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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人正在吃晚饭时,唐飞的手机响了,他低头一看来显,眉头一皱,就匆匆地走了出去,十分钟后回来,他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了。

童希贝小心地问他怎么了,唐飞只是摇头,笑着说:“没事。”

童希贝没想到,没过多久,她就以一种始料未及的方式知道了事情原委。

那是国庆长假的最后一天,阿岳已经出院。

这天早上,唐飞外出采购食材,ShiningCoffee里,童希贝陪在阿岳身边,看着他在练习阅读盲文书,厚厚的书本上是童希贝完全看不懂的点字,密密麻麻的,但是阿岳却“读”得很认真,他一行一行慢慢地摸过,偶尔与童希贝小声地聊几句。

弯弯与几个服务生一起搞着卫生,为着午餐时段做准备。

那一群人就是在这个时候冲进店里的。

ShiningCoffee的木门被“砰”地推开,声音巨响,一对穿着考究的中年男女带着四、五个人大踏步地走进了咖啡馆。

弯弯抬起头,手里的扫帚一下子就掉到了地上,她望着那个走在最前面的红衣女子,怔在那里再也不敢动。

童希贝吓了一跳,阿岳也停止了阅读,坐直了身子,童希贝站起来迎过去,看着那几个人都是满面怒容,她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礼貌地发问:“你好,请问你们找谁?有什么事吗?我们还没到开张时间呢。”

红衣女子约摸四十多岁,身材圆润,妆容精致,皮肤保养得很好,看穿着配饰就是家境不俗之人,她没有看童希贝,视线只是越过她的身子望向后方,童希贝回头看,才发现弯弯红着眼眶,身子也在发抖。

“弯弯,你怎么了?”童希贝意识到来人是找弯弯的,又问,“你认识他们吗?弯弯。”

弯弯咬着嘴唇不说话,红衣女子“哼”了一声,大声说:“弯弯,见到爸爸妈妈,你连叫都不叫一声的么?”

童希贝惊得回头,弯弯终于挪着步子走过来,她低着头,声音细微:“爸爸,妈妈。”

穿着黑色西服的中年男人走上前来,语气冰冷决绝:“弯弯,上次你不是已经答应爸爸了吗,国庆前你会回家,爸爸也对你说了,如果你不回来,爸爸妈妈会到杭州来接你的。”

“爸爸!再给我一点时间!”听到中年男人的话,弯弯一下子就哭了起来,她拽着父亲的胳膊,哭得极伤心,“再给我一点点时间就好,一个月,不不,半个月就行!”

“弯弯,你不要傻了!”中年男人皱起了眉,“这是你自己的前途,不是拿来开玩笑的,你已经23岁了,不是小孩子了!那个人若是真的在乎你,哪里需要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求他?你的要求爸爸妈妈已经答应了,这都是当初说好了的,你劝不动他,不是爸爸妈妈的问题,今天,你必须要跟爸爸妈妈回家去!”

他的语气很严厉,弯弯的小脸一下子就白了,童希贝在边上听得云里雾里,这时,阿岳已经循着声音慢慢地走到了她身边,童希贝牵住他的手,阿岳面向着那些人的方向,沉声说:“你们是弯弯的爸爸妈妈吗?我是这家店的老板,我叫岳明亮,请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红衣女子一听阿岳说自己是老板,柳眉立刻就竖了起来,她大步走到阿岳面前,突然扬起手掌,狠狠地打了阿岳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响,阿岳猝不及防,他的墨镜被打飞了出去,人也晃了一下,童希贝惊呆了,她立刻拦在阿岳面前,推了红衣女子一把:“你干什么?!你怎么能平白无故地打人哪!”

中年男子也把红衣女子拉开了,红衣女子却还不罢休,她冲着童希贝和阿岳大叫:“平白无故?谁平白无故了!我们家弯弯是美院毕业的高材生!她将来是要做艺术家的!你瞧瞧她现在是什么样子!在这么一个破咖啡馆里做服务员!扫地!擦桌子!洗碗!弯弯在家里,我们可是一点家务也不让她干的!这都是你们害的!是你害的!是你这个瞎子害的!你自己眼睛瞎了!我们弯弯可是好好的呢!她凭什么要陪着你在这儿浪费时间!你把女儿还给我!还给我!”

