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凌霆一手拉着行李箱,西装外套脱了搭在臂弯里。骤然照面,他的目光微微一闪,向下扫过她清凉的着装,旋即回上来直视她的脸。

  何岚氲虽然瘦,但并不干瘪。运动背心只到肋下,露出紧实的腰身和两道弯月形的马甲线,齐膝的运动短裤轻薄贴身。夏天出去健身跑步她都这么穿,偶尔也会被未看清脸的年轻男孩子吹口哨,她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对。但此刻在这幽寂无人的长廊里,在这个人面前,她突然后悔刚刚出门前一时犹豫没有拿件外套。

  她下意识地又把双手环在胸前,但这个动作似乎让胸部的曲线更凸显,只好又放下。背后就是房门,她连后退都无处可退。

  岳凌霆站在走廊中央,他身后尚有半米多的空间,但他没有避让。

  他盯着她的脸端详了一会儿,开口问:“下午睡得好吗?”

  何岚氲以为他要为她避而不去报告会的事发难,谁知他接着说:“现在气色好多了。早上刚见你的时候,我还以为这几年你过得很不好。”

  何岚氲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针对他的刻薄言语就噎在了喉咙里。她确实过得很不好,但是除了她自己,没有人知道。

  她放软了语气回道:“我很好,不劳费心。”

  岳凌霆又瞄了一眼她的着装:“外面起风了,只有20度左右,最好多穿一点。”

  “谢谢,我不怕冷。”这样的对话让她不甚自在,于是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行政安排我暂时住在这里。”他举起手中门卡看了一眼,“408,好像就在你隔壁?”

  何岚氲说:“这是员工宿舍。”

  虽然他不如其他两个兄弟大权在握,但到底是岳老爷子的亲儿子,住员工宿舍委实寒碜了些。

  岳凌霆说:“我只是临时过来顶缸的,住不了多久,何况这里条件也不错。”

  何岚氲所住的是公寓顶层,按照套房标准设计,规制最高,供中高层人员住宿。不过能达到这个级别的,一般都有家有室,不太会住员工宿舍,顶楼还有好几间房子空置,偶尔做接待之用。隔壁这间最东头把边的,便是位置景观最好的一套。底下三层则住得较满。

  不过她关注的是别的点:“临时?”

  “王总走得急,我先过来接手,等他们找到合适的人选就功成身退了。这个职位并不适合我,你不也是这么想的吗?”

  这是委婉的说法,确切来说是他不能胜任,这点大家都心知肚明。所以这回的空降更像是一次钦差调查行为。

  岳凌霆盯着她思忖度量的神色,语气一转:“怎么,听说我呆不长,就不想辞职了吗?”

  何岚氲立刻反驳道:“我辞职跟你无关。”

  说完她就后悔了。这句话未免太欲盖弥彰了些。

  “上回你也是这么说的。”他的眼神果然暧昧了起来,“我很欣慰,四年不见,你还没有把我当成全然的陌生人。不过,如果你又像上回一样刻意避开我,那倒是没有必要。”

  这话令她心生抵触,语气便带了刺:“你想多了,订婚结婚是我和我未婚夫两个人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既然如此,何必这么着急辞职呢?”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岚氲,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在这时候不管不顾把烂摊子一撂撒手就走。”

  看向他的目光骤然间变得凌厉。

  但他随即又换上调笑的神色:“反正我最多呆一两个月就走了,你和未婚夫相知多年情比金坚,难道还怕被我破坏吗?我跟你不一样——”

  他俯下身来,压低声音凑近她耳边。

  “我喜欢你情我愿。强扭的瓜不甜,是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别急着喷男主是小三生的,看他脸上贴的那三个大字:有隐情。

第4章

  曙风屿占地约2.8平方公里,四周被沙滩、珊瑚礁和岩石所包围,仅西北角一条狭长的岩脊与大陆相连,以此为基建成四车道的马路。沙滩内侧修了一条环形步道,围绕全岛,总长恰好6公里,绿茵夹道,是散步观景的好去处。

  何岚氲沿着步道跑了一圈,出了一身汗,才把心口翻涌的情绪压下去。

  岳凌霆当然是故意的,她如果因为他一句话而恼羞成怒,那就着了他的道儿了。

  她忍着怒气看他扬长而去,还挥了挥手中的门卡对她说:“以后就是邻居了,请多关照哟。”

  他知道怎样激怒她,撕破她佯装冷静的面具,露出歇斯底里的丑陋面目。以前他就经常这么撩拨她,以至于她不得不申请外派来躲避。

  她不喜欢这种被他人左右、脱离自己掌控的感觉。这个人做事肆无忌惮,没有底线。她向他声明自己已经有交往七年的男友,他居然说:“这么久了,师姐不考虑换一个吗?”

  好在那场闹剧最终促成了她和穆辽远订婚,也算是岳凌霆对她做过的唯一一件好事。

  这一次重逢又恰巧她要结婚,不知是天意还是巧合。

  至于他话里有话透露给她的,她并不担心。最重要的原材料已经灭绝,结果不可复现,相关数据也当作失误删除了。退一万步讲,就算福尔摩斯再世查出来了,谁又能想到它真正的作用呢?

