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元瑞安的什么心,杨韫岂会不明白?

程元瑞既想拉拢吕连城,想以燕国做他夺储的最大盾牌,又想收买杨韫,要把他舅家表妹嫁给杨韫。

王贵妃娘家一脉,个个都是支持程元瑞的。

现下,宫中嫔妃里,又以王贵妃最尊。

如果不是孟帝介于燕国的颜面。怕是都要立王贵妃为后了。

程元瑞道:“杨丞相,一年为期,本王替你说服父皇替你拖一年时间。你用这一年打下千里山河聘娶容乐如何?”

杨韫意味深长地看着程元瑞,不知何处传出一声低沉的咳嗽声。

程元瑞顿时警觉起来,却见杨韫捂嘴轻咳,先是轻柔,而后又大声了一些。

“你染风寒了?”

“不,口水呛着了。”

杨韫不经意看了眼书房西侧的布帘,微微扬起一缝。露出一袭锦袍。

外头,一个侍女进来。笑语盈盈地道:“杨丞相,你的药茶好了。”

杨韫抱拳道:“瑞王殿下,下臣不便久留。”

程元瑞笑:“本王的建议你不妨好好想,告辞!”

“瑞王殿下好走!”

程元瑞走了。布帘后传出一个男子不屑的声音:“哼!自以为是,他早前去了驿馆如果我没猜错,这老三说了同样的话给吕连城。”

杨韫面无表情,温润如初,有一分笑,又有一分不介意,“无论是不是因为容乐,这蜀、滇等西南几郡都要攻下。”

他是孟国的臣子,替君王打江山原是他的本分。

待到十月。孟军就要启程前往蜀郡。

程元吉笑道:“昨儿,我与父皇提到容乐与丞相的婚事,可父皇只是沉默。倒是王贵妃。竟生了要把容乐许给王连的主意,惹恼了父皇将她训斥了一顿。”

与陈湘如相知、相爱的人是他杨韫。

有这样的女子相伴,他的一生将不再寂寥。

杨韫又有几日没见着陈湘如。

王连倾慕陈湘如,这已经不再是秘密了,更因陈湘如患了心病,只因陈湘如出宫探望。他的病就奇迹般地好了。

如若不是吕连城的出现,陈湘如已经与杨韫订下婚期了。

世间的女子。又有多少人不爱慕荣华富贵,可是陈湘如却甘愿为杨韫降低等阶。

她,到底是了解他的。

知晓他的雄心壮志,知晓他在三分大周天下之后,想要一统天下。

而此刻,吕连城正与慕容宸说着贴己话。

“洛阳周围皆是孟国的地方,洛阳现下无疑是一座孤城。我知道皇上是想用洛阳与孟国交换其他城池,只是这次不同,孟国早有防范,而早前我们所用的秘密盐道已经被毁。”

孟国怎会知道这道密径,很显然是陈湘如说的,这道密径原就是陈湘如献给他们的,这方才助了慕容宸与吕连城成功夺下京城。

吕连城面露纠结,“早前我与孟国瑞王所说的话,想来殿下已经知道,月亮为什么会拒我?这其间最大的原因也是为了我。她不想我为她做一个易侍几主的臣子,可我吕连城早前不过是一介剑客,若非遇上月亮,又岂有今日的名头。”

他在绿林之中还是颇受敬重的。

他很后悔投了慕容宸,后悔自己同意了老张良“刘伯良”的建议,以陈湘如为棋子,害得他与陈湘如落到今日的地步。

在他们说了那许久之后,慕容宸方才明白这才是吕连城的真实用意,“你要离开燕国?”

吕连城并不否认自己的决定,“这一生,我可以对不起任何人,但我绝不能辜负月亮。月亮在燕国公府为何被劫,为何吃尽苦头颠沛流离,这全都是我的错,我不管也不问你燕国与孟国在其间都做了些什么,我只想兑践昔日承诺,娶月亮为妻。

慕容宸,几日前我便写了奏疏禀明燕帝,说明我离去之心。吕连城此生,若只有一个主子,那便是月亮!”

这个男人…

当真不可理喻。

昔日他为陈湘如投靠慕容景父子,今日也为陈湘如要离开燕国。

慕容宸大喝一声:“吕连城,你…你要离开燕国?”