她面目都有些扭曲了,一边嘶声大叫,一边流着眼泪,弯弯已经吓呆了,听到最后,她再也受不了了,叫道:“妈!别说了!不关阿岳的事!这都是我自己做的决定!”

“好!你做的决定!你说的,你不要后悔!”红衣女子杏眼圆睁,她突然冲到一张咖啡桌边,一把将桌子上的盆栽举起来,狠狠地砸在了地上,然后她又冲向墙边,将墙上挂着的吊兰也扯了下来,向着吧台扔去。吧台上满是玻璃器皿,巨大的玻璃碎裂声立刻传来。童希贝已经来不及阻拦,有了女子的带头,她身后的两个女人也开始行动,他们摇动着靠墙的书架,上面的书全都掉到了地上,她们不解恨,还在那些书上狠狠地踩了几脚。

红衣女子像阵旋风似的刮过咖啡馆的每个角落,她嘴里骂着难听的脏话,撕拉着窗帘,扫落桌面上的玻璃杯,把杂志都撕得粉碎,她捡起扫帚,敲打着墙上的装饰画,整个咖啡馆里充斥着巨大的撞击声、碎裂声,中年男子只是抱着手臂在一边冷冷地看着。

店里的服务员们已经躲在了角落里,童希贝急得快疯了,她想拦着红衣女子,但是对方已经趋近疯狂,童希贝根本就拉不住她,还被她劈头盖脑地打了几个耳光。童希贝也顾不得痛,只是追在她身后死命地拦她。

弯弯彻底惊呆了,她突然抱着脑袋嘶声尖叫起来:“住手!住手!你们都住手!我说了!我不要一个人去意大利!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离开唐飞!我宁可再也不画画,我也不要离开唐飞!”

“弯弯!”边上突然传来一声大喝,乱成一团的众人霎时安静了下来。童希贝扭头一看,居然是阿岳。

他已经站直了身体,抬起头面对着众人,他睁着眼睛,左右两只不同的眼珠子都茫然地转动着,表情却是异常严肃,他沉声说:“弯弯,不许说傻话。”

“阿岳…呜呜呜…”弯弯终于痛哭出声,“我不想走!我真的不想走啊!”

“傻丫头。”阿岳居然笑了起来,“你那么喜欢画画,怎么能不画了呢?你以前就说过,你一直想出国留学,这不是你的梦想么?听爸爸妈妈的话,去意大利吧,你还那么年轻,未来是很丰富多彩的,再说了,这又不是生离死别,以后你可以回来看我们的呀。”

“不!不是这样的!唐飞…”弯弯哭得气都喘不上来,她跌跌撞撞地走到阿岳面前,拉住他的手大声说,“阿岳,阿岳我求求你了,你劝劝唐飞吧,我爸爸妈妈答应让我和他一起去意大利了,可是他不肯啊!我知道他只听你的话!我求求你,你劝劝他吧!阿岳我求求你了!我真的不想和唐飞分开啊!”

听着弯弯凄凉委屈的哭喊声,所有人都沉默了。

中年男子走上前来,他揽过弯弯的肩,低声说:“走,跟爸爸回家。”

“唐飞还没回来…”弯弯仰起脸,眼睛通红,泪珠子簌簌地往下掉。

“听话,我们要走了,你是想让你妈妈把店都给砸了吗?”男人沉声说完,弯弯哭得更厉害了。

临走前,男人拿出一叠人民币放在桌上,对着阿岳冷冷地说:“弄坏了一点东西,抱歉,还请你们和唐飞说一声,弯弯不会回来了。”

弯弯终究是被他们带走了。

VIP章节 4745、失控的唐飞

一切都安静下来,童希贝看着狼藉一片的咖啡馆,感觉像是经历了一场恶仗。

唐飞提着大包小包回来时,童希贝正在和几个服务员打扫卫生。一切都糟糕透了,咖啡馆里满地都是花盆的碎片和泥土,还有砸碎的玻璃杯,被撕得粉碎的杂志书本,有几幅画框已经掉在了地上,剩下的也都是歪斜着挂在墙上,墙面被许多东西砸出了大大小小的坑,吧台里更是乱成一片。

唐飞瞪着眼睛看着这一切,好半天才开了口:“希贝,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童希贝看着唐飞,不敢回答,唐飞又望向了阿岳。

阿岳坐在窗边,浓眉紧锁,一声不吭。

唐飞冲到阿岳身边,急问:“阿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店里怎么会变成这样?!”

