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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扬跃到丈高,已在徐徐下落,我俩身影在空中交错,我一脚踏在他头顶……

奋力跃起!

我看到了城楼的旗帜,听到更大的抽气声和赞叹声。

我落在城楼墙壁上。

只消再高一尺,我便要力竭了。还好。

望着面前目光呆滞表情僵硬的众将士,我冷哼一声。

“好!”如雷的叫好声忽然响起,响彻城楼上下,震得我耳中发疼。

我心下得意,目光找寻到那高瘦男子高建华,一个起落,便已到他身前,也无人敢阻拦。

这才看清他竟是非常高大,只是面目削瘦,颧骨很高,双眼中有些戾色。

此时,他面色有些难看。

我道:“你我皆是游击将军,我便不拜你了。这是皇帝手谕以及我六十二人名帖。”我将那名帖扔给他。

他默然展开看毕,拱手对我道:“战将军,末将方才失礼了!”

我朝他拱了拱手。

他又侧头对身旁亲兵道:“开城门。”

过了一会儿,伴随着沉重的声响,城门缓缓开启。

“战将军,这边请。”那亲兵恭敬道。

我看了看周围,兵士们皆是一副钦佩好奇神色看着我。

我笑了笑:“不必。”纵身跃下城楼。

身后又是一片惊呼。

我轻轻落地,跟在林放身侧。

他淡然点了点头,我朝他比了个“工钱”的口型。

他面色沉肃,嘴角微微扬起。

一行人,徐徐入城。

我们来此城,并不是来送死的,而是与荆州刺史汇合、商议练兵与刺杀之计。

未料入城后,却听那高建华说,刺史大人出门,三日未归。大约是去游长江了。

我们面面相觑。林放面无表情道:“刺史大人好兴致。”

卧榻之侧,敌军蠢蠢欲动,虎视眈眈,这身为荆州名士的刺史大人,还不忘出游啊!

只得先行拜见宣恺将军。

林放领着我、霍扬、裘安、三师兄,进入将军府,其余人等在府外等候。

要不是提前知道是将军府,我真会以为这是哪家富户的宅邸。亭台回廊、花树山石、流水绿地,倒是诗意田园。

这让我的心更加不安。

终于,跟随高建华穿过数重门,来到大厅。

厅中传来轻微的鼾声。

高建华脸色有些尴尬,咳嗽两声,朗声道:“将军,朝廷钦封帮我们练兵的明威将军、游击将军到了。”

鼾声戛然而止,传来一阵有些忙乱的穿衣声。

末了,有人轻咳一声道:“请、请进。”

林放面色不变,迈步入内。

宽大的吊睛白虎屏风前、摆满文房四宝的玉石方桌后。

坐着个身穿盔甲的胖子。个头不高,相貌普通,面上有点故作镇定。

“拜见将军!”林放面不改色的道,“久闻大人威名,镇守此地多年,却是荆州唯一不曾败给杜增之将!”

那宣恺面露喜色,脸上的肉抖了抖。

我被他二人恶心到了。裘安说过,这宣恺没跟杜增交过手,是因为他每次正面遇到杜增都绕道好不好?

林放又谈及此次来意,那宣恺却颇有些不耐烦,小肥手一挥道:“政务之事,待刺史大人回来商议;用兵之事,你们直接同高将军商议。有了定论,写个策论给我。我再定夺。”

那宣恺看了看高建华:“你好生招待诸位英雄。”

看样子,关键事情还没说,他却是要送客了。

林放从怀里掏出纸笺:“大人,这是我们在路上截获的密信,杜增已与赵国勾结,赵国大军怕是要……”

宣恺彻底不耐烦了,打断林放道:“这样的密信,本将军两三日便收到一个,也未见赵国大军前来。此次城外杜增军队不过万人,我城内守军三万人,他必不敢来犯……”

林放静默,清冷的看了宣恺一眼。兴许他眼神太冷,宣恺顿了顿,没再继续。看了一眼高建华,大约是要送客。

我和裘安等人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失望。

之前的情报上说,这宣恺本就是世家子弟,大约也不懂打仗,没什么脑子。

看来我们只能等外出云游的荆州刺史返回了。

忽听林放“咦”了一声道:“这莫不是前魏铁家所制魄泪砚?”

