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刘黎还没睡,看着电视等我。“你真要当心。那厮段数挺高。”

我愣愣的坐在沙发上,没话说。

“哎,你不会真喜欢上他了吧?”

我一听见喜欢两个字,嘴唇火火的开始发热。他白皙的脸,他的笑,他的声音,像车轮战般出现在我的脑海。

“妹妹,就算喜欢他也不能当真,玩玩可以,别动真感情,别上床。”刘黎拍着我的肩膀说。

“别说的你很有玩玩的经验似的。”我只好用笑来掩饰心底的不安。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啊。”她丢下一句话,去洗手间刷牙去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去上课,看见他的车停在楼下,心里又是一悸,他万一回来拿车,还指不定碰上什么事呢。我只好下了课就躲在琴房里练琴,一直练到琴房关门,才战战兢兢的回家。还好,他的车已经不见了。天上划过一颗流星,我来不及许愿,心情有些失落。

江海潮像个幽灵一般,总是出现了又消失。他不来骚扰我的日子,我觉得无限轻松。除了偶尔发条短信,他几乎不跟我联系。去简宁家上课也从来没遇见他。我整日奔忙,像个陀螺。满脑子就是赚钱练琴练琴赚钱。

刘黎常常接到外面的活,有时候是给别人暖场,有时候是什么地方开业,我们两个同进同出,赚了不少钱。她长袖善舞,活都是她联系的,我只要跟在后面,数数钱就行了。

“张亦越,你干嘛呢?”赶场的路上,接到他的电话。会这样叫我,带着一丝慵懒的,只有他。

“赶场呢。”我奔波了一天,头昏昏沉沉的,心情极为恶劣。

“去哪?”

“波特曼酒店。”我没空跟他瞎扯,随口说了一句就挂了电话。

我和刘黎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合作春江花月夜,一曲下来毫无波澜,心如止水。台下掌声雷动,我们也只淡淡的站起来鞠躬微笑。直起身子的一瞬间,我看见一双极为明亮的眼睛,满场灯光也遮不住它。他居然没有笑,绷着脸,轻轻的鼓掌,嘴唇紧抿。

我心跳一下加快,头晕目眩。

退场以后,我和刘黎收拾好东西往外走,没出后台门,就看见他站在墙角。

“春江你先走。我一会就会来。”我只得跟刘黎交待一句,硬拖着脚步走到他面前。

“张亦越,你今天真漂亮。”他就站在我面前,背靠着墙,还是没笑。不知道为什么,我看他不笑了,心情反而更加发毛。

“谢谢。”我挤出一个笑容,心里一直打鼓。

他忽然同时掐住我的两只手腕,低头就要把嘴唇凑上来。我这次已经料到,扭着头一直躲。

“张亦越。”他忽然放弃,两只手改成牢牢抱紧我的姿势。这次我没躲掉,只觉得全身骨头勒的生疼。

“张亦越。”他在我耳边叫。我不答,五脏六腑却渐渐抽紧。

“我到底哪儿不好?”他不再叫我的名字,改用低沉的声音,闷闷的问。

“没哪儿不好。”

“那你干吗不待见我?”

我忽然火大,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他,大着嗓门叫:“你什么意思?我干嘛要待见你?我很好骗很好欺负吗?那好啊,就玩玩呗,谁怕谁!”话一说完,气就全泄光了。我转身就走,对自己全是懊恼和鄙视。

他两步追上我,搂住我的肩膀,眉开眼笑的说:“你以为我是跟你玩玩的吗?好啊,那我们就玩玩看。”

学校里漂亮女孩多的是,每天豪华跑车进进出出,打扮得花枝招展,曾经我最鄙视这种女孩,现在竟自己也成了其中一员。

晚上回家已经是12点。刘黎还在电脑前坐着。“今天又上哪儿疯去了?”

