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缇说的是这几天的事。两人接触太多,在一起吃饭次数太多,总会不可避免的牵扯到金钱关系。她好几次提出自己付账,赵初年根本不留给她机会,好几次她悄悄地地要去结账,却被告知已经早已经付账了。某次她多了心,趁着去洗手间的时候跟服务员要了账单,看到价格的时候眼角愣是跳了好几下。

她觉得自己跟赵初年陷入了奇怪的怪圈里。那天她在感动之下说出可以当他妹妹的替身这句话时,完全没想到以后会有这么多麻烦。如果她以赵初年的妹妹自居,绝不应该跟他计较所谓的金钱,但这样好像变成了她占赵初年的便宜;如果她用钱跟他划清界限,赵初年又会一脸难过,心如死灰的模样。好像她不论怎么做都是错的。

赵初年压根没想到孟缇在大好的氛围里说起钱来。他听完她的话,反问:“你跟孟徵郑宪文在一起吃饭的时候也要跟他们算钱吗?”

孟缇拿着勺子搅着碧绿的茶水,清澈得就像人的眼睛:“他们不一样的。我到底不是你妹妹啊。”

赵初年表情异常沉静,一眨不眨的盯着他,黑玉般的眸子里似乎都迸出了一点异样的褐色色泽,“那天晚上,你跟我说的话都是骗我的?其实什么意义都没有?”

“不是的不是的,”孟缇捶了捶自己的额头,懊恼的想自己撞的是脸不是脑袋啊,可怎么连话都说不清楚了,于是立刻补救,“如果在外人眼底,恐怕只会认为我利用自己跟你妹妹长得很像,就占你便宜吧。”

“我没有这么想过。”

孟缇握住他的手,“赵老师,我真的不愿意跟你说起钱啊什么的。但你看,我们两的差距就横在那里的。从小我爸妈就教我洁身自好,不贪他人财物。”她顿了顿,在脑子里搜刮了一句古文来证明她的话是多么的掷地有声,“有句话说,何必曰利,唯有仁义而已。”

“这句话应该我跟你说才对。”

赵初年说完这句,在孟缇的注视中,露出一个无声的笑容,“不过,阿缇,我知道你的想法了。你就是怕在钱上欠我太多是不是?我们先别谈这个了,等你奖学金下来了再说吧,我记得快了吧?”

“呃……是啊。”

“那就行了,到时候请我去游乐园好了,我知道市内新开张了一家冒险主题公园不错。”

孟缇纳闷:“啊?你喜欢游乐园?那里是小朋友最喜欢的游乐园吧,你不觉得我们两个成年人去游乐园里很不协调吗?”

“我不觉得不协调。找个周末去吧。等你的脸上的淤肿稍微好一点。”

简单的一句一锤定音地宣告了这个话题的结束,也堵住了她所有的话。服务生送来他们点的菜,赵初年兴致很高的一一介绍给她,之前的话题,再也无人提起。

因为这段时间脸肿得太难看,又因为保研事情确定暂时可以放松,她完全不想去自习室被人参观,在学校门口跟赵初年道了个别,回了家学习。

回到家后还想了想今天晚上跟赵初年的谈话,她真没想到赵初年原来这么有童心。想着不觉好笑起来。

在家里看书的效率就是不如在自习室,气氛也差了不少。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伤的原因,很快就觉得疲惫,想休息一下后再看看书做做题,却听到了敲门声。时间也不早了,郑宪文和柳长华站在门外,提着大小不等的两只袋子,郑宪文手里还端着一只砂锅。

孟缇立刻迎两人进屋。

郑宪文一看她就皱眉:“这么几天了怎么脸还是没好?”

孟缇扭曲地笑了一下:“我也不知道……”

柳长华指挥郑宪文把砂锅放进厨房的冰箱里,又用标准的医生眼神盯着孟缇的脸研究了一会,摇摇头:“你这个孩子,爹妈不看着就摔成这样。你的皮肤虽然好,也太娇气了,小时候连擦红汞药水消毒都过敏,现在还好点,也不知道是遗传了谁,”柳长华忽然顿住语气,叹息地看着她,“过好几天了吧,前几天宪文就说让你来拿药,你这孩子也不来,结果脸上的淤血到现在还没有消。”

柳长华拿过塑料袋,一只装着苹果桔子,另一只则装了些药。她取出包装朴素的药品来,递给孟缇:“这个是中成药,效果比你现在那个应该好一点,你擦擦看。”

孟缇感激涕零:“谢谢您柳阿姨,您对我真好。”

“你爸妈不在,照顾你也是应该的,你也一直是个懂事的好孩子,”柳长华面带笑意的说完这句,脸色忽然一变,严肃地盯着她,那眼神是标准的长辈看着犯错的晚辈,“所以,小缇,你不要在你爸妈出国的时候,做什么不好听的事情。你到底是女孩子啊,别人传起话来不好听。”

孟缇一头雾水,“啊”了一声,求助地看着一旁的郑宪文。郑宪文看起来也有些惊讶,皱眉:“妈,你说什么?”

