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好。你去开门。”傅亦霆在客厅的沙发上,气定神闲地坐了下来。

王金生过去开了门,凌鹤年和副官站在门外,副官说道:“请问,傅亦霆先生是住在这里吧?他现在在家吗?我们公子有事想跟他谈一谈。”

“请进。”王金生让到一边。

其余的人都站在门外,围成一堵人墙,只有凌鹤年和副官进了门。

屋内开着暖黄的灯光,光线不是特别明亮,壁炉里的火烧得很旺,轰得整间屋子里暖融融的。地上印着一个斜长的影子,正是端坐着的傅亦霆。

凌鹤年一进来的时候,就闻到了熟悉的味道,知道她在这里。他对气味非常敏感,应该不会认错。他们两个人的感情,居然已经好到同居了吗?否则怎么会从上海一路跟到南京来。

他这样想着,嘴上却礼貌地说道:“冒昧到访,还请傅先生见谅。”他对眼前这个人是有恨意的,但现在他不是代表自己。因而还是可以伪装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他演过那么多戏,做到不动声色并不难。

傅亦霆抬眸看他,伸手说道:“凌先生不用客气,请坐吧。”

凌鹤年坐下,直接说明了来意:“我父亲在欢迎晚宴上受了伤,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人站出来对此事负责。北平政府那边也很不高兴,我想为了圆满解决此事,南京政府还是应该做些让步比较好。”

傅亦霆双手交叉,放在身前:“那凌先生应该去找南京政府的人,怎么找到我这里来了?我只是个商人,跟你谈不上这些。”

凌鹤年笑了笑:“傅先生,我们明人不说暗话。你虽然不是政府的官员,但是话语权也不容小觑。而且,我想说的事情,在南京办不成。南京虽然是都城,但是各种条件都比不上上海。日本人希望能在上海拥有一块租界,他们与北平政府的人往来密切,只要达成这点,其它一切都好商量。”

“凌先生,这我就更不能做主了。日本人要租界,得跟上海的政府谈。”

凌鹤年靠在沙发上:“傅先生说笑了,上海好的地段都被英法美给占领了,日本人要的地盘,上海政府给得起吗?如今法租界和公共租界的地盘最大,日本人只要一小块,当然得能在租界公董局面前说上话的人去谈。你是最好的人选。”

傅亦霆看着他,不置一言。

“我今天来,并不是要找傅先生商量,只是告知你这件事。你愿意帮忙,当然是最好的。若不愿意,我自然也无可奈何。但日本人要进驻上海,是早就决定的事,并非你一己之力可以阻拦。而且,这次刺杀我父亲的事情,能不能和平解决,就要看这事怎么处理了。你也不想南北的政府谈合作不成,自己先打起来吧?”

凌鹤年说话不怎么客气,就算是政府官员在傅亦霆面前,也会给他留几分脸面。但这次的事情,到底是南京政府不占理,他们北边的态度强硬一点,也是正常的。

傅亦霆便没有多想。

“凌先生及总理的意思,我都知道了。但我现在无给你任何答复。你们还是跟南京政府协商吧。”

凌鹤年对他的回答并意外。当初田中家想要在上海买栋楼,就遭到了他和青帮的阻扰,后来还是叶三爷出面,才让田中家得偿所愿。如今日本人要在上海分一块地,难度比田中家的显然高出许多。当然傅亦霆也不是办不到,依他在上海的手眼通天,只是时间的问题。

可傅亦霆根本不想帮日本人。

“我明白了,打扰。”凌鹤年优雅地起身,带着副官走到门边,又停住脚步,“傅先生知道爱国会吧?”

王金生听得眼皮一跳,傅亦霆镇定自若地回答:“知道。凌先生提它做什么?”

“据说那个刺杀我父亲的人就是爱国会的,跟上次在上海大剧院杀了吴秘书的,是同一批人。我们这么告诉南京政府,他们应该会抓到几个人,给我父亲一个交代吧?本来爱国会就是非法的组织。”

傅亦霆眯了眯眼睛:“那个人身上明明没有查出任何线索,你们这是欲加之罪。”

副官的手搭上门把,打开门,冷风从外面灌进来。

凌鹤年最后说道:“没办法,总要有人对这件事负责。我父亲也不能白白受伤。”说完,他便轻飘飘地离开了。

外面响起汽车发动的声音,王金生再次走到窗边看了看,那几辆车都开走了。

“六爷,怎么办?他们见您不肯合作,硬要把罪名安在爱国会的身上。南京政府为了给他们一个交代,肯定会到处去抓人的。”

