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一朝生死的陈湘如似变了一个人,居然敢算计孙公子,从陈湘如扮成丫头去金府求助金老爷开始,李湘华明显地感觉到陈湘如变了,不再藏在她背后、只晓得寻求她保护的小姑娘。

李湘华摇头,“你这样会让金老爷开罪靠山王府的大公子与孙姨娘。”

“姐姐,金老爷除了是书生,更是一个精明的商人,既然让他搭上了靠山王世子,你以为他会是一个不晓进退、不识时务之人,有靠山王世子这个依仗,他会怕孙家?”

金老爷若在临安府立足,孙家便是他最大的竞争对手,金老爷当年能在北方的燕云数州叱咤风云,亦能在江南掀想一股劲风暴雨来。换句话说,金老爷是有备而来。

李湘华面露忧色,“下次你要做什么之前,先与我说一声,我担心你会闯出大祸来。”

“无论是谁若伤害姐姐和我,都必须付出代价,机会稍纵即逝,出现了就得抓紧,不能放过。”

陈湘如变了,难不成,所以经历过生死一劫的人,都如醍醐灌顶,都会如梦初醒。

李湘华猜不出,陈湘如到底是如何劝服金老爷的,竟让金老爷毁掉价值五十万两银子的夜光玉瓶,也要算计那个粗鲁莽撞的孙公子,“你如何做到的?”

陈湘如勾唇一笑,“我只是告诉金老爷,我们姐妹念着他的大恩,告诉他机会来了,旁的什么也没说。”

李湘华神色里的忧色更重了,“你要记住,但凡玩弄权谋的女子,多没好下场,我宁可你做一个循规蹈矩的女子。”

可李湘华忘了,她们做不了深闺女子,她们伫立之处乃是红尘最繁华处、更是是非的中央,她们沉陷风尘,注定了看遍人间喜怒,人性美丑。

陈湘如轻声道:“姐姐身上的伤可好些了?”

李湘华不愿去想服侍孙公子的那三夜,对于她来说,就是伴了一个**,可这一切,都是另一个男人带给她的——涂九!她永远也原谅不了涂九,可今日听了他的话,她再度犹豫了。

她一直都是涂九心里的那人,从不曾忘记过,这一次她还能再相信涂九一回么。

这是她今生第一个身心俱付的男人,许也是今生唯一一个能让她心痛的人。

李湘华尽量说得轻浅,“都好了,再擦几日药疤就消了。”

姐妹二人正下棋,绿柳进了屋中,道:“如姑娘,今儿有人出了大价钱要听你弹的曲儿,柳姨请你至天字一号雅间献艺。”

陈湘如轻啐一声:“她就没个算话的时候,原说让我们歇一晚,又使唤上了,我和姐姐都没卖给她…”

“嘘——”李湘华连连示意她噤语,“这话可不敢说,秦淮河上红粉世家的人可不少,便是她们也不说的,因未卖身,卖艺养活自个儿的人不少,若说出去,少不得有人下套使法子,编出份契约来。无论怎样,我们俩都是在这软香楼里长大的,除了这里,怕是没地儿去了。”

陈湘如前世性子果决,言出必行,有什么也说什么,没想现在要学谨言慎言。

她换了身衣裙,面蒙轻纱,抱着古琴往天字一号雅间去。

早有几位姑娘坐陪在侧,竟是今儿白日才见过一面的靠山王世子,又有涂三公子与孙公子坐陪,她突地忆起,这涂、孙两家也有姻亲关系,涂三公子的嫡妻是孙夫人的娘家侄女。

欠身问道:“三位大爷想听什么曲儿?”

涂三公子一时怔忡。

孙公子忙赔着笑脸,“世子爷,这位便是陈湘如陈姑娘,舞跳得好,歌也不错,只是近来嗓子沙哑了,这琴曲也是临安府里所有清倌人里弹最最好的,尚未及笄,还未梳拢,世子爷要是喜欢…”

陈湘如见孙公子又打她主意,秀眉一挑重重搁琴,既然孙公子如此欺人,她也勿须畏缩,欺她一分,她便还回去。不由冷笑道:“湘如可为贵客弹琴,绝不对牛弹琴,请恕湘如难以从命。想靠山王与世子爷何等英雄,整个江南百姓谁人不知,未曾想世子爷竟要与此等恶霸、奸佞在一起?姓孙的祸害一方,欺男霸女,仗着孙家的三小姐是靠山府的三公子姬妾就为所欲为,世子爷与靠山王乃是江南百姓的天、百姓的地,便是这等纵容恶霸么?”

