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哪里有点不对,顼婳有意道:“奚掌院当真作此想?”

奚掌院轻柔地嗯了一声。顼婳虽然一直以来,并不知真心。但此时此刻,多少还是怜他痴情。想想堂堂一脉堂院,卑微顺从至此,也是令人心软。

她沉默片刻,说:“今夜,已经耽搁了不少时候。”

奚掌院没有抬头,不知何处溢出一丝甘甜,清清亮亮地将心浸透。他说:“本院也以为……时间珍贵,不容浪费。”

第五十三章 作茧自缚

小小炼丹房里,炉火烧得极旺。奚掌院灯下看美人,只觉得世间颜色,尽在此间。光线强烈,脸上每一丝表情都无法遮掩,顼婳伸手,缓缓解了他的腰链。

珠链圆润,拿在手里,再想想当初奚云清的话,一时之间,她嘴角再按捺不住,露了个笑。天衢子为色所惑,声音沙哑:“天衢子服侍傀首更衣。”

顼婳面色微红,顺从地抬起双手。好在今天她衣裙简约,天衢子轻易为她解了系带。他转身将她外袍整整齐齐的折好。

顼婳猛地自身后揽住他的腰,在他耳边轻轻叫了声:“玄舟。”声音如刮骨钢刀,奚掌院差点当场交待在这里,脸都绿了,好不容易才调匀自身气息。

炼丹房里春意无边,药坊的下人房里,奚云清正在好眠。突然门外响起纷乱脚步声,她明知自己正守着师尊,自然十分警觉,当场一跃而起:“何人擅闯?!”

她跳将出去,却是眉头一皱——外面来的正是祭司神殿的人,乌泱泱一片,人还不少。为首的正是太史长令。

奚云清不解:“你来干什么?!”

太史长令看见她,冷哼一声:“既然奚掌院高足在此,就请放丹房通禀一声吧。就说大祭司太史长令,听闻奚掌院近几日正在亲自炼丹,并且教化画城药师,特来感谢并求教。”

奚云清气道:“深更半夜,你带着这么多人闯进来向我师尊求教?!”

太史长令一哂:“谁让奚掌院博闻广识,人人景仰呢?”

奚云清没办法,只得前往丹房通禀。太史长令一使眼色,便有祭司将整座丹房都围了起来。

奚云清敲门:“师尊,外面太史长令求见。”

因着对医修的尊敬,更担心打扰结丹,炼丹之时,丹房不得擅闯,乃是各宗门规矩。即便是太史长令明知有异,也只能是带着人在外等候。

天衢子与顼婳初场云雨方歇,正相拥而眠,突然听见奚云清的声音,顼婳懒洋洋地不想动。天衢子皱眉,以顼婳的性格,很难想象她会这般容忍太史长令。他问:“祭司神殿在傀首面前也敢嚣张至此吗?”

顼婳枕着他的手臂,对外面的事不是很愿意搭理,说:“嗯。”

天衢子说:“傀首打算如何应对?”

外面奚云清又说:“师尊,您在里面吗?祭司神殿太史长令说有事向您求教。”

顼婳不耐烦地翻了个身:“让他等。”

天衢子于是沉声道:“求教总须心诚,令他一旁等候。”

他声音字字有力,传到太史长令耳边时,更是身若惊雷。太史长令心中一惊,想不到这天衢子仅是一具化身,也有如此修为。他当然不会在这时候专门来向天衢子求教。只是听闻顼婳今夜私自出了星辰海,而天衢子又在炼丹房里闭门不出。

他有足够理由怀疑二人现在就在这炼丹房内,行苟且之事。

他沉着脸,道:“奚掌院虽然身份尊贵,但如今毕竟作客画城,岂有客人让主人久等的道理?!”说完,他吩咐左右,“既然奚掌院不愿出来,我等便入内相见好了。”

旁边终于有祭司忍不住,小声道:“大祭司,炼丹房的规矩……”

