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若尘大叫一声,也不管面前的蒙面人对自己是否起了杀心,冲过去扶她,未及身边,也是一阵头昏目眩,扑倒在慕容襄的身侧。

黑衣蒙面人慢慢走了过去,看着地上昏倒的两人,蹲下身去,将慕容襄扑倒的身子翻转过来,看着她紧闭的双眼,晶莹细致的小脸,想起那日听得她在小镇客栈对下人的关爱,摸了摸别在腰间的匕首,念着主子斩草除根的命令,心中不忍,实在狠不下心将两人立时刺死。

正出神时,庙门骤然开了,另一名黑衣男子在门口吼道:“你还楞着做什么?赶紧办完事,早点离开此地啊!主子还等着我们回复消息呢!”

先前那名蒙面男子闻言,侧了侧身,挡住他的视线,顺手将慕容襄翻转回去,仍是以面着地,再踢了踢旁边莫若尘软软的身子,站起来,心念意动,走了出去,急急答应着:“好了!已经好了!这就出来!”

那人点了下头,待他出去,从怀中取出一个火折子打燃火,又取了几根淋了油的木棍,一一点燃,或东或西,尽数扔进庙里,庙中各处顿起火光,四周一片寂静,只听得火烧着庙中布帘与地上干草,嗤嗤作响。

慕容襄方才因为及时屏了呼吸,没吸进多少迷烟,是以并未丧失意识。她假意伏在地上,只觉得周围炙热,火势凶猛,口不能言,身子更不敢动,心中着急万分。

那两人静静站在门口,看着耀目的火光,不断向四周蔓延开去,一人漠然开口说道:“时辰不早了,我们走吧!”两人关上庙门,用一把沉重大锁锁上,遂转身迅速离去。

慕容襄张开眼睛,暗自计算着两人离去的时间,感觉已经走远,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用衣袖捂住口鼻,另一只手去推莫若尘:“咳,咳,若尘,醒醒!”

莫若尘先前一声大叫,吸进不好迷香,兀自昏迷着,推之不醒。

慕容襄憋得难受,环顾四周,见供案上有几个瓶钵,不知道有水没有,急急绕开着火的地方,连滚带爬,跌跌撞撞,扑了过去。

也算是她运气,居然在一个大瓶子里找到大半瓶水,慕容襄大喜过望,想了想,举起瓶子,仰头喝进一大口,再掀起衣衫下摆,使劲撕下两块布料,倒了些水浸湿,捂住自己口鼻,如此一来,自是舒服了很多,也不用再屏气了。

她再小心翼翼,返回莫若尘身边,捧住他的脸,扑的一声,一大口水尽数喷在他的脸上,用尽力气拍打着他的脸,再狠狠去掐他的人中。

“啊!”莫若尘被掐得叫了一声,苏醒过来。

慕容襄分出一块浸湿的布料给他捂上,使劲喊着:“快,带我去后门!”莫若尘和莫老爹在这庙里住过,应该对这里的地势非常清楚。

莫若尘看着她被火光映得更加发亮的眼睛,想起昏迷前发生的事情,一下子反应过来,摇摇晃晃站起来,拉了她的手,朝那后门的方向奔去。

那黑衣男子是将火把扔在比较靠近庙门的位置,越到后面,火势越小,两人一只手按了湿巾捂住口鼻,另一只手紧紧拉着对方,绕开着火点,转到神像背后,奔到那紧闭的后门前。

莫若尘将湿巾扔给慕容襄拿着,大喝一声,双手按在门上,用力一推,那门却是丝毫不动。

他有些不信,重新再来,又试了几次,额上已布满汗珠,仍旧是不见进展。慕容襄也扑过来帮忙,两人又敲又打,弄了半天,仍是没有结果。

慕容襄抬头看见不远处有一扇窗户,拉了莫若尘过去,自己先踮了脚去推,却是有些够不着,莫若尘过来伸手去推,也是丝毫不动,象是在外面被人钉死了的。

她心中有些了然,这两名黑衣男子是存心要他们的命,不留下任何生机,想必这庙中的门和窗,都在外面被封死了,人在里面是打不开,这个庙子,根本就没有逃生之路!

