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个身穿白色的太玄书峰执事法袍,另一个身穿真君发泡的修士。

两个人对坐,面前只有一壶灵茶。

白色执事法袍的修士先举杯为敬,“本次冒昧邀请兼诸真君莅临,却是闵苒冒昧了。先谢兼诸真君能给闵苒这分薄面,我以茶代酒,先干为敬。”

这两个人,竟然正是太玄峰的厘司执事闵苒和赤焰剑坞的兼诸真君。

原来今日兼诸真君临时接到的那张礼帖,是太玄峰的厘司执事闵苒送给他的。

却不知道,闵苒师兄找兼诸真君,又是何事。

——狐狸有话——

章节264:拳拳师心

看着坐在对面款款而谈的闵苒,兼诸真君的一直默默的聆听。内心的感觉颇有些复杂。

他知道这一天早晚会到,只是未曾想过,它来得这样的快。

闵苒刚刚跟兼诸真君说,“我从未见过像辛夷师妹这样的弟子。她对符道天赋之强,简直让人望尘莫及。她是那种天生对符有极强的敏锐能力的修士。倘若能在符道上精进,其前途不可限量。甚至在未来,辛夷师妹的成绩,未见得逊于昔日符圣韩不俗。”

这简直算得上是吹捧了,可闵苒说这些的时候,表情却很淡然,仿佛把符圣韩不俗和辛夷放在一起提及,是个很平常的事情。

兼诸真君默默得把玩着自己面前的茶杯,沉吟不语。

闵苒对兼诸真君说,“不是在下自傲,以辛夷师妹的天赋,倘若继续在外院剑坞,那是蹉跎岁月。您能交给她的是各种术法、技巧,而对于道的本源和核心,推衍符源大奥义所在,还是要太玄峰这样的地方,才有她施展才华的空间。”

闵苒已经就差直接说香茅子现在是蹉跎时间了。

兼诸真君表情未变,甚至连面前的灵茶也没喝一口。

闵苒忽然浅笑一下,“刚刚是在下忽视了。这样的英才子弟,贵山门自然也是不舍得放手的。”

兼诸真君抬眼看了闵苒一下。

闵苒说,“刚刚介绍的时候,跟您说过,我乃是太玄峰一百零八楼,明鉴书阁的离司执事。”他顿了顿,“明鉴书阁没有楼主,其具体的事物,都由我来暂代。”

太玄峰一百零八书楼,各位楼主多半都是元婴圣君,最差的也是金丹真君。可闵苒外放的气息,分明只是筑基真人而已。

兼诸真君看着闵苒的眼神,就有几分狐疑之色了。

“我师父乃是商参仙君,太玄峰峰主。我因是师尊的入室弟子,才代理一书楼。”闵苒解释道,其实闵苒能成为明鉴书阁的厘司执事,乃是因为他博闻强记,在符道上极具悟性,倒也并非单纯因为商参仙君之故。

“故而太玄峰的一些日常事务,作为代理楼主也有一些小小的权限。倘若兼诸真君您肯让辛夷师妹加入到明鉴书阁,那么我可以让赤炎剑坞成为明鉴书阁的外围契约剑坞,享有峰头直辖剑坞的权利。”闵苒师兄微笑着说道。

昆仑云浮峰下的剑州,一共有九百九十九个剑坞。其中只有不到一百个剑坞是隶属峰头直辖的契约剑坞。

成为云浮峰的契约剑坞,各种资源和机会,都会向这些剑坞倾斜而来,无论是弟子们的晋升通道,还是剑坞所获的资源,都大不相同。

当初南山剑坞能在成立短短数百年就发展成为九大剑坞之一,跟它是曦和峰御下的直辖契约剑坞,不无关系。

闵苒开出了一个让人心动得无法拒绝的条件。

可兼诸真君却依然沉默不语,似乎对此完全不感兴趣。

闵苒皱皱眉,他以为自己抛出的这个条件,足以让各郡剑坞的坞主都欣喜若狂了。别说是提拔一个记名弟子上云浮峰这样的好事。就算让他们贡献自己的秘笈宝卷,甚至提出更多苛刻的条件,大部分坞主都会双手高举的欣然奉上吧。