她倏地起身,伸手奋力一挥,只听“当”的一声琴弦断裂,厉声道:“若要湘如给这奸佞、恶霸弹琴,湘如宁可毁了此琴!”

第019章 怒斥恶霸

 第019章怒斥恶霸

孙公子没想她居然敢当着靠山王世子怒斥,立时跳了起来,“你这个死娼妇、贱蹄子,竟敢骂本公子,本公子饶不得你…”

陈湘如见他飞扑过来,全无俱意,静立于侧,冷厉地望向孙公子。

靠山王世子微眯着双眼,这小女子的胆子果真不小,一个烟花女子,竟敢与当地恶霸为敌,还痛骂此人,不畏不惧,大义凛然,便是男子瞧了也会生出几分敬佩,这等富贵不淫,威武不屈的气度,多少男儿做不到何况是女子,即便沉陷风尘,却不自暴自弃,敢于斥责。

孙公子近了跟前,尚未动手,就被她迫人的气势给吓住了,只要孙公子再近跟一步,她也勿须再忍,扬手就会打他耳光。

“你为祸临安府一带,为虎作伥,欺男霸女原是事实,靠山王世子既来此,便有责任替临安府百姓除此大害。”她很想吼出“一地不宁,何以宁天下”的话来,但这是犯忌,这一点陈湘如还是知道的。

孙公子飞扑过来,猛地卡住陈湘如的脖颈,厉斥道:“臭丫头,叫你胡说,叫你胡说…”

直将陈湘如憋得俏脸通红,可眸子还是犀厉如初,冰冷得如剑似刀一般。

她可不是早前的陈湘如,会任人欺凌,失了李湘华的保护,就被人逼得几近自杀,是的,她要保护旁人,首先就得保护自己,此念一闪,陈湘如抬腿就是一脚狠踹,孙公子疼得“啊哟”一声,正中胯下,孙公子整个人软了下来。

他抬头厉声斥骂:“臭丫头,你想断我子孙根。”

陈湘如不屑一顿,扭头出了雅间。

她怒斥孙公子的事儿很快传了出去,柳姨得了消息,已寻到了外头,正与陈湘如碰了个照面,柳姨抬手就要来掐,陈湘如却闪了过去,双眸恶狠狠地怒瞪着柳姨,“人不轻贱我们,倒是你先轻贱了自己。”目光落在后面紧跟的香玉身上,“彼此姐妹,原在这行就不易,你倒好意思先算计起姐妹来,既然香玉姐姐与孙公子素有交情,柳姨不妨让她作陪。”

香玉一听这话,忙急呼一声“柳姨”。

陈湘如可不想如此委屈地活着,前世委屈得够多,忍让得够多,可最后还是保不全自己最在意的,这一世,她只要活得恣意,惹恼了她,便是老虎的胡子她也得揪两根下来。

李湘华怎会被孙公子糟蹋,这主意原就是香玉出的。她也出主意,却是当着香玉出的,她要让整个软香楼的瞧着,她是有恩报恩,有怨报怨,她陈湘如就是不能被人欺负的,谁欺负了她,她就还回去。

孙公子还在屋子里呦呦大叫着,靠山王世子原想听听陈湘如的琴声,可这会儿陈湘如一把毁了琴弦,说什么也不肯弹给孙公子这个恶霸听,这可是临安府里一大恶霸,整个烟花巷,谁人不忌惮几分。

涂三公子也没想到被李湘华护在身后的陈湘如,会是这等嫉恶的脾气,说不弹就不弹了,还踹了孙公子一脚,直接走人了事。

柳姨要拉陈湘如,她连连后退三步,厉声道:“回头若不怕我得罪的客人够多,你只管再拖上我。”这是要胁,柳姨多久没被人威胁了,这会子竟被陈湘如的话给吓住了,不由得定定心神,厉声道:“香玉,你不是与孙公子有交情,先与他赔过不是。”

陈湘如微微勾唇,领了绿柳扬长而去。

孙公子到底行了多少恶事,竟让软香楼一个小姑娘忌恨上他,还骂他是当地为恶一方的恶霸,斥他欺男霸女…

靠山王世子看着涂三公子,“陈姑娘刚才所言可是属实?”

