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半夜的缘故,大厅里比白天少了很多人,也不用排队;光鉴可人的地板上,稍微大了一点力气就会砸出脚步声。郑宪文拿出卡要垫付,孟缇一惊,哪里想让他付钱,连忙阻止:“我这里有的。我带了一堆卡出来。先不论赔偿,我们至少还有保险的,可以赔付大半,不用麻烦你再周转一次了。”

大厅很空旷,两个人都压低了嗓子说话,郑宪文摇头:“我怕你没钱。”

“你以为爸妈没留钱给我?”孟缇露出个进医院后的第一个笑容,也不知道是在宽慰郑宪文还是自己。

付款的时候却遇到了意想不到的麻烦,收款的电脑忽然坏掉了,长而古怪地叫了一声之后就黑屏,收款员是个年轻的女孩子,大概实在不擅长电脑,孟缇指点了好几次,摁这个键那个键,可她怎么调试都不好,孟缇盯着那黑屏幕,听着硬盘风扇传来的古怪嘶叫声,觉得头顶都在冒烟。

“你们这是什么破电脑啊!收这么多钱,还在关键时候出问题!还有你,连个安全模式都进不去!”

收款的女孩子不乐意了,上了一晚上夜班没想到还被人指责,没好气的说:“你怎么说话的!也不是我让它坏的是不是。”

郑宪文拍拍她,隔着窗户对上夜班的女孩说:“你这台电脑看起来要休息睡觉了,换一台收款吧。”

郑宪文的笑容极具杀伤力,就像这个寒冷晚上里的一道光芒,年轻的女孩子顿时觉得情绪被安抚下来,依言换了台电脑,这下子总算把钱交上去了。

孟缇本来都怒了,听了这句觉得实在气不起来,冷着脸把卡给了过去。

垫付了一部分医药费后,两个人才走上去,空空荡荡电梯里没什么人,孟缇说着又神经质的自言自语,沮丧的一头撞上了电梯墙壁:“中午晚上我们一起吃饭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熙如那么倒霉啊……哎,骨裂啊,那得多疼啊,多长时间好不了啊……”说着又震怒起来,想起公车司机的那番言论,愤愤踢了电梯门,“那肇事者为什么还活着!活着也是浪费粮食!”

她陷入了某种自说自话的状态,听的郑宪文只想叹气,一把抓住她的手,拍了两下说“稍安勿躁”,拉着她出了电梯。

走廊里十分热闹,比他们刚刚下楼时热闹多了。两位负责的交警也来了,还有一位神情憔悴的中年妇女和一对中年夫妻,看上去都是伤者的亲朋好友。医生对郑宪文和孟缇点头,示意他们过去:“这是那个受伤大学生的朋友;现在人基本上齐了。你们可以谈谈看。还有那个小车司机的家属刚刚也已经来过了,不过似乎有事临时走开了……啊,来了,他们把喻副院长一起叫过来了?”

一群人顺着医生的目光,同时回过头去,几位家属都是咬牙切齿,两位警察则松了口气。

结果看到情况的他们吃了一惊。来者堪称浩浩荡荡的队伍,五六个人,走在最前面中间的一位是个五十开外的中年人,带着眼镜,面无表情,从他行走的气势看来,他毫无疑问是这群人的主心骨和关键人物;他左边是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孟缇心说这大概就是那个喻副院长了,右边确是她做梦都想不到的人,赵初年。

这是个什么状况,孟缇傻眼了,大脑完全无法消化。郑宪文也忍不住吃惊,说:“怎么是他们?”

赵初年看到她也吃惊了一下,几步奔过来上上下下打量她:“阿缇,你怎么在医院?身体不舒服吗?”

“我没事,熙如出车祸了,”孟缇有点明白了,冷淡回应,“赵老师,你又怎么在这里?”