闵苒实在不明白,这个兼诸真君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在来之前,闵苒用仙灵通闻调取过赤焰剑坞的一些资料。从赤焰剑坞成立的那天开始,它似乎就一直游走在滑落的边缘状态。它的门派积分并不好,几乎处于警告摘牌的边缘,也就是最近这几个月,才有大笔积分入账,缓解了它的尴尬境地。

闵苒是个擅长推衍的人,立刻去调阅的辛夷师妹加入剑坞的时间。发现这唯一一笔积分,可以算是赤焰剑坞最近十年来的进账积分。而它是在辛夷师妹加入一个多月后才获得的。

结合了奖励的公告内容,闵苒可以断定,这多半都是辛夷师妹的功劳。

对于这样的弟子,剑坞不愿意放人也是人之常情。

闵苒不会像方忌那种傻子,以为只要弟子自己愿意就万事大吉。他评估了一下赤焰剑坞目前的状态,推导出一个结论:这个坊主兼诸真君并不擅长经营剑坞。剑坞在他的管辖之下,每况日下濒临破产。幸亏被他捡到了一个好徒弟,这才极大的缓解了剑坞濒临摘牌的危机。

大概也正因为这个缘故,辛夷师妹才无法放手啊。

闵苒搜集到这些信息后,立刻想到了一个解决办法:他可以利用自己代理楼主的权限,让赤焰剑坞挂在明鉴书楼的旗下,成为契约直辖剑坞。

这样辛夷师妹晋升到峰头上成为见习子弟,而她挂心的赤焰剑坞也可以在书楼的护佑下平稳发展,岂非皆大欢喜。

闵苒以为这条路必能走通的,却没想到在兼诸真君这里就卡住了,这可真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闵苒又等了半天,见兼诸真君还是没有开口,嘴角露出了一丝极清浅的讥讽之意。莫非这位兼诸真君,真的以为自己年少可欺,还真想把辛夷师妹当成奇货可居,待价而沽么。

不过他开口的时候,嘴里的说辞却是另外一套,“不知真君觉得哪里还不太妥当,不妨说出来大家商量一下。”

话到这个份上,兼诸真君不能再继续保持沉默了。

他先是微微摇头,才开口,“刚才不敢说话。我怕自己一张口就会答应了你。”

闵苒师兄意外的挑了挑眉毛。

兼诸真君深吸一口气,慢慢吐气才继续说,“方才你开出的条件并非不好,而是太好。这么多年,我念念不忘的,不过是把剑坞保持下去,把当初我师父的技艺传承下去而已。刚才,真的是差点就答应了。”

闵苒奇怪,“那您?”为何不答应,这明明就是共利之事。

兼诸真君用力摇摇头,“我想答应你,可我不能。我不能用自己弟子的未来,换取剑坞的发展机会。辛夷的出路,不能用来交易。”

兼诸真君的语气很平和,可他的态度里,却逐渐露出了一股斩钉截铁的倔强。

“这不是交易,太玄峰乃是昆仑四天峰。而明鉴是书楼更是一百零八书楼的上书楼之一。成为明鉴书楼的见习弟子,怎么能算是交易?”闵苒试图解释。

兼诸真君说,“我知道,这对很多人来说,是个机会。从我第一天认识这个丫头开始,我就知道,她在这里的时间不会很久。我只是没想到,会这么短。”

“我知道,凭辛夷这丫头的资质,她未来的出路一定是在诸峰当中。至于具体是哪一个,我还真没想过。才不足一年,就等来了你的招徕。这是辛夷的机缘。如果她要去,我绝对不会拦着,只会祝福。可我不会用她来做交易的。”兼诸真君淡淡的说。

“我知道你今天来的意思,你希望我能放手,这个我答应你,绝对没有问题。但我猜,你来的意图,应该不止于此吧。”兼诸真君看着闵苒师兄,眼中爆发出一团精光,再也不是刚刚那副木讷死板的摸样,而是真的有了一股金丹真君犀利的煞气,“倘若那丫头有意加入太玄峰的明鉴书楼,你们只需让曦和峰直接发一个调令通知就可以了,又何须在这里跟我磕牙?”

