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去看四周,又都是模糊扭曲的,只有这家店门口这一小块地方看得清晰,仿佛那是她唯一的去路。

  遇见你想见的人。

  她鬼使神差般地接过男生递给她的金色面具戴上,走进这家店里。身后有人也想跟着进来,被侍应生拦住:“对不起,我们只接待女宾……”

  进门立刻有一个戴黑面具的瘦高男孩迎上来,把她带到边上空余的沙发座。路带到了,人却不走,在她身边坐下来,熟练地翻出酒具在茶几上摆好,然后偎到她身边:“姐姐是第一次来吗?”

  沙发座低矮,羽绒坐垫松软深陷,她坐下去就起不来了,脑袋更晕:“我……找人。”

  “姐姐想找的人是谁?”

  她想找谁?吕瑶?绿夭?……霆?

  她忽然想不起来他完整的名字了,只记得一个字,霆。

  “霆……吕瑶。”

  男孩抱着她的胳膊,靠得更紧,甜腻腻地说:“从现在起,我就叫霆吕瑶了。”

  这个怪异的组合词让她稍稍清醒过来。她环顾四周,发现有许多类似装束的服务生,每人或二三人接待一位戴金色面具的女客,女士则装束各异。

  何岚氲有点明白……这是一家什么店了。

  进来了想直接走是不可能的,起码得消费一瓶酒,那么顺便体验一下服务……也不赖。

  男孩把手伸到她背后,轻轻揽住她的肩:“姐姐到了我们这里,就把不开心的事都忘了吧。要不要喝点酒?”

  他的声音和门口迎宾的小男生别无二致,都是刻意训练出来的少年音腔调。这个男孩身材要更好一些,腿很长,头发是黄色的,下巴尖尖,黑色面具里露出深色的眼影和上挑的眼线。

  如果不看发型和身高,她根本分不出来他们谁是谁。

  他的胸前别着一块小小的名牌,但光线太暗,她又醉得眼晕,看不清上面的字。“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霆吕瑶呀,姐姐这么快就忘了吗?”

  她竟然无言以对:“你们……都戴着面具接待客人?”

  男孩见她很放松,并没有排斥不满,又往她身上靠近些,轻抚她的上臂:“姐姐不喜欢我戴面具吗?那我就不戴。”

  其实摘掉了面具,她也记不住他的脸。

  他接着凑近她耳边,用撒娇的口吻吹着气说:“我身上但凡有姐姐不喜欢的,都可以拿掉。”

  他穿着和其他人一式的白衬衫和西裤,打着领结,紧身的衬衫愈显得上身纤细瘦弱。何岚氲伸手在他胸口拧了一把,捏到坚硬单薄的胸骨。

  男孩吃痛捂住胸口。她笑得花枝乱颤,对他大声说:“你不是我想见的人,姐姐对你没兴趣。开一瓶酒算你的,喝完就让我走吧。”

  旁边的人也跟着哄笑,把不受欢迎的男孩挤到一边,抢着开瓶倒酒去喂她。酒杯到了嘴边,她凑上去正要喝,沙发后忽然伸过来一只手,把那杯酒拿走了。

  倒酒的人恼了,冲她背后喊:“你新来的吗?懂不懂……”被身边同伴及时制止。

  何岚氲躺在沙发上仰起头,发现背后站着一个男人。

  他很高,从下往上看尤甚,虽然同样穿衬衫西裤戴面具,但身形和气势与这些少年感的年轻男生们完全不同。

  或许是看他不太好惹,也或许是店主培训得好,倒酒的男生被同伴劝住了,没有在客人面前失态吵起来。

  他一手拿着酒杯,另一只手扶在沙发靠背上,长腿一跨,沙发甚至没有晃动,他已经越过靠背在何岚氲身边坐了下来。旁边的人怕被他腿扫到,退开避让,她身边的大片空余位置就被他占据,将她隔绝在最里侧角落里。

  然后他把那杯斟满的酒放在面前茶几上,涓滴未洒。

  何岚氲觉得这家店老板的审美还有救,起码还能见到她喜欢的类型。

  他把乱七八糟的酒杯瓶子推开,重新开了两罐易拉罐饮料。何岚氲接过来喝了一口,碱味的气泡刺激舌尖,居然是苏打水。

  “不喝酒吗?”她眯着眼睛看他,“这个……拿不到多少提成吧?”

  “一会儿我可能需要帮客人开车,”他开口道,声线也是她喜欢的成熟低沉,“你也喝太多了。”

  服务意识还挺到位。

  她凑上去细看他的脸。黑色面具下的半张脸轮廓方正坚毅,鼻梁俊挺,唇线像曙风屿晴天日光下旖旎温柔的波浪。面具中露出一双与猫眼走向一致、眼尾上扬的漂亮眼睛,没有化妆。

  即使光线昏暗、戴着面具也能看出,这是一个相貌英俊的男人。

  有一点熟悉。但是她脑袋太重了,不想思考,于是就靠在他肩上。

  他的衣料质地似乎也与瘦高男孩的制服有些微不同,柔软缱绻,又有一点儿扎,麻麻地蹭着她颈侧的肌肤。她把手放在他胸口,微微鼓起的饱满手感,在这嘈杂喧闹的环境里,她摸到了他的心跳声。

  声音怎么能靠摸的呢?她自嘲地想。

  他胸前也没有挂名牌。她沿着他身体的轮廓抚摸上去,勾住他的脖子,问:“你叫什么名字?”