虽是亲戚,可到底这孙公子行事欠妥当。

就算他涂三不说,回头靠山王世子令下人一打听,也能听到旁的事来,低声道:“他自来行事是霸道了些。”

说是一些,怕是真的。

靠山王世子原念着是三公子的贵妾姨娘的娘家弟弟,原想给一分面子,没想是这么个东西,忙道:“孙宝财,还不给本世子滚出去!丢人现眼的东西,打坏了金家的夜光玉瓶,还不想赔东西,明儿就把五十万两银子送到金家去,这钱可是金家捐给城外灾民建义庄、搭粥棚用的。”转而又对身侧的侍卫道,“传本世子的令,让孙老爷尽快备好五十万两银子赔与金家。”

捐给了临安知府衙门,就等同落到了靠山王府手里,靠山王世子岂有不管之理。

要是不赔,岂不成了他帮衬金家。

侍卫厉骂一声:“还不快滚!”

孙公子还未疼过,被这一吓,只觉冷汗直冒,早前都好好的,说翻脸就翻脸了。立马爬出雅间,一下撞到柳姨膝盖上,一个膝疼,一个额疼,孙公子不由得骂了句“老虔婆”,依旧在地上爬行着,模样甚是古怪。

靠山王世子又对侍卫道:“好生打听一下这孙家在临安城的所作所为。”

侍卫领命退去。

涂三公子轻声道:“世子爷何必为那么个东西生气?”

靠山王世子倏地起身,冷声道:“晦气东西!”他原是来请杨韫入府做幕僚的,可杨韫似乎对靠山王府并没有什么好感,倒是对旁的什么起了兴趣。靠山王世子想到这儿就心烦得紧,若有杨韫相助,靠山王府大事可成。

原本心情不好,又遇陈湘如斥骂孙公子,那怒火不由得又重了几分。

孙家算个什么东西?女儿不过是上不得桌面的侍妾,居然想借着这事在临安府称王称霸,为祸乡邻,不给点厉害瞧瞧,当真让人瞧了笑话。

柳姨扯着声音,连连道:“二位贵客别气,我们楼里可有最温柔的姑娘,解语花,可招人疼了,任是环肥燕瘦、春娇月冷的,全都有啊…”她一面夸着,对香玉使了个眼色,香玉尚未靠近,靠山王世子已先挑了眉头,一脸嫌恶。

香玉再不敢近,一调头挥着帕子与涂三公子打趣起来,“涂三爷可别与湘如那丫头一般计较,这丫头打小就被柳姨和李湘华给惯坏了…”

话没说完,就被楼里的茶壶给打乱话了,“柳姨,候公子、钱公子到,特意来听湘如姑娘的琴曲儿。”

柳姨脑子打铁一时反应不过来,钱公子自是钱家的公子,问道:“哪位候公子?”

“东林诗社候青域公子。”

这可是大人物呀!

第020章 对奕

 第020章对奕

自打有了秦淮四艳,便有了这江南四大才子,而这候青域便是四才子之一的人物,还是领首人物。

候青域纳了白如雪为妾后,已经一年多没出入过烟花巷了,这可不是稀罕了么,她忙道:“香玉啊,小心侍候着涂三爷与这位贵客。”吩咐完毕,扭头又走了。

柳姨原识不得靠山王世子,今晚他亦穿了寻常的锦袍,自当是涂家来的客人。

香玉自是听说过候青域,这可是个风流人物,白如雪名动江南,大半是因着他的缘故,想要离去,却不又敢开罪了同样是才子的涂三公子,拧了茶壶给二人蓄了茶水。

不多会儿后,从隔壁房里传出一阵悠扬的琴声。

香玉正要开口说话,涂三公子道:“我们这里不用你服侍,到外头待着。”她可是头牌,是大美人,没瞧见么?居然要赶她走,香玉咬了咬唇,颇是不甘,可二人都似在聆听隔壁雅间里传来的琴曲。

是陈湘如在弹琴,这几日听得多了,香玉也能辩出些不一样的韵味来,可不是奇了么,陈湘如悬梁自尽未死后,整个人就似变了一个人,不仅能言善变,连胆儿也跟着大了,居然还挑唆了金老爷献出自家府里的美伎,让金老爷保全了李湘华,要是真被孙公子玩弄半月,李湘华就会彻底毁去,而她的头牌位置就能坐得牢牢地了。

靠山王世子微微凝眉,捧起茶杯,正要放到唇边,又是厌恶地看了一眼,再也无法近唇边,“一个小小女子,竟能有此琴艺,让人意外。”

涂三公子道:“这软香楼是临安烟花行里最好的楼阁,这里的姑娘都是三岁习舞,五岁识字,不仅擅歌舞才艺,诗词歌赋皆是会的。”

今日靠山王世子可是见识过陈湘如的书法丹青,众人没好评她为第一,可她的诗却是做得很好。

涂三公子见他有些兴趣,不由轻声道:“世子爷不妨到隔壁一起欣赏。”