“所以你来,只有两个可能。要么,是辛夷那丫头因为什么缘故不同意加入;要么就是你有了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也看中了丫头,你想先下手为强!”兼诸真君盯着闵苒,这个时候的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平庸无能的真人。

闵苒这个时候,不由的吞了一口唾沫。

他终于知道,自己刚刚太大意了,自大和托大,让他把底牌尽出,现在反而落了下风。可他兀自强笑,“这有什么区别么。我又不是想害辛夷师妹,而且这样对赤焰剑坞不是更好么。辛夷师妹对剑坞的感情那是非常深的。”

兼诸真君微微点头,“我知道,那丫头把赤焰剑坞当成自己的家,也把我们这些不成材的师父和师兄们,都当成了她的家人。”

“也正因为如此,我才不会用她去换什么条件。我要让她心无旁骛的选择自己想走的路。而不是为了剑坞,为了我这个不成材的师父而顾及太多。”

在赤焰剑坞里,香茅子跟大家说了好久,眼瞅着太阳西下。

她不得不失望的站起来,“师父怎么还不回来啊?”

慕乐生安慰她,“你放心,等师父回来我一定把你刚刚说的话都原原本本的告诉师父。下次你回来的时候,包管师父哪儿都不去,就在这里等你。”

香茅子想想,反正还有十天就回来了。就点点头,“那好吧,大师兄,你可别忘记啊。”

香茅子终于还是没有等到师父。

她跟三个师兄告别,这次她把依然昏睡的吞吞塞进了灵兽袋揣走了,率耳死活扒着她的鞋子,大耳朵甩来甩去的。

香茅子没办法,只能把率耳也塞进了灵兽袋。这个时候她还想,估计闵苒师兄看到我拿来两个灵兽,肯定以为我把家都搬来了。

在巷子口,香茅子又翻身爬上胖胖鸡,然后跟几位师兄告别。这才吧嗒吧嗒的往传送阵方向走去。

慕乐生他们目送香茅子走远,等看不到她骑着胖胖鸡那狂放的身影之后,才轻笑着摇头转身,准备回剑坞去。

一转身,慕乐生就是一愣。

兼诸真君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他们的身后,负着手看着香茅子离开的方向,正在出神。

巴成志拍大腿,“哎呀师父,你咋才回来。小师妹等了整整一个下午。没看见你,可失望了!”

慕乐生连忙说,“要不我去帮您把师妹叫回来?她刚走没多久。”

匡凡已经把自己那只断了尾巴的纸鹤掏出来,显然就等着师父一声令下,好飞出去追人。

没想到兼诸真君只是摆摆手,否决了弟子们的打算,转身往回走了。

那身形,竟然有些寂寥。

香茅子咔哒咔哒的一路坐着传送阵,然后跑回到明鉴书楼。至于有多少个太玄峰的师兄又发红喧灵爆鹤去投诉问天书楼,香茅子可就不知道了。

她回来的时候,闵苒师兄没有在书阁前的长桌前做厘司执事的工作。而是另外三个师兄在共同判断,然后贴上封条,那玉片初评。

香茅子的胖胖鸡太过喧闹,弄得大家都扭头围观她。这下她有点心虚,连忙跳下来,把胖胖鸡收好。安静的等待着闵苒师兄。

可闵苒师兄一直没有出现。

香茅子还奇怪呢。

等到了晚上,书阁中的师兄们把条案长桌和鉴物盒子都收起来的时候,香茅子凑过去打听,“众位师兄,请问闵苒师兄今天怎么不在?”

这些明鉴书阁的人,对这个日常安静却能硬抗子夜罡风的望舒小师妹可是不陌生。

就有一个带着酒涡的师兄回复她说,“今天一早,闵苒厘司就出去了。安排我们三个代替他在这里做厘司初断。”

香茅子奇怪的问,“怎么这个事情出了闵苒师兄,别人也能做么?”

