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嬷嬷应是夏初萤身旁新得宠的心腹,老脸上满是狡猾。“哼,轩国的小婊子敢来我们金玉公主这里闹事,也不掂量下自己几斤几两。在轩国她是个公主,出了轩国她狗屁不是。”

初萤对嬷嬷略显粗鲁的话很是满意。“吩咐下去,守在各处的人都打起精神,无论拓跋月走到哪里,婊子贱人破鞋不要脸这些词语就不客气地喊给她听,本宫就要她知道知道,什么叫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是,公主殿下放心好了,咱们的人都不是吃素的!”嬷嬷冷笑一会,忽然如想到什么一般,变了脸色,“奴婢该死,但奴婢仍有件事很是担心。”

“何事?”初萤问。

“奴婢担心的是,名节对于女子极为重要,看轩国公主刚刚的表情,怕是要崩溃的样子。破坏名节传风声谩骂,最终将一个好好的女人逼疯的事不是没发生过,如轩国公主有个三长两短,怕是…怕是皇上对轩国皇帝不好交代,何况轩国使臣也都看在眼里,到时候回去煽风点火,两国关系怕是…”嬷嬷犹豫道。

初萤愣了下,她之前日日想的都是怎么折磨拓跋月,让她没心思和什么亲,却从未想过后果。如今被这嬷嬷一说,她也开始担忧起来。是啊,别说拓跋月疯了或急火攻心气病了,便是直接悔婚跑回轩国,而后将在鸾国的遭遇说出去,皇兄也是不好交代。

二皇子和七皇子如今下落不明,加之被软禁在后宫的凉妃,这一切都是皇兄的隐患!

如此关键的时刻,她确实不能做得太过分!

“公主…”嬷嬷有些担心。

夏初萤闭上眼,明明如同孩童一般娇颜却有着极不相符的忧虑。

房内瞬间死寂一片,好半晌,初萤才缓缓张开眼,樱唇微启,“其实,按照本宫原本的计划,也未想过让她回轩国告状。”

嬷嬷吓了一跳,“公…公主殿下,您难道想…想…想害了轩国公主?而后对轩国皇帝说是被歹人所害?”

初萤垂下眼,长长的睫毛盖住眼底的冷光。“拓跋月应该庆幸,她若不是偷偷潜入轩国使臣队伍而是光明正大来和亲,未入鸾国境内,我便会派人杀了他们。但既然来了,便不能让他们轻易丧命。”长长吸了口气,继续道,口吻却越来越冷静。“和亲,是一定要和的,拓跋月来了便一定要和亲成功,要让她嫁得高兴、嫁得满意,既让她挑不出理又让她自认占了便宜。”

嬷嬷想了半天,一头雾水,“公主殿下英明,奴婢便是想破头也想不出有这种办法。”

夏初萤说完话便闭嘴不语,闭着眼,平静的面容让人捉摸不透她到底想什么,到底是高兴、还是悲伤。

正如夏初萤所交代的,拓跋月一路而去,都能隐约听见有人暗中谩骂,那声音不大不小,既是一种背后嚼舌根的音量,又正好能被拓跋月一行人清清楚楚地听见。

晋昌终于忍不住了,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公主殿下!”声音悲痛。

一众使臣官员也都齐齐跪下。

晋昌身材健硕、人高马大,年纪约四十上下,活脱脱一条硬汉,如今声泪俱下。“公主殿下,我们回去,我们不和亲了,我们回国,我们轩国好儿郎千千万,只要公主垂青便万死不辞,何必…”说不下去了。

整整一下午,拓跋月的脸都是雪白无一丝血色,她茫然地半天方才醒悟晋昌的话。“陪我去那个地方吧。”

晋昌抬起脸,满脸泪水。“去哪?”

