪,被那句话震撼,思索着。

“相信我。”涟漪又将手伸了去了一些。

乔伊非最终一咬牙,将手放在了苏涟漪的手上。

一只手是暖的,柔软温暖;一直手是凉的,冷如冰块。

乔伊非只觉得从苏涟漪的手上传来温暖,顺着胳膊,一直暖到身上。

“站起来,你行的。”涟漪道。

没错,如今的乔伊非脐部以下已不像从前那般丝毫没感觉,虽然那感觉微弱,但他清楚能感觉到,自己腰部以下长有双腿。这就一点点知觉,让他欣喜若狂。

乔伊非手紧紧握着涟漪的手,而后手臂用力,借着手臂的力气,努力站起身来。

此时若换一名女子,怕是撑不住这名成年男子的体重。但苏涟漪是谁?当年苏家村的小霸王、打架能手、曾经的肥婆。如今虽瘦了下来,神力仍在。

一次次失败,乔伊非每一次想放弃时,苏涟漪都出言鼓励。终于在一炷香的时间,乔伊非站了起来,虽然大半力量都靠苏涟漪,却也是切切实实站了起来。

这时,玉容已被周立扶着入了房间,当见到眼前一幕,也是惊呆了。

涟漪狡黠一笑,“站起来的感觉,如何?”

乔伊非半靠在苏涟漪的身上,从未使过力的双腿只能起到支撑的作用,但其以已是激动得难以自已。“我…我…我真的站起来了…”他本以为自己是一个瘸子,一个被所有人都放弃的瘸子,却没想到,有一日他竟能康复。

涟漪道,“不要高兴过早,这只是第一步。人人都以为治病全靠大夫,其实恰恰相反,大夫的医术只能加速病人自愈的速度,真正康复,靠的是自己。”说着,涟漪向旁慢慢挪了一小步。

“先迈左腿,抬起来…对,就是这样,”涟漪耐心道,“现在左腿落地,好,身子前倾,准备抬起右腿。”

乔伊非在“走路”,只不过与其说是抬腿,还不如说是倾斜身子而使腿离地。那行动,犹如上岸的鸭子一把,既笨拙又难看。

周立目瞪口呆,“圣女大人竟然…真的将殿下治好了!”

玉容激动了,甚至眼圈有了红意,“小涟是上天赐给我们的圣女。”

乔伊非累得满头大汗、满面通红,但那双眼却闪着光,哪能感觉到丝毫劳累。

到了窗前,涟漪道,“好了,坐在床上吧。”

乔伊非却摇头,“我还想走。”

涟漪笑了,“刚刚我顶住玉护卫的话,难道你忘了?凡事都要适量,若超过了你身体负荷,怕是要适得其反。”

“好,我知道了。”乔伊非点头,兴致勃勃。

涟漪取来了乔伊非的长裤,放在他手上,“现在,开始穿吧。”

周立吓了一跳,太子殿下从来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就是帕子掉地上,都是有人来捡,何时自己穿裤子?换句话说…太子殿下到底会不会穿裤子?

周立没猜错,乔伊非真的不会穿裤子!从前被人伺候,看得多了,但真正自己动手,却发现难之又难,何况,他腿脚不便。

涟漪无视门口站立的主仆二人,又十分耐心地教乔伊非穿裤子。一盏茶的功夫,乔伊非累得满头大汗,终于将裤子穿好了。裤子天天穿,但今日却格外有成就感。

“乔公子也累了,好好休息吧,我先告退。”涟漪道,转身准备离开,却被乔伊非抓住了袖子。

“你…等等。”乔伊非道。

涟漪不解,“乔公子还有别的事?”

乔伊非想对小涟说很多话,但在玉容面前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他怀念刚刚只有两人独处的情形,此时却不知如何留住小涟,更不知如何支走玉容。

“没什么。”他放开了她,心中却暗暗决定,定会找机会,再与小涟独处。

“玉护卫感觉怎样?”涟漪道。

玉容没想到小涟突然问自己,“很…好。”

涟漪点了点头,“那你们二位注意休息,我先离开了。”说着,头也不回,转身走了。

玉容被周立扶着到椅子上坐下,周立便是退了出去,房内只有两人。

玉容垂下眼,思索,“乔伊,刚刚你们在房内说什么了。”他生性多疑,即便是对已经熟悉的小涟,仍旧无法彻底放下防备。而乔伊生性单纯,他不得不防。

乔伊非眼神闪躲,“没…没什么。”其实两人真没说什么,只不过乔伊非做贼心虚,却表现的好像说了什么。

玉容直视乔伊非,眼神咄咄逼人,“你是不是告诉了她你的身份、我的身份,和我们此行的目的?”

乔伊非皱眉,“这个还用我说吗?你以为别人看不出来吗?”

玉容想到刚刚的一幕,心中越发不安。“乔伊,一定要记住,永远不能放下防备、永远不要相信任何一人,你要相信的,只有自己!”

乔伊非低着头,不语,好像赌气一般。

玉容叹了口气,“乔伊,你还小,从小被皇上与皇后宠溺,根本不知外间限险恶。你不是普通的孩子,你是未来的皇帝,全天下最大最强的北秦之皇,你绝不可又半分松懈、半分漏洞!”

“不相信任何人?”乔伊非的声音似笑非笑,“连你也不信吗?哥。”

玉容愣了下,而后叹了口气,“若你能做到,最好也别信任我。”

乔伊非苦笑,“哥,你明知我做不到!就像我也做不到不信任小涟一般。”

玉容惊觉,“乔伊,你听我说,小涟这人身份诡异,自从她到了营地,整个营地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二十二天!小涟来到营地二十二天,安莲死了,我伤了,苏大虎凭空消失,直到现在都找不到那伤我之人。只有小涟安然无恙,如鱼得水,难道你不觉得蹊跷吗?”

乔伊非急了,“安然无恙?哥,你哪只眼睛看见小涟安然无恙了?若安然无恙,她能毁容?若安然无恙,她的清白…”说不出来。最终,乔伊非深深叹了口气,“哥,小涟如鱼得水,是因她生性善良,这一点我也折服,她救了你我,得到的结果却是被猜忌,哥,你能做到,我…做不到。”

玉容长舒一口气,无力靠在椅背上,神色疲惫又无奈。但少顷,他却突然笑了起来。

“哥,你在笑什么?”乔伊非忐忑的问。

玉容看着乔伊非道,“我笑,你变了,除了残害与屠杀,你学会了思考。这样,也好。无论你思考的对错,无论小涟到底是什么人,你这都是一个很大的进步,将来成为王者后,如此的思考与判断,必不可少。”

乔伊非听了玉容的夸奖,沾沾自喜,却又有疑问。“哥,难道你真不做皇帝吗?父皇的意思是让你回宫,未来的皇位也是你的。”

玉容的笑容凝住,面色一沉,“别说了,现在你是太子,未来你也是太子,只要有我在,没人敢废了你的太子之位,只要我活着,便会将你送上皇位。”

乔伊非叹气,“哥,其实我更希望你能当皇帝,真的。若你当皇帝,我心服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