傅亦霆抬手按了按额头,心乱如麻。姜还是老的辣,恐怕凌连峰知道点什么。

“你去订张后天的火车票,让大黑送冯婉回去。这里的事,我再想办法。”

第四十七章

许鹿从南京回到上海,坐的依旧是火车。王金生亲自开车送他们到火车站,进站之前,王金生说道:“六爷一大早就被政府的人叫走了,所以不能亲自送您,希望您别介意。”

许鹿摇了摇头,对王金生说道:“他有事自然要去忙,我不会放在心上。你老实告诉我,凌总理的事很棘手?”

那天晚上,她虽在楼上,但也听到楼下谈话的只言片语。事后傅亦霆半个字都没跟她提,也是不想她担心。她对政治的事情不懂,也不知道如何帮他分忧,只能竭尽所能地陪在他身边。

王金生觉得六爷可能不想小姐知道那些,便说道:“您不用担心,六爷这边的事情解决完了,很快就会回上海。最近天气反复无常,您需照顾好自己。一切都会好的。”

许鹿点了点头,跟大黑一起走了。

她坐的依旧是头等车厢,因为短途,所以没有卧铺,只是单独的一个封闭的空间,座位很舒适。车窗外,很多在站台上送别的人,各个露出依依不舍的表情,朝着缓缓移动的火车招手,有的人还跟着走了一段距离,直到火车开出了站台。

许鹿有点庆幸傅亦霆没来,他来的话,这种分别的场面她可能会受不了。她觉得自己潜移默化地被改变了,明明刚刚来的时候心硬如铁,仿佛什么人和事都不会放在心上,现在却越来越多情了。

她已经渐渐模糊了自己本来的那些偏执,变得完全融入于这个世界。

这两天住在别院里,她已经习惯了他在身边。他们就像是寻常夫妻一样生活,早上出去散步买菜,她给他做饭,陪他看书,晚上相拥而眠。她以前从没有想过生命里多出一个人会是什么样子,现在好像找到了答案。原来不需要独自负重前行,只要她愿意停下来,总会有个肩膀或者一个怀抱在等她。

这种感觉,很安心,也很踏实。

头等车厢这边是禁烟的,大黑烟瘾犯了,又不敢离开许鹿半步,就从推着车销售零食的列车员那里买了一点糖。他刚丢了一颗在嘴里,忽然就看见几个身穿西装的大汉走过来,站在他身前。

他以为拦了人家的路,正要让开,那几个大汉却分开两边,凌鹤年从后面走了上来。

“凌,凌老板?”大黑自然是认识他的。没想到他也是坐这一班火车…等等,是巧合,还是故意的?

凌鹤年把帽子从头上摘下来,看了一眼包厢说道:“冯小姐在里面吧?我想跟她谈谈。”

“您找小姐有什么事?”大黑警觉地问道。

“关于傅亦霆的事情,我希望能跟她说几句话,你进去传一声吧。”凌鹤年客气地说道。

许鹿已经听到他的声音,知道他应该是特意来找自己的,便对外面说:“凌先生,请进。”

凌鹤年拉开包厢的推门,然后又关上:“打扰了。”

许鹿站起来,觉得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好像又遥远了很多,客套而生疏。不过身份和立场本来就不同,也许一开始就不适合做朋友。

“凌先生来找我,有什么事?不妨直说。”许鹿问道。

凌鹤年没有看她,而是看着放在桌上的帽子:“那天晚上我去见傅亦霆,你也在的吧?”

他的口气里没有试探,更多的是肯定。

“嗯,我在楼上。”许鹿没有遮掩。

“我父亲是北平政府的总理,他在这次的爆炸事件中受了不小的伤。我到南京来看他,他说信不过身边那些人,希望我能出面代表他解决一些问题。所以我跟傅先生说的话,并不代表我个人的立场,我希望你能明白。”

“其实凌先生不用跟我解释这些。”

凌鹤年终于抬头,看着许鹿:“我必须向你解释清楚,我不想你以为我跟日本人是一伙的,胁迫傅亦霆。这次的事情明显是有预谋的,有些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所以陷我父亲于不义。到南方来谈判,本就是我父亲牵的头,北平政府里有很多人不愿意。所以他想最大限度地和平解决此事。”

许鹿叹了口气:“我明白。但你跟我说这些,也没有用。”

“不,有用,我希望你能帮忙说服傅亦霆。这样对他或者对整个南方来说,都不是一件坏事。我父亲说,当初日本人想占天津的时候,有很多国人不同意,流血抗争。最后日本人还是用武力达到了目的,很多无辜的百姓牺牲。如果不想上海和南京重蹈覆辙,不如就答应了他们的要求,至少,他们不会用炮火毁了上海。”

许鹿不以为然:“英国,法国和美国在上海都有广大的租界,日本人动武的话,难道他们就坐视不理?”