“云府,”拓跋月的声音若有若无,“我要问云飞峋,他到底是怎么看我的。”

318,更有趣的事

云飞峋到底是如何看待拓跋月?答案很简单:在云飞峋的脑子里根本没有拓跋月这个人,换句话说,他压根就没把什么和亲当回事。

从这一角度来看,云飞峋是个“混人”,儿时因面部疮疾造就了他自闭的性格,在他的脑海中,只要他和苏涟漪两人过得好就行了,其他人根本不用考虑。

当初苏涟漪入京时,云飞峋便没表现出什么孝心,从始至终都维护苏涟漪。而如今他也没什么忠心,无论皇上到底为难与否,也直接将问题推给了皇帝夏胤修。

已快傍晚,云府大门半敞着,有小厮把守。

云府的气氛还算和谐,不似别的府邸要求排场和纪律。两名衣着整齐的小厮守在门外聊着天打发时间,再过个半个时辰,火烧了云,便能关了大门回去休息了。

一辆精美马车由远及近,马车前后都有壮汉骑着骏马跟随保护,不用想也知,坐在马车里的人非富即贵。

见马车在云府门前停下,两名小厮停了聊天,整理下衣襟笔挺地守在大门前。

晋昌翻身下马,向大门而来。

一名小厮道,“来者何人?”

晋昌一拱手,“我们轩国使臣,特来求见云将军。”

另一名小厮看起来机灵一些,笑着客套道,“原来是使臣大人,请问您所来为何事?大人您别生气,您可能对咱们鸾国的规矩不太懂。在我们鸾国,拜访前都要提前递交拜帖,若无拜帖而是临时拜访,得说明缘由,这样小的们也好进去通禀。”

晋昌作为使臣自然知晓鸾国的规矩,无理由冒然拜访是为无礼,对云府小厮的礼貌也很是赞赏。

“好,请小哥麻烦通报下,就说是轩国月公主前来拜访飞峋将军,至于理由…应该就不用多说了吧?”晋昌道。拓跋月“钦点”云飞峋和亲,整个京城无人不知,不用累述。

这机灵的小哥行了个礼,“好的,使臣大人您稍等,小的去去就来。”说着,对门外另一个小厮使了个眼色,便转身钻入了大门。

晋昌转身到马车前,隔着马车帘子恭敬道,“公主殿下,云府下人们已入内通禀,您稍等片刻。”

马车帘子被撩开,拓跋月根本没耐心等下去,不顾晋昌劝阻便冲出马车,跳了下去,咬着下唇,直挺挺矗在云府门前,根本不理会周围人惊讶的目光,只等云飞峋出来回答她的问题。

时间过得很快,前一刻太阳偏西,后一刻便火烧云,怕是再过不大一会的时间就黑了天。但拓跋月却觉得时间过得很慢,每过一时便犹豫多一根针扎入心腹一般。

终于,云府的门开了,有人从大门中出来,那人却不是云飞峋、也不是苏涟漪,而是一名容貌端庄一脸干练的女子。

那女子眼睛不大,微眯着闪着精明,嘴角挂着礼貌的笑,却给人一种似笑非笑的感觉。

“见过月公主,容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姓秦名诗语,为云府的管家。”秦诗语道,语气不急不缓,“公主定是不解为何出现在此的不是将军而是我,关于这个问题…”秦诗语语气顿了下,“月公主,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拓跋月咬牙切齿,“有什么话便在这说!”堵着气。

几不可见,秦诗语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得意和讥讽,“这个…不方便吧,若人笑话了去,不好…”

拓跋月气得要疯了,压抑一天的愤怒终于爆发了,对着秦诗语便喊了起来,“笑话、笑话!?你们鸾国人都莫名其妙,本宫什么都没做!本宫不是传言的那种人!本宫…本宫…”愤怒、委屈,狂躁。

天色还未晚,周围有行人,见涟漪郡主府门前有热闹看,不多长时间便呼啦啦围了一群人,哪怕是轩国使臣都拔刀威胁,但这些人依然肆无忌惮地观看,毕竟,使臣是官,却不是鸾国的官,他们怕甚?