那酒涡师兄是个很爱笑的人,他浅笑起来,“当然了,不然闵苒师兄闭关或外出的时候怎么办呢。不过他一个人就够了。倘若他不做,我们却需要三个人一组,共同厘司才行。”

香茅子恍然大悟的点点头,又问,“那闵苒师兄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那师兄摇头,“闵苒厘司可没说啊…咦,闵苒厘司!”那师兄说到后面,忽然高叫一声。

香茅子回头,只见闵苒师兄慢慢的从西边一个人走了过来。

众位明鉴书阁的师兄打了个招呼就都进去安排自己的事情了。

香茅子站在门口,“闵苒师兄,我回来了。”

闵苒问,“哦,今天一切顺利么?”

香茅子想了想自己这糟心的一天,郁闷的摇摇头。

闵苒看她脸都要皱成一团,不由好笑,“走吧,咱们商量看看,接下来书阁这边你的任务安排。”

香茅子跟着闵苒回到了角落里的书案前,闵苒让香茅子坐在桌案的对面。

“从今天开始,你在太玄书阁可要认真的做事了。有什么问题么?”闵苒淡淡的说。对于自己这一天的行程,却半点口风都没有透露。

香茅子自然对闵苒和兼诸真君背后的交谈一无所知,她把注意力重新投放到闵苒的安排中。

闵苒顺手整理自己的桌案,“从今晚开始,你每天在厘司结束后,就跟我一起推衍符文构阵图集。”

香茅子认真点头。

可闵苒还没有说完,“推衍完符文构阵图集,我会逐步教你一些拔除邪气的办法。不过这个办法,是需要大量对符的基本知识的,为了能学会后面邪气拔除,你需要从头开始学习。这可很辛苦啊。”

香茅子连忙记下,“我不怕辛苦。”能帮助明鋆真人,香茅子决定再苦都要坚持下去。

可闵苒的安排依然没有结束,“你每天白天也不要站在外面傻等,你跟在我旁边跑腿,帮忙传递一下鉴物的盒子,看看谁有什么需要打下手的地方,也都跟着打个杂。”

香茅子对于这点,也没有异议的接受了。

在她看来,除了晚上学习拔除邪气的课程之外,其余的事情听起来不难的。不就是打杂么。

这个事情,在很早很早之前,在黄石镇的时候,她就已经驾轻就熟了!

打杂的秘诀是什么?当初黄石镇四鲜楼的头号伙计春雨小哥可是教导过香茅子的。

优质打杂小弟要做到三勤:眼勤,腿勤,手勤!

香茅子觉得自己没问题。

闵苒看着她拍着胸口保证的样子,嘴角露出点别有内涵的微笑,“那,我们这就开始罢。”

他看着香茅子精神的样子,脑中却不由想着最后跟兼诸真君不欢而撒的情形。

既然您不肯成人之美,那么就别怪我把你最得意心爱的徒弟磨成真正的书楼子弟。

你们这些外门剑坞懂什么?!所谓的传承不过是口口相传的照猫画虎,毫无突破,没有创新。

真正的天道,是一张撕不开的网。

只要人在网中,就再也出不去了。

闵苒坚信只要把辛夷师妹诓到符道门中,她就一定会成为这张名为“天道”的大网中,最亮眼的那颗星。

——狐狸有话——

人性呢,有时候还是蛮复杂的,哈哈

章节265:书阁水准

当天晚上,香茅子就跟着闵苒师兄一起继续完成符文构阵图集。

闵苒师兄又把鸿蒙道笔胎心,还有临道雾盘等法器都摆放出来。然后找出更多材料,让香茅子都处理成小颗粒后,开始一遍又一遍的用善卷心意决的进行尝试。

他们需要尝试大量的材料,这才能够不断的填充晚上这个符文构阵图集。

不得不说,这个过程是非常枯燥和无聊的。

闵苒师兄给了香茅子一枚玉玦,让她把每次在铜镜,也就是临道雾盘上的符文都在玉玦上记录下来。

香茅子认真的听着闵苒师兄的要求,然后仔仔细细的完成。

因为是第一次配合,闵苒没有投入很多材料,他大概往丹鼎里逐个扔了十来种小碎料就停下了。

然后伸手拿过玉玦。

闵苒把神识往里面一探,就皱眉说,“你这都是什么?”