吕连城微微含笑,“是,我要离开燕国,从今往后,再不会侍奉任何人为君、为主。你且放心,我吕连城就此立誓,有生之年,只要你们燕国不与我为难,我必不与你们燕国为敌,更不会做出有害燕国之事。”

“你…”

他竟派人送了奏疏为燕京。若是八百里加急,怕是现在燕帝已经收到他的奏疏了。

吕连城,果真不羁。这世间除了陈湘如能束缚于他,再无人可以困住他。

陈湘如行事洒脱,吕连城也只为她一人。

世间,居然有这样的男子,他的存在似乎就只是为了一个陈湘如。

慕容宸苦笑了一下,“你真是疯了?”

“你权当我疯了!”他重复着,然后仰头苦笑。

他为陈湘如疯狂。为她而痴心不悔。

若不是程元瑞来,他不会解开心结。

“那是程元瑞哄骗你的!吕连城。你就信了?”

他不是三岁小孩,若程元瑞只是哄骗,他又岂会分辩不出,他自然是认真想过的。

“不。”吕连城正色看着外头。因他病了一场,更添两鬓银丝,“月亮缘何被人劫走,孟国的人说是燕国的阴谋,而你又说是孟国的阴谋,但我知道真相,我心里明白,慕容宸,你在这件事的背后扮演了什么角色。你又如何对待过月亮,我知道。”

他是冷静的,可慕容宸认为他不冷静。

“那只是意外。是程醉蝶干的事…”

吕连城挑着眉头,“程醉蝶干的?她是想害死月亮,可有人却要践踏月亮。月亮是怎样骄傲的女子,如果说程醉蝶毒辣,可践踏她的人也何尝不阴狠残忍?慕容宸,你难道就没听到燕京城传来的消息?”

“什么消息?”

吕连城扬了扬头。“我离开燕京前,便已与凤鸣和离。”

慕容宸再一次怔住。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吕连城。

那么,在吕连城离开燕京时,他便已经拿定了主意。

慕容宸大呼“你这个畜牲!”抬手就是一个勾拳,未待落下,被吕连城一把握住,“我是畜牲,昔日说好,那只是我们的计,可你带走月亮都对她做了什么?你轻薄她!朋友妻不可欺,你明知她是我的未婚妻,却几番戏弄、轻薄于她…”

他最大的错,就是选择了燕国公府;更错在,相信了慕容宸;他不敢以她为棋,让她入局…

一切都还来得及挽回。

他吕连城怎会有这样的朋友?所有人都以为他去燕京是为了娶凤鸣,要做燕国的驸马,可他并不是,他而是借着那机会,暗里调查一切。

他一定要查清陈湘如是如何被人带出燕国公府,他更要知道,陈湘如离开洛阳后发生的所有。

但凡有人做了,就一定会查出蛛丝马迹。

“慕容宸,早知你贼心未死,我吕连城绝不会投了燕国。还有,你是一早就知道月亮是被什么人劫走的吧?”

慕容宸查过,但因为相隔数日,并没有查出任何事来。

但,吕连城查出来了。

只要他想查就一定会查出来。

他之所在程元瑞离开后与慕容宸摊牌,便觉得他不必再忍了。

人敬他一尺,他自敬人一丈。

他不由得忆起,昔日迎娶燕国凤鸣公主新婚夜时,凤鸣一袭大红的袍子坐在飞鹰大将军府。

吕连城佯装醉意,被锦毛鹰等人搀入洞房。

“酒、我还要喝酒,来!再喝三大碗…”

凤鸣端坐喜榻,见他醉得不轻,挑起盖头,起身倒了一盏茶水递来:“夫君,喝点水。”

“唔——”他一抬手,一把抓住了凤鸣的手腕,他是习武之人,会一些寻常的诊脉之技,又特意与燕京城的郎中询问了如何诊断喜脉。

凤鸣有孕,所以他必须娶之。

可她的脉像寻常,并非喜脉。

吕连城“砰”的一声,掀翻了凤鸣手中的茶杯,茶水不烫,不过温热。

凤鸣惊呼一声。

他捏住她的手腕,“你骗我!你根本就没怀孕。”

凤鸣反应过来,“你根本没醉?”

“本将当然没醉!”他阴冷着声音,抬手勾住凤鸣的下颌,“为什么说谎?”