但见那火势越来越大,以燎原之势,迅速扩展,庙内的布帘帷幔尽数起火,火势跟着上窜下跳,上到柱子房梁,下到被褥干草,庙内但凡木制物事,尽数燃烧起来。

先前他们过来后门的路,片刻之间,已经被大火阻断,一时浓烟滚滚,视线模糊。

慕容襄心道,凡是火灾中丧生之人,只有一部分才是真正被火烧至死,尚有很大部分却是被火灾生出的浓烟熏死的,在火灾现场,人尽量不要直立行走,而是要贴近地面,因为烟雾上升,地面的空气反而充足一些。

她拉了莫若尘蹲下身来,大声说道:“若尘,我会想办法带你逃出去,你可愿信我?”

莫若尘望着她,湿巾遮了口鼻,眼露信任,重重点头。

“跟着我走!”她只手着地,伏下身去,小小的身子,在地上爬行起来,慢慢的,小心的,于火光中不断摸索穿行。莫若尘不疑有他,也跟着爬过去。

慕容襄浑身发烫,喉咙冒烟,想着神像供案上那半瓶水,依稀记着供案的方向,一路爬过去,虽明知那里火势凶猛,但没有办法,那可是救命的水啊!

“咳,咳,咳。”毕竟年小体弱,慕容襄一再闭气,却仍是被烟雾呛住,难受得大咳。莫若尘赶紧给她拍着背部:“小公子,唔唔,还好吧?”

慕容襄微微止住咳嗽,正转身过去,安慰一笑,却突然瞥见头顶上一根断裂的横梁,卡嚓一声,朝着若尘的头部,直落下来。

“小心!”慕容襄喊了一声,仰起身来,也不知那里来的力气,一下子把莫若尘推去一边,那粗壮的横梁猛然撞在她胸口上,发出嘭的一声响。

她哇的一声,小嘴一张,顿时喷出一口鲜血来!

“小公子!”莫若尘神形俱裂,伸手抱住她倒下的身子。

慕容襄虚弱地对他笑一笑,说道:“神像…供台…瓶子里…有水”,说着,头一偏,昏了过去。

“小公子,你醒醒,我不准你死!”莫若尘大叫着,心中想到,若这个时候,小公子死了,那他也决计不活了!

却不知过了多久,慕容襄咳了几声,幽幽醒来,略一伸腿,有些阻挡,但见她和若尘互相依偎着,屈身于那神像供台之下,脸上身上均有些湿意,想必是若尘在案上寻到水瓶,将剩下的水倒在自己身上,以减轻炙热。眼望四周,感觉周围火光燎人,火势不见减小,而是越演越烈。难道今日竟然真的要丧身于此吗?

推了推若尘紧紧搂住自己的手,喉中愈发疼痛难受,声音有些沙哑:“若尘,我连累你了。”

莫若尘正用那浸湿的布块润了润她干涸的嘴唇,见她醒了,裂开嘴笑着,那一口白牙与那又黑又红的皮肤相互辉映,很是憨厚可爱:“小公子,都怪我没本事救你出去!”

“如果我们能出去,你就好好学本事,以后好保护我!”慕容襄躺在他怀里,懒懒说道,浑身无力,意识又开始模糊。

遭了,这里空气稀薄,再昏迷下去,怕是醒转不了了!她心中一惊,微微抬手,哑声说道:“若尘,不准我睡,快掐我的手,把我弄清醒!”

莫若尘也看出她情形不对,狠下心,抓起她的手,找到虎口的位置,使劲一掐。

“哎!”慕容襄痛叫出声,有了一丝精神,苦笑道:“若尘,你说我会不会死啊?”

莫若尘急急说道:“不会,不会!小公子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若尘,我如果死了,灵魂就会上天,也会变成星星,在天上看着你!”她嘻嘻笑着,心里却想,不知自己如果死了,会不会再回到前世去?死了也好,她也许可以回去,见她想见的人了,哦,爸爸,妈妈!原谅这个不孝的女儿吧,来了这个世界三年多,象个缩头乌龟,一直把自己的心封闭着,压抑着自己,不敢去想,也不愿去想,那前世健在的亲人!

她又咳了数声,嘴角掺出几缕血丝,一口气喘不过来,气急攻心,又自昏去。

“小公子!小公子!天哪,来人,来人啊,谁来救我们!谁来救我们啊!”莫若尘心中悲凉,厉声呼唤,不住吼叫着,直到吼破了嗓子。

老天爷,你且挖了我的双眼去,借此好生看看这里发生的一切吧,小公子是个好人啊,救了这么多的难民,难道你竟忍心要收了他的性命去吗?