柳长华表情异常严肃:“前几天晚上你是不是带个男人回来了?”

孟缇顿时想起赵初年送他回家的事情,尴尬地点点头。虽然是这里住的都是高级知识分子,说起来不是教授就是副教授,但一个人的眼睛也不会光盯着书本不放,人多自然嘴杂,稍微一留心就很自然地发现东家长西家短,确确实实什么秘密都藏不住。

“我也是今天才听到有人说起,传得很不好听,说勾肩搭背搂搂抱抱什么,还说那男人跟你进了屋就一直没出来,”柳长华郑重其事开口,“虽然现在社会开放,我也知道你们年轻人喜欢晚上出去玩,但是,社会有一些道德观念,还是要严格遵守的。你可不能在你爸妈离开之后就带男人回来。”

孟缇轻轻点了点头,不打算辩解什么,这个时候提到赵初年绝对不是个好主意。赵初年和郑若声的事情让这位一直看着自己长大的邻家阿姨再一次感觉到失望,而她和赵初年的事也没办法只用三言两语说清楚,与其让人误会,不如缄口不言。

柳长华交代完药膏怎么使用站起来要离开,郑宪文说:“妈,你先走,我跟阿缇说几句话。”

“好。”

柳长华走后郑宪文先带上了门,用格外严肃的眼神盯着孟缇,有点不明所以,看着他发怔。

郑宪文坐在沙发上,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孟缇,淡淡开口:“阿缇,那天送你回来的人是不是赵初年?”

孟缇舔着嘴角,没有立刻回答。不过眼看着郑宪文脸色阴沉下来,不得不连忙补充:“郑大哥,其实是我受了伤,他开车送我回来的。”

到底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怎么会不知道她简单话语里藏着的大幅删节的内容,郑宪文不耐烦更生气孟缇瞒着他,一拍茶几,震得茶碗发颤。郑宪文厉声说:“那天晚上,我在饭店碰到你的时候还好好的。你还骗我只是摔了一跤!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伴随着那一声震动,孟缇只觉得自己的心口也颤了一下。她长这么大,从来没看到郑宪文这么生气,身上的那股怒火几乎要烧了房子。孟缇不敢再瞒,一五一十的说了经过,郑宪文听完沉默了一会,但目光一刻都没有离开她的脸,脸更阴郁了,“当时为什么不叫我?”

“情况太忽然了,我根本没时间打电话……”

“赵初年救了你之后为什么不打给我?难道我不能送你回来?”

孟缇哑然,咬着唇沉默不语。

郑宪文越发生气,“第二天早上我问你怎么了,你还要瞒我!”

怒气像狂风暴雨压过来,孟缇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条件反射瑟缩起来。

“你被人盯上了他恰好出现救了你,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就这么巧吧,”孟缇没想到他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愕然地看着他,“郑大哥……你这话难道是在怀疑什么?”

“赵初年这个人你了解多少?”郑宪文声音尖锐,几乎有了咬牙切齿的力度,“我让你跟他保持距离,我跟你说的话你不听?”

“不,我不是不听的……你的话我怎么会不听,”孟缇咬着唇,“郑大哥,你为什么这么不喜欢赵老师……”

郑宪文语气毫无温度:“你才这么大,说到底,你懂什么?你们又是什么关系,居然这么辩护他。阿缇,你不会没有察觉到,他对你根本不是老师对学生的照顾,一开始就是冲着你来的。”

“我知道,”孟缇讷讷开口,“他跟我说过了,他说我很像他的妹妹,所以对我特别好。”

“妹妹?”郑宪文一怔,脸上的怒意好像被个瓶子吸走了;他慢慢在心里咀嚼这个词若干次,很快又冷了眉目,“很多男人都用妹妹当借口的,你知不知道?”