阿岳沉默了几秒钟,终于抬起头来,他的语气清冷:“唐飞,我问你,为什么你不和弯弯一起去意大利?”

“意…弯弯?”唐飞愣住了,抬头四顾,“对了,弯弯呢?我走的时候她还在的。”

“回答我。”阿岳语气严厉。

“我…”唐飞语塞了,一会儿后才回答,“我哪里有钱去留学。”

阿岳面色依旧沉静冷肃:“如果是因为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会负担你所有的学费和生活费,你马上就给弯弯打电话,说你会和她一起去。”

“我不去!”唐飞想都没想就喊了起来,“我觉得,根本就没这个必要。”

“唐飞。”阿岳站了起来,面向着唐飞的方向,他侧着头,缓缓地说,“你真的打算,一直留在这里,守着这家咖啡馆么?”

“这有什么不好吗?”唐飞瞪大眼睛,“这家咖啡馆是我和你的心血啊,是我们一手开起来的,它现在生意很好啊,我忙得根本就停不下来,觉得非常充实…”

阿岳打断他:“我就问你,这真的是你想要的生活么?”

唐飞嘴唇抖动,没有回答,阿岳却一直面对着他,虽然知道他看不见,唐飞还是感受到了强烈的压迫感,他心虚地回答:“算…是吧。”

阿岳嘴角浮起一个嘲讽的笑:“那你还记得你的梦想么?”

唐飞望着阿岳的脸,还有他脸上那副黝黑的墨镜,他摇头苦笑:“阿岳,现在都是什么时候了,还谈什么梦想。”

“哦?那我倒要问问你,现在是什么时候,为什么不能谈梦想?”

“阿岳!”唐飞大声地喊,“你明明都知道的!”

“我不知道。”阿岳摇头,冷冷地说,“唐飞,我郑重地通知你,我马上会将ShiningCoffee停止营业,楼上的房子也将不再续租,现在你自由了,你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可以去找你在乎的人,做一切你想做的事。”

童希贝站在一边,惊呆了。其他店员也都呆住了。

唐飞愣愣地看着阿岳,他突然冲上去揪住了他的衣领,咬着牙说:“那你呢?”

阿岳的语气依旧冷淡:“我自有安排。”

唐飞的声音发着颤:“你一个人能过日子?”

“为什么不能?”阿岳挑起眉,反问。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唐飞突然就失控了,他大笑几声,揪着阿岳的衣领晃着他的身子,“开什么玩笑!你看看你的样子!岳明亮!你以为你还是过去的那个岳明亮吗?你的生活根本就离不开人了!没有人照顾你,你去不了任何地方!做不了任何事!你眼睛瞎了你知道吗?你不要以为你依旧很有本事,你以前学了几十年的那些东西,现在全部都用不上了!你还不如外面盲人按摩店里那些瞎子按摩师!他们好歹能生活自理,能赚钱养活自己!你呢?你还能做什么?是!你是还有积蓄,有房子,有遗产,但是坐吃山空你懂不懂!没错!守着这家咖啡馆当然不是我想要的生活,但是守着它可以带给你稳定的收入,这也算是你的一份事业了!ShiningCoffee如果停业了,我问你,岳明亮!你究竟打算干什么?是不是找个保姆,每天吃喝拉撒地伺候你?!然后等童希贝下班回家,继续服侍你!你说!说啊!”

阿岳被唐飞晃着身子,面色逐渐变得惨白。

“砰”的一声,他突然挥拳砸中了唐飞的脸,唐飞一个趔趄,晃了几步才站稳身子,童希贝惊地大叫,刚想上前拉开两人,唐飞已经扑了上去。

他的拳头狠狠地砸在阿岳脸上,力气很大很大,阿岳一下子就被打倒在地,唐飞却不罢休,他的脸憋得通红,冲上去骑在阿岳身上,一拳一拳地打着他。

一边打,他一边叫:“岳明亮!你就是个孬种!你他妈就是个胆小鬼!你赶走过冯韵仪,赶走过童希贝!现在还要赶走我!你这个孬种!孬种!”