“海边。”我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今天坐了一整天的车,全身骨头都快散了。

“我看你是越玩越开心,都快找不着家了吧?”刘黎坐到我身边,鄙视的看我。

“没有。”江海潮活动是特别多,上山下海,无所不能,只是我一直坚持,不肯跟他在外面过夜,该上的课还是上,该带的课还是带,自己赚钱。他也不勉强我,经常有那么一瞬间,我会恍惚的觉得,我们俩,跟这城市里所有普通情侣一样,真心相爱着。遇到这种时候,我就进浴室对镜子拍打自己的脸,张亦越啊张亦越,你喜欢他,但不能爱上他,你们只能是随便的关系。每次提醒完自己,还是觉得泥足深陷,拔不出来,可怕的是,我竟然还不想拔出来。

今天在海边,我们脱了鞋狂奔,奔得累了就四脚朝天躺在沙滩上,他转过脸喊我:“张亦越。”我转过头,他的脸离得很近,我们就这样四目相对,他的眼睛清澈俊秀,像两汪清泉。我不敢再看,只好抬头看天,天压得特别低,淡蓝的颜色直扑下来,白云朵朵,我忽然觉得,就这样什么也不想,该多开心。

“花月夜。”刘黎看我愣神,拍拍我的脸。

“嗯?”我醒过神来,看着她。

“你算陷进去了。”她点头,确定的说。

我倒在沙发上,抱着靠枕,闷着声音说:“我知道,可我竟然觉得挺不错的。”

“哎,妹妹,想着要保护自己啊。别把身体弄坏了,其他都是次要的,感情浪费了,咱还有的是,对吧?”刘黎把我拉起来,谆谆教诲。

我听话的点点头:“我知道。”心里想着,这感情出去了,就再也收不回来了。

第 3 章

“好吃吗?”江海潮笑眯眯的看着我问,我和他见面的机会不多,都忙,每次的主要活动都是吃。

“嗯。”我点头。一周没见,他似乎憔悴了点,不变的是晶亮的眼睛。

“走,去外滩吹风。”

对于他心血来潮的各种活动,我早已经适应。

外滩人很多,我面对着黄浦江,对面的高楼大厦映着岸这边的西式钟楼,每每让我觉得气氛诡异。

“张亦越。”他从后面抱着我,下巴放在我的头顶上。

“嗯?”我没有回头。

“我们在这儿站一夜怎么样?”

“神经病,冻成冰雕啊。”秋风吹着,一点也不温暖。

“我从小在北京长大,大学毕业才来上海,就特别喜欢这条江。”

“难怪你这么贫,原来是北京孩子。”我捂着嘴偷笑。

“我难得动个真情,你就扫兴!”他一边说一边使劲挠我,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若是永远这样开心,多美好。只是不知道这幸福是否就像对岸的灯光,天亮了就要灭的。

“花月夜,晚上我们相亲去。”吃午饭的时候,刘黎正色跟我说。

我一口汤差点喷出来。“去……相亲?”

“嗯,是我同学的同学,两个人都是华东理工的,不错。”

“两个人?”

“对啊,你一个我一个啊。”刘黎简直像买菜一样。

“我不去。”我摇头。

“干吗,你还真爱上那个人啦?”她鄙夷的斜眼看我。

“那到不是……”我心虚的撒着慌。

“那就去。少啰嗦。”刘黎总有一种大姐大的派头,让我不得不遵命。

理科男并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好在这两个男生都斯文可嘉,并不猥琐,也很努力的在搞气氛,刘黎笑得很欢,我却一直努力在想,他们两都叫什么名字来着?

饭吃完了,他们极力要求去咖啡店坐坐,这让我对他们的印象又好了三分,不是酒吧不是KTV,咖啡店,多纯洁。

快到十点钟的时候,我接到江海潮的电话,看着手机上他的名字,我竟然有种一下从梦中被打回现实的感觉。

接起来以后,发现他那边很吵,夹杂着男男女女的尖笑,扯着嗓子我也听不太清楚。

“你在哪里啊?”

“我在相亲呢。”原来相亲两个字说出来,让我心里如此爽快。

“你等等。”过了半天,他的手机里才安静下来。“你说你在哪里?”