“那些人是在上海做生意的,并没有军队驻扎,只是因当初的不平等条约以及现在势弱的政府,而显得高高在上。真正要是起了战火,他们只会快速撤离,保全自己的性命和财富。难道你指望洋人用他们的军队来捍卫我们的领土?”凌鹤年讥讽地说道。

许鹿闻言,心中一震,居然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那些洋人只是利用上海赚钱,他们把这里当成殖民地,根本没有责任感。傅亦霆不想帮日本人的心她理解,日本人对上海这块繁华之地的志在必得,她也明白。如果让日本人在租界分一块地,能够暂时避免他们使用武力,对发展中的上海来说,未尝不是一种保护。

这次的南北会谈,也正是为了和平和共进才举行的。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想傅先生肯定也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只是需要时间。等他回上海之后,再说吧。”许鹿说道。

“你很相信他。”凌鹤年说道。她提到傅亦霆的时候,眼睛中仿佛都有崇拜的光芒。这是陷在爱情中的模样。他很想告诉她,傅亦霆并不是她想象的那般正直和有担当,可话到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

他若是在背后说这些,落在她的眼里,恐怕还得落个不光明磊落的印象。他实在不想那样。

许鹿笑了笑:“自然,我相信他做的所有决定都是正确的。但是凌先生,我很高兴,你帮你父亲出面,不是为了利益,而是因为你骨子里也流着中国人的血液。”

片刻后,凌鹤年走出车厢,拉好了门。大黑紧张地看着他,他重新戴上帽子,领着几个保镖沉默地走了。

几个小时后,火车到了上海站,许鹿提着小皮箱下车。她对上海莫名地有了种故土之情,也不愿意这里的一切遭到破坏。毕竟在这个年代,普通百姓只求个生活安稳,也没有更高的期盼了。

许鹿跟大黑说了一声,先回工厂。

工厂里正在加紧赶制订单,吴厂长见到许鹿回来,跟着到了办公室,问道:“大小姐,一切还顺利吧?”

许鹿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点了点头:“还算顺利,厂里没什么事吧?”

“纺织厂倒是没什么事,听说大老爷那边倒是出了事情。”

“怎么?”许鹿坐下后问道。

吴厂长双手拢在袖子里:“也怪大公子做事太不小心了。他之前不是跟苏曼的民新公司合作吗?结果后期的钱拿不出来,现在苏曼拿着合同找到大老爷那边,要他们把钱给结了。这合同本来就是大公子瞒着家里人签的,大老爷刚卖了洋行的股份,补了之前欠下的债,哪还有钱再去给苏曼。两边僵持不下,苏曼就说要告大老爷。这几天,街面上都在传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的。”

许鹿知道冯祺之前跟苏曼走得很近,原以为只是普通的合作,没想到还牵扯到未付钱的合同。苏曼那个女人想来有几分手段,离开傅亦霆之后还是过得顺风顺水。冯记洋行卖股权的事情,上海做生意的人差不多都知道了,她这个时候落井下石,实在不地道。

幸好冯记现在算是握在傅亦霆的手中,怎么折腾也丢不了家底。只是冯先月那边的日子,恐怕不会好过。刚刚卖了洋行,又要卷进官司里去,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许鹿从工厂回到家,看到巷子口停着一辆汽车,车牌号很熟悉。邻居已经站在小巷里议论纷纷,有一位大婶看到许鹿回来,就说:“冯小姐,你家那位有钱的大伯好像又来了,你快回去看看。”

“多谢。”许鹿加快了脚步。

冯先月和李氏坐在堂屋里,桌上摆放着大大小小的礼盒。冯先月瘦了很多,衣着仍旧体面,但态度不似上次来冯家时那般高傲,反而还带着几分狼狈和挫败。他低头道:“若不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我也不会来找你们。冯祺欠的那笔钱,我们实在是拿不出来,苏曼要告我们,合同上白字黑字,跑不掉的。”