童希贝再也顾不得了,冲上去拦腰抱住唐飞把他从阿岳身上拽了下来,店员们也赶紧上去,七手八脚地按住了唐飞。

童希贝跑到阿岳身边跪下,仔细看他有没有受伤。

他的头发有些凌乱,墨镜再一次被打掉,脸上有了淤青,嘴角也沁出了血,此刻正仰面躺在地上,重重地喘着气。

“阿岳!阿岳!你有没有哪里痛?”童希贝担心极了,摸着他的脸,阿岳却按住了她的手,他坐起身,面向着唐飞的方向沉声说:“是,我是个孬种,那你呢?你难道不是吗?明明和弯弯互相喜欢,你却一直不答应和她在一起,为什么?!”

“为什么!你说是为什么!”唐飞梗着脖子,“因为你已经不是以前的你了!你…”

“够了!”阿岳咬着牙,语气冷淡,“我的事不用你操心了。唐飞,你不要忘记,我和你是什么关系。”

然后他转过身子,说:“希贝,带我上楼。”

“啊?哦…”童希贝急忙扶起他,冲唐飞使了个眼色,唐飞却是浑然不觉,他摇着头大笑:“呵呵呵呵…岳明亮,瞧瞧你的样子吧!你连上个楼都不能独立完成,还说什么一个人生活!这不是个笑话么!”

阿岳身子一滞,童希贝急得回头叫:“唐飞!别说了!”

唐飞冷眼看着他们,童希贝定定心神,终于带着阿岳离开了咖啡馆。

坐在阿岳的房间里,童希贝打来一盆热水帮他清洗伤口、涂抹药水,阿岳的脸已经肿了起来,童希贝担心他的眼睛,说:“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吧,万一眼睛打坏了就糟糕了。”

阿岳漠然地摇头:“反正也看不见,大不了再把左眼摘掉。”

“说什么呢。”童希贝放下毛巾,仔细想过之前发生的事,总觉得有许多事还是想不明白,可是她才开口问,就被阿岳打断了。

他说:“希贝,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先回家吧。”

童希贝当然不肯走:“我陪着你吧,都中午了,我给你做点东西吃。”

“不用了,我不饿。”阿岳拍拍她的手,刚巧触到了童希贝手上被弯弯母亲抓伤的伤口,童希贝吃痛,忍不住叫了一声。

“怎么了?”阿岳抓过童希贝的手,仔细地触摸,终于发现了那几条细长的伤口,有一点点肿,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担心,“你受伤了?”

“小伤,被挠了几下。”

“痛么?”

童希贝微笑摇头:“不痛。”

“对不起。”阿岳低下头,轻轻地叹气,他牵起童希贝的手,温柔地亲吻伤处,“我没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还害你受伤。药箱里有药,你赶紧把伤口处理一下。”

“我没事,不急。”童希贝掠掠头发,抬起眼睛看阿岳,低声说,“阿岳,你别和唐飞吵了,你们不是好兄弟么。”

阿岳一怔,说:“我知道,我不会怪他,他永远都是我兄弟。”他揽了揽童希贝的肩,在她额上印了一个吻,“希贝,听话,你先回家处理下伤口,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童希贝终于同意了,她站起身:“好吧,你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阿岳点头:“嗯,你放心。”

童希贝叹了口气,离开了阿岳家。

下楼后,童希贝思考了一会儿,又往ShiningCoffee走去,她发现咖啡馆的木门上挂着“已打烊”的小木牌,推门而入,店里依旧是她走时的样子,遍地狼藉,几个店员都不在了,只余下唐飞一个人坐在落地窗边的沙发上喝酒、抽烟。

“唐飞。”童希贝走到唐飞身边,低头看他,不禁吃了一惊,唐飞眼睛红通通的,脸上满是泪痕。

童希贝觉得尴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唐飞抹了一把脸,说:“坐吧。”

童希贝这才坐在了他对面,唐飞推过一听啤酒,问:“喝吗?”

