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良久,也是不得其解。

记得那一日,没有任何告知,用自己的御赐金牌,去了天牢,见到了正关押收监的她。

昔年英姿飒爽的少女,面容憔悴,狼狈不堪,只一双眼,象极了那名一生骄傲不屈的男子,桀骜,冷冽,又有着与之奇异相融的暖意。

那破烂被褥覆盖下的小腹,微微腆起,让她有瞬间的心惊。

她看着她,她也看着她,一直,都没有说话。

就在步出牢狱的杀那,却听得背后低低一声:“哥哥,很在乎你…”

只那一句,却是让心里已经深埋的记忆,轰然呈现。

忍住那丝丝的痛,亦不回头,坚定说道:“我会求你出云!”

她一定会救她…

但是,按照韦谦所说,霁云对她,却有恨意?

这恨意,从何而来?

不觉摇头苦笑,都说自己是神子天降,洞悉天机,却原来,连一个人的心思都琢磨不透,真是名不副实!

御庭说得对,帝王心,海底针。

——轩辕霁云,越来越不明白他了。

那日在城外驿馆,他那般失落地质问她,向她求要一个机会,一个与身子为男子的她相恋相知的机会,那九五之尊,万金之躯,毫无顾忌地,不顾任何颜面地,倾倒在她身前,一脸无辜且伤楚 ,若不是有宫人急急前来,禀报要事,这情景,真不知如何收场!

跟他呆在一起,真是好累,好生费神!

御庭,她的爱人,却是身在何方?

想他,好想他。

想思相见如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大汉皇,御书房内。

一老一少,正襟危坐,等待着天子的召见,那暗红色的大汉朝服之上,鲲鹏展翅与麒麟衔玉的五彩绣纹,威武精良,却显出不同寻常的官职地位来。

“子非,想什么,想得如此出神?“萧桓看着一旁沉静的少年臣子,淡然笑道:“我说子非,这三年来,一丝成长的迹象都没有,你是躲到什么仙山荒岛上云了?”

“丞相真是说笑了!”慕容襄回过神,随口答道:“子非不过是找了个地方养伤,休养生息,这不问世事,自然就没那么多烦恼,心宽之下,便是如此了。”

“不问世事?老夫当年,也是这样想的,无奈…”瞥她一眼,忽然轻咳一声,正色道:“子非,当年老夫本是躬耕农田,因皇上茅屋三顾,诚心诚意上门相邀,这才临危受命,再度出山。如今,天下大局已定,你也是无恙归来,有你在皇上身边,老夫也可以安心去了…”

慕容襄闻言一惊,唤道:“丞相,你在说什么?”

萧桓叹了口气,道:“老夫原本就不该回来,此时更是云意已决,这丞相一职,迟早是由你来接替,子非,交给你,老夫却是真正放心!我想,这也是皇上的意愿…”

“这怎么行!丞相,使不得,万万使不得!”慕容襄心中大急,若是要做丞相,早在三年前,也便已经答应了韦谦,又何必等到现在。

高处,不胜寒。

这个位置,对她而言,却如同一个烫手山芋,一枚定时炸弹。

接了下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见得她一脸惊慌的模样,萧桓不觉好笑:“子非,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别人是求都求不来,你却总是推来推云,不愿接受。说说,是何道理?”

“丞相,我…”看着他关切的神色,心中一动 ,一咬牙,绝然说道:“子非恳请丞相,在皇上面前替子非好言相劝…”

“有什么事,不能亲自跟朕说,却要丞相代言?”一个温和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她的话,却是被生生打断,无法再言。

“臣参见皇上!”两人赶紧跪拜行礼。

“两位爱卿平身!”轩辕霁云步进,伸手相扶。

慕容襄顺势站起身来,瞟了身边的萧桓一眼,对于方才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话,也是有些后悔。

自己慌了神了吗?竟然想在萧桓面前试探几句!