“跟你一样,”赵初年说了一句,又转头看那个表情阴沉衣冠楚楚的中年男子,说,“大伯,这是我的学生,其中那位被撞伤的大学生也是我的学生。”

男人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看了眼交警,低沉地开口:“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说话气势逼人,加上身边那几位同伴跟班,一看就知道身份不凡。因此哪怕声音并不高,但落到每个人耳朵里都跟鼓点一样,有了个明确的概念。警察咳嗽了一声,“好吧,既然大家都在,我们就谈一谈事发经过,明确责权。”

自然不会有异义。孟缇费了一会功夫才弄明白王熙如是怎么遇到的车祸和受的伤。

王熙如在补习班上完了课,跟平时一样搭公车回学校。这个时候的公车已经没什么人了,整辆车上就两个乘客,再加一个司机只有三个人。公车走到淮中路时,遇到了红灯略微一停,在等变绿后重新发动起来,朝左的岔路拐了个弯。

这时不知道哪里冲出来的轿车就撞了过来。公车司机是老司机了,反应迅速,及时的拐了个弯,才避开直接相撞,小车直接撞上了公车尾部。王熙如恰好坐在尾部的角落,这一撞愣是把她从汽车后排直接撞飞到了前排,造成了骨裂和擦伤,手机同时四分五裂;公车司机和那位乘客都受了轻伤,小车司机因为有安全气囊的保护,除了轻微的脑震荡,也没受什么大的损伤。

而那位肇事者的确是酒后开车,血液中的酒精含量高得吓人,并且就是赵初年伯父赵同训的儿子赵律和了。

孟缇想起前两天在赵初年的办公室的惊鸿一瞥,火苗一下子就起来了,冷冷瞥一眼赵同训,心说你怎么能教出这个极品的儿子,没好气地嘲讽:“赵老师,原来撞人就是他啊,前两天推我不算,今天撞车险些害得熙如骨折,真是好得很啊。你们说怎么办吧?别想糊弄过去。”

说到最后,刻意提高了声音,果然赵同训朝她看了一眼,眸光冰冷,一点暖意都看不到。孟缇浑身一僵,忍不住想,这个男人到底是用什么做成的,居然会有这么锐利的眼神。

郑宪文不明白她话里所指,但那满腔怨气是听得一清二楚,摁住她的肩膀轻声宽慰:“阿缇,冷静点,这个时候,口头上的便宜没用,”说完平静地,就事论事地对着赵同训和赵初年开口,“既然肇事者是赵律和,也是升恒赵家的人,那应该一切都好商量了。”

赵初年露出个不置可否的笑容,看着孟缇,在她和郑宪文相握的手上停了一会,才点头说:“阿缇,别担心。会给你和王熙如说法的。”

说到“说法”两个字他抬起头来,看了其他两位受害者家属,表情异常真挚。

赵同钏身后大概是秘书模样的人跟他低语几句,他听罢略一思索,点点头:“我儿子引发的事故,我代他向各位赔礼道歉。医疗费我们会全部负责。至于精神损失费也会赔偿给各位。喻副院长,医疗的事麻烦您了。”

他说最后这句时已经把脸转向了那位喻副院长,后者点头:“那是自然的,赵先生。”

两人说完这话,转身就离开了,两人身后的随从自然跟着离开,只留下了一位身穿黑色西装的年轻男子。他自我介绍说姓刘,是赵同训的秘书,然后也没有多话,直接跳到赔偿一事。他还真不愧高级人才,处理事件井井有条,从头到尾态度都好得无可挑剔。至于赔偿的数字,实在是很合理甚至可以说的上慷慨,本来还愤愤不平的其他两位家属顿时平息了怒火。

显然两位交警也这么觉得,松了口气,相较于其他的车祸事件,这件车祸事件处理得又快又迅速,各方都没有怨言。

连孟缇都觉得赔偿数字实在是没法挑出问题,想找茬都找不到;张了张嘴又闭上,但还是不甘心,可赵同训已经离开了,只有把矛头对准赵初年:“那熙如连课都上不了,又怎么办?”

赵初年看着她:“她不是还有你这个好朋友吗?”