“我在相亲。”再说一次,我竟然很期待他爆发。

他却半天没声音。我也不出声,电话里能听见他那边遥远模糊的音乐声。

“你在干吗?”沉默的尴尬,我忍不住说话。

“在跟朋友喝酒。怎么,开始管我了?”他并没有不快的意思。

“没有。我又不是你什么人。”我赌气着说。

“早点回家,路上当心。”他像哥哥般叮嘱。

“嗯。”我挂了电话,心里的不爽像潮水般淹没我。他能跟我玩,一样可以跟别人玩,我可以跟他玩,也可以跟别人玩,可这自由到底算怎么回事呢?

后面做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我毫无印象。被刘黎拽着回家,一到楼下就看见他的车。他两步走上来,二话不说就揪着我往车里塞。

我挣不脱,只好大声问:“这么晚了来干嘛?”

“来带你兜风。”

他一向开得很快,今天夜里尤其如此。高架上车不多,我们呼啸着闪过一盏盏路灯。

他终于停下来,在高架中间的停车带上。

“你真是不要命了,每次都开这么快。”我的心怦怦乱跳,快要吐出来。

他转头看我,露出牙齿笑了笑,然后打开车门出去,靠在车上抽烟。

高架上灯很亮,偶尔有路过的车打着大光灯,照在他的身上,明晃晃的,像舞台上的男主角。他的腿修长,只是今晚像支撑不住身体一样软绵绵的。

他抽完烟,走到我这边的窗口,对着我说:“张亦越,我们不能这样。”

“我们哪样?”

“玩。”

“你不是挺爱玩的吗?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或许是一开始就对这感情不抱希望,我表现的倒很豁达。

“你这女人怎么这样?我想真心实意地对你,你怎么就不领情呢?”他砸了下车。

“领情又怎么样?你能永远只对我一个人真心实意吗?”我忽然觉得无望,靠在椅背上,只想放弃。

他果然愣了。撑着车呆立半晌,我扭过头看着前方。周围的空气渐渐凝结,我觉得自己像被放进金鱼缸里,憋屈着透不过气。

他上车,坐在我旁边,咬牙切齿地说:“张亦越你等着,我早晚要让你看清楚你的真心。”

“回去吧,我累了。”

他转过身吻我,满身的烟味酒味,我却没有想推开他的意思。我的真心,我早已经看清楚,只是不敢完全交给你,仅此而已。

江海潮平时似乎工作也很忙,忙起来两三个星期不见也是正常的。这种时候我说不出轻松还是失落。可我每次跟刘黎出去演春江花月夜,他都非去不可,即便是躲在后台偷看。我觉得好笑,他这是爱上刘黎了还是爱上我了?每看一次,他都要叫我两天花月夜,我很无奈。

这天是个很大的茶楼开业,说是茶楼,装潢的金碧辉煌,全是红木的家具,上下三层,我都怀疑楼上能不能看见舞台。我跟刘黎下了台,到后台换好衣服才发现古筝还没抬下来。一般都是工作人员搬到后台,我们装好就带走了。

我慌了,出去找人问。一个领班似的人物告诉我,两个工作人员没搞清楚状况,抬到音响室去了,马上就搬回来。

我们是最后一个节目,前面表演的人早走了。我和刘黎傻坐着等古筝。

江海潮溜到后台来找我。

“等等吧,古筝要过一会才能搬过来。”我无奈的说。

他点点头,出去打电话了。

我和刘黎站在门口望眼欲穿。忽然看见一帮子黑衣人走过来,我以为是工作人员,迎上去才发现不对,领头的是个喷着酒气的大肚子男人,气势汹汹。

刘黎把我挡在后面,一点也不害怕的问:“你们干吗?”