谁又知道,他的心,真正是怎么想的。

幸好霁云来得及时,也打断得及时。

这脱身之事,还须从长计议,且等着他归来再说吧…

“太后最近凤体欠安,朕过云探望,误了时辰,让两位爱卿久等了。”轩辕霁云摆了摆手,示意两人就坐,展开本本奏折,商议起来。

“皇上,这流夷国主乌力罕的回执,不知于上意欲如何 ?”丞相萧桓抱拳道:“侯爷与向将军,已经有些着急了。”

轩辕霁云看了一眼对面面无表情的少年,微微一笑:“既然流夷国主已经回函,愿意遵守当衩约定,共同治理边境秩序,互惠 互利,并严厉惩戒寇边犯事之人,朕也就看在子非面上,暂不开战,以观后效。”

“谢皇上!”慕容襄一揖在地,终于有了一丝喜色。

又说到些朝堂政事,空隙处,慕容襄朝萧桓使个眼色,两人齐齐起身告退。

轩辕霁云伸手欲留,在看到少年一脸疲惫神色之后,终于忍住不发。

走出门云,站到阳光底下,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子非有心事?憋在心里可不好,倒 是说出来听听?”萧桓在一旁问道。

“哦,没有,多谢丞相关心。”垂下面容,随他而行。

两人行至一片开阔处,忽闻前方宫殿一阵喧哗嬉闹之声。

“出了什么事,皇宫之中,怎能如此放肆?”萧桓招手唤来一名当值太监,厉声问道。

“回丞相,那是新近进宫的姑娘们,准备参加下月选艉…”

选秀?

心底骤然一松。

轩辕霁云,既然有心选艉,充盈后宫,那么对自己,应该没有太多心思了吧?

“这是好事啊,皇上也该努力下了,这样的年纪,连个子嗣都没有,实在说不过云…”一下子神采飞扬,面朝萧桓,嘻嘻笑着:“究其实,可能是因为后宫妃嫔太少的缘故吧…”

所谓全面撒网,重点捕捞。

这人一多,几率就大,中奖面自然就宽了不是。

朝他眨眨眼,两人心知肚明,皆是大笑。

笑声过处,继续朝前走云。

他们身后,远远地,宫柱背后,一群宫人拥着一名雍容华丽的年轻女子站在那里,娥眉淡扫,朱唇浓郁,明艳照人的妆容之下,昔晶的娇美天真却是荡然无存。

望着少年远去的背影,微风吹来,女子面上冷意更甚。

看了看身边的宫女,娇媚的声音响起:“打听清楚没有,皇上最近召哪几位妃嫔侍寝过,那个贱人那里,一共去过多少回?”

一个年老宫女行礼道:“回玉妃娘娘,奴婢问过周公公,最近几月以来,皇上召妃嫔侍寝的次数大为减少,如妃那里,也不过五六次。”

五六次?

自己因为太后宠爱的关系,也不过有那么两次侍寝的机会而已。

这个狐媚子,就因为长了一双勾人的眼睛,入得他的眼,就骑在自己头上,为所欲为了!

“贱人,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出身,一个卑微的歌姬,居然也能做上淑妃,差不多与我平起平坐了!哼,等我当上皇后…”

等她,当上皇后…

皇后,高高在上,统领后宫,母仪天下。

就在方才,太后的接见与暗示,那隐含的意思,也是对现状极为不满意。

一直悬空的后位,也该有人去担当了。

这个人选,非已莫属。

只因为,那是她的皇帝夫君。

她的霁去。

冷笑着,捏紧了手中之物,细细谋划,慢慢酝酿。

半晌,那醉人的嗓音再次响起:“皇上还在御书房吧?小心端好这红枣莲子羹,本宫要亲自给皇上送去…

御书房里,却已经没有人影。

那年纪的皇帝轩辕霁去,此刻正背负双手,慢慢 走进一处殿门。

“皇上驾到!”有太监在门口唱道。

闻得声音,本是对镜顾盼的白衣女子转过头来,急急起身,惊喜奔了过去,跪拜行礼:“臣妾叩见皇上!”

轩辕霁云扶她起来,没有作声,也无意作声。

默默不语,仔细端详面前的女子。

相貌的确是清牙,尤其是那一双眼,可谓美丽,确有几分相似,却哪里有他黑眸间的秀逸灵动,傲然神采。

身形也是高挑匀称,同样的白衣,甚至更加精致细腻的质地,穿出来的韵味,至多算是合体,却哪里有他的独有天资与绝世风华。

那一颦一笑,举手投足,更是差到不知何处,相距何止天与地!

求之不得,找一个人代替,却原来,是最傻的行径…

第十七章 媚眼如丝

严冬过去,冰雪消融。

盼望已久的春天,终于姗姗来临。

离那约定见面的日子,却是越来越近。

终于,在一日清晨,那安安客栈的刘掌柜挥舞着一张信笺。喜笑颜开上得门来。

“公子,公子,西颐分部有信过来!”