 

[卷一 前世今生日月长:第三十一章 意外获救]

黑暗里,一点微弱的光亮闪烁着,渐渐扩大。

慕容襄被包容在光亮之中,一脸茫然,突然听得有人在叫自己,很是奇怪,好象在叫前世的名字“韩紫菲”,又仿佛是在叫今生的名字“慕容襄”。

那是谁啊?叫自己做什么?这里又是到了哪里呢?

慕容襄正疑惑,忽地听见那人在说道:“回去,快回去,要不然就来不及了!”

回去?回哪里去?仍是那个古老落后的年代吗?不要,我不要再回去了!她想着,眼前却浮现出一张张熟悉的面容:面严心慈的祖母,柔弱温婉的娘亲,文雅和气的爹爹,矫然若仙的师父,气宇轩昂的轩辕皇帝,温文尔雅的霁云哥哥,孤苦伶仃的若尘…啊,若尘,若尘!他和自己还困在火海里,若是自己死了,若尘怎么办?谁来救他出去!

“若尘!”慕容襄大叫一声,又醒了过来。

“小公子,你没死,太好了!太好了!”莫若尘满面泪痕,抱着她,又哭又笑。在这炙热的火光中,两人衣衫破损,眉毛头发都有些焦了,显得狼狈不堪,但是,万幸的是,至少两人都还活着啊。

慕容襄咳了两声,感觉呼吸有些困难,喉咙更是呛得要命,眼睛一转,见那火势仍旧猛烈,已经烧到身边了,这神像下的案布已被若尘扯下扔去,案台不知是什么材质铸成的,却不是木制,不易燃烧,尚能抵挡一阵。

现在已是傍晚时分,这庙子如此偏僻,怕是极难有路人能发现,前来救火。死了,死了,今日她和若尘真的要被烧死在这里了!

正想着,一个不大却极有穿透力的声音不知从哪里传来:“庙里还有人吗?有人吗?听到没有?还有人在里面吗?”

啊,命不该绝,老天来救他们了!慕容襄心如雷鸣,哑着嗓音,微弱答了声:“我们在这里!”声音细小得连她自己几乎都听不清楚。

“救命,救命!快来人啊,救命啊!”莫若尘用尽全身力气喊着,却是声嘶力竭,嗓子先前就喊破了,庙外的来人又怎么能听得见!

外面的人听不见他们的回音啊,怎么办?怎么办?莫若尘大急,看了看奄奄一息的慕容襄,毅然说道:“多半是外面来了人,小公子,你再坚持些,我冲到门口去,拼了这条命也要让你出去!”

慕容襄张了张口,拉住他的手臂:“不去,危险!”这样贸然冲出去,只怕未到门口,就已烧成火人,不支倒下!

莫若尘掰开她的手指,微微笑着:“小公子,只要你脱险,我怎么样都没关系!”

慕容襄死命握住他的手,正待说话,忽然听见另一个稍微细弱的声音急急传来:“庙里有人吗?子非,你在不在里面?回应一声,师父来救你了!”

师父!慕容襄欢喜得差点昏过去,急忙放开若尘,手颤抖着,从衣领里扯出一条细细的银链,将那银链上挂着的哨子放入口中,吹出几声。

“子非,我的乖徒儿,果真是你!别怕,别怕啊,师父来救你啦!”秦浪惊喜的声音又自传来。

慕容襄见莫若尘尚未回神,轻笑一声,哑着嗓音说道:“师父来救我了,若尘,我们有救啦!”说着,整个人放松下来,只觉得浑身无力,闭上眼睛,暗自喘息。

只听得头顶上不远处轰隆一声,屋顶破了一个大洞,两个人影从天而降,一左一右,落在神像两侧,只微微瞧了下形势,当即脚勾住案台,伸手下去,从案下一人抓起一个抱在怀里,回转身子,叫声“起!”两人在空中脚蹬几下,从那洞中飞了出去,在屋顶的瓦片上轻点数下,直直落在庙外的地面上。

“师父!”慕容襄满面尘灰,衣衫破裂,斜斜躺在秦浪怀里,沙哑叫了一声,一开口,嘴边又渗出些许血丝。

秦浪见状,皱眉朝身边那人高声叫道:“就是你这些破事给耽误的,快来看看我的乖徒儿,好生给他医治!如果他有什么事,只半点损失,我就和你这老儿一辈子绝交!”