李氏面露难色:“大哥,你也知道小婉接管纺织厂才几个月,账面上恐怕也不会有多少闲钱。我们实在是帮不上什么忙。”

冯先月幽幽地看着她:“弟妹,我们是一家人,你也不想看着我跟冯祺被告到法院去吧?那样不仅会身败名裂,恐怕连爹留下来的最后一点家业都保不住。小婉接纺织厂虽然才几个月,但生意做得有声有色,听说日升那边又投资了一家新厂要她管。只要你说服小婉帮我们度过这个难关,日后我肯定好好报答你们。”

李氏性子软,不知道该怎么拒绝。正左右为难的时候,许鹿推门而入:“大伯有什么话,还是跟我说好了。我娘一个妇道人家,做不了主。”

第四十八章

冯先月回头,先前的从容镇定一扫而光,甚至有几分错愕。他特意挑侄女不在家的时候过来,就是想先说动李氏,没想到她赶了回来。

“大伯父要谈事情,怎么不来工厂找我?”许鹿在堂屋坐下来,“现在家里的事情由我做主,您跟我娘说,她也拿不了主意。”

冯先月掩饰了脸上的几分尴尬,说道:“原想着你应该在忙,就先到家里来看看你爹。”他打听到纺织厂的生意很不错,之前姚光胜还给了一笔大订单,足够五房换回原来的洋房。但是他们还住在这个破落的巷弄里,可见手上应该留着一笔钱。

许鹿对李氏点了下头,李氏便起身回到房里去了。

“我想您是为了民新跟冯记的纠纷来的吧?冯记欠了民新多少钱?”许鹿也不跟他拐弯抹角。

冯先月有点难以启齿,但事情都到了这个份上,也顾不得什么脸面不脸面的,就说道:“总共是十万。”

十万!许鹿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可绝不是一笔小数字,傅亦霆建新厂也不过花了这个数额。冯祺再昏头昏脑,也不至于跟人签了一笔这么大款项的投资合同,就抛诸脑后。

“大哥怎么说?这合同真的是他签的?”许鹿又问道。

冯先月用拳头捶了捶桌面:“我问过这逆子,他说根本不记得了。但白纸黑字摆在那儿,人家拿去告我们,肯定是要输的。小婉,大伯现在实在拿不出这笔钱,你也不想看着冯祺去坐牢吧?之前都是我们不对,可你看在你爹的份上,帮我们一把吧。”

许鹿诚恳地说道:“大伯,并非我见死不救,我接手纺织厂才几个月,这么多钱肯定是凑不出来的。您倒是可以去找律师帮忙,看看那份合同到底有没有蹊跷,这是我唯一能给您的建议。”

冯先月一下子站了起来:“这么说,你就是不肯帮忙了?你就一点儿不顾亲情?”

“抱歉,爱莫能助。”许鹿说的是实话,就算纺织厂效益尚可,这么短时间要她拿出十万,也是难如登天。她若有这笔钱,也不用对冯先月卖冯记的事束手无策。傅亦霆建新工厂,她也不用借钱了。她没有那么同情心泛滥,说白了,冯祺坐不坐牢,对她半点影响都没有。

冯先月面色铁青,终于拂袖而去。

李氏这才从房间里走出来,小声说道:“你大伯父向来骄傲,从来不轻易求人。他这次恐怕真的是走投无路了。”

许鹿喝了口水:“娘,您就别操心他们了。当初分家的时候,他们霸占洋行,我们没有一点好处。如今他们有难,却提什么一家人,要我们想办法,没有这种道理。别说我没钱,就是有钱,都未必考虑借给他们。”

“若是没有跟你邵伯父那边闹成这样,倒是可以请他出面帮帮忙。我们和你大伯总归是一家人,都姓冯。”

许鹿有时候觉得李氏就是太善良了,别人对她的不好,她很快就忘记了。这种性格也不能说不好,人要是总活在恨里,就太累了。许鹿也不想跟李氏说得太明白。在李氏眼里,大房当初只逼他们交过厂子,暗中使绊子的事一概不知,所以才会觉得他们可怜。

冯先月和冯祺会如何,许鹿一点都不操心。倒是大房如今住的那处洋房也是祖父留下来的,她就怕到时候冯祺拿不出钱,要把那洋房给卖了。

第二天,她打了个电话到南京的别院。她本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没想到傅亦霆真的接了。

“喂?”