“他没有骗我。再说,为什么他不能有妹妹?你也有妹妹啊,”孟缇深吸一口气,不徐不疾地跟他解释,“郑大哥,是这样的。他妹妹从小跟他失散了,怎么都找不回来。那么小的女孩子会遇到什么事情,他大概每天都在被这个问题折磨……”

郑宪文猛然一拍茶几,剧烈的声音让孟缇惊恐得睁大眼睛。声音太响,苹果桔子从袋子里滚到地上;茶杯上虚掩着的盖子也晃了两下,发出清脆的声音。

郑宪文的神情瞬息万变,宛若风雨欲来。胸口起伏,像有头妖怪在他身体下蠢蠢欲动。他说话声音一直稳重,即使发脾气也是克制着语气;此时声音好像水冲破了堤坝,忽然高了好几度,刺耳地冷笑一声:“孟缇,你这么大的人了,这么蹩脚的借口你也信?”

孟缇愕然,震惊地看着他。郑宪文一直风度很好,从来不会大声训人,小时候的她不论多么愚笨,一道题反复的错,他也没对她发过这么大的脾气。

孟缇垂下视线,刘海盖住眼皮,只有声音异常清晰,“郑大哥,我不是当年那个小孩子了。我不觉得他在骗我,他对他妹妹的感情,很真挚,是绝对装不出来的。赵老师对我很好,我不想……也不会伤他的心。”

“孟缇,你是不是觉得人不如新?”

“啊,不是的。”

郑宪文摇了摇头,“霍然”站起来,一言不发大步走向门口。孟缇怔怔站在屋子里,听到他离开的脚步声,和门被拉开的声音,然后一句生硬冰冷的话就传了过来。

“既然如此,我就不说什么了,你好自为之。”

门“唰”地一声被带上了。孟缇勾着头,看着茶几上的那袋子药和脚畔的那只苹果,觉得大脑一片混乱。

如果有可能的话,她的确很想冲出去跟郑宪文道歉。起争执是她做梦都没想到的事情,在她有限的感知里,她甚至都没想到自己还能跟他顶嘴。

时过境迁,她到底也不是当年的孟缇了。

第十五章愧疚(上)

脸上的伤在柳长华的良药下一日之内就有了大幅好转,可心底还是沉甸甸的。原以为跟郑宪文的关系像石头一样牢不可破,但事实证明,这石头也是中空的,完全不可靠。她憋着一口气,不想跟郑宪文道歉;但实际上也根本没机会遇到他。

有时候柳长华叫她去吃饭,饭桌上也从来不见他,问起来都是说他最近太忙。

柳长华就叹气:“孩子大了就留不住了。若声要在外面住,宪文也不回来。还是小缇好啊,一直留在爸妈身边。”

郑柏常不以为然:“孩子大了,自然不想跟父母一起住。孟缇以后也是的。”

“只要我爸妈不赶我,我肯定不搬的。”孟缇说。

“你爸妈哪舍得赶你,”柳长华说着就给她盛了碗汤,“他们再也找不到这样听话的女儿了。哎,要是小声有你一半听话就好了。”

孟缇抿嘴笑了笑,看着只有三个人的饭厅,怅然若失。

在郑家吃得酒足饭饱后回家,就接到了父母打回来的电话。孟缇自然报喜不报忧的,只说自己保研的事情很顺利,孟思明笑了几声,连声说好,又说:“但是学习还是不能放松的。”

孟缇连连点头,想起他在电话那边看不到,赶紧补上一句:“爸,我这次没给你丢脸吧。”

她还是对高考的事情耿耿于怀,孟思明笑着摇头:“傻孩子啊。丢脸都没什么要紧,你好好的就行。”

孟缇心里一阵暖流慢慢趟过去,整个身体都暖和了。

孟缇提到王熙如的事情,说如果她明年去美国后,请他在美国的时候多多照顾。

以前在孟徵面前提过王熙如好几次,他对这个姑娘也有所了解,“嗯”了一声,“原来通知书都到了。你同学很厉害。”

“是啊。”只要是跟王熙如有关,孟缇都是不遗余力的夸奖。

她兴致很高,夸了一长串,孟徵就问:“她离开后,你不会难过吗?”