秦诗语见是时机已道,便不客气了。“月公主您想听实话吗?”

拓跋月怒吼,“说!本宫倒要听听你说的实话!本宫倒要看看你们鸾国人是否有真实可讲。”

秦诗语不为所动,依旧从容道,“见月公主的表现便能猜到,月公主已知京城的传言了。当然,传言未必为真,但不知轩国可有一词——空穴来风。传言应是有水分,但多少不无根据。这道理我这等下人懂,将军自然也懂。先不说将军心中只有涟漪郡主一人,就算将军纳妾,也不会纳公主这般…不清不白的女子为妾的。”语气略微不屑。

“姓秦的,这可是我们轩国公主,你说话放尊重些!”晋昌拔刀直逼秦诗语面门。

秦诗语不躲不闪,面色都未变,笑道,“我不懂这位大人说的是什么,我作为一名下人怎么会对公主不敬?刚刚说的只是事实罢了,况且在说事实前,也是经过月公主允许方才说的,诸位大人不会是有耳疾未听见吧。”

晋昌恨不得直接将刀劈过去,“你这个…”

“住手!”拓跋月歇斯底里地喊了声,“晋昌,你退下!”

晋昌狠狠叹了口气,而后收起了刀,退了下。

秦诗语却笑道,“不巧,我这有一些忠告想对这位大人说,不知你想听吗?”说着,挑衅地看向晋昌。

晋昌拳头捏得很紧,“你说!”

秦诗语一挑眉,表情骤然严肃下来。“我既是云府的管家,又曾是宫中伺候太后娘娘的女官。既是后宫中人,对朝堂便是不了解也算略有耳闻。吾皇英明仁慈,允许使臣随身佩刀,但吾皇若知晓外国使臣在京中用刀直指我大鸾百姓,不知…吾皇会如何看待这亲和的使臣。”将“亲和”两次咬了真切。

晋昌一惊,想到自己身份,虽是愤怒,但他代表的确实轩国,不能轻举妄动。更是气上加气。

秦诗语见晋昌不敢说话了,便专心对付起面前的轩国公主拓跋月。

“公主身份特殊,有身为女子,难道非逼着将军出来亲自说嫌弃你,你才肯罢休?作为管家的我也不愿意出来得罪公主,但将军却懒得理睬您,您带着使臣们在府门外也不好,我只能出来将这些将军不方便说的话说出来,哪怕是得罪公主。”

“我不知月公主因为什么原因选上将军,我们将军与世无争,只想平静度日,若月公主还有一丝善心,请放过将军、还将军一个安宁吧。”

“若月公主坚持,将军即便十分不愿意,碍于皇命,怕是也会允许月公主进门,先不说涟漪郡主会多么伤心失望,只说月公主您…您好意思吗?人要脸树要皮,您一个好好的公主不做,跑到鸾国来不要脸,远在轩国的皇帝若是知晓,会多失望?”

秦诗语压根就不给拓跋月留情面,刚开始说话还算委婉恭敬,到后来则是越说越难听,越说越不堪,而拓跋月则是一语不发,面色苍白,如同木偶一般。

秦诗语早就看出拓跋月的状况不佳,按理说应早早收手,但想到自己主子因为这个异国婊子险些流了孩子,便将本就少得可怜的同情心打消,继续谩骂。

晋昌终于听不下去了,也不管公主的命令不命令,一把将拓跋月拉走,塞回马车里,而如木偶般的拓跋月未反抗半分。

秦诗语闭了嘴,心中得意。

“我们走!”满脸铁青的晋昌翻身上马,而左右使臣面色也都铁青,眼圈猩红。

“不送。”秦诗语挑眉道,转身便欲入府门。

晋昌提刀指着秦诗语道,“姓秦的臭娘们,你小心着,老子定会让你好看!”