“你在忙吗?”那边好像还挺吵的,像来了不少人。

傅亦霆顿了一下,嘈杂声就小了:“在谈事情,怎么了?”

“你认识什么律师吗?我有些事情想要咨询一下。我们家现在跟邵家的关系不太好,不想麻烦他们。”

“你去找段一鸣吧,我把地址和电话告诉你。不过他那个人不太好相处,你就算说是我介绍的,他可能也不太会给面子。倒是业务能力没有话说,上海找不出比他更好的了。”傅亦霆说道。

许鹿听过段大律师的名字,笑着说道:“没关系,我姑且试试吧。冯记洋行的事情,恰好是他出面的吧?”

傅亦霆“嗯”了一声,把段一鸣的住址和电话报给她,许鹿拿笔记了下来。

“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傅亦霆敏锐地问道。

许鹿回答道:“不,不是什么大事。你去忙吧,我不打扰你了。”

“冯婉。”傅亦霆叫了一声。虽然他现在有些焦头烂额,政府的人天天都要找他谈话,可还是愿意帮她解决任何问题。可她每次遇到问题,都会习惯性地把他推走。

许鹿听出他口气里的无奈,握着话筒说道:“有些事,我真的可以自己解决。不是怕麻烦你,而是我不希望自己事事都要依附于你,久而久之,我会变得一无是处,你也会厌烦。我希望自己能变得更好,而不是原地踏步,甚至倒退回去。”

这才是爱情的意义。

她不指望这个想法他能全盘接受,至少她自己得坚持这个底线,否则真正在一起之后,他的强大,会让她越来越意志薄弱,最后变成一棵只能躲在大树底下的小草。喜怒哀乐,全凭他来支配,没有自我。

傅亦霆那边沉默了一分钟,才说:“我知道了。等我回去。”

“嗯,我会再给你打的。”许鹿说完,挂上电话。

她按照记下来的电话号码拨过去,接到段一鸣的办公室之后,是个女秘书接的。她的声音非常职业化,先是问了许鹿有没有预约,然后又问她的名字。

“冯小姐是第一次打电话到我们律所吧?有些规矩您可能不太清楚。段律师不太接私人的事务,除非您与他有私人的关系。第一次预约恐怕要到三个月以后才能排上。如果没有问题的话,我会安排您与他见面的事情,到时候再另行通知您。”

许鹿听到她不太喘气地说完这些话,实在有些佩服。看来做大律师的秘书,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我是傅先生介绍来的,想咨询段律师一些事情。应该不会耽误他太多时间。”

“傅先生?”女秘书似乎有些意外,“您是说傅亦霆先生?”

“是的,我是傅先生的朋友。若段律师实在没有时间,就算了。”

“请您稍等。”女秘书似乎把电话放下,但是刻意按住了话筒,所以许鹿什么都听不见。大概五分钟之后,女秘书的声音才重新传出来:“段律师同意见您,请问您什么时候有时间?”

“明天早上十点?”

女秘书似乎看了下行程,说道:“明天早上十点半段律师有个会议,您有半个小时的时间。”

“足够了,谢谢。”许鹿说道。

女秘书放下电话,敲门走进段一鸣的办公室。她泡了一杯咖啡,放在桌子上,说道:“已经帮那位小姐预约好了,明天早上十点到十点半。不过您为什么要见她呢?”

明明这几天推了好几个电话,有些还是以前的主顾。

段一鸣头埋在桌上的文件里:“你可能不太了解傅亦霆这个人。如果只是普通的关系,不会把人推荐到我这里来。我总要卖他几分脸面,见一见也无妨。”

女秘书还是不明白,段律师向来不卖任何人情面,偏偏对傅亦霆例外。就因为傅亦霆有钱有势?可上海滩有钱有势的人那么多,别人来找段律师,也不见他假以辞色。

段一鸣不想解释得太明白,有些事,不足为外人道。

第二天,许鹿在九点四十分到达了段一鸣的律所在的大楼,这栋大楼位于南京路上,高层能看见江景,位置十分优越。上海能在这里开得起律所的人,恐怕五根手指头都数得过来。段一鸣曾经是南京政府的顾问,声名在外,因此很多大的官司都来找他,业务能力自然是不用说的。这样的大律师肯抽空见她,已经是给足傅亦霆面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