童希贝点点头,接过易拉罐打开,默默地喝起来。

唐飞一直低着头,童希贝也不说话,终于,年轻的男孩开了口,像是在自言自语:“我很舍不得弯弯,但是我更放不下阿岳,如果要在弯弯和阿岳之间做选择,我一定会选择阿岳。弯弯还很年轻,就算不与我在一起,她将来也会过得很好,但是阿岳不一样,阿岳看不见了,我曾经在心里发过誓,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丢下阿岳,我愿意照顾他一辈子。”

童希贝有些惊讶:“唐飞,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你们几个人究竟是什么关系?我都被你们搞糊涂了。”

唐飞抬头看着童希贝,皱起眉问:“你不知道?”

童希贝摇头。

“阿岳没和你说过?”

童希贝又摇头。

唐飞笑了,笑容有些苦涩:“那你觉得,我和阿岳是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童希贝想了想,“本来我以为,你们是好兄弟,好朋友,现在…”她小心翼翼地问,“你不会是Gay吧?”

唐飞“噗”一声笑出来,连连挥手:“你想多了,当然不是。我和阿岳的关系,怎么说呢,我从头给你讲吧。”

VIP章节 4846、梦想

正午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晒在童希贝和唐飞的身上,他们面对面坐在乱糟糟的咖啡馆里,玻璃窗隔绝了室外的喧嚣嘈杂,只余下一室安静。

童希贝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握着啤酒罐,注视着桌对面似乎陷入了沉思的唐飞。

“从哪儿说起呢。”唐飞一边喝酒,一边皱眉思考,终于,他似乎理出了头绪,开了口,“我18岁的时候,考上了美院的雕塑系,来了杭州上大学。我家是湖州郊区一个村里的,我爸爸早逝,妈妈身体也不好,家里经济条件很差,当初考上大学,我是打算申请助学贷款来维持学业的,你知道,学美术开销非常大,所以入学后,我就开始找兼职,想打零工。”

“大一下的时候,我认识了阿岳,当时他24岁,刚从法国回来,成立了一家工作室,叫岳明亮艺术工作室。他主要接一些雕塑工程,似乎生意很不错,就想来学校招几个雕塑系的应届毕业生。阿岳那时候在学校里算是个传奇人物,他太优秀了,我们学雕塑的都知道他的经历,他完全就是我的偶像。我也去面试了,阿岳看我才大一,觉得很奇怪,我老实地告诉他,我家条件不好,很希望能到他那里去兼职,一方面可以积累经验,一方面也能赚点生活费。”

“他当然没有聘用我,但是没想到,半个月后他给我打电话,说接到了一个小工程,问我有没有兴趣一起做。我当然去了,其实我当时才大一,根本就帮不了什么忙,就是给他们打打杂,但是那个工程结束后,阿岳还是给了我一笔钱,那对我来说,真的是很大的一笔数目了。从那以后,我经常被阿岳叫去帮忙,的确学到了很多东西,收入也渐渐多了起来,我心里明白,其实他是变相地在资助我,不过不知不觉中,我的水平真的提升了许多,实践总是比理论学习更容易进步的,我和阿岳都很明白这个道理。”

童希贝已经听得入了神,不禁说:“这么说来,阿岳算是你的师兄,也算是你的老师了。”

“算是我的师傅吧,还是一对一的。”唐飞笑道,“可是那样的日子只维持了一年多,阿岳工作室的业务越来越好,收入也越来越丰厚,可是我却觉得,他越来越不快乐。”

“那时候,我和他已经成了很好的朋友,我们常常一起喝酒,半夜里一起去爬山。有一次,我记得很清楚,是夏天。那天已经很晚了,天上只有稀疏的几颗星,我和阿岳爬了保俶山,最后就在山顶上找了个地方喝酒。从我们坐的地方,可以看到西湖的夜景,湖边的霓虹灯还有一些亮着,远处是还未进入睡眠的杭州城,灯火璀璨,我到现在都记得那时的情景。那天阿岳喝得有点多,他似乎心情不太好,后来他告诉我,他与工作室的股东产生了分歧,他觉得接的那些雕塑工程都是垃圾,万事都要按着客户的意愿去做,那些人没有眼光又完全不懂艺术,做出来的东西根本达不到阿岳心里想要的水平。”

唐飞叹一口气,继续说,“其实这是每一个艺术从业者都要面对的问题,在商业和艺术性之间,很难达到一个平衡。就是那一次,阿岳问我,唐飞,你的梦想是什么。我告诉他,我想赚大钱,在湖州市区给我妈买套房子,让她安度晚年。阿岳听过以后哈哈大笑,他说,唐飞,我问的是真正的梦想。”

说到这里,唐飞停了下来,看着童希贝,问道,“希贝,你的梦想是什么?”