秦诗语顿了下,头也未回,“轩国蛮子你们也记住,这里是鸾国,容你们胡作非为?”说完,便大摇大摆地入了府门。云府大门梆地一下关上,不留一人在外。

府门外百姓如何嘲笑声不表,轩国一行人如何狼狈离开不表,拓跋月如何在马车中从恍惚到愤恨不表,只说云府门内,秦诗语入门后立刻喊来一个小丫鬟。

“柳儿,你立刻去公主府回报,就说奴婢不辱使命,将那轩国婊子骂了个狗血淋头!”说着,平日里永远举止得当的秦诗语管家满脸狰狞。

名为柳儿的丫鬟见此一幕,吓得后退连连,“是…是…奴婢这就去…”说完,一溜烟的跑了,好像再不跑就被吃人老虎吃掉一般。

苏涟漪洗漱完,早早爬上了床,虽然不害喜,但困倦还是有的,毕竟一人的身子两人用。

门外有有人小声禀告,飞峋出了去,原来门外是飞峋随身护卫心腹。

那人将府门外发生的事详详细细说给云飞峋听,而后道,“将军,秦管家会不会太过分了?”

“恩。”飞峋实事求是。

那人又道,“将军,这样下去,我们鸾轩两国关系会不会太过僵硬?”

“恩。”飞峋依旧实事求是。

那人继续,“将军,我们是不是要采取什么措施?”

云飞峋瞥了一眼平日里认为还算办事周全的心腹,“关你什么事吗?”

那人愣了下,而后摇头,“不…不关。”

云飞峋点头,“恩,也不关我的事。”

“…”心腹欲哭无泪,他家将军怎么傻了?这件事怎么能不关将军的事?“这…”

“这什么这?看来你真是闲得无聊,我给你找点事干。”飞峋冷冷道,“你即可回猛虎营,绕着最大的操场疾跑五百圈,要求在日出之前跑完。”

“什…什么?”心腹彻底要哭了,“将军,属下错了!”

云飞峋才不管他,直接把门摔上,险些将一片好心的下属鼻子碰塌。军令如山,这可怜鬼没办法,只能怏怏地转身离开,出了府门骑马向猛虎营而去——跑圈去。

房门内。

捧着书的苏涟漪好奇地问云飞峋,“刚刚谁在门外?”

飞峋道,“丫鬟。”

涟漪问,“有何事吗?”

飞峋道,“没事。”

涟漪皱眉,“大小也该有点事吧?到底是什么事?”

飞峋道,“说厨房问我们明天早晨想吃什么。”

涟漪一头雾水,厨子从来不问这种无聊的问题,“那你怎么回答的。”

飞峋道,“想吃粽子。”

涟漪追问,“这一问一答用得了那么长时间?”

飞峋道,“她问我粽子是想吃咸的还是甜的。”

涟漪扔下书,“你怎么回答的?”

飞峋道,“吃甜粽子,蘸酱油。”

“…”苏涟漪翻白眼,捡回书,不再搭理云飞峋,因为一听就是在敷衍她。但也说明,云飞峋有事不想告诉她。罢了,不说就不说吧,孩子总归要长大的…涟漪恶趣味地想。

夜晚,妙绫阁。

徐嬷嬷熬好了安神汤送到拓跋月的房间,心疼道,“公主殿下,您喝了安神汤早些休息吧,明日…明日一切都会好的。”声音到末尾,已经哽咽,因从晋昌口中得知了公主殿下所遭遇的一切。

拓跋月接过了汤,二话不说,一口饮下。平日里细嚼慢咽的公主哪如此海饮过,一下子呛了住,咳嗽连连,汤汁更是洒道四处飞溅。

徐嬷嬷哭着掏出帕子为拓跋月擦,“公主殿下,要不然…我们回国,让皇上发兵为公主讨个公道,这鸾国真是欺人太甚!”

拓跋月一动不动,任由徐嬷嬷为其擦拭干净,冷笑着,“不,并非鸾国欺人太甚,而是夏初萤欺人太甚!”

徐嬷嬷一惊,“公主殿下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那金玉公主所为?这…这不可能吧?”