我们都没反应过来,只有宣恺肥厚的脸忽然露出激动得难以置信的模样,颤声道:“老弟难道你……竟然识得此砚?”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周末,哇哈哈哈哈

三十、心腹

我们循声望去,却只见黑漆漆一方砚,看不出端倪。

林放却笑了笑道:“幼时家中曾有两方,只是战乱遗失了。”

宣恺倒吸一口凉气:“是何颜色?”

林放道:“一赤一绿。”

宣恺一脸虔诚的站起来,从方桌后走出来,牵起林放的手:“贤弟,魄泪砚以赤为尊,绿色次之,黑色最低等,却也是世间罕有,万金难求。快快与我说来,你家中那砚是何模样?”

一旁高建华急道:“大人,你还约了城中诸位老爷吃酒!”

宣恺一拍脑袋,旋即笑道:“贤弟可愿与我通往?”

林放躬身道:“恭敬不如从命。”

第二日清晨,我是被敲打窗棂的淅沥的雨声叫醒的。

天才蒙蒙亮,扑面而来的,是雨后的清新透凉。

小蓝挑开帘子,收了伞走进屋来,一脸神秘:“小姐,刚六师弟跟我说,盟主、裘安、三师哥昨日大半夜才回来。”

是了,昨日我们其他人入住客栈,林放等人则跟随宣恺将军去花天酒地……看来是宾主尽欢了。

小蓝一脸兴奋的凑过来:“六师弟还说,闻到三师哥身上,一股胭粉味……”

我俩对视一眼,嘿嘿笑了起来。今日可得好好打趣他们一番。

用早餐时,林放明显脸色有些苍白,不过一双眸子倒依然清亮如昔。

“我已与宣将军说好,今日我们便进入军营。”林放道,“与那高将军先行商议,了解敌情。宣将军让我们一切便宜行事。”

昨日还是一副不耐放模样,今日已让我们便宜行事。我不得不再一次感叹林放的长袖善舞。

饭毕,便各自回房收拾行装。

我若无其事的凑到林放身边,小声道:“盟主大人,昨夜……操劳过度了吧?”

他极其难得的愣住。

有趣有趣!我顿时得意非凡。

林放低头看着我:“原来清泓……已懂风月之事。”

“……”

沔阳城以南三十里,便是沔水;东南西北四个城门,三万大军的主力便分布在北门、西门两处。

我们六十一人俱是一身黑漆漆的斗篷,跟着高建华往北门而去。

灰色的城墙仿佛无边无际,土黄色的军帐也是连绵不绝。一路遇见不少士兵,皆是懒懒散散、面色轻松的向高将军行礼。三万人被杜增一万人吓得龟缩在此小城中,原来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林放带我我、三师兄、裘安三人,跟随高将军进了主帐。里边诸将已经在等候,装束都还算齐整,对我们态度倒也礼敬。

于是双方寒暄一番,便开始讨论军务。

我们来此地前,并不知杜增军队已到。还道过来主要是帮助练兵,并且伺机刺杀杜增。

可林放拿出路上缴获的密信,众将研究一番后,却仍是不信。

“杜增几次过境,一直未攻打过沔阳。这次在城外驻扎了两日,但恐怕也是路过。林将军不必过分紧张。”高将军道,众将连连点头称是。

林放面对墙上的行军地图,背手而立。

即使他手无缚鸡之力,淡淡的站在那里不出声,清冽气质却依然充满无声的威严。

众将都只是望着他的背影不说话,却不敢催促。

忽然,他皱眉,指向地图上,沔阳城以南沔水上游某处:“此处何人把守?”

