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勉强笑了笑:“味道很香啊。”

“那就动筷子吧。”赵初年笑着给她夹菜。不知道鸡汤钝了多久,鸡肉都钝得烂了,筷子一碰,骨肉就分离开来。

孟缇深吸一口气,谨慎地伸手出去,握住了筷子。

意料之内的,手不停地抖着,最简单的握筷子的动作也变得无比艰难,在赵初年的殷切注视中,筷子掉了下来,斜插入那锅鸡汤里。

孟缇心里咯噔一下,到底还是没能藏过去,还是被发现了。

赵初年一怔,一把捉住了她要收回去的那只手。果然是练过的人,动作非常之快,孟缇手腕被他握在手心,动弹不得。她皮肤细腻白净,指甲修剪得非常整齐,十指纤细白净像十管白玉,即使什么都没有拿着,依然怕冷一样地抖动着。

他抬头看了她,很快低下头去,在那一抬头的瞬间,孟缇看到他黑玉般瞳孔里蹦出来的火星一样的亮光,那是怎么都掩饰不住的震惊和错愕,随即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比什么时候都紧:“为什么会这样?”

早就预料到他会有这样的反应,好像身体不对劲的是他。孟缇十分镇定笑了笑,“赵老师,你先给我拿个勺子。筷子用不了,勺子应该还没问题的。”

“手为什么发抖?”

孟缇轻描淡写,“我没什么要紧的,大概睡太久了。我从来没睡过这么长时间,也没吃什么,所以心里发慌,手发抖。一会应该就好了。”

她一字一句的声音传入耳中,赵初年情绪也镇定下来,问她:“所以你刚刚要走?不想让我发现?”

“嗯,”孟缇垂着眸光,点了点头,“你比我自己还要担心我,所以才不想告诉你。赵老师,我已经给你添了很多麻烦,不想再让你担心。你可能忘记了,或者没有注意到,我也是个二十二岁的大人了啊。”

赵初年看着她很长时间,唇角一扬微微笑了起来。他坐在她的侧对面,一伸手就抚上了她的脸。晚风从身后的窗口飘来,带来了浮于表面的湖水的轻薄晚雾,拂动了赵初年额前的碎发。

他笑了笑,低语:“阿缇,你说的对。对不起,我忘记你是大人了。但是医院还是要去的,如果一会手还发抖的话。”

用勺子虽然不顺手,但这顿饭吃得顺利得多。手还在抖,但是握勺比筷子容易,至少不会握不住,哆哆嗦嗦一口一口吃饭,时间虽然长,但也吃得心满意足。

赵初年做饭的手艺真是很好,最简单的糖醋白菜都炒得有滋有味。孟缇对此大加赞美,说跟柳阿姨的手艺都不相上下了;赵初年听得只是笑,说了句“你愿意的话,我就天天做给你吃”,然后又不断给她夹菜。

这顿饭吃的时间很长,孟缇的发现自己的手慢慢恢复了正常的样子,颤抖的幅度和频率比起刚起床那会好的太多了,大概是紧绷的大脑的神经在接近两天的休息后,已经缓和过来了。

吃了饭,暮色已经覆下来了。孟缇坐在椅子上,赵初年站在洗碗机前,一只只的洗着碗筷。孟缇抱着凳子上,看着他系着围裙,熟练地做家务活的背影,眼眶忽然就潮湿了,一瞬间心里堆积慢了酸甜苦辣。

有些事情,一旦做了错误的选择,再要去弥补就难了。

赵初年拿起洗净的餐碟正打算擦干,却在水雾中看到孟缇怔怔发呆的倒影;他诧异地回头,看着她眼神飘忽在很远的地方,就问:“阿缇,在想什么?”

孟缇回神过来,心里一揪,勉强笑了笑:“没什么特别的。只是想,赵老师,以后不论谁做你女朋友,都有福了。”

赵初年放下碗碟开了口,“没有什么女朋友。”

孟缇维持着快要挂不住的笑意,“现在没有不等于以前以后没有的。你找个女朋友再简单不过了吧。”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刚想马上纠正,可张了张嘴,一时想不到合适的言辞,像被噎住一般,哑掉了。

赵初年清理着流理台,扯过毛巾擦了擦手,小心的握住她还在发颤的双手。她手指冰冷,只有手心还有一点暖意。他俯身下来,脸贴着她的脸,他的呼吸热热的送入耳中,她本来就心跳过速,此时更是昏了头。

他说:“阿缇,我不会找什么女朋友,你也不要出国。我照顾你,你要什么都我都给你。你跟我,我们就这么过一辈子好不好?”

就像是最缠绵的情话。

孟缇看不清楚他的脸,只能看到他脑后的头发,黑漆漆的,修剪得光滑整齐。她闭上眸子片刻,身体贴在凳子上没有动弹,在他耳边低声问:“像兄妹那样过一辈子?”

赵初年更紧地搂住了她:“是啊。不好吗?”

孟缇无法言语。她想起曾经走过的一条隧道,漆黑而狭长,因为施工尚未完成,没有灯,因此伸手不见五指,眼前一片漆黑,前行无路。

第二十八章沉寂(下)

尖锐的门铃声忽然响起。

孟缇不清楚这屋子的构造,稀奇觉得这偌大一间屋子十分现代化和高科技,此时的铃声倒像是从屋子里的各个角落一起发出来的。赵初年则直起身子,轻轻放开她的手,走到客厅,摁下了墙壁上的对讲机,旁边的显示屏也顿时亮起来。

“哪位?”

郑宪文和宋沉雅站在那小小的屏幕中,作为背景的是透薄如雾的暮色。郑宪文表情冷静,声音也是:“赵初年,孟缇在不在你这里?”

此时孟缇恰好走到了赵初年身后,在赵初年开口之前就叫出来:“郑大哥?”

郑宪文听到了她的声音,很明显的松了口气,但下一秒眉头又皱了起来:“孟缇,出来。我接你回去。”

“好的。我也正打算回去了。”

说完就去拿客厅沙发上的书包。赵初年一伸手关掉了对讲机显示屏,转头看着她:“现在就走?”

“是啊。”孟缇勉强笑了笑,没回头,“我麻烦你太久了。”

赵初年说:“回去再做噩梦怎么办?”

孟缇想起前段时间失眠的症状,有点不寒而栗,但依然笑着转头过来:“应该不会了。赵老师,我总是要回去的。”

“你的手呢?”

“没关系,已经不怎么抖了。”

孟缇执意要走,赵初年没有再留。打开别墅的大门,穿过庭院,就看到了站在雕花的铁栅栏门的郑宪文。暮色重了,湖边的树木在远处不可避免的模糊起来。他表情冷峻,穿着半长的灰色外套,跟此时此景的环境如此搭调。

赵初年摁了门锁上的几个数字,偌大的铁门以慢镜头的速度滑入墙壁之中。因为临时出来,他还穿着居家的一件短袖T恤。

近距离看,孟缇彻底看到郑宪文头发上贴着湿漉漉的雾气,眸光都不甚清晰,可严厉一分不少。一时间愧疚涌上心头,讷讷地恨不得找个洞躲进去,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如何开口。咬着唇,悄悄站到了他身边。

郑宪文脸色这才好看一点,侧身过