孟缇不做声,冷淡地别过头去不看他。两位交警很快就做好了登记走人,赵初年跟那位刘秘书低语数句,他会意地颔首,迅速收拾好文件离开了。

第九章车祸(下)

走廊上的人刚一散去,包括司机和另一位受伤的乘客被人从房间推了出来,唯独王熙如还在急救室。

孟缇真是心急如焚,原地来回打转。赵初年去了走廊尽头的售货机买了两罐热饮,给了郑宪文一罐,剩下的一罐递给她,孟缇眼皮不抬,手都没动一下:“我不要。”

赵初年有些无奈:“你这是迁怒。”

“不是。”

虽然嘴上否认,她也知道这样的行为极其幼稚,纯粹的迁怒。开车撞人的不是赵初年,实际上这次事件能顺利解决也许一定程度是因为赵初年的面子,不过她总忍不住想到,如果王熙如再伤得严重一点又怎么办。听到事件经过后才后怕的劲头猛然涌上来,几乎要把她整个人都掀翻了。心情糟糕,态度也实在好不起来。

孟缇皱眉,“你怎么不去看看你那个堂兄?他住在哪里?”

“他转移到了特护病房,我跟伯父下来之前已经看过了,”赵初年好脾气地解释,“你也听到医生说了,他因为脑震荡,在昏睡。”

孟缇想起陪在他们叔侄两身边的那位喻副院长,心知赵律和肯定转移去了最好的病房,甚至还有最好的医生,心情阴暗起来,看一眼赵初年,嘴角扯出一个笑:“昏睡啊。醒得过来吗?”

“应该明天醒。”

孟缇“哼”了一声,“居然还会醒。”

话出口前其实情绪还是克制了的,些微的怨愤和一丁点的幸灾乐祸到底倒没能全部藏住藏,细心的人自然能听出来其中那“怎么不撞死”的意思。赵初年眸子一闪,神色如常;郑宪文却变了脸色,凝眉:“孟缇,这么大了反而不知道知礼识度?我是这么教你的?”

他从没这么严厉的教训过自己,孟缇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在别人家人面前说这种“咒人死”的话,怎么都是不礼貌的。

她垂下头看着赵初年的鞋说了句“对不起”,找了张离两人很远的椅子坐下,根本静不下信心,转头看着走廊尽头发呆,揉了揉脸提精神。自然是一片黑,窗户虚掩着,冰冷的风灌进来。

她失魂落魄的样子落在赵初年眼底,他皱了皱眉,看着郑宪文:“你没必要说得这么重。阿缇只是气极,我并不介意。”

“你不介意是你的事情,但不等于她连这些做人的道理都不知道。”

身后的门动了一下,医生推着王熙如出来了。

几乎是下一秒,孟缇就从凳子上弹起来,奔到床边。她腿上上了夹板,胸前也上了药,医生给她打了镇痛剂,镇痛剂看上去让她陷入了昏睡,但并没有缓解她的疼痛。平躺在病床上,脸白的一点血色都没有,眉心痛苦地纠结着,移动病床每前进一步,整个人似乎就抽搐一下。

医生护士把王熙如送入病房,小心的安顿好。孟缇坐在病床旁发怔,眼睛涨的发酸,小心的紧了紧被子,轻轻摸了摸她的脸。她本想在医院里守着一宿,着等她醒过来,医生说没有必要,以镇定剂的分量,不到明天中午不会醒过来。

看着她没有丝毫离开的念头,赵初年劝说:“阿缇,先回去吧。”

孟缇好像根本没听到他的话,依然目不转睛看着王熙如恬静的睡脸,用自言自语的声音说:“我很喜欢熙如,她对我真的很好,你都想象不到。我宁可自己受伤也不希望她受这种苦。”

那样静谧温暖的场景,不论是赵初年和郑宪文都不忍心打扰,两个人对视一眼,一前一后的离开的病房,站在门外,借着病房里橘色的灯光无声地看着。

赵初年有所触动,低语:“她们的感情比我想象的还要好一些。”

郑宪文跟他距离并不远,夜晚医院的走廊十分安静,这话倒是一个字不落的落在他的耳朵里。于是听不出语气地开口:“阿缇从小到大都没什么朋友。王熙如应该算是她第一个好朋友。”

赵初年仿佛不理解:“没有朋友?她怎么会没有朋友?”

病房里还有其他病人,两个人说话声压得隐约而低沉。

郑宪文想起她小学初中时的模样,那时候她很胖,整个人十分不灵活,笨手笨脚,参加什么活动都会被人笑话;虽然模样还不算讨厌,但绝对不会有人喜欢跟她做朋友;高中后朋友多了些,但大概是曾经的阴影还在,那些同学似乎总到不了她心里。

赵初年听完这番话,脸色难看了几分。看他的反应,郑宪文更加证实了心中的预感,沉默了一会。

孟缇从病房出来,再次来到走廊才发现赵初年和郑宪文站在门外,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脸上都有稀薄的困倦,看神色是在等她出来。郑宪文在这里是必然的,于是看向赵初年,极客气地问,“赵老师,你怎么还没走?”