“我的梦想?”童希贝眨眨眼,“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喽。”她被自己的话逗得发笑,然后又认真地回答,“老实说,我不是个有野心的人,我只是想能按着自己的意愿好好过日子,认真工作,付出与所得成正比,全家身体健康,然后找个爱我并我爱的男人结婚生孩子,这…算是大部分普通女人的梦想吧。”

唐飞失笑,继而点头:“弯弯对我说过,她的梦想是成为一名珠宝设计师,而我的梦想,则是成为一名建筑师,当初考建筑分不够,只得选了雕塑,这么多年了,我都快要忘记这个梦想了。”

“那阿岳的梦想呢?”童希贝好奇地问,“他有和你说吗?”

“有。”唐飞笑得神秘,“他的梦想其实特别简单,要我说他早就可以达成,但是那时候他对自己要求很高,总觉得时候未到。”

“是什么?”童希贝更好奇了。

唐飞认真地回答她:“他想要开一个个人摄影展。”

童希贝张着嘴,难以置信:“这么简单?”

“对,就是这么简单。”唐飞玩着手里的易拉罐,“后来,阿岳真的慢慢淡出了工作室雕塑方面的工作,他另外开拓了一块业务,做商业摄影,他从小就爱玩摄影,这样子既能维持收入,又能让他练手。”

“事实上,从那以后,他真正放在赚钱上的时间少之又少,绝大部分时间都是满世界在跑。那时他和他的前女友还没有分手,但是他前女友人在法国,他们两地分居了好多年,又因为阿岳沉迷于摄影,两个人的联系就慢慢少了,仅有的几次联系也会闹得不太愉快。”

童希贝不解:“阿岳还会吵架的吗?我觉得…他脾气蛮好的哎。”

唐飞说:“其实是因为,阿岳的前女友是个完美主义者,她与你完全不一样,她崇尚精致、考究的生活,说白了就是个混迹于上流社会的人,而阿岳,他是个对什么都不太讲究的人。当最初的激情、崇拜渐渐退去后,他们就发现,两个人根本就不适合彼此。那时阿岳的前女友希望阿岳不要再过这种浪子般的生活,去法国,或是在国内,好好开拓一下事业,多赚点钱,为结婚做准备,但是阿岳没有答应。希贝,也许我在你面前说他们俩的感情会比较奇怪,但是我觉得自己能够理解阿岳,那时他年轻又才华洋溢,爱情对他来说,只是占据了生活的很小一部分。也许阿岳当时还未想过要与女朋友分手,但是在不知不觉间,感情终究是淡了。”

听着唐飞说到阿岳与冯韵仪的过去,童希贝脑中立刻就浮出了冯韵仪的脸庞,那个女子容颜清丽,气质冷傲,的确很符合唐飞的形容描述。

唐飞继续述说:“后来,因为阿岳到处采风很少回来,我也就不太去他的工作室了,到了学期初交学费的时候,我意外地发现,阿岳竟然替我交了学费。可是我连找都找不到他,我根本就不知道他在地球上的哪个地方。”

“后来他回来了,我就去找他,告诉他我不能要他的钱,阿岳告诉我,我是学艺术的,如果我满脑子还在愁学费生活费该怎么办,我永远都设计不出好作品,对他来说,钱并不重要,怎么花钱才最重要,他说,他觉得把钱投资在我身上,很值。”

“我承认,我被他说服了,后来一直到我毕业,他都资助着我的学费,但是他从不会要求我做什么,阿岳说,等我毕业以后,不需要去他那里工作,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并不需要我的报答,他只希望我能生活、工作得开心,像他一样开心、洒脱。希贝,阿岳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你应该能够想象吧?”

童希贝用力点头:“没错,他就是这样的人。”

唐飞笑起来:“再然后,我找了另一份兼职,去凤凰山下指导一些艺考的孩子画画,帮助他们考美院,就是在那里,我认识了弯弯。”

“弯弯从上海来,和两个女孩子租住在一起,提前一年就开始了备战。弯弯很勤奋,天赋也很好,第二年顺利地考上了美院艺术设计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