难得孟徵居然会问这么感性的问题,孟缇坚持吃惊得握不住话筒,“啊”了一下才说:“难过是肯定有的,但那是告别时候的事情。现在不用还透支,我只为她高兴啊。”

“既然王熙如都可以选择出国,你为什么不行?我可以帮你联系学校。”

孟缇很干脆地拒绝,“我还不想出去。”

孟徵似乎预料到了她的拒绝,停了停说:“总之,你考虑一下,反正还有半年你才毕业。”

虽然郁闷的事情很多,好事也不是一件都没发生,例如奖学金总算在大半个学期姗姗来迟。有钱总是好事,相比之下脸上肿痛都不算什么大事了。

到了周末,腿基本痊愈,脸上的肿胀也消了,周末时孟缇拿着上课的笔记和王熙如的奖学金去了医院。

几天不见,王熙如的情况大有好转,复健上了轨道,杵着拐杖可以沿着走廊散散步,还可以去花园逛逛。孟缇和她两个人坐在医院的阳台上,裹得严严实实,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说着班里同学的情况。

在医院的日子不论怎么悠闲也总是难过的,不过王熙如总能找到自娱自乐的办法,看书做题——她是真把学习数学当成了乐趣,加上她母亲的监督,维持着十分规律的作息。

两个人正聊着天,王熙如的母亲却对孟缇使了个眼色。孟缇找了跟借口跟着王熙如的母亲来到走廊,问:“阿姨,怎么了?”

王熙如的母亲面有忧色,指了指走廊尽头:“小孟啊,那个男生你认识吗?”

顺着她的手指看出去,丁雷站在走廊尽头的门口前不停转圈;那么高一个人,突兀得好像平地上立起来的会移动的棍子,格外惹人注意。

“我认识,”孟缇顿时沉下了脸,“他来干什么?”

“哎,起初是送东西,水果啊花啊什么的。但这几天都像幽灵一样的在病房附近打转,我好几次看到他扒着门口看,怪吓人的。”

孟缇心里波涛起伏。王熙如对丁雷一直是客客气气,因为怕得罪他后惹事,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因为她的事情后,王熙如对丁雷一反常态,也不知道丁雷到底记恨了没有。

“他有没有对熙如怎么样?”

“这倒没有。他带着一堆东西来探病,我也不好赶他走,我有两次看到熙如骂他。他也听着。小孟,熙如跟他到底是什么关系?……是男朋友吗?”

“不是的,阿姨,”孟缇沉吟,“别担心。我去跟他谈谈。”

现在不比那天晚上的情况,孟缇定了定神,把手机捏在手里,打听好了医院保安处的电话才朝他走过去。走廊并不长,但也足够丁雷转身过来并且看清她了。孟缇不动声色地继续前行。丁雷散乱的眼神在扫到她身上时一下子就直了,恍恍惚惚地就像一个梦游者。他双手握在一起,看来脱臼的胳膊已经接上了。

孟缇提高警惕:“你又想干什么?鬼鬼祟祟地当偷窥者?”

丁雷一瞬间扬起了拳头,浑身炸了一下,好像猫科动物被挑逗时的反应,但他很快克制了情绪,声音还是粗粝的:“我不是,我是来看王老师的!”

“咦,叫王老师了?”孟缇是真的很惊讶,颇有成就感地想,那天晚上他真是被赵初年教训得够惨,以暴易暴的确有着非常好的效果。但始终不敢完全相信他,顿了顿才说:“要去见熙如当然可以,不过你先跟我保证,不要玩什么花样。”

丁雷表情十分僵硬,紧紧咬住腮帮子,心不甘情不愿地皱着眉头,恶狠狠盯着她。

孟缇觉得自己不能跟他一般见识,如果自己也瞪他,这谈话就没法进行下去了,于是问了句:“你手臂接上了吗?”

一提到手臂,他表情立刻变了。此时有风从窗口吹进医院的走廊,他明显瑟缩了一下,紧张地四下查看。

孟缇估计着他不敢再闹,平心静气地开口:“他现在不在这里。”

这话丁雷情绪放松下来,纠结的浓浓剑眉也舒展了片刻。孟缇现在才发现他虽然个子高其实还是个孩子而已。其实丁雷长得并不坏,皮肤是很健康的棕色,眉宇间还有些英挺,露出一点孩子气的表情。

孟缇对他虽然戒心没去,但光天化日之下,在人来人往的医院里,没什么可担心,指了指最近的一排座椅:“坐下吧,我问你一点事。”

丁雷很快地扫了她一眼,又梗着脖子看向走廊的墙壁,硬邦邦地问:“什么话?”

“你不愿意坐那就站着吧,”她心里动了动,问他:“你真的担心熙如?”