一名将领答道:“回明威将军,那里是凤樟镇,我军麾下有千人驻守凤樟堤,若有任何异动,即刻会有示警,将军不必担心。”

林放的眉才舒展开,又回头对高将军道道:“高将军,杜增不来进犯自是最好。但我们也要有完全的准备。我提议,斥候队加强打探敌军东向,加强守城力量,如何?”

那高将军点点头应了,又道:“倘若杜增真的进犯,我军三万,他一万人,又有何惧?”

这高将军昨日虽羞辱我们,倒与宣恺不同,是条汉子。林放也有些赞许的点头道:“将军说得极是。”

于是便开始练兵。

第二日,宣恺下达了练兵的命令。

可真到了演武场上,却发现士兵们都有些恹恹的,稀稀松松站立着,诺大的演武场上数千人似一盘散沙。

林放没太多说话,只是这一日就云淡风轻斩了十几个。

军风倒是一振。

在我和霍扬轮番连挫军中推选的十名“高手”后,兵士们的好胜心倒真被挑了起来。

林放下令,让每营推选二十名精锐士兵,由我们亲自训练。

却未料有亲兵来报:军中有人斗殴。

我们赶往军中文书处。远远便听见斥骂打斗声,动静还挺大。

我们赶到帐前空地,刚好看到一个粗旷汉子将一个彪形大汉踩在脚下。

“好!”围观众人彩声雷动。

却见文书愁眉苦脸对那粗旷汉子道:“罗武,人人都想跟着战将军,怎么偏你如此强横?”

那粗旷汉子罗武正是前几日败在我手上的好手之一,大概已是士兵中功夫最好的了,只见他嬉皮笑脸对那文书道:“三万人的军营,统共就那么一个女人,我们兄弟当然要跟她!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能打赢我,我们就让路。”

我这才发现他身后还站着五六个兵士,连连起哄,大约是他的兄弟。看面貌都有些面熟,竟都是前日败在我手下的军中好手。

他的话说得嚣张,一旁士兵们皆是愤愤不平,半晌却无人再肯上前跟他比试。只累得那文书又急又怒道:“战将军的名额哪个营都想要,断没有给你们营七个的道理!”

罗武一脸胡须遮住大半张脸,呲牙咧嘴的笑,一双眼睛倒是明亮非常,虎头虎脑的。

一旁,一直负手静默无语的林放,淡淡道:“绑了。”

我顿时对罗武等人同情非常。

第一日,罗武等人因军中斗殴滋事,被绑在演武场旗杆旁,暴晒了一日。七人硬是一声不吭。

第三日,开始有将士来给罗武求情。林放硬是没吱声,连看都没看一眼。我忍不住跑到演武场边,远远的指使小蓝给他们喂点水。罗武大约是被晒得有些晕了,远远朝我龇牙咧嘴的笑,黑脸上露出一口白牙。

第五日,他们大约已有些脱力不支。林放让人将虚弱的七人抬到军中大帐。

“可知你们错在何处?”林放坐在主座,居高临下的问道。

七人仿佛尸体瘫在地上,可尽管如此,那罗武仍然勉强硬气道:“不知。”

林放沉沉笑了,看向我:“清泓,你说如何处置?是斩了还是逐出军营?”

我眼角瞥见罗武都难免神色大变,叹了口气,拜倒:“他们已受责罚。况且此事因我而起,求将军不要再责罚。便让他们跟着我习武吧!”

此语一出,七人都面露喜色。

“你起来。”林放沉吟片刻,道:“太便宜他们了。”

罗武等人又露出忿恨表情,毕竟他们受的责罚已够重了。

我只得再次拜倒:“将军,他们七人是军中难得的好手,若是驱逐出去,实在可惜。何不让他们跟着我习武,将来立下军功,将功赎罪?愿将军看在我的一点薄面,此次先放过他们!”