香茅子有些紧张,“是符文的记录。”香茅子刚刚认真的把铜镜上的每个符文都记录在了玉玦当中。不过铜镜上闪现的符文并不全,都是一闪而过的残影,她要非常快速的把它们描绘下来。

有好几个,她并不是很有信心。但目前这个记录,却是她能做到的极致。

闵苒把玉玦丢给她,“你再好好看看,能这么记吗?”

香茅子认真的检查了一下,有点茫然无措,她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看着她的表情,闵苒知道辛夷师妹现在都不知道错在哪里。他问,“你这些符文,都是哪一种材料的符纹记载呢?”

香茅子连忙回答,“第一个是虎斑条纹小木块,第二是个紫色石头粉末,第三种是那个黑色粘稠的膏一样的东西,第四个…”她刚刚还真的有分心去留意这些材料的。

可凭借香茅子的年纪和见识,这些材料她勉强记了个外形也算了。具体的名字,她可一个都叫不出。

闵苒的语气很平静,“那么以后我们往符文构阵图集里填写的时候,也这个石头,那个木块的记录吗?而且现在只有这么十来种,你还能记得它们的样子和符文对应,等到了上百种、上千种,又要如何呢?”

香茅子知道,这是闵苒师兄对自己不满了。

她涨红了脸,却不能不说,“我,我不认得这些材料。”

闵苒冷笑了一声,“你不认得这些材料,难道还是我的错么?”

香茅子紧紧抿着下唇,却知道要回什么。这一刻,她内心还是第一次有一种刺痛的感觉,脸上都觉得火辣辣的痛。

“要是这样下去,你在我这里可不是帮忙,而是添乱了。”闵苒说。

香茅子低声道歉,“对不起师兄。”

“那你还要不要学习拔除邪气的办法?”

“要的,要的闵苒师兄!”香茅子急切的回答。

“今天的符文探索就先到这里,你自己想办法去找到这些小料的名字,然后用心想想要如何去记录这些符文。明天这个时候交给我。”闵苒挥手表示今天结束了。

他告诫香茅子,“符道制艺,可来不得半点虚假。如果你这一样敷衍了事,那别说拔除邪气,恐怕更基础的东西,你都没办法学会。”

说完这些,闵苒就开始了厘司今天的任务内容,找出了别的工具开始一样样的进行鉴别,忙碌了起来。

香茅子还是人生第一次被人这么彻底的批评,要说这心里的滋味,真是各种不好受。

她站在闵苒桌子对面,安静而孤独的低头思考。

要说她现在的感受,难受是肯定的。这么被人否决和嫌弃,只要还是个活人,都会情绪低落压抑。

香茅子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当她遇到想不开的事情,她不会先着急上火发脾气,而是找个没人的地方,一遍遍的想心事。就像拿根木梳一样,把自己的那团乱麻的思绪一次次的梳通才罢手。

在以前,无论她做什么,后娘都会嫌弃她,有时候甚至没事找事的骂她。那个时候小香茅子就是不明白,明明自己都是按照后娘的指示做的,为什么还是会被骂呢?