那人一身素白,看样子不过三十来岁,头发乌黑,面容红润,眼神明亮,他一边呵呵笑着,一边将手中的莫若尘放在地上,过来瞧慕容襄的伤势。

莫若尘一着地,就扑了过来,拉着慕容襄的手:“小公子!”

那人从秦浪手里接过慕容襄的身子,坐在地上,伸手便去解她已有些破碎的衣衫,大概是想看看她是否有外伤。

慕容襄大惊,赶紧按住他的手,心里猜想着他的身份,急急恳求道:“咳,咳,那个,医绝伯伯,我不是那个,嗯,我是那个,唉,先送我回家,找府里的丫鬟…”她吞吞吐吐,自己都说不下去,只好双手死死按住衣领,心里着急,身上又难受,不知怎么办才好。

那医绝先生见她神色有异,再看看她扭捏的姿态,心中了然,转而去探了探她的脉搏,低低问道:“你这个小女娃,你师父竟然不知道吗?”

慕容襄面上一红,起了起身,哑着嗓音,附在他耳边,小声说道:“我还没来得及向师父禀报,他就去了西颐…伯伯请暂时为我保密,咳,咳,我自己去给师父说。”

秦浪扶着莫若尘在一旁站着,看着他们两人只小声说话,并不着手诊治,心里着急,大声问道:“医痴老儿,你怎的如此话多?还磨蹭什么,快给我徒儿医治啊!”

医绝先生哈哈大笑,从怀中取了一只小小的瓷瓶,倒出一颗红色的药丸,喂慕容襄服下,在她身上疾点数下,抱她站了起来:“你吵什么!不用担心,你这好徒儿的伤势,自然包在我吕征身上!不过,这个小娃儿跟我却是很有缘分,有些体己话,方才只对我说了,你这做师父的,想听都听不到。要不,改拜我为师算了,哈哈!”他俩平日在山中朝夕相处,彼此的脾气性格,那是再熟悉不过了,相互取笑也是常有的事。

秦浪欺身过来,伸手去抓他怀里的慕容襄,直嚷着:“你这妖怪老儿,让你医治,你还得意了你!快还我徒儿来!我这徒儿那是人中龙凤,千载难逢,秦某寻了十几年,还是那地眼贼老儿欠了我一个人情,给我指点,方才叫我寻来的,岂能让你白白占了便宜去!”

两人你来我往,一个抢,一个闪,都是世外高人,只见两个身影穿花拂柳,飘忽不定,煞是好看。

莫若尘在一旁看得大急:“两位大侠,快快停住!我家小公子身上有伤啊!小公子年小体弱,可别再伤了他!”

吕征呵呵一笑,与秦浪同时停住动作:“小娃儿,你这个小朋友对你真是很忠心啊!”他将慕容襄交到秦浪手中,再转向莫若尘说道:“有我吕征在,小娃儿没事。你给我们指路吧,我们这就带小娃儿回他家去!”说着,过去将他背在背上。

秦浪点点头,看着慕容襄:“庙子已经烧得差不多了,放火之人也应该没啥痕迹留下。哦,这死了的人是你的家仆吧?也多亏了他,我们才能出手相救!”

慕容襄微微侧头,看见不远处躺了一人,满身血迹,已然气绝身亡。瞧那衣着身形,正是没能及时进庙的赵远,心中不禁恻然,想到那蒙面人一张口就道出自己的身份,显然是为自己而来,她虽不杀伯仁,伯仁却是为自己而死。赵远哥哥,我对不起你,你的血不会白流,这个杀人纵火的案子,我绝不会善罢甘休,一定查出真相,将那凶手碎尸万段,以慰你在天之灵!

秦浪与吕征都有着不俗武艺,尽管或抱或背了一人,仍是健步如飞,急急朝那慕容世家的府邸行去。

路上,慕容襄依在师父身上,听他说起别后的经历。原来,秦浪去到西颐,找到老友吕征一同救人,那人却并不在西颐城中,而是身处西颐边上的一处山林之中,是以未曾及时看到城内贴出的告示,也就不知道慕容襄派人四处寻找他们来给莫老爹治病了!等他们救了那人,安置妥当,再来到西颐城内,看到那四处张贴的寻人告示,却是数日之前的事情了。秦浪见徒儿急着找寻自己和医绝先生,不知何事,心中大急,连忙拉了吕征,日夜赶路,赶来南棠见面。今日途经此地,见庙中起火,两人本是不愿多管闲事,却见地上赵远的尸体,随便翻看了下,不料却在赵远的服饰上发现慕容世家的标记和字样,所以出声相询,不想真在此救得慕容襄二人,实在是不幸中的大幸!