“我在等你,送你回家。”

郑宪文说,“我会送的。”

“我觉得多一个人不是坏事,”赵初年说得异常诚恳,“现在也不好打车了。”

这样的邀请实在难以拒绝,孟缇还是犹豫,求助地看着郑宪文。

郑宪文念头一转,客气了两句,“那就多谢了。”

三个人去了医院的停车场,看到赵初年的车,郑宪文也不是全无感慨,摇摇头才说:“今天看到你之前,我真是没想到你是升恒的人,也没想到赵同训是你伯父。”

孟缇刚刚就觉得这个名字异常耳熟,但一时半会还真是想不起来,好像在雾水里游泳,就问:“升恒是什么?”

郑宪文叹口气,想着她还真是对社会上的事完全不了解,于是解释:“本市最大的房地产集团升恒,我手上那栋商业大厦就是给他们设计的。”

孟缇总算是懂了,“郑大哥,那你认识他们了?”

“赵律和的话,几天前有过一面之缘,因为大厦方案的事情。”

孟缇抽了抽嘴角,费力的把脸别开看向远处。虽然之前已经知道赵初年非富则贵,还是没想到居然来历这么大,而且绕老绕去,跟郑宪文拐弯抹角的扯上了关系,一瞬间觉得时空倒错,世界原来这么小。

回程的时间不长,孟缇一路上尽力克制自己才没睡过去,因此还在车子里就跟赵初年道了谢,车子一停稳就迅速拉开车门准备上楼,走几步后才发现郑宪文并没有跟上来,而是还坐在车子里跟赵初年交谈;她稍微等了等,才跟他并肩朝宿舍楼道口走过去。

夜色浓重,万籁俱寂,又刮起风来。远处的楼房若隐若现,象没入一个黑沉沉的深潭里。两个人都是修长身段,一高一矮,看上极为般配。赵初年看着两个人闲聊着走向宿舍楼,没忍住,摇下车窗,出声叫住了她。

孟缇退回几步,走到车旁,听到他说:“阿缇,我堂兄的所作所为,我真的很抱歉。你生气我很能理解,但是,我希望你不要迁怒我。”

孟缇抿着嘴,身体还有点颤抖:“我后怕,不知道该怎么做。”

她看上去冷静多了。赵初年问,“你通知她父母了吗?如果她父母有什么意见和要求,都告诉我们。”

“……还没有。”

“你应该尽快通知她的父母。”

孟缇有些为难,“不行啊,我答应她暂时不告诉她父母的。”

“她现在虽然已经是成年人,还是在父母的庇护下。她这次受伤不轻,受伤情况也需要父母知道,没有两个月时间没办法彻底痊愈,这么长的时间,你们瞒不了家长,”赵初年说,“你既然那么关心她,那么站在她父母的立场考虑一下,是愿意等过两个星期才知道女儿出车祸还是一开始就坦诚以告来得好?”

孟缇犹豫不决,求助地看了眼郑宪文,发现他也微微颔首表示同意,“你的确应该告诉她父母。朋友的作用不仅仅是在困难时的庇护,也需要直言。孟缇,你一个人是照顾不过来的,就算有同学,大家考研的考研,找工作的找工作的,未必有那么多时间。明天去医院劝一劝她,让她有数,然后再通知她父母,最好她父母能来一个人专门照顾。”

“可是她家家境很普通,家里还有身体不好的老人。不然她不至于这么辛苦的去当补习班的老师。”

孟缇有点跟他们都说不清楚的感觉,赵初年就不要说了,他大概都数不清楚自己的钱;郑家也是相当殷实,郑宪文收入极高,大概很难理解那种父母两人供养一个孩子和两位老人的困难之处,“平市消费水平那么高,她家不是本地人,如果父母来长期照顾,负担很不小的。”

“这都是小事,”赵初年摇了摇头,“所有的费用都应该由我们负担。升恒有几处酒店,有一处就在医院旁边不远,她父母来了可以直接住进去。阿缇,这样你还有意见吗?”