他上龙虎寨之前,本是大漠剑客,无论是睡熟还是酒醉,都不会让任何人近他的身,近身者不伤即死。

正因为发此,他一早就知道凤鸣在撒谎,而他需要借大婚之事引陈湘如现身,否则一早就揭穿了。

第194章 淫妇之名

凤鸣欺骗他,他何尝又不是利用凤鸣。

“本宫倾慕将军已久,本宫实在不明白,是我才德不如陈月亮,还是出身不及她?为何你不能正眼瞧瞧本宫。”

因为疼痛她不停地挣扎着,可他的大手却像一把厉钳,任她如何也挣脱不开。吕连城突地松手,凤鸣重重跌趴在榻上,伤的是身,痛的是心。

明明她处处优于陈湘如,可他的心就是为她所系。

求而不得,让人痴狂,更令凤鸣难以割舍。

正因为他醉而不乱,更让她觉得他可靠。

他的痴情都给了一个人——陈湘如,被那个女人填得满满当当,容不下她半分。

无论她以何模样出现,他都不曾正眼瞧过她一眼。

那一夜,吕连城离了洞房,再也没有回来过。

虽然白日里,他似乎对她敬重有加,实则眸底冷若寒冰,让人一望生惧。

三朝回门时,吕连城倒是有模有样地将她送回燕宫与李贵人相聚,午后又将她接回来。

吕连城接凤鸣时,凤鸣故意与他摆脸色,李贵人和慕容宽甚至因此而斥责吕连城“飞鹰大将军,你怎可轻待凤鸣,听说你不碰她。”

吕连城似笑非笑地道:“难道李贵人与二殿下忘了,尊贵的凤鸣公主已有身孕,这个时候不是该好好养胎么,我可是为了公主与她肚里的孩子才如此。”

这般一说。倒让李贵人与慕容宽碰了不软不硬的钉子。

他对陈湘如有何等痴心,便对凤鸣有何等绝情。

凤鸣显然把她受的委屈告诉了李贵人与慕容宽,可吕连城压根就没放在心上。反而犀厉反驳。

接下来的日子,吕连城并没有进凤鸣的屋子。

转眼又过了好些日子,这天他终于来了,只不过他手里还拖了一个蒙脸的年轻男子,那男子跌跌撞撞。

吕连城用手一推,男人跌倒在地,头上的黑布一落。露出一张还算端方的面容——段桥!燕宫的监门卫中郎将,早前燕国公府的武师。

吕连城再次叩住凤鸣的下巴。冷声喝道:“是你令人劫走月亮?你到底把月亮弄哪儿去了?”

吕连城查不出陈湘如的下落,但却从中发现了端倪,令锦毛鹰带人死死盯住凤鸣,他凭着一个剑客的直觉。断定凤鸣与陈湘如的事脱不了干系。在这件事里,得到好处的就可能是幕后元凶,早前他是怀疑过慕容宸的,进而怀疑到凤鸣。

尤其是小菡再三与旁人说,“公主很久以前就喜欢上大将军了呢?大将军可是普天之下一等一的大英雄。”

吕连城自认从来不曾与凤鸣有过任何纠集,可小菡却说很久以前凤鸣就认识他了。女人为了爱情,为疯狂的对付自己的情敌。即便陈湘如与凤鸣并未交往,但并不排除为了得到他而算计陈湘如的可能。

这一盯还真发现了秘密,就在那天夜里。有人递给了小菡一封密信。到了夜里三更时,小菡从飞鹰大将军的偏门领了一个男人入府,并将他领到了凤鸣的屋里。

凤鸣心头一惊。转而斥责道:“有甚大事?你非得这个时候见我。”

她嫁人了,有了夫君,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自由行事。

锦毛鹰跃上屋顶,移开琉璃瓦:段桥强撑着伤体,面容煞白。段桥垂首咬唇,“公主。陈月亮未死,她现下身份贵重。抓了在下严刑逼问幕后黑手,不过公主放心小的什么也没说。”

凤鸣一怔,转而果决地道:“将军,我与月亮姑娘无怨无仇,我为什么要劫她?害月亮的是程醉蝶,连程醉蝶都承认了。”到了现下,她是咬死也不能认,无论是私下还是人前,她都要否认。

如果认了,就会被世人看作歹毒恶妇。她是燕国的凤鸣公主,她过去十几年挣下的贤名也不能毁于一殆。

段桥自是顺着凤鸣的话道“公主说得是,是小的糊涂了。”

虽只这几句对白,可锦毛鹰还是如实把话告诉了吕连城。

吕连城在听说了实情后,恨不能立时扼死凤鸣,但他不能。此刻他一把推开凤鸣,“你还想狡辩?”有怒,有厌恶,独独对她没有半分的好感与怜惜。

看她重重跌在地上,因一阵刺痛,她的额上渗出密密的汁珠。

吕连城将腿一伸,狠踩着段桥的手臂,“你叫段桥是么?你很早就喜欢凤鸣了,今晚本将军就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如愿以偿。”

堂堂飞鹰大将军,要把他的妻子送给别人践踏么?