“子非徒儿,为师见那庙子门窗皆被人在外面钉死,是谁这么狠心,决意要取你二人性命?”秦浪想起此事,皱眉问道。

慕容襄思索半天,将来到这个朝代所发生的事一一在脑中过滤一遍,左思右想,也想不出自己在何时何地生出这样一个仇人,竟一心置自己于死地!今日两名行凶的男子,不过是下面办事的人罢了,真正可怕的,是隐在背后的幕后主使!奇怪了,当今皇上御赐的金牌对他都不起作用,那隐藏在背后的人物,究竟是何方神圣?

她握紧拳头,暗下决心,伤不能白受,血不能白流,命不能白丧!这暗红的血色,已深深印在她的心里,不管那人是谁,今日之仇,赵远的命,他日一旦查出真凶,定千倍万倍还于其身,叫他以命抵命,血债血偿!本书由非凡TXT下载论坛首发,请勿转载!

[卷一 前世今生日月长:第三十二章 乌发童颜]

一行人来到慕容府邸大门口,好在是慕容清枫见慕容襄出去多时未归,心中担忧,亲自守在门口等她回来,见状大惊,忙引领至僻静小道,直接去那莫若尘所住的偏院。

慕容清枫听慕容襄说过拜师之事,对秦浪两人自是礼数周到,听他们说明事件经过缘由后,考虑到地势僻静与避人耳目,命人在这偏院收拾出两间房间,安排秦浪与吕征住下;又吩咐下人瞒了老夫人和其他人等,只说是慕容襄在外游玩累了,有些不适,已请了大夫诊治,须在家静养几日;再与慕容襄商议,取了她的御赐金牌,慕容清枫亲自去拜会南棠府尹大人,只说是自家主仆三人外出游玩,在山神庙附近遇到劫匪,赵远护主身亡,慕容襄与莫若尘也受了伤,那两名劫匪不知所踪云云,最后以御赐金牌之令,嘱咐只可暗探,不能明查。

慕容襄在庙中被那断裂的横梁撞在胸口,伤势颇为严重,好在先前已服下吕征的丹药,并无大碍,由丁显琴与小绿照顾,脱去脏衣,用温水轻柔拭擦身子后,换上干净衣服,躺在床上休息,不一会儿,就已沉沉睡去。

吕征开了方子,找个家仆赶紧去药行抓药,按他所说之法,先用清水浸泡,等第二日一早,用水煎一个半时辰,倒一小碗凉着,等她醒来再服。

丁显琴守在慕容襄床边,瞧着她苍白的小脸,抹着眼泪问道:“吕先生,这孩子从小身子就弱,现在受了这么重的伤,怎么是好啊?”

吕征伸手过去,拉起慕容襄的手腕,探了探她的脉息,安慰道:“夫人莫着急,子非伤在心肺,我已经开了三天的药方,再配以我的金针刺穴,逐步将体内淤血散去,以后好生调养,便无大碍。”

秦浪也上前说道:“夫人,我是子非先前认下的师父,自然也是十分着急他的伤势。不过我这位朋友医术高明,这世上只要他认了第二,没人敢认第一!所以不用担心,我保管不出一月,子非这娃儿又能下地活蹦乱跳了,只要你到时候不要嫌他太调皮!”

丁显琴见他们说的肯定,点了点头,情绪稍微安稳些,心想宝儿是那样神奇非凡的孩子,又是皇上心目中的神子,自然是福大命大,再说宝儿一向不服他人,能让她亲自认定的师父,手段自然了得,所说的话,那肯定也是让人信服的!

莫若尘没受什么伤,只在撞门时手臂上弄了些淤青,身上微微有些灼伤罢了,他回府以后,只稍作梳洗,换了衣服,就去了娉婷园,也不敢走近,远远在屋外候着,等着慕容襄醒来。

吕征与秦浪从房中出来,见他在园里不住徘徊着,向他招了招手:“小莫!”

莫若尘听到声音,看见是他们俩,急急奔过来:“两位先生,我家小公子身体怎样?有没有危险?”

