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然恼怒,但回答得倒是很干脆:“不喜欢。”

“那你喜不喜欢我?”

“你很烦!”陆远的回答更干脆。

他抽过她压在身下的那条薄被,拿起伞,转身往外走。

谢雨赶紧跳下床,拉住他,忍住笑道:“你别走,我保证不再逗你。真的。”

陆远拍开她的手:“滚开!”

说完黑着脸出了门。

谢雨往后倒在床上,笑得乐不可支。她自己也承认刚刚的行为恶劣,这种调情的方式,对于陆远这种男人来说,几乎等同于侮辱。但是她却觉得很高兴,因为她意识到,陆远对她,不仅仅是那个晚上那条“想过”的短信那么简单。

她躺在他简陋的床上,男人的气息犹在,是一种让她安心有沉迷的味道,在这气息中,她沉沉睡去。

而那厢去了办公室的陆远,却心烦意乱的厉害。从抽屉里摸出烟,坐在躺椅上抽完一根,那身上的燥意也未能平息。

明知她只是戏弄他,他却对她产生了欲望。

他有点气急败坏地起身,干脆跑出去站在屋檐外的雨中。

冰凉的雨水淋下来,身体倒是冷却了下来,但心中却更加烦躁,又觉得这淋雨的行为,又蠢又傻。最重要是衣服全湿。他不得不再次回到宿舍。

陆远的动作很轻,在床上呼吸深沉的谢雨,没有任何反应,等他在黑暗中擦干头发,换了衣服躺回床上,她仍旧无知无觉。

陆远无语地笑了一声,轻手轻脚躺在床边那块空地,贴在边缘。这一番折腾下来,他倒是平静不少。

女人的呼吸就在身后,他翻过身,在黑暗中隐隐看到谢雨侧着的脸,他伸出手,但在快贴在那张脸的时候,又慢慢收了回来,悄无声息地翻过了身。

屋外淅沥沥的雨声很大,但他知道明天早上醒来,这雨就会停。

☆、吻

清晨,悉悉索索的脚步,和小孩子嬉闹的声音响起。

陆远睁开眼睛,对上的就是上方一张挂着笑意的脸。他睡在床沿边,似乎是猝不及防,身体往外一翻,滚了下床。

扑通一声。

谢雨见他一脸惺忪的狼狈,大笑出声。

陆远斜了她一眼,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低头看向半躺在床边的人:“你搞什么?”

谢雨歪着头道:“我正犹豫要不要吻你,你应该再晚点醒过来。”

陆远嗤了一声,冷着脸道:“无聊。”

谢雨笑着道:“不过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睡的,我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刚刚睁眼看到你在旁边,吓了一跳。”

陆远道:“你睡得像死猪,当然没感觉。”

谢雨对他的比喻不以为然,躺在他睡过的位置道:“好奇怪,我平时睡眠很浅,不知道为什么昨晚睡得特别沉,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不知道,外面什么时候雨停的也不知道。我觉得一定是因为你的关系。”

陆远不明所以,眉心微微蹙起:“什么意思?”

“因为你的味道对我有催眠作用。”

陆远道:“胡说八道。”

“你不信?我也不信,要不今晚再试一试?”

陆远沉默了片刻,问:“你不回去吗?”

谢雨道:“你想我走?”

“那是你自己的事。”

谢雨想了想,问:“你暑假不回家看父母吗?”

陆远道:“不回了,下个学期会有新老师过来,趁这个假期,我把宿舍翻修一下,再建一个可以洗澡的水房,老师学生都方便点。”

谢雨稍微正了正色,问:“你自己掏钱?你这么多年没工作,还补贴学生伙食,翻修的钱还够吗?要不要我帮忙?”

陆远道:“不用了,还有一点积蓄,反正下半年就应该彻底离开这里了,自己再最后为学校做一点事。”

谢雨笑了笑,道:“陆远,你真是个好人。”

陆远面无表情看了她一眼:“不过是一点力所能及的事而已,别给我戴高帽子。”

谢雨笑,又问:“那你离开后,是回上海吗?”

陆远沉默了片刻:“还不确定。”

谢雨脸色悻悻道:“你真是一点幻想都不给我。”

“你需要吗?”

“你给我我就需要。”

陆远轻嗤了一声。拿起毛巾在她脸上甩了下:“快起来。你在这里白吃白喝也得干点活吧,今天期末考试,校长这几天身体不太好,你帮忙监考两个年级。”

“没问题。”

谢雨爬起来,回到隔壁宿舍,漱洗完毕,拿出手机开机。

里面冒出许多条短信,大部分来自李兴遇。她扫了两眼,全部删除。

小学期末考试很简单,一个上午就考完。中午,陆远送走了全部学生,本来热闹的小校园,一下人去楼空,变得安静。

校长夫妇也告别两人,进城去了女儿家帮忙看外孙。

于是,这学校里,只剩下陆远和谢雨。

在陆远的威逼下,谢雨跟他一起在办公室,花了两个小时,改完了所有期末考试的卷子。

问他为什么非要今天改完。他说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趁着有免费劳动力赶紧使用一下。谢雨无语又想笑。

下午天色彻底转晴,太阳明晃晃挂在天上,又因为下过一场夜雨,空气清新地醉人。谢雨改完卷子就来到操场边的石头上坐着,呼吸着新鲜空气,听着前方的溪水声,放松身心。

陆远走过来踢了踢的脚:“跟我去山上。”

谢雨半眯着眼睛问:“干什么?”说完又笑,“想要我跟你钻小树林?”