完美的提议,周到的考虑,孟缇轻轻点头:“好,谢谢。谢谢你。”

“等她父母到了,记得联系我。”

“嗯。”

赵初年对他微微一笑,慢慢升上车窗,将车子掉了个头,这才走了。

在外面站了一会,冷风灌进脖子和耳朵,孟缇反而有点清醒,一个晚上的焦灼过去,大脑回光返照似的清醒,她跟郑宪文上楼梯,一叠声的跟她道谢。细想起来,如果不是他在,这一晚上她也许脾气发作过无数次了。

郑宪文却一直凝眉不语,心事重重的样子,送她进了她家门后,却没有立刻下楼,问:“你跟赵初年究竟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孟缇那时候正从饮水机接了水喝,不解回头看过去,“什么?”

郑宪文说:“要我再重复一次吗?”

孟缇老老实实地说:“这学期一开学啊。”

“他很喜欢你。”这句话却不是问句了,是笃定的陈述句。

孟缇涨红了脸,连连摆手:“郑大哥你误会了,不是这么回事。赵老师只是老师而已。”

“那是你对他,不是他对你。”

孟缇放下水杯,最后一个动作没做好,滚烫的水星子飞溅在她手上。她知道赵初年对她是好得不正常,没有老师会对学生这么好。从第一天见面开始到今天晚上的若干细节浮现在脑海,赵初年的音容笑貌简直像录像带一样刻在她的脑海,连他笑起时微微上挑的眼尾都那么清晰。她诧异自己为什么记得这么牢固,也为他这么无声无息融入她的生活而震惊。郑宪文照顾她十多年,在某些事情上的细心程度都不如他。

她咬了咬唇,求助地看着郑宪文,“我该怎么办?”

郑宪文站在客厅的灯光下,影子在地上浓成一团,他说:“你还跟小时候一样,我说什么你都会相信,都会照做吗?”

孟缇傻傻地点了点头。

郑宪文笑容温暖了一点,就像小时候一样,伸出双手捧住了她的脸,小心地亲了亲她的额角,“阿缇,我无法建议你什么,我不希望我的存在影响到你的选择。这些事情,你要自己想清楚再决定。你长得这么漂亮,有人喜欢你并不是坏事。但赵初年不一样,你要注意防备一些,多留个心眼。他毫无疑问是个聪明人,很有可能比你我想象的还要聪明,我不希望你失了先机,或者是被蒙在鼓里,明白了吗?”

第十章丁雷(上)

孟缇第二天上了半节课,然后花了点时间去跟老师,代替自己和王熙如请假。众人只知道王熙如人缘也不错,笑傲数学学院,怎么都想不到她也会这么倒霉的出车祸。老师不无允许假期,同学们则自发组织起来凑了钱,准备趁随后两天的周末去医院探病。

同学们那么关切,孟缇心情稍微好了一点。

别人上课的时候,她回到王熙如的宿舍,简单的收拾了几套她的衣服,还有她常看和正在看书,还有她的电脑笔记本,本来以为东西不多的,居然愣是塞满了一只大大的旅行包。

这么大的包没办法放在自行车后座,她琢磨着怎么带着包去医院,手机响了,是赵初年打来的电话,问她在什么地方,他马上过来接她。

孟缇觉得不对,问:“赵老师,下两节课你似乎有课吧。”

“我找了人代课,”赵初年重复问题,“你在哪里?”

孟缇不论如何都不想他现在过来,立刻说:“我已经在车上了,嗯,就快到医院了,不用麻烦你了。”

“是吗,”赵初年静了一会,说,“那好吧。”

她走一路喘一路的把包从宿舍拎出来,平时骑车也就三五分钟的路,因为走走停停,愣是费了十多分钟才拎到了校门口,又在校门口,等了片刻后才打车去了医院。

中心医院算是市里的几个规模较大的医院之一,下了车还需要在医院里兜很大一个圈子才能到病房。孟缇提着包十分费劲穿过医院前那个偌大的花园,到了病房。

虽然她十分心急地赶来医院,不过王熙如的麻醉药效犹在,还没有醒;她刚刚想松一口气,却看到病房角落那只沙发上坐着看报纸的赵初年。她楞在当场,一瞬间竟然有种说谎被抓现行的感觉。

赵初年从报纸上方对她露出个意义不明的笑,不紧不慢地问:“什么车子这么慢?走了大半个小时才到?”