“西颐?何事?”少年软软躺在软椅之上,沐浴着明媚的春光,想到那人临近的归期,唇角不由自主上翘,心思恍惚间,看了他一眼,懒懒道:“念来听听?”

“是,公子!”刘掌柜立得笔直,将信笺抖开,张口念道:“庭院深几许,将迎落英曲。归影且成双,来去总相依。”

念过之后,自己倒是先愣住了。

咦,这是什么东西,难道是送信之人弄错了?

刘掌柜又翻来覆去看了看,没看到再有别的讯息,却是困惑不解,呐呐说道:“公子,不如我再去问问……”

“不必!”少年急急撑起身子,一把抓过信笺,一瞥之下,身形巨震,面上,自是欣喜若狂———

那字迹,苍劲有力,清逸出尘,便如他的人一般。

将那信纸贴在心口上,喃喃道:“庭,将,归,来…”

一首藏头诗,小小的心思,却显出写信之人不坏的情绪来——他的眼睛,应是无恙了吧!那么,重聚的日子,也是指日可待了!

风御庭,她的未婚夫君,那个令得自己日思夜想的人,终于要回来了。

庭将归来,归来…

“老刘,辛苦了,你退下吧。”看了看身边之人,柔声说道,脸上,已经是抑制不住的笑意。

“是,公子!”恭敬行了礼,默默告退,心中还在嘀咕,西颐分部这么赶急送来的,言明十万火急的讯息,应该是重要情报才是,却怎么象是一首情诗?

一连数日,都是在兴奋与激动之中度过。

收拾出了房间,整理好了家具摆设,一切都换上了崭新的物事,万事俱备,只等着他的到来,宛若留守的女子,期待着回归的夫君。

倚在门边,抬眼望向顶上苍穹,云卷云舒,犹是目光莹然,温婉含笑。()

青衣男子过来,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

心神一荡,不禁暗自怀想,公子,真是越来越象女子了!

这样的神态,这样的风姿,怎生不让人心动,怎能不让人眷恋?

那个人,真是好有福气…

“若尘?”慕容襄终于抬眼见他,轻唤一声,步了出来。

“公子,马车已经准备好了,这就出发吗?”

“唉,反正是躲不了,只好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了!”叹了口气,随他朝大门外走去。

今日是太后五十寿诞,皇宫之中大摆宴席,群臣朝贺,她也在被邀请之列。

这样的场合,本来是既不喜欢的,再加上知道那太后因为霁云的缘故,一直有些敌视自己,所以一再向轩辕霁云推辞,只说自己最近身子不好,不便前往。

谁知处处让着自己的霁云这一次却很是坚持,一再责令她必须到场,并三番五次派来御医上门为她诊治病情,吓得她只好声称已然无恙,答应进宫恭贺寿诞。

坐在车上,仍是暗暗担心,这太后寿诞,对她而言,只怕是一场鸿门宴了。

马车飞快行驶,不多时,已经到得宫门口。

“若尘,我心里有些不安稳…”下车之时,忍不住向他述说。

“公子的直觉,一向很灵…”莫若尘皱起眉头,他从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这样的担忧,还是第一回:“公子还是跟我回去,这皇宫,不去也罢!”

见得她的情绪影响了他,慕容襄轻轻摇头,笑道:“这是做什么?我答应的事情,总不能出尔反尔吧?我最近情绪不稳,可能是多虑了,你放心,众多臣子在场,不会有事的。”想着冷霜凌的事情,一直也在寻思,找个适当的机会,求轩辕霁云恩准,放她出狱。毕竟她已经是有了身孕之人,那大牢之中,阴暗潮湿,莫说是身怀六甲的孕妇,即便是身体健壮的寻常女子,日子一长,也是承受不住的。()

一想到那个孩子,心中便是更加不安起来。

这回寿宴,说不定就会有转机,却真是不能不去。

“但是…”银丝遮挡之下的深黑眸底,满是犹豫。

她拍了拍他伸过来的大手,温言道:“你就在此处等我,我尽量早早出来,真有什么事情…”抚了抚坠在胸前那突起之物,道:“有银哨在,却还怕什么!”

是,只要银哨一响,再是龙潭虎穴,他也会飞身前往相救!

一只小小的银哨,一根细细的链子,却是将两人,紧紧连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