陆远一张冷硬的脸,勾起一丝浅笑,在她头上拍了一下:“你脑子能想点别的吗?”他举起一个小竹筐,“去采蘑菇,这段时间下了好几场雨,枞树林里应该长了不少枞树菌。”

他动作难得的亲昵,谢雨笑着问:“枞树菌?什么玩意?”

陆远道:“一种野生蘑菇,非常美味。晚饭想吃就赶紧跟我走。”

谢雨从石头上起身,笑道:“你真是什么都会啊。”

陆远带她去的山比较远,走了半个多小时才到,这山中树木葱郁,人烟罕至。谢雨才知道当地人口中的枞树,就是马尾松的一种。

夹带松香味的泥土清新,让人心旷神怡。

见她站着不动,陆远过来催促她:“赶紧找啊,摘完了好回去。”

谢雨道:“你得先给我摘一个,让我看看什么样子吧。”

陆远低下身,扒开树下的草丛,不出片刻,从一颗树下掏出一个小小的金黄色的蘑菇,举起来道:“就是这样。”

谢雨眼睛一亮,从他手中抢过来那小小的蘑菇,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好香,我会认了。”

因为是雨后,又是蘑菇疯长的时节,两个人寻找蘑菇的过程很顺利,不出一会儿就装了大半筐。

这是谢雨从来没有过的体验,虽然已经不是小孩子,但却难得有种久违的少年的兴奋。陆远说够了让她走,她还非要再摘一些。

她走到一颗树下,看到草丛中,隐隐有一大片金黄色,激动地弯下身,用手将草扒开,但是下一秒,她却尖叫一声,人往后一坐,瘫倒在地。

陆远吓了一跳,赶紧丢下框子跑过来:“怎么了?”

他话音刚落,已经看清了情况。

一条棕灰的蛇,盘旋在那树根处,朝谢雨吐着信子。

陆远小心翼翼上前,裤脚却被谢雨抓住。

“嘘!”陆远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谢雨抖着声音低低道:“你干什么?”

陆远扒开她的手,小心翼翼上前,等那蛇反应过来,已经在他手中。

“你疯了吗?”谢雨不可思议地大叫。

陆远抓着那蛇笑道:“这是乌蛇没毒的,明天上街可以卖给餐馆,能卖一两百。”

谢雨坐在地上崩溃地挥手大叫:“你快把这东西丢掉,丢远点!!”

陆远看着她失控的模样,兴许是难得地有些孩子气,不知为何,便觉得有趣至极,嗤笑出声,走了好几米远后,将手中的蛇放掉。折身回到原处,见谢雨还坐着,道:“你不是真被吓到了吧?你不像是这么胆小的人啊!”

谢雨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黑着脸道:“还不允许人有个什么怕的东西?”

“起来吧,地上有水汽。”陆远伸出手。

谢雨道:“腿都被吓软了。”又瞥了他的手一眼,“你刚刚抓过蛇,别碰我。”

“你不用这么夸张吧?”陆远大笑,凑上前将她手臂抓住拉她起来。

谢雨尖叫:“你手抓过蛇,别碰我!!”

她将他推开,手忙脚乱站起来。本来美妙的心情,被一条不期而至的蛇彻底败坏。谢雨怕蛇,因为在城市很少见,所以就更怕,几乎是一种幻想中的恐惧。

以至于脑子里都是刚刚那蛇的模样,越想越觉得恐怖,仿佛周遭的草丛都是那种冰冷恐怖的生物。

她几乎是小跑着往林子外冲。

陆远在她身后追上:“你干什么?!”

谢雨跑了几米,忽然又想起,还是跟在陆远身边安全。于是猛地停下来转身,从后面追上来的陆远没有防备,两人几乎相撞。

他下意识拦腰将她抱住。

两个人顷刻间变成近在迟尺的距离,急促的呼吸缠绕在一起。谢雨抬头对上他的眼睛,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是那双黑漆漆的眼睛里,却像是有一种涌动的光芒。

谢雨在那光芒中看到自己的身影。

陆远的手还放在她腰后,在这对视中,他手上的力量慢慢放松。谢雨本以为他是要松开自己,但是在下一秒,他忽然又重新加了一分力气,将她用力压向自己身前。

两人身体与身体贴在了一起。此时已经初夏,都只穿着薄薄的单衣,男人身体的坚硬与女人身体的柔软,清晰无比。

在谢雨嘴角弯起,双眼慢慢闭上的时候,陆远眼里仅有的一丝犹豫,终于消失殆尽。

他吻上了她的唇。

他拦在她腰间的手臂坚硬有力,但是唇却柔软温暖。他的吻一点一点落在她的唇上,温柔得不可思议,却又有种濡湿黏腻的绵长。

他探入她的口中兴风作浪,唇舌交缠,谢雨从前并不喜欢这种湿漉漉的深吻,但是却在这个男人的唇舌下沉溺,他的吻似乎带着雨后清新的松香味,让人心旷神怡。

他的吻将她刚刚的恐惧彻底抚慰。

一吻完毕,两人都有些气喘吁吁,脸上俱是火热的潮红。

陆远仍旧抱着她,一只手伸上来,抚在她嫣红的唇上,轻轻的摩挲。

谢雨从失神中回过神来,为掩饰自己刚刚的沉迷,轻笑出声:“陆远,你吻技好高,是不是很多人陪你练过手?”