“哟,旗袍脱了啊,看不出来你身材真挺好啊。”大肚子男人在刘黎脸上抹了一把,刘黎毫不留情的一个耳光扇了过去。

死男人居然哈哈大笑,伸手又想摸我,我吓得往后一退,一个身影忽然冲出来,把我挡在后面。那人抬手就是一拳,胖男人的鼻血立刻下来了。

跟在他后面的几个人恶狼一样的扑上来,三下五除二的把江海潮拖到了角落里。

我疯狂的尖叫,在自己的声音里听见“咔嚓”的一声,耳膜震的乱晃。

后来来了许多人,一片混乱,黑衣人很快落荒而逃,我看见江海潮躺在地上,脸色惨白。

救护车呼啸着在前面狂奔,我和刘黎坐在后面的一辆宝马上,鼻涕眼泪横流。

“怎么会有人来救我们?”我神志渐渐清醒。

“茶楼是我爸开的。”刘黎镇定的说。我诧异的看她,原来她根本不需要挣钱。“那帮人真是皮痒了。”

我又开始哭,趴在刘黎的肩上,像只流浪的小猫。

“可苦了你们家那位了。”刘黎拍拍我的肩膀说。

我的哭声更响了。

“别哭了,他没啥事,刚才看他还有气呢。”

我一路哭到医院,江海潮已经进了手术室。

他姐姐很快到了,看来我还记得给她打了个电话。

“亦越,海潮呢?”她跟我早就熟悉,早已经不再叫我张老师了。我无力的指指手术室的大门。

江海音比我镇定多了,她只是坐在我身边,牢牢的掐着自己皮包的带子,手指没有血色。

“病人没什么大事,胫骨骨折,上了石膏了,其它都是些皮外伤。问题不大。”医生出来机械化的说完,我瘫软在椅子上。

第 4 章

“亦越,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在这看着就行。”江海音看我赖在病房里不肯走,安慰着说。

“不用,我明天没课,在这陪陪他。”我一个劲的摇头。他麻药还没过去,皱着眉头昏睡。脸还是苍白,左腿打着厚厚的石膏,像是为了配合他的脸色似的。

“你倒是快睁眼笑笑啊。”我看着他的脸,咬着牙说。

夜慢慢的深了,我一点睡意也没有,就这么看着他。

他的睫毛终于微微动了两下,睁开眼睛,一点也不明亮。

“白痴,你终于醒了啊?”我赶紧凑上去问。

“亦越……”他第一次没有连名带姓的叫我,我的心又不争气的漏跳了一拍。

“你傻啊,一个人赤手空拳的就冲上去,那帮人手上有钢管的啊。”

“我不是没死吗?”他费力的咧开嘴角笑笑。

“你腿骨折了,两个月不能下地。还不够惨吗?”我看他不当一回事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

“不惨你怎么知道我是真喜欢你的呢?”他还是笑,我却愣住了。

“江海潮你就玩我吧。”我说不出是愤怒还是害羞,竟然不敢看他的眼睛。

第二天江海潮发现医生给他戴了尿袋,大发雷霆的让医生拆了,他躺在床上暴跳如雷也只能捶捶床架,像个被困住的小猴子。医生帮他拆了没几分钟,他又叫着要上洗手间。

“我扶你吧。”我站在床边伸出胳膊。

“不要,你找护工来。”

“找什么护工,你害羞?”我吃吃的偷笑。

“找护工来!”他又开始捶床架,我只好认输。

护工站在床边,他却对着我说:“你出去。”

我莫名其妙:“我又不跟你去洗手间,干嘛要我出去?”

“出去!”他的脸色发青。

我懒得跟伤员吵架,乖乖的出去了。

过了足足有20分钟,护工才叫我进去。

他一脸的汗。“你怎么了?”

“我疼啊。”他没好气地说。我撇撇嘴,不敢再说。看他咬着嘴唇忍痛,我心里酸疼。

“昨天你是不是哭得很大声?”他憋了一会,睁开眼睛笑着问我。他的眼里盛满了戏谑的该死表情。

“没有。”

“骗人,我在手术室里都听见了。”他还是笑。笑得我心里发毛。

“真没有,那是你姐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