太史长令怒哼一声,毕竟是画城的防护法阵,他三下两下,直接破开。天衢子以为顼婳会勃然大怒,然而意外的是,顼婳却披衣而起,只是嘟囔了一句:“这个人,真是苍蝇一样。”

随后,她在法阵破开的片刻,身影一闪,竟然化入了那条腰链之间——那里面竟然有藏匿身影的阵法。

翡翠色的珠子流光溢彩,天衢子只觉得心中震动——她在画城之中,修为比平日高出许多。

他将腰链握在手中,指腹轻轻摩挲。顼婳本是藏身其间,自然以腰链为身躯,此时被他一摸,顿时整个人都软了。天衢子匆匆整衣,太史长令大步走进来。他笃定顼婳在里面——室内如此浓郁的魔傀香气,若说她不在,谁人肯信?!

然而屋子里偏偏没有。

他巡了两圈,面上不由变了颜色。

天衢子眼看他气势汹汹而来,不由好笑,他在桌边坐下来,自己倒了杯水。任由太史长令把炼丹房翻了个地朝天。他犹自不甘——顼婳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逃离丹房。他说:“把丹炉打开。”

天衢子手里握着腰链珠串,轻揉慢捻,感觉那珠链在自己指腹轻颤,他心中也跟着颤动起来,于是慢慢地猜,哪一部分是她身躯何处所化。

这般一想,竟然心思不稳,连太史长令的无礼冒犯也显得无所谓起来。

旁边的祭司们左右看看,其实并不太敢。毕竟顼婳淫威在前,若说不畏惧,可是不可能的。太史长令看看左右,怒道:“你们聋了?!”

祭司们只得上前,无视正在炼制的丹药,强行开炉。里面当然不可能有顼婳,太史长令面色铁青。天衢子说:“擅闯药坊,私开炼炉,大祭司,这就是画城的规矩?!”

太史长令犹自不甘,顼婳都无语了——我自己会收拾他,你打发他走不就得了?

然奚掌院如今却觉得眼前这位大祭司很顺眼,他以怀中丝帛沾了水,缓慢擦拭手中腰链,说:“大祭司说有事求教,究竟何事?”

太史长令一愣——以天衢子的智力,总不会不知道自己因何而来吧?如今顼婳不知所踪,他得了理,却这么问,倒像是想给他一个台阶下的意思。他赶紧说:“听闻奚掌院正在炼丹,画城医修稀少,本祭司当然想过来看看。”

奚掌院手中珠链粒粒绿光盈盈,肉色饱满,他擦得很爱惜,很专注:“现在大祭司看过了,还亲手毁了这炉丹,又当如何呢?”

那丝帛柔软,然而即使是再柔软,这样轻轻擦拭身躯,亦是搔痒难耐。顼婳几乎忍不住呻,吟出声——混账,让他走啊!!

然奚掌院偏不,他不但不放走太史长令,反而以三句丹道开头,立刻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太史长令乃是大祭司,也是画城医修。但是画城在顼婳任傀首之前,一直便是个弱小族群。这么多年来,虽然战力增强不少,但是医修却只是顼婳从外面带了些零碎功法,进展并不大。

天衢子三句丹道出口,太史长令立刻被吸引了。

顼婳身上的痒似乎渗入了心里,整条珠链都颤颤巍巍地在他手中滚动。然而奚掌院极有耐性,一边以炼丹妙法吸引太史长令静听不去,一边温柔把玩手中每一粒绿珠。

最后甚至将她浸入温水中,轻柔捻弄。

顼婳第一次明白何为作茧自缚。

第五十四章 吞食恶果

天衢子有意要留住一个人,无论是什么修士,都很难抵御。何况是区区一个太史长令?