罗武等人露出激动神色,林放淡淡道:“既然战将军求情,好吧。”又望向数人:“好好跟着战将军学武。倘若有半点松懈,就再去演武场晒一个月。若是立下军功,加官进爵也不在话下。”

众人齐声肃然道:“诺!”

林放施施然离去。罗武等人挣扎着站起:“多谢将军救命之恩。”

我连忙谦虚两句,望着林放的背影,想起昨晚他私下的嘱咐:“清泓如今是将军,也该有自己的心腹了。那罗武七人身家清白,性格正直,虽有些痞气,倒也跟你投了脾气。”

心中忍不住感慨:盟主,你这个人情卖得也太大了。

一个月后,天气已十分炎热。

罗武七兄弟的战家拳已略有小成。

荆州刺史竟回建康述职去了。仍未见踪影。

城里的士兵已经被我们训练得改头换面。

宣恺依然风花雪夜,高将军尚算配合。

城中没有大战前的气氛,连我都开始相信,杜增大军真的只是路过。

林放派出的探子仍未回报杜增的具体位置,刺杀的力量却已训练好。

一日,探子忽然来报,杜增大军,动了。

自西北向南移动。

高建华与林放马上召开紧急军务会,并将军情报告宣恺。

宣恺还抱着乐观态度,兴许杜增不过往南路过,高建华甚至都抱有侥幸心理。只有林放,蹙着眉,坚持加强西城门、北门的防御工事。

杜增军队一万人以正常速度往南移动。行到据我城西门不到一百五里时,忽然急行军。

三日后,兵临城下。

高建华与林放,坚壁清野,严阵以待。宣恺惴惴不安,纷纷向各个方向城池发出求援信。

却被阻了回来。

原来城东五百里,一万杜增大军悄然而至。城北,不明身份的军队一万五千人已经切断了道路那大约是赵国对杜增的援军。

沔阳城三面被围,南面是水。

宣恺到了城楼一次,只看到黑压压的杜增大军,就软倒在地。

他一把抓住林放的袖子,宛如抓住救命稻草:“林将军、林盟主!你不是有武林高手么?赶快派人,去杀了杜增,以解我沔阳城之危!”

林放慢慢抽回袖子,扶起宣恺:“将军,须得先打退杜增大军,刺客方能出城啊!”

宣恺只能继续不安,将军权全权授予林放和高建华。

两日后,东、西两路两万人马全部集结完毕,北路大军按兵不动。

鼓手将牛皮鼓敲得杀气震天,黑旗飘舞、尘土飞扬,天地昏黄一色。黑压压的军队整齐划一沉默的向城门迈进,山河为之震动。

杜增大军,攻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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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林放

窗外的火红日头从云中跳脱而出,屋内香炉里白雾般的轻烟冉冉升腾。

林放今日一身明光铠甲头盔,腰佩天子宝剑,端坐于主位,倒似一名儒将。他沉湛目光扫视一周,缓缓道:“今日,一场血战怕是避不了。”

我、霍扬、裘安、三师哥、六师弟、沈胭脂纷纷点头。

“我已与高将军细细商议过。他已将兵力妥善布置在三门。你们各位领着我们的人,以及你们这些日子训练的好手,协助守城。”林放肃然道,“两军交战,兵力相当,斗的便是一个勇字。只望有你们在,我军能够士气大振!”

我们纷纷点头,面上都是跃跃欲试神情。

林放又道:“杜军一旦攻上来,便不是我和高将军所能控制。全靠诸位,协助军中诸将,守好城池、击退敌军!林某便端坐于城楼之上,静候佳音!”

我们齐声应道:“是!”

众人按原定安排散去了。我磨蹭着走在最后,临出门,回头一看,林放已经站了起来,一身戎装,面目冷魄如雪。

他是武林盟主,江东武林的希望。这一点我早就知道。

我终于对自己狠下心,转身走回去。

他看着我,不动声色。

我从怀里掏出一小包衣物:“文璇,这是我娘给我家传的金丝宝甲,这几日你穿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