拓跋月微微翻了个白眼,“不可能?怎么不可能!?涟漪郡主的性格我也算了解,也派了不少人打探,其虽出身低贱商户却为人还算清高,不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的,再者说,她如今有孕在身,没有精力这般。”

徐嬷嬷道,“那怎么就能肯定是金玉公主?”

拓跋月抬头,一双红肿的眼睛满是锋芒,“因为那个谣言!那个谣言便是最大的破绽!第一次说出那个谣言便是夏初萤在千慈宫中说出,而后京城中传言众多,但那个青楼谣言却是相同的,这便说明,这些蜚语是出自一人之手,那便是夏初萤!”

徐嬷嬷不解,“什么谣言?”

拓跋月道,“轩国青楼老鸨供奉关公,而青楼妓子们供奉的都是本宫!轩国月公主拓跋月!”

徐嬷嬷吓了一跳,噗通一声跪下,老脸通红,“这个贱人!这个挨千刀的贱人!”

拓跋月眯着眼,不知在想着什么。

徐嬷嬷哭道,“公主,奴婢求您了,我们回去吧。”

拓跋月挑眉,“回?回什么回,回去不正是让她称心如意了?那本宫这一趟便真真是自取其辱!”

徐嬷嬷含泪的老眼里满是狠毒,“公主殿下的意思是,想办法弄死那个贱人?”但随后又停顿了下,“公主殿下,若这是在咱们轩国,弄死那贱人便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但这是在那贱人的地盘,我们怎么办?”

拓跋月深深吸一口气,“嬷嬷,一个女人除了名声,最在意什么?”

徐嬷嬷想了想道,“贞操?孩子?丈夫?”

拓跋月点了点头,“只要她在意的,我便会毁了,每一个!”

徐嬷嬷想了半天,问,“那这和亲…”

拓跋月缓缓站起身来,踱步到窗旁,抬头望向天空。月圆了,她却不在宫中陪着父皇和母后赏月,孤独在异乡饱受摧残侮辱。她发誓,她不会让那人好过。

徐嬷嬷取了一件披风为拓跋月披上,“对!只要那贱人在意的,咱们就都毁了,让她什么都没有!公主殿下切勿担心,明日开始,奴婢便会四处打探消息,及时向公主殿下回报。”

明月皎皎,月光银白,撒在拓跋月娇美的容颜上,却是邪恶、诡异。“本宫好像发现了件有趣的事呢。”

319,报复

清晨,早起。

因为有孕嗜睡,天已大亮,涟漪却依旧未醒,睡得香甜。

同一张床上,还躺着另一人,明明高大修长的躯体,却紧紧贴着床沿躺着,那摇摇欲坠的摸样,仿佛一不小心就能掉下来一般。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偷窥自己媳妇睡颜的云飞峋。

只见云飞峋一只胳膊支着头,另一只胳膊小心搭在涟漪身上,那般小心翼翼,好像手下的不是苏涟漪而是刚出生脆弱的婴孩一般。

门外的随从早已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急得乱转。

管家秦诗语想看看郡主是否起床,刚入院子便看到云飞峋随从赵清急躁的摸样,“赵军官,您这是…”轻声问。

赵清哭丧了脸,“秦管家,今日原定猛虎营校验,但这时间都过了一刻钟了,将军还不起床。我也不敢窍门,怕打扰郡主休息,若真打扰了,将军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无论是在岳望县还是在京城,苏涟漪依旧不习惯自己自己院子里有下人们在外守着伺候着,除非白日确定她起床了,开了门,下人们方能入内。

秦诗语抬头看了下天色,已日常三竿,确实不早了。“猛虎营的校验,很重要吗?”