二人来到隔壁,从半掩的门里,竟看到了杨韫的身影。

杨韫竟会来烟花之地,这着实令靠山王世子颇是意外,再瞧他的眼里,流露出别样的情绪。

是这样…

既然是这样,总觉得杨韫似对什么产了兴趣,原是相中了陈湘如。

爱美人便好,他若爱美人,就能将杨韫收入府中。

一曲毕,候青域笑道:“湘如的琴艺不俗,别有一番韵味,尤其是中间那几个音…”

陈湘如起身道:“那是我故意改掉的,若弹长音,逾能体现这曲的神韵。”

不仅精通,尤其懂得变通,但凡认为不足处,晓得自行修改。

杨韫一如早前般的云淡风轻,不笑、不悲。

外面,涂三公子轻呼“候兄、杨兄,真巧啊!”推门而入,抱拳打了招呼。

二人起身回了礼。

陈湘如款款行礼,并不说话。

涂三公子笑道:“一早就听人说,陈姑娘的琴别有一番韵味,果真不俗。”

“谢涂三公子谬赞,几位还想听什么曲儿?”

候青域道:“你且弹几支最拿手的。”

陈湘如应答声“是”,重新坐回案前,纤指翩飞,又弹了一首陌生的曲子,一时间如凄风惨雨,悲悲切切似骨肉分离,那种极致的哀伤迷漫在整个曲调之中,如江河呜咽。

一曲毕,候青域问:“这首曲子是…”

陈湘如轻叹一声,“世间最大的痛,莫过于骨肉分离,这首曲子就叫《骨肉离》。”

前世她病倒的时候,回思过往,越发能体觉到其间的辛酸与痛楚,这首曲子原是前世的她所做,近来她又经过了一番细琢罢了。

两世的记忆,两世为人,不一样的人生态度,却让她拥有了两世累积的才华,上苍对人是公平的,没能给她一个体面而光鲜的出身,却赏赐她一身过人的才学。

靠山王世子对杨韫道:“杨先生,我们二人对奕一盘如何?”

杨韫微微笑道:“听金兄所言,陈姑娘的棋艺不俗,还请陈姑娘先。”

令她弹曲儿,现下又要对奕。

陈湘如起身,深深一拜,“恭敬不如从命。”令绿柳取了棋盘来。

杨韫与陈湘如相对而坐,交换眼神,各自下棋,彼此都下得轻松,陈湘如的棋艺虽好,但与杨韫相比,悬殊太大,只是陈湘如似在观察他的棋路风格,待第二盘时,竟也学会了杨韫的法子,如此学习摸索的法子,能在一盘之后就学会,当真让人惊诧。

很快,两厢对峙,陈湘如眼瞧着又要输了,她微锁眉宇,久久地凝视着棋盘,收回了纤手,不慌不急,似在思索如何应对。

候青域摇头轻叹。

涂三公子低声道:“输定了!胜败已定。”

陈湘如果决落子。

涂三公子有些气急,“你怎能下这里,这不是送上去被吃么。”

又是一招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们却不晓得,这是陈湘如最擅长的一招棋路,就似前世的她纵横商场,用的也是这个法子,好几回步入险些,却也能化险为夷,但她故去后,陈家的后人却没了这等本事。

十余子后,棋盘上的棋子突地活了,竟步步紧逼杨韫,陈湘如的棋风一改早前的温吞,变得犀厉而强势起来,杨韫轻叹一声。

陈湘如轻声道:“谢杨公子承让。”

面前这个女子年纪不大,棋艺不俗,好生厉害,居然在第二局时以半子险胜杨韫。

靠山王世子轻喝一声:“陈姑娘,我们对奕。”

“世子爷,请!”

各执棋子,相对而坐。

靠山王世子的棋艺,陈湘如虽没有绝胜的把握,倒也是下得轻松自如,二人的棋艺相差不大,反是杨韫的棋路风格多变,她下得很是吃力。

天下间,竟有这样的女子,只可惜出身风尘,若是大家闺秀,他一定前往求娶,这样的容貌,这样的性子,又拥有此等的才学…

什么都好,唯一的缺点是她的出身。

靠山王世子不由得在心下感叹,而杨韫却似拿定了什么主意。

几盘棋后,夜已深,不知不觉间就到四更,又近了五更…

最后,天边传来了鸡鸣声。

四人谁也不曾入睡,或是杨韫与靠山王世子对奕,或是陈湘如与候青域对奕,偶尔陈湘如便立在一侧看棋,暗自捉磨着杨韫的棋路风格,很多变,杨韫是个难得一见的谋士,不愧这小诸葛的称呼。