陆远松开她,脸色冷下来,绕过她欲走。

谢雨从后面跟上,伸手握住他身侧的手:“没见过你这么翻脸无情的人?是不是跟人上了床,提上裤子就不认人?”

陆远将她的手甩开。

谢雨又去拉,这回他只稍稍挣了一下,忽然又将她紧紧拉住。

谢雨走上前,与她并排而立,转头去看他的脸,发觉他嘴角微微上扬。

她笑着轻嗤一声:“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嘛!”

陆远斜了她一眼:“我真想找针线把你嘴巴缝上。”

谢雨昂头瞪他:“你有本事缝啊?”

陆远道:“缝了就不能接吻了。”

他这种面无表情的调情,让谢雨失笑出声:“陆远,你怎么这么有趣?”

☆、伤心的小孩

两人回到学校,正是做晚饭的时间。

陆远恶声恶气地吩咐谢雨:“你去烧火,我准备饭菜。”

谢雨不满地反诘:“让人干活这这态度,也真是没谁了!”

但人还是老老实实去灶前生火。

“陆老师……陆老师……”外面传来小孩子的声音,下一刻就,就有三个小孩跑进来厨房。

“今天刚刚放暑假,你们几个怎么又来了?”陆远问。

来的正是向家的三姐弟。晓娟提着一个布兜,放在厨房里的桌上:“爷爷让我们给你送点鸡蛋,还有他腌的酸菜。”

陆远笑:“那真是谢谢你们爷爷了,正好我们摘了枞树菌,你们几个吃了再回去。”

谢雨正艰难的生火,浓烟直窜,她呛得眼泪都咳嗽出来。陆远走过去,笑道:“你行不行啊?生个火都生不好,这么笨!”

谢雨抬头,瞪着泪眼朦胧的眼睛看他:“陆远,你够了啊!我好歹也是小有名气的记者,在这里跟你烧柴火,你还冷嘲热讽!有没有人性!”

“行了行了,我来吧。”陆远见她被烟熏得狼狈不堪,将她拉离灶前。

那边晓刚晓霞跑过来:“陆老师,我们烧火。”

陆远将地方让给两个小孩子,自己又去准备菜。谢雨站在灶旁边,看着两个小孩子,很快将火烧了起来,拿了根吹火筒,呼呼吹了一下,那火苗立刻在灶里头起舞。

谢雨笑:“你们两个好厉害。”

在外面洗菜的陆远道,笑道:“你连个小孩子都不如,还好意思说。”

谢雨翻了个白眼,跑过去在他腰间掐了一把:“你行啊,反正我不会,别再叫我帮忙,我就等着开嘴吃饭。”

说完,当真跑回去拉了把木椅大喇喇坐着。于是整个厨房只剩陆远和三个孩子忙碌。

呲溜溜菜下油锅的声音,香味很快弥漫开来。

总共四个菜,主打的是腊肉炒枞树菌,腊肉是校长临走前留下的,据说是他家里最后一块,谢雨也算是有口福。

她不算是吃货,也好养活,生活没规律习惯了,一天三顿泡面也能凑合。但这不代表她没有鉴别美食的能力。

这道菜是她平生第一次吃,陌生的菌香和鲜美,加上腊肉的味道,她不由得啧啧称赞。几个小孩子也吃得很欢,煮的一大锅饭,两大三小消灭的干干净净。

吃完饭,陆远见天色不早,朝几个小孩子道:“你们早点回去,天太黑了走夜路不安全。”说完,又想起什么似的说,“你们先等一下,我宿舍有瓶药酒和一些膏药,可以治风湿,我找出来,你们带回去给爷爷。”

谢雨跟他进宿舍,看着他低头找东西,她随口问:“你说下个学期有新老师来,那你什么时候可以离开?”

陆远道:“还没确定,你问这个做什么?”

谢雨坐在他床上,没好气道:“你说我做什么?”

陆远似是思忖了片刻:“最迟年底吧。”

“去上海?”

他拿出那药酒和膏药,看了她一眼:“嗯,去上海。”

谢雨弯起嘴角,很满意他的答案,却故意道:“今天早上不是还说不确定么?为什么现在确定了?”

他似笑非笑道:“为了给你留一点幻想。”

谢雨则大笑出来,跳下来抱着她亲了他脸颊一下:“我喜欢这个幻想。”

“行了!我把东西给晓娟他们去。”

谢雨拉着他不放,目光灼灼看着他:“陆远,我很高兴。”

“嗯?”陆远睨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