吕征笑道:“放心,有我在,那小娃儿没事!你对小娃儿很忠心,很好,很好。”他看了看梳洗过后的莫若尘,但见他不过十四、五岁,身材偏瘦,肤色黢黑,五官却生得很是端正,眉宇间气质清冷,面相却并不普通,一时心中有异,双手握住他的肩膀,一点一点下移,仔细去摸他的周身骨骼。

莫若尘不知所以,只呆呆站着,任他将自己全身骨骼摸了个遍。

秦浪见吕征摸着摸着,脸上笑容不断在扩大,不禁奇道:“妖怪老儿,你不会是帮那剑痴寻找传人吧,难道摸摸骨骼就能找到学武的好料子?你少听那家伙胡说,我才不信呢!”

“果然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老吴啊老吴,我可给你捡到宝了,看你这回怎么谢我!哈哈,我可不贪心,那坛御贡极品竹叶青,分一半给我便是!”吕征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听得秦浪在一旁呲嘴,瞪他一眼:“你懂什么,我们三人之中,你的武功最差,练武之事,自是轮不上你说话。我和老吴研究多年,得出一个结论,从一个人的骨骼长成,大致就可看出他的学武天赋如何。这个小莫骨骼清奇,确是学武的好苗子,在府里做个下人真是可惜了。小莫,等你家小公子伤好之后,你干脆随我到云山去吧,我给你找个好师父教你武功!”

莫若尘听了半天,终于弄懂他们原来是在评价自己,当即开口说道:“两位先生,实在对不住,承蒙两位看得上我,但我这条命已经是小公子的,我这辈子就只想跟着小公子,哪里也不去!”

吕征嘿嘿笑着,也不多劝,心想现在多说无益,到时候我跟子非讨去,她总要卖她师父一个面子吧。

慕容襄睡到第二日方才转醒,由小绿伺侯着,喂了些碎菜清粥,身上有了些力气,头脑也清醒了不少。过了半个时辰,又忍住苦味,服下先前煎了凉好的汤药,觉得精神也好了很多,丁显琴见状,忙派人去请秦浪他们过来。

吕征手里拿着一只小小的铁盒,坐在床边,打开盒子,从中取出一小撮细细长长的金针,笑着望向她。

“子非,好孩子,别怕,你吕伯伯是要给施以金针疗法,散去体内淤血。”秦浪对着慕容襄柔声说道,又转向吕征:“妖怪老儿,你可小心点,别弄痛了我的乖徒儿!”

慕容襄微微一笑,声音还是有些沙哑:“吕叔叔,你尽管扎,我自当全力配合。”说着,任凭吕征在她身上各处穴位上,迅速插上金针,只含笑望着众人,神情自若,一声不吭。

吕征见她年纪虽小,眼神姿态,宛如成年人士,心中称奇,想道,这老秦真是运气,上辈子修了什么福气,竟捡来这样一个好徒弟,看着真是让人眼红!

数支金针扎去,慕容襄只觉得扎针各处微微发麻,胸口却是一股热流四处流转,不断向上翻涌,终于忍耐不住,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黑血来。

吕征查看一阵,喜道:“淤血已经排出来了!最近三日,我每日都来与你扎针,体内剩余淤血很快就散去,将尽数排出体外。等淤血全部排出,再吃些汤药,也就没啥大问题了。小问题嘛,倒有两个…”他手指搭在慕容襄手腕上,凝神不语。

“妖怪老儿,卖什么关子,有话快说!”秦浪急道,莫若尘在一旁虽一直不语,也是面容焦急,直直盯着吕征,等他发话。

慕容襄喝了一口娘亲喂的温水,又用手巾擦了擦嘴,笑道:“师父,子非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觉得你那般少言寡语,心高气傲的,现在怎么这般着急不安?”

秦浪含笑不语,却是吕征拉了她的手,正色说道:“子非,你师父也是因为担心你,才忍不住着急,他与人相处不多,不知如何面对那众多的面孔与猜忌,所以一向冷漠对人,只有对你和我们这些老友,才没那般拘束,随意展现性情。”

慕容襄心中感动,想了想,说道:“吕叔叔,你这般维护师父,但他怎么老是叫你妖怪老儿啊?多不好听!”

吕征闻言哈哈大笑:“那是你师父妒嫉我比他年轻英俊,才故意给我取这么一个绰号的!”

秦浪跳了起来,指着他道:“呸,我会妒嫉你?我怕你还来不及呢,子非,我跟你说,为师练琴数十年,常年在山野修身养性,今年已经五十八岁,保养还算得当,看起来不过五旬一二。这个老儿比我还大上几岁,你看看,哪里是六旬老人的样子,分明就是一个年轻人,连白头发都没有一根,不是妖怪是什么!”