他对丹道娓娓道来,阴阳院杂家的魅力,在他身上展露无疑。

太史长令只恨自己没有带纸笔,半晌脱了外袍,以炉中碳为笔。他带来的祭司,几时见过自家大祭司这般不顾礼仪?!然而太史长令多年疑惑,今日一一解开,心中激动,哪还顾得上什么仪态?

天衢子握住一粒珠子,终于感觉整串腰链都颤抖起来。链中丝线甚至扭曲着想要逃离他的指间。他如何允许?

旁边有清理丹药表面浮粉的小刷子,毛柔软细密,他顺手拿过来,慢慢骚挠。顼婳只觉得痒,痒到了极点,竟生出一种莫名渴望。她先时还意图闪躲,到后来整串珠子都盘在他手上,蜷缩着发抖。

她对男女之事,虽觉欢愉,却并没有过多留恋。先时赢墀的激进偏执,更令她反感不已。然而现在,在自己并不讨厌、甚至还颇有几分亲近的人手中,她只觉得那种痒一直渗进心里。

太史长令当然有注意到天衢子手上的珠串,那明珠粒粒翠色欲滴,鲜亮饱满。而这位奚掌院明显爱惜得紧,连他多看一眼,都会眉头微皱,十分不悦。

太史长令当然不想在此时激怒他——太史太令岁数不小了,如九渊仙宗的长老们一样,面临身败神衰之尴尬局面。而他的修为不可能比得上九渊长老,现在不过九百多岁,已经到了人生暮年。

如果修为不能更上一个台阶,他显然已经余日无多。可是修为要更上一层境界,岂是那般容易的?那需要怎样的契机因缘?!

而今日,他的契机似乎现了一点苗头。如果天衢子可以相助,他再添五百年的寿数,恐怕一点难度没有。

只是身为九渊仙宗阴阳院掌院,不过是化身不慎沦落画城,为什么要相助于他一个魔傀祭司神殿的大祭司呢?!

太史长令心中狐疑不定。

天衢子何许人也?他任阴阳掌掌院数百年,座下弟子内门、外门一共多少人?他只须一眼便已看出太史长令如今的境界修为。

而这个境界修为,再加上他的资质,会因为什么问题而受困,迟迟不能突破境界,他心知肚明。

月渐中天,天衢子突然停止了授课,说:“今夜,你毁了本院一炉丹。”

太史长令一愣,他也是老奸巨滑的人物,明白天衢子这是让自己看到好处之后,要秋后算账了。

但是他抛出的诱饵实在太过香甜,他不得不上勾。他说:“所有药材,我随后着人双倍送来药坊便是。”反正天衢子炼的那炉丹,也不是什么绝世上品。

天衢子却是道:“这样的态度,可并不符合求学之道。”

太史长令眉头微皱,问:“你待如何?”

天衢子爱惜地抚弄手中珠串,说:“接下来的事,恐怕旁人不宜倾听。”

太史长令回身,对身后祭司一挥手,屏退了左右。等到诸人退出,他这才问:“什么事,奚掌院现在可以说了吧?”

天衢子说:“本院座下弟子求学问道,可不是大祭司这般态度。”

太史长令明白他有意刁难了,问:“你待如何?”

天衢子说:“画城规矩,本院并不了解。但是本院座下,弟子入门,三拜九叩、焚香奉茶,拜师之礼可是断断不能缺少的。”

太史长令怒道:“我堂堂画城大祭司,岂能拜你为师?!你别忘了,你如今可是画城阶下之囚!”

天衢子说:“原来如此。那么天衢子恭送大祭司。另,大祭司今日擅闯炼丹房,私开炼炉,药材也不必赔偿了。本院自会向傀首讨要。”

“你!”太史长令头顶怒火熊熊燃烧,但是却无可奈何。私擅炼丹房倒是无所谓,顼婳顶多罚他禁足思过,再不济,当面道歉也就完事。

可丹道机缘却是天大的事,凭生可遇不可求。以画城魔傀的微小势力,天衢子这样的名师,他一生有几次机会求得?!