赵清叹气道,“如何重要道说不上,但我认为,猛虎营的大小军官都在操场等候,兵士们也都齐齐列队等候检阅,迟了本就不是好事,多这么让他们继续等下去…有些不妥啊。”说完,忍不住又小声嘀咕,“将军成婚前,是最守时的,谁知道…”

秦诗语伸手想要敲门,也停了下,犹豫要不要提醒。

房内,床上,苏涟漪睡颜依旧香甜,却迅雷不及掩耳,飞起一脚将那本就在床沿摇摇欲坠的云飞峋狠狠踢下了床。

噗通一声摔得实在,听不见云飞峋半声哀嚎,反倒是轻手轻脚又爬上来,眼巴巴地看向苏涟漪,心中暗道,难道是娘子做噩梦了。

再见苏涟漪,半眯着水盈的大眼,冷哼,“你听不见房门外人的交谈吗?是真聋还是假聋?”

飞峋傻笑了下,“我还没看够。”

涟漪失笑,从床上坐起,“原本看你还是个正常人,怎么自从我有孕,你这智商也直线下降?别和我贫嘴了,快换了衣服去猛虎营吧。”

“哦。”云飞峋很乖,从地上爬起后,便出了卧房洗漱换衣了。

涟漪继续躺着,实则已经清醒,只不过浑身疲软一般。

不大一会,飞峋又折了回来。此时已穿好一身官袍,头发梳得整齐一丝不苟,即便不像战场将军那般威风凛凛,也好像文官那般风度翩翩。“涟漪,我走了,你在家保重身体。”依依不舍。

“恩,去吧。”涟漪闭眼道。

飞峋转身离开,刚走几步,又折了回来,俯下身,在涟漪唇上轻吻。捻转一下,终还是恋恋不舍地离开,一步三回头地出了屋子。

门外,有随从赵清和管家秦诗语的问安声。

“将军,厨房还温着早膳,您用过早膳再走吧。”秦诗语道。

“不了。”云飞峋的语气冰冷疏离,若不是亲眼所见,没人会想到刚刚死不要脸地黏在床上的男子与这一本正经的云飞峋将军是一个人。

“是,将军走好。”秦诗语恭敬道。

脚步声越行越远,秦诗语这才轻轻推门而入,见苏涟漪已经起了床,正在屏风后换衣服。

秦诗语亲自打开窗子,迎来清新晨风,而后叠被收拾床榻,屋内本就不乱,在秦诗语这勤快手巧下,更是干净整洁了。

涟漪换了衣服,洗漱完坐在梳妆台前,秦诗语跑来为苏涟漪梳头发。

这些工作本应是丫鬟做的,今日作为管家的秦诗语却亲力亲为,好像是尽职尽责,但在苏涟漪眼里,确实来负荆请罪了。

秦诗语心情忐忑,仔细为苏涟漪梳发盘髻,涟漪则是将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明镜却不做声,就用这无声折磨秦诗语,直将平日里那干练精明的管家弄的延伸忐忑,双腿微微颤抖。

终了,涟漪请叹了口气,“不用揣摩我心情好坏了,有事便说吧。”

秦诗语心中苦笑下,而后跪了下来,“郡主英明,一切都逃不过郡主的慧眼,本来小人是想用什么说辞敷衍过去,但自知无法哄骗住郡主。”

涟漪没让秦诗语起身,而是垂着眼看着她,“昨日府门外那么大的动静,即便没有府内下人告诉我,府外围观众多百姓也会将消息传出去,最终我还会知道。你可知你错在哪了?”

秦诗语依旧跪地垂首,深深忏悔一般,“小的错在没提前知会郡主,擅作主张。”

涟漪没让秦诗语起身,反倒是自己缓缓站了起来,走到门旁,呼吸新鲜从外吹来的暖风。“因为你知道,你若是提前告诉我,我不会让那么做。还有么?”