  她沿着海边又走了一公里。夜色四合,气温更低了,出的汗很快干透,湿冷的海风吹得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确实应该多穿一点出来的……

  这念头让她略感懊恼,仿佛自己低头认输了,不管是向气温,还是向岳凌霆。

  所以回去路上经过公共健身房时,她决定再进去做几组无氧器械。

  健身房是免费的,器材设施也都齐全,但选址不佳,离人流集中的办公楼和住宿区都较远,且位于地下,所以人气不佳。技术宅们太懒了,难得有几个愿意锻炼的珍稀品种,也宁愿在楼里的简易健身区凑合蹬两下单车了事。

  工作日的晚上,这里更是门可罗雀。

  何岚氲刷了指纹推门进去。所有的健身设备都是自助的,曙风屿是极客们的聚集地,后勤工作人员极少,能用机器取代的地方绝不多浪费人力。

  偌大的健身房里只有寥寥四五个人。何岚氲做了几组深蹲,去做背部拉伸时,发现训练器的滑轮卡住了。没有专人看守维护,这样的小问题很常见。她从门口设备柜子里找出工具箱,站在坐凳上把滑轮拆开,卡住的轴承滚珠拨回去,又上了点油。

  修完上螺丝时,有个瘦条条的小男生过来怯怯地问:“男浴室里头那间淋浴房门关不上了,隔壁的水龙头也不太好使,能、能修吗?”

  何岚氲居高临下投给他睥睨的一瞥,冲地上的工具箱努努下巴,把螺丝刀丢回去,示意他自己搞定。

  小男生羞愧地抱着工具箱走了。

  过了几分钟,何岚氲正做着背拉,小男生又抱着工具箱回来了,一副羞愤欲死的表情:“我、我把门弄掉下来了,装不回去……哪儿能找到维修工啊?”

  何岚氲毫不掩饰地回他以鄙视的眼光,顺带鄙视了一番他豆芽菜似的小身板。现在的年轻男孩子都这么弱鸡了吗?

  “我、我刚来的,还不太熟……”小男生嗫嚅地辩解,似乎看懂了她目光中的含义,“我是学生物的,没碰过这些……”

  “我也是学生物的。”何岚氲环顾了一下四周,健身房里只剩两个跑步的女孩,“里面还有人吗?”

  “没、没有了,我是最后一个。”

  何岚氲说:“放着吧,一会儿我去看看。”

  小男生如蒙大赦地丢下工具箱,捂脸跑走。

  何岚氲又各做了5组背拉和卧推,觉得今天运动量足够了,拎着工具箱去修淋浴房的门。她站在男更衣室门口向里喊了两声:“还有人在吗?”

  无人回应,只有屋顶上裸露的管道传来低沉连续的轰鸣噪音。

  她找到门背后“清洁中”的指示牌竖在门口,走了进去。

  更衣室不大,与女更衣室布局相似。进门绕过隔断,两排寄存衣物的柜子,中间配有长凳,还算宽敞;穿过走廊一边是洗手间,一边是浴室,只有两个淋浴位置。

  浴室和更衣室之间没有门,仅靠走廊隔开,里面还弥漫着前人洗澡留下的水汽。她走在逼仄的走廊里,低频的噪音轰鸣声中忽然传来一阵哗哗的水声。

  她心头一跳站住,那声音却又降低远去了,原来只是上层忽然排水了而已。

  内侧淋浴间的门被手残小男生卸了靠在对面墙上,她走过去检查五金合页有没有损坏。

  刚拨开合页看了一眼,她忽然觉得好像有点不对。

  回头去看时,淋浴间里的人正好也转过身来,顶着一头雪白的泡沫。

  他反应非常快,立刻从搭在搁板上的脏衣服里抓了一件围在腰间。

  那是一件速干运动T恤,绷紧了也仅能在腰上围半圈,将将挡住重点部位。挡是挡住了,但速干衣面料光滑柔软薄透贴身,并没有起到遮掩的效果。

  像……藏着一瓶洗发水。

  她突兀地冒出这个念头,一时怔忡。

  四年过去了,他又莫名多出来三岁,外貌气韵不再青涩稚嫩,身材倒是……一点都没变。

  “看够了吗?”岳凌霆吹起一颗流到脸上的泡泡,语声低沉而轻佻。

  何岚氲回过神来。她明明脸红了,却还反口责问道:“你怎么在这儿?刚才我在门口问有没有人为什么不应声?”

  “我的耳朵做过手术,不能进水,洗澡都要戴耳塞的,听不见。”他把脸侧过来朝向她,耳朵里确实塞着橙色的耳塞,“倒是你,一个女人闯进男浴室里来,还怪我为什么不出声?”

  何岚氲语塞:“我……来修门。”她举起手里的工具箱,怕他听不见,刻意抬高了嗓门。

  岳凌霆拎着T恤的两边,腾不出手来。他把耳朵凑向她:“帮忙摘一下。”

  何岚氲举起手碰到他的耳廓,才后知后觉不应该这样。他离得太近了,倾身俯就她时,那件半湿的速干衣就像不存在一样。当他换另一边微微转身,她甚至看到了侧后方,没有被衣服挡住的部分。

  “你……自己弄。”她缩回手后退一步,背过身去快步走出浴室。

  行至走廊拐角处,踏出去的步子又撤了回来——更衣室里又进来两个人。其中一个说:“是不是保洁阿姨正在打扫?”另一个说:“没关系,我们就存包换个鞋,还怕人看吗?”

  作者有话要说:  总觉得男主应该来一句:还满意你所看到的吗?

  脑内不会好了……

第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