他正心下摇摆不定,但见左右无人,终于一咬牙,下定决心:“我可以拜你为师,但是有条件。”

天衢子微笑,手中珠链的轻颤缠卷,令他心中愉悦。他说:“讲来。”

太史长令道:“你我关系,只于人后。人前我绝不称你为师。”

天衢子轻笑,奚掌院在不受某人美色影响的时候,可是智商绝顶的人物。他说:“可。”

话落,他自墟鼎中取出茶盏,还带了自己惯饮的茶叶。

——准备得这么周全,你这是到画城养老来了啊!太史长令咬牙,却终是亲自倒了茶,双膝跪地,叩拜奉茶。一句话在喉间百转千回,最后终于一字一顿地说出口:“请师尊……指点迷津。”

天衢子单手接过茶,只往唇边略凑了凑,随即搁到一边:“为师心中有数,你且退下吧。”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明日酉时过来。”

太史长令虽然觉得这师尊拜得十分憋屈,但是一想到自己得了这样大的机缘,心中欣喜却是高过了自尊受辱。他又磕了一个,这才出门,将一众祭司都带了回去。

当了弟子,总算是有礼貌了许多。他出门时也没忘记替天衢子关上炼丹房的门,还顺便又将关闭的防御法阵也一一打开。

他前脚离开,后脚顼婳就自珠链中脱离出来。奚掌院刚要调侃几句画城大祭司的骨节,但见她满面堆霞,气息杂乱,不由收起玩笑之意,慢慢凑过去,唇如点水,轻吻她的鬓角。

顼婳心中的渴盼压过了恼怒,几乎是粗暴地去扯他的衣物。他握住她的手,声音亦沙哑不堪:“今夜还长,傀首不必这般急切。”

夜确实漫长,顼婳死去活来好几遍,心上的痒总算是刹住了。奚掌院亦觉得今夜她主动非常,一时失态,几乎往死里弄她。

二人疯了整整一宿,小小美人榻一片狼藉。丹炉的火焰已经熄了,其实就算太史长令不来,这炉丹也是毁定了。丹气素来讲究清正高洁,他俩这般丹房胡来,丹气能清正才奇了怪了!

眼见天色将明,顼婳将犹不满足的奚掌院踹下去——这等纵欲之徒,还是交易给魔尊赢墀算了吧!然而当奚掌院百般撩拨,再接再厉的时候,她又觉得还是应该留下来享用几天。

……

太史长令因着拜了个便宜师父,这几日修为还算是突飞猛进。一时之间,喜不自胜,哪里还敢来搅扰天衢子?

他手里掌管着整个画城的农桑之事,好东西还不少。每日里各种桑蚕衣物变着法子往天衢子这里送。只以为这般谄媚之态,外人无从知晓。

但他送也就罢了,还专门挑夜深人静的时候送。连带奚云清这个“师姐”都得了不少好处。

顼婳哪天不看在眼里?只得摇头叹息——这世道,人心都馊了。

太史长令不来打扰,这二人难免放肆了许多。

几日下来,傀首觉得腰痛,枕着他的胸膛,终于忍不住问:“奚掌院化身在此,九渊仙宗为何还不开价来赎?!”

奚掌院面色微红,说:“不敢相瞒傀首,阴阳院供养弟子颇多,一直以来,开支便颇为紧张。实在是无力商谈赎回条件。”

这他妈哄鬼呢?!顼婳再次一脚将他抖下了美人榻。

如此胡混着,十日之期渐渐接近。

向家堡中,向销戈聚集了门下所有弟子,终于做好了赦世莲灯最后的花瓣镶嵌。他提灯在手,正要感叹,突然嗅到一阵桂花香气。他转过头,就看见顼婳站在他身后,满面含笑。

向销戈立刻挥退门下弟子,沉声说:“我希望你进入向堡家,能经由守门弟子通传。”

顼婳丝毫不以为意:“哈,向盲回来,也要经过通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