秦诗语继续道,“小的此番所为,会影响两国和平关系。”

涟漪看向远方,桃花逐渐凋零,地上院子的地上散落了不少花瓣,她特意要求下人们别打扫,花瓣如雪,别有一种意境。“两国和平不是靠使臣来往,不是靠誓言条约,靠的是实力。若我们鸾国强大,即便是杀了使臣又何妨?若我们鸾国弱小,即便是将使臣供为太上皇,也免不了侵犯战乱。你再想。”

秦诗语道,“小人在府门前如同泼妇骂街一般,为我们云府失了面子。”

涟漪笑,“面子值几个钱?一切靠实力说话。不对,再想。”

秦诗语见无论自己说什么,郡主都会驳倒她,心底开始虚了。她跪地深深磕头,而后深深叹了口气道,“从这件事可看出,小人是金玉公主的人,小人不顾郡主的命令而听从公主殿下的命令。”说到这,她猛的抬头,“但郡主,小人敢用祖宗发誓,小人虽是公主殿下的人,但绝不会做半点对不起郡主大人的事,无论是公主还是郡主,都是小人的主子!”

苏涟漪笑着摇头,“你以为我和初萤是表面金兰,背地异心?罢了罢了,不用你自己猜了,我来告诉你。我确实生气了,因为你昨日之事。”

秦诗语跪地低头。

“我生气的是你不为自己安危考虑。”涟漪继续道,“这里是鸾国,轩国使臣确实无法对我们这些朝臣如何,但对付你们这种百姓,只要暗中集结几人,找一个你落单外出的时候,怕是就神不知鬼不觉了,这个你曾可想过?”

秦诗语心中一片暖意,心意更是坚决,“呵,只要为了公主与郡主,就算是要了小的一条命,又能如何?”

涟漪失笑,转过身,微微歪着头看着秦诗语,“你在表忠心吗?”

秦诗语不语,心情忐忑,猜测苏涟漪此话到底有何深意。

涟漪继续道,“首先你要活着,才能效忠。如果你是个死人,你再忠心又有何用?”

秦诗语鼻子微酸,“小人多谢郡主信任,小人对天发誓,这一生效忠郡主绝无二心!”

苏涟漪见秦诗语这般,只觉又可气又可怜,上前将她扶了起来,“若你效忠我,听我的话,便记住,只要离开云府大门,最少带上四个护卫。”

秦诗语皱眉,“郡主,这个…不用吧。”毕竟一个管家出门太过张扬不好。

涟漪一瞪眼,“刚刚才表忠心,难道是在逗我玩呢?”

“郡主,小人不敢。”秦诗语赶忙道。

涟漪将刚刚阴阳不定的表情收回,换上笑脸。“听话,出门带上人。还有便是,以后无论做什么,提前来和我商量下,别轻易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

“知道了,郡主,小人一定听命。”秦诗语的声音有些哽咽,能听出郡主是真的心疼她。她命运坎坷,但如今想想,脱离了家庭脱离了那种花心男子,能一辈子守着郡主过,也是不错的。

“好了,我也饿了,我们去吃饭吧。”涟漪笑道,牵起秦诗语的手。两人虽是主仆,无人时也像姐妹。

秦诗语破涕为笑,“郡主早就该饿了,不过小的今日不能陪郡主用膳,可巧,得出门一趟,去西市铺子巡店看账。”

涟漪点了点头,“辛苦你了,谁说女子不如男?我们的诗语管家比多少男管家更能干优秀呢。”

“郡主说笑了。”秦诗语笑道。

两人边说边走,很快到了膳堂,秦诗语便要离开,涟漪将其拉住,“可还记得刚刚我说的话?”

诗语笑着点头,“记得,出门多带人手,就听郡主的,带四名护院。”

涟漪很是满意,“去吧。”

看着秦诗语远去的背影,即便知道她会带了护院同趣,却依然放不下心来。

“郡主大人,请用膳吧,现在的粥正是温热适中,一会怕是要凉了。”一旁娇俏的丫鬟细声细语地劝着主子用膳,巧手执筷,夹了一些清脆开胃小菜在涟漪面前的小碟中。

“恩。”涟漪专心用膳,很是细嚼慢咽,但心头去仍觉得咽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