丁雷点了点头,支支吾吾“嗯”了一声。

“为什么?她只是补习班的老师而已。”

孟缇问得直接,他脸却红了一下,好像有人在他下巴底部烧了一把火,那丝殷红慢慢从下巴扩展到了整张脸,棕色皮肤于是变成了诡异的暗红色,像在红墨水里浸过,但看上去不再杀气凛凛和强硬。

“我觉得她上课上得很好,比我见过的所有老师都好,”丁雷垂着头,犹犹豫豫说出来,“我数学成绩那么差,可听了她的课,那些题目都会做了……她很聪明,跟她说话感觉很舒服,我真的很羡慕她……”

孟缇叹口气,说:“你跟我过来。”

两人来到王熙如的病房门口,隔着门上的玻璃看过去,异常热闹的病房,大约四五个人都在探望临床的病人,还有两个小孩子在房间里跑老跑去;在这喧闹的场景中,王熙如面沉似水,端坐在病床上,背脊笔直,以移动小桌为书桌,拿着笔伏案计算,好像这里是学校的自习室。

孟缇瞥一眼丁雷的侧脸,不轻不重地说:“你如果能以她为目标的话,就应该好好学习。”

丁雷绞着手指,想推门但是又不敢,像千百年的顽石一样沉默着。他是个藏不住表情的人,想什么都写在脸上。

孟缇心思一动,一把拉开门,把他推进了病房。

他愕然回头,瞪着孟缇:“你干什么?”

“何必偷偷摸摸,有什么话就说清楚,跟我过去。”

这么多年的朋友,孟缇很清楚王熙如进入学习状态后真是雷都打不动的状态,走过去后拿手在她面前一晃,说:“我带了人来看你。”

王熙如抬头,看到孟缇时后展颜一笑,可那个笑容在瞥到丁雷后硬生生的收住了。她把手里的铅笔摁在计算本上,取而代之是尖锐的话语:“我不是让你滚吗?看到你这张脸就恶心。怎么又来了?你又想干什么?”

丁雷瑟缩了一下,脚步移动着就要后退。

见状孟缇哭笑不得,这么个大男生在王熙如面前好像条虚弱的小狗一样,那种暴戾的性子不翼而飞,连脾气没了,只余下看人眼色的本领,时刻高度谨慎,情况不对就打算逃窜。

“熙如,别生气,我带他来的,”孟缇说。

“你还真善良,”王熙如没好气,“脸上的伤都好了?”

“天天在医院里当游魂也不是个事情,”孟缇在病床边坐下,握住王熙如的手心,“嗯,熙如,虽然我可能看走眼,但我觉得,也许他现在吸取了教训,大概改了一点。”

王熙如嗤笑了一记,轻蔑十足,明显是对着丁雷的,然后才一句一顿地开口:“改?真的会改吗?你那些猪朋狗友怎么办?”

丁雷讷讷说:“王老师,我不敢了。”

王熙如有种重拳没处使的感觉,只说:“我告诉过你,你对我不满可以冲着我来,但不要对我的朋友。虽然我也不能对你怎么样,但如果再有下一次,我不会原谅你。”

“嗯,我不会了,”丁雷声音都在发颤,“我会考上大学的。”

王熙如嗤之以鼻,“等你考上后再跟我说,反正说大话也不要钱的。”

丁雷脸色青青白白,嘴唇动了动想说话,但什么都没说出口,又很快垂下头去;不再说话,朝王熙如鞠了个躬就垂着头转身离开了。高大的男孩子,长腿宽肩的,偏偏耷拉着脑袋,怎么看都是灰心丧气的模样,像只被遗弃的小狗。

孟缇站在病房窗口,看着他的背影穿过马路,消失在人群之中,才慢慢的回头,“我算看出来了,他很喜欢你吧,恨不得拿你的话当圣旨。”

王熙如异常疲惫:“被这种人喜欢,会短寿的,大脑里好像缺了根筋一样。”

“只有这样,才不会不可救药吧。”

“如果他真的学好了,我真是谢天谢地了。只要他别找你的麻烦就好了。”

“应该是不会了。”

“那就好。”

第十五章愧疚(下)

孟缇吃过午饭后就离开了医院,她走到公车站,顺手买了份报纸才上了公车。

报纸的周末版总是比平时的稍微好看了一点,中间还有着若干张大幅的楼盘广告,漂亮得简直可以直接去参加摄影展了;孟缇凝着眉心看着广告下方“升恒地产”几个字,又想起了赵初年,心里蓦然一动。

扔下广告,看了几眼新闻,很快翻到了文娱版,照例是八卦新闻,各路明星出场上演分分合合,有些意气风发,有些黯然神伤,看着也颇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