赵初年是在办公室窗口边看到孟缇的。

他一早就到了学校,以连请若干顿饭的代价麻烦路吟代他的课,然后回到文学院收拾书本,期间给孟缇打了个电话被拒绝,片刻冷不防的从窗户看下去,却看到她拖着个笨重的大包,费力笨重的一步步朝校门挪过去。赵初年想,原来不知道孟缇也会说谎话的。

时间太仓促,连个谎话都编不出来。孟缇僵在原地,勉强笑了笑,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好像有人扇了她一个耳光,脸火辣辣的热起来。

好在赵初年不打算给她带来更多的难堪,没有继续问下去,一手扔下报纸,站起来:“暂时不用着急。我问过医生了,王熙如可能还要几个小时后才醒。阿缇,既然我们都在医院里,跟我去照MRI吧,我已经联系好了医生,现在去就可以直接照,不会费很多时间。”

孟缇抬起头,有点茫然,“MRI?”

“你头上的伤,我始终不放心。”赵初年耐心安慰,简直把她当做了未入学的孩子。

孟缇实在无法理解他的思维,原来他还惦记着她头上的旧伤。一时间无奈居多,压低了声音简单的拒绝,“赵老师,我说过了啊,我不去。”

赵初年凝起眉头,“你还因为王熙如车祸的事情迁怒我?”

“这次真不是。”

他明明已经很不耐烦了,还是强忍着不悦,“阿缇,别刻意跟我唱反调。你平时不愿意去就算了,现在人都在医院里,顺便过去检查,十分钟的事情,不太麻烦。”

也不知道他到底多久以前就开始谋划这个事情了。孟缇一言不发的走到医院走廊,等赵初年跟出来之后才开口:“赵老师,我真的不是要跟你唱反调。我明明好好的为什么要去照核磁共振?好像我明天就要死掉了一样。我知道你对我很好,可是你别自作主张,干涉我的生活行不行啊?”

话一出口就知道说得太重,但是想收回也来不及了。果然看到赵初年表情一点点难看起来,愈发冰冷,阴沉得好像每年这个季节的天气;偏偏他的声音异常平稳,一点波澜都感觉不到,因此也就显得毫无感情,又或者是被她气得吝于付出一点情绪。

“我不想干涉你的生活。既然你不去,我也没办法强迫你。等王熙如醒了后,你问问她需要什么,只要我们能提供的,都会提供。”

赵初年扔下这句隐含震怒的话后就摔手而去,孟缇不敢再看他。依稀觉得身边刮过了一阵风,送来他身上青草的气息。

她定了定神,尽可能的把这件让人不愉快的事情抛之脑后,回到病房照顾王熙如。她拿过毛巾帮她擦了擦脸,去医院的食堂打了点粥,就安心的坐下看书做题,等着她醒过来。旁边病床上的病人也还在睡,一时间屋子静谧异常,走廊上时不时传来脚步声和移动病床上。

有时候侧头看看病房里的花园,虽然天气渐冷,但草木茂盛,仿佛在歌唱一般。

王熙如是在午饭后才醒过来的。孟缇其实并不善于照顾人,还是照顾简单的洗漱一下,又喂她喝了点粥,在她脸上的擦伤处抹上药,等她精神好一点,才握住她的手,把昨天她入院后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讲述了一次。

王熙如听着她说起这些事情,深知她昨天晚上过的不甚如意,她知道自己不用跟孟缇客气的,可看着她大大的黑眼圈,眼眶还是红了。

听到这么多细节,叹了口气,但表情看上去还是轻松的:“人到倒霉的时候,走平路都会栽跟头。好吧,我的人生经历又丰富了一次。”

孟缇问她:“昨天晚上你为什么那么晚才回来?我记得你上完课也不过九点吧,回来也就一个多小时。”

王熙如说起这件事就忍不住地咬牙切齿:“才一下课就被人缠住了,被个学生拉着脱不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