啊?有这种事?慕容襄张大嘴巴,仔细去看吕征,但见他头发浓密,根根乌黑发亮,眼神明亮,没有半点老态,面色红润,肌肤光滑紧致,看起来确是只三十岁左右光景。三十岁的相貌,六十岁的年龄,花甲之年,童颜乌发,却是为什么?

“子非,别用看怪物的眼光来看我嘛,我只是早年在一山谷采药,偶然食得一枚神奇果子,从那以后,这身子就放慢了生长与衰老速度,别人长三岁,我却只老了一岁,所以看起来比较年轻漂亮一点。”吕征笑道。

“岂只是你说的这么简单!”秦浪取笑道:“这张不老的俊脸,很是勾引了不少姑娘媳妇,连那西颐城外灵心观的道姑都对你神魂颠倒,要死要活的,还好我们去得及时,要不人家早已为情所困,疯狂自残,香消玉殒了。”

“什么道姑?”慕容襄好奇宝宝的性子上来了,压都压不回去,拉住秦浪的手摇着:“师父快讲,师父快讲,子非要听故事。”

吕征面上有些红晕,挥了挥手,说道:“也罢,也罢,从他嘴里讲出来,自是添油加醋,胡说一通,倒不如我自己来讲吧。”

丁显琴怕吕征要讲些少年情事,心中羞涩,见慕容襄精神尚好,忙起身告退,避了开去,让他们几人好好说些话。

只听得吕征说道:“我在食用那枚果子之前,大概就是二十几岁的时候,去那灵心观附近山上找一种难得的草药,不想遇到观里一名小道姑,不知怎的,我并不曾招惹她,她却对我很是欢喜,非要还俗嫁我。我当时不依,只说了句等我回来再说,便远远逃开,自以为天地之大,必不再相见。原以为这个事就这么过了,没想到几个月之前,我又从那里路过,不想又一次遇到她,她已做了观里的住持,眼神浑浊,头发花白,却对我仍不能忘,始终抱着年轻时的想法,一心等待我回去找她。这次一眼认出了我,我还是童颜青丝,她却已鸡皮鹤发,自知更无缘分,一时想不开,心中郁郁,变得有些疯疯癫癫,寻死觅活起来。后来我邀了秦老儿前往医治,你便都知道了。”

慕容襄听了他的叙述,有些痴了,心里很是同情那名道姑。若是自己,爱上一个男子,今生仅仅两次见面,一次是情生,再一次却是缘断,那将是怎样的悲痛!换了是她,恐怕也是无法承受,伤心欲绝!

慕容襄想着他的年龄,改了称呼,淡淡说道:“吕伯伯与她并不是年龄与外表悬殊的问题,而是一直以来,吕伯伯就没爱过她,所以你只会一味逃开,一次又一次,从年轻到年老。”她问道:“那后来怎样了?你们把她医治好没有?”

吕征看她一眼,答道:“你这小娃儿,倒是说得有些道理。我确是无意于她,她却用情太深,我们想了很多法子都没用,最后逼不得已,只好给她服了一颗失忆的丹药,去除她脑中关于我的所有记忆,从此形同陌路,相见不相识…”说到最后,他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遗憾,自嘲一笑,心里竟是无尽的怅然。当她看他的眼神变得陌生,一心一意做回那庄严肃穆的住持,他却觉得心底有丝细微的刺痛,慢慢在扩大:原来,他才是那个最可怜的人,看到她的半生痴情,他已逐渐动心而不自知,等到明白过来,她却已只当他是个陌生人!那丹药,是他亲自喂她吃下的,所以那悲痛,只有他代替她去品尝,角色更换了,情伤的内容却是一样在继续。

众人多少听出些端倪,都沉默着,却是吕征自己笑出声来:“你们别这样看着我,我一个人随意惯了,没有牵挂,这样自是最好。对了,方才说到子非身子还有两个小问题,一个是她的嗓音,因为吸入些尘灰到肺部,还被烟雾熏坏了喉咙,从而影响到她喉咙发声,这沙哑嗓音还要维持一段时日,比较难恢复。另一个问题则更为严重些,”他说着,面色一变:“子非,你身子脉象时而正常,时而甚是奇怪,照此看来,你应经常精神不济,这嗜睡的毛病,却是持续了多长时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