第021章 训斥

 第021章训斥

雄鸡报晓,东方微明。

深秋的清晨,天高气爽。

绿柳扒在一边的案上已经睡熟了,一觉醒来,还见杨韫与靠山王世子对奕,瞧来两人都是棋迷。

接下来数日,钱府有酒会,特下了帖子请李湘华与陈湘如前往。

一时间,陈湘如与李湘华应付各式诗画会、茶会、赏花会、酒会之间,多时一月十来次,少时一月也有两三次。

陈湘如着实不大喜欢这样的聚会,但这却是直接步入名伎的行列,一旦与东林诗社的才子、名士成了朋友,身价倍增,就重要的是,这无疑是让她避免成为男子玩物的最好法子,就算柳姨想要再逼她,也得想想她在江南一带文人墨客心中的份量。为了不得罪软香楼这些常客,不看僧面看佛面,柳姨在逼陈湘如做不愿意的事前,更得细细的思量。

柳姨不得不承认,自打陈湘如与李湘华时常参加东林诗社的酒会、茶会后,连带着软香楼的生意也比过往更好了,早前呈滑落之势的李湘华一度盖过了软香楼被柳姨捧为头牌的香玉,香玉的琴曲舞蹈没人点,倒是陆续有客人进门要她陪夜。

柳姨思量一番,又重新拿定主意,还得让李湘华再做这软香楼的头牌。

这日,待姐妹二人从聚会回来,已是午后,柳姨站在门前,笑盈盈地道:“乖女儿,回来了?”一脸谄媚的笑,迎上李湘华,道:“你的房间我已令人重新收拾过了,还照以前的样子。”

李湘华神色淡淡,早前香玉有几日盖过她,便被柳姨从头牌名伎的屋里赶了出来,不由讥讽地勾唇道:“我还住昨儿住的房子,不用易来换去,柳姨不嫌麻烦,我还嫌累,要是柳姨当真有心,就让我迁到湘如隔壁去。”

湘如的隔壁,住的可是香梅,此刻娇呼一声“湘华姐姐,这话可是当真?你要和我换房间。”李湘华的房间一直是楼里最好的,用的物什齐全不说,也装点得最奢华的。

柳姨啐骂一声,“当真不知几斤几两了,瞧瞧湘如,人家都能大把地赚银子了,可你倒好,就会使老娘的银子,那支《凌波舞》学了多久了,至今也跳得不成样子,明儿要是再学不会,也别吃饭了。”

香梅原比陈湘如略大些,约莫是六七岁时,被柳姨花了三十两银子买来。

近来,因临安城内有北方过来的难民,有百姓为给儿女寻口饭吃,便卖儿卖女,亦有的明知是入烟花巷,也不得不将人贱卖掉,只为给家人一条活路。

软香楼的人突地多了起来,厨房里、后花园和楼里都多了一些白日习歌舞的,夜里当粗使丫头的姑娘。

香梅正欢喜呢,还想再问几句,被柳姨的话一吓,再不敢支声了。

她比湘如还大一岁,如今湘如都会给柳姨赚银子,而在这楼里,人人都是捧高踩低,你红了,有人捧,那你就是楼里的主子,你要是赚不来银子,就是贱作的,哪怕被客人打骂,也没个人管。

香兰因素来与李湘华、陈湘如姐妹交好,近来的待遇竟能与香玉同等了,柳姨出钱给做新衣服不说,还给她屋里添补了不少东西。

香兰此刻站在人群里,轻声道:“华姐姐、如妹妹,估摸着你们要回来,我让绿藤从厨娘备了你们爱吃的莲子羹。”

柳姨脸上笑着,眼里犀厉,对周围的姑娘道:“与香兰学着些,都是打小一处长大的,竟不知道心疼姐妹,你们吃的、用的,全是湘华姐妹赚来的,一个个就整日的吃酸拈醋,有这本事,倒是出去给我赚些银子呀!”最后这半句,她是冲着香玉的房间说的,“当自己是富家小姐么?三百两银子一晚的还不接,倒接了个二百两银子的生意…”

香玉昨夜因有生意,到现下都没起来。

倒是那客人睡到晌午前用了碗粥就离开了。

李湘华搬到了陈湘如的隔壁,而陈湘如是清倌艺伎,住在软香楼西边的侧楼上。软香楼的阁楼几乎是连通的,楼与楼、阁与阁之间又建了走廊,可从正楼的二楼长廊进入西楼二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