凤鸣微身一颤,“吕连城,你疯了,我是燕国的公主,我是公主…”

他会怕燕国?他会因为她是公主而手软?

在他眼里,皆无关紧要。“公主?可你所行之事何其狠毒,便是民间女子也比你要善良。”

吕连城冷得似千年的寒冰,淡淡地扫过凤鸣美丽的脸,“只因你喜欢我,便要如此残忍地伤害月亮;你喜欢我,便可以不择手段地得到;那么照你的观点,段桥喜欢你,他就该得到你,这不才是道理。既然是如此,本将就成人之美。段桥,别忘了你已身中春药,春宵一刻值千金,你们请便!”他指头一弹,在凤鸣惊愕张嘴的刹那,一枚药丸进入她的口中。

他退出了内室。

过了一个多时辰后,便有下人慌慌张张来禀:“大将军,上房…上房好似出事了。”

而他则领了锦毛鹰等人移往上房,目睹的是一幕凤鸣与段桥还有两个不知名男子的春闺好戏。

于是乎。整个飞鹰大将军府都知道,凤鸣公主难耐春闺寂寞,与监门卫中郎将做了苟且之事。不仅如此,又将两个美貌男子带回府中肆意宣淫。

吕连城勃怒之下,写下一纸《和离书》迫得凤鸣公主当场同意。

这件事,是慕容宸作为使臣离开燕京之后发生的,故而慕容宸并不知道。

而受了“伤害”的吕连城则一怒之下离了燕京。

只不过,他已知道,就在他迎娶凤鸣时。陈湘如来过燕京,却不知是何缘由。陈湘如终没有与他相见。待回洛阳,从云中鹰手里接过陈湘如留下的书信,方知他与陈湘如已然错过。

陈湘如回来了,只带走了乖乖与鲁喜妹。又留下了给他亲手做的衣袍。

她是喜欢他的,只是再深的情感却敌不过现实的残忍。

回忆归来,慕容宸却骂他残忍,说他是畜牲。吕连城好恨,恨自己把心爱的女人推向了痛苦的深渊。

“是凤鸣令段桥劫走了月亮,你为何不问问你的好妹妹,问问她对月亮做了什么?问她又与段桥做了什么?”

凤鸣想毁了陈湘如,他便毁了凤鸣!

在他离开前,他不仅让段桥凌辱凤鸣。还送了凤鸣两个不知底细的美男子。

燕国新立,需要在百姓间立一个好名声,过了这许久。燕国那边竟未传出这些消息。

不要紧,他是知道的,而他的人也知道。

凤鸣想毁了陈湘如,他便毁了凤鸣。

吕连城看似莽撞,实则早知真相,他忍耐这么久也不说一个字。等的便是今天要离开燕国,再不会奉任何人为主。

“吕连城。良臣不事二主,你若离开燕国,就等同背叛…”

这世间的人,不都该注意声名么?

偏吕连城似乎什么都不在意,他似乎唯一在意的就是陈湘如。

“你瞧我的性子,会是这等世俗之人?慕容宸,你的手段未必就高明,当我夺下洛阳,你也在暗中动手,想借我之手掏空洛阳十二世族,你为的是什么,不就是十二世族的银钱珠宝。想如夺下京城一般,从那时起,我便知道,你和燕帝想用洛阳与孟国易换临近北方的城池。

慕容宸,我对得住你,我给燕国的金银珠宝若干,而月亮献的盐道密径也助你成功得到京城、替燕国换来几州。只要我离开燕国,那洛阳就只是我吕连城的,与燕国、与任何人无干。而月亮,也不会担心我的气节声名受损而思虑重重。”

外头,传来驿丞的声音:“吕将军,洛阳城来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