  “重要吗?”

  她笑了起来:“不重要。”又沿着他耳畔、腮边,一直摸到面具下方的眼角,指尖伸进面具的缝隙里,就被他捉住了。

  她稍稍动了动指尖,询问道:“能让我看看你的脸吗?”

  “不行。”

  “怕被人认出来?我又不认识你,其他人明明可以看的。”

  “每个人都有秘密。”

  她泄气地把手指从面具下抽出来,又舍不得挪开,顺着面颊向下一路滑到唇角,在他唇下摩挲:“面具遮住的部分不让碰,那其他地方呢?”

  他停顿了一下,说:“可以。”

  她捏住他的下巴,当仁不让地吻了上去。

  一个她期盼许久、十分对味的吻。他很主动,也很强势,技术无可挑剔。所有的怨憎不满仿佛都找到了出口,被他挟裹剥离而去,再用细致甜蜜的温柔一点点修补填满。

  生鱼片怎么了?柔腴细嫩,鲜美多汁,分明是人间不可多得的美味。

  何岚氲从不知道一个吻就可以让她如此心动荡漾。他的手从她身后滑下去环住她的腰时,整个后背的寒毛全都炸裂似的竖起。

  她气喘吁吁地放开他,脸埋在他脖子里,呼出的热气从他皮肤上反弹回来,自己都觉得发烫。她贴着他的耳朵,哑声问:“外卖送吗?”

  这句话终于让他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送。”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今天洗白了吗?

  不但没有,好像还更黑了。

  第一次写这种情节,搓手手。

第13章

  何岚氲睡觉怕光,早上阳光从窗帘缝隙里照到她脸上,她就醒了。宿醉导致的头痛混沌还没过去,全身肌肉骨骼更是酸痛支离,她闭眼把头扭到一边避开那线强光。

  意识尚未清醒,直觉却已经先行做出判断:她的卧室虽然朝向东南,但床头靠着南墙,即使窗帘没拉好也不会发生早上睡觉被太阳晒到脸的情况,她入住时特意挑选过的。

  等眼睛渐渐适应了,她慢慢睁开眼,透过窗帘那一线白纱,隐约可见外头蔚蓝的海景和海鸥掠过的影子。四下略一环顾,窗帘、墙壁、衣柜,都是熟悉的图案款式。

  确实是曙风屿的员工公寓没错。

  她以为应该在某家市区的酒店。看来昨天真的是醉糊涂了,居然把人带回公寓来,希望没被熟人撞见。

  接着她发觉,似乎有一些不对劲。

  她习惯用光滑的高支棉床品,触感硬挺细腻,但此刻包裹着身体的床品略有些不平滑,沙沙地蹭着未着寸缕的肌肤,似乎是亚麻质地;房间里的摆设、方位、光线的角度,也与她记忆中的不尽一致,仿佛空间错乱了,让她不禁怀疑自己的大脑是不是尚未恢复运转。

  她坐起身来拥着被子想了几分钟,确定自己没判断错:这个房间和她的卧室左右相反。

  仔细观察,室内的布置也不尽相同。床尾窗边摆着一张扶手椅,上面扔了几件散乱的衣物,好像是她的,衣服上趴着一只小猴子毛绒玩偶;扶手椅旁的小书架被踢翻了,书籍散落在地;她习惯放书的床头板上则摆着台灯和闹钟,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撕破的小纸盒,里面的东西……用光了。

  一晚上消耗了过去几乎一年的额度。

  然后她想起了一些……昨天夜里的细节。

  “你长得很像一个我认识的人……你这样,我会把你当成他的……”

  他全程戴着面具,但是有那么一瞬间,她情难自已地伸出手去,不小心把他的面具抓歪了,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容。她只迷离地看到一眼,立刻被他翻过去,换到背后。

  她以为那一眼只是自己脑海里产生的错觉。

  何岚氲叹了口气,扶着额头,感觉脑袋更痛了。

  很显然,这里并不是什么左右错乱的镜像空间,而是与她的卧室格局对称的隔壁公寓。

  408,岳凌霆的房间。

  门外有走动的脚步声,他还在屋里,没有离开。

  那家店的宣传语一点都不准,什么遇见你想见的人,分明是遇见不想见的才对。

  她起身下床,两腿酸软险些把自己绊了个趔趄。扶手椅上确实是她的衣服,晾了一晚上已经干透,但扣子和拉链都扯坏了,没法再穿。长裤还是去机场穿的那条,昨天没换,她忽然想起一点细节,伸手掏了一下裤兜,里面的东西……好像也凑合用掉了。

  除此之外只有一条浴巾可以蔽体。她思考了一下裹着浴巾从窗户里翻回自己房间的可能性,决定还是从大门出去。

  浴巾是半湿的,散发出捂了一夜的潮闷气息,裹在身上很不舒服。她打开床边的衣柜,柜子里挂着他的T恤衬衫。看得出来他非常喜欢亚麻,除了正装,日常衣物多半都是这个料子。昨天他穿的好像就是一件亚麻衬衫,靠在他肩上时,有一点扎。

  那时候居然没反应过来,他不是店里的服务生。

  她挑了一件最长的衬衫,套上后一直盖到膝上位置,该遮的基本都能遮住了。袖子太长,她把它们卷到手肘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