香茅子有次按照后娘的指示在厨房烧水煮粥。开始后娘是嫌她粥里的水放多了。香茅子就慢慢用勺子把粥水舀出来一大盆放在一边。后来后娘又嫌她柴火用多了。总之无论怎么做,都不对。

香茅子想不通,就一遍遍对着灶火发呆。把每个细节都翻来覆去的像,后来香茅子终于想通了,后娘昨天下地做活,把镰刀劈到了石头上,碰崩了一个豁口,心疼的要命。所以现在看她做什么都不顺眼。

想明白这个道理,香茅子就把那盆里的米汤又倒回锅里。狠狠在灶下塞了两柴。然后起身找出后娘的镰刀,慢慢的用了一个晚上把那个豁口磨掉了。

第二天后娘虽然嫌弃她磨小了刀刃,却再也没挑剔粥水和柴禾的事情。

从那之后,香茅子就懂得了一个道理,别管旁人是怎么说的,只有找到正真的问题所在,才能彻底消灭自己的麻烦!

香茅子开始回想闵苒师兄的一举一动。

在早上离开的时候,他还叮嘱自己不要说漏秘密,两个人很有一股自己人的味道。

可到了下午,两人再见面的时候,闵苒师兄就提出了严格的任务要求。这次,大家已经不再是单纯的是催促结卷文书的关系,自己已经是闵苒师兄打杂的帮手了。所以闵苒师兄,就要用更严格的态度对自己。

而后,自己记录了那些玉玦上的记录之后,闵苒师兄就变得非常严厉了。

问题,就出在记录上。说是记录,更是自己的水平!

那些符文是香茅子自己亲手记录的,她很清楚它们的水准,应该九成以上,都是精准的,剩下那一成符文结构也不会有错。

那么闵苒师兄为什么失望?香茅子问自己。

是因为自己不知道这些符文代表的意思和类属吗?不,她轻轻的否决了这点。应该是符文和材料无法一一对应,而且自己记录符文的方式也不对。

一定是这两个地方出了问题!

那么怎么彻底解决这两个问题呢?想到这里,香茅子拿出了一打空白的草头符纸,这种东西她总是随身带着很多。然后把刚刚那十几种用的小料,每个都单独用一张符纸包好,拢在一起收在纳戒里。

香茅子做这件事的时候,闵苒看到了,他没说过。在背过身取东西的时候,嘴角飞快的向上勾了一下。

现在,就是要找到能帮助自己的人,早点解决它!

香茅子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师父兼诸真君,还有水合、小胖、方忌师兄、金誉师兄,赤焰剑坞的几位师兄等人,这些都是她日常最熟悉的人。可是她心里不是特别有把握。水合和小胖的水平跟她自己差不多,三位师兄的水平也高得有限;方忌师兄和金誉师兄似乎比较侧重武斗和战技,未见得能在这些材料上帮忙。

所以最终还是只能去指望兼诸真君么?万一师父也不知道可怎么办,而且时间上来得及吗?

香茅子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她低头想了半天,又看了看忙得不抬头的闵苒师兄。决定自己还是出去转转。至少能把一元剑术抽空练练,总比干耗在这里强。

香茅子静悄悄的转身离开,闵苒忙于自己的鉴证决断,并没有发现她的小动作。

香茅子心事沉重,走得比较慢。

当她慢慢途径一个书桌的时候,一个明鉴书阁的修士正在两手各扶着一根手臂粗细的透明白色水晶锥筒。那白水晶一头尖尖的向下,另外一端中空,里面装着不同颜色的水。

这人明显是想把这两根白色水晶有圆管放在两个巴掌大的圆形铜座之上。可不知道为什么,它们两个被推到了桌子的边缘。这人手里捏着圆管没法放下,只能曲起手肘不断的往里拐着铜座。

香茅子见状,就走到桌边,“是要推进去吗,我能不能帮忙?”

那人正忙活得满脸都是汗,听到香茅子的话欣喜不已,“这位师妹,快,把它们推到桌子中间。然后翻一个面!”

香茅子手脚麻利的按他的指示摆好了铜座,这发现,在铜座的另外一面,中间的部分有一个花生米大的圆洞。

“就这样吗?”她摆好后问。

那人大喜,“没错,就是这样!”就见他把那两只水晶尖足筒分别插在铜座之上。

然后慢慢的放手。说来奇怪,那水晶尖足筒里面的水,都开始在里面凝聚出水雾。彼此吸引着,相互慢慢靠近。

那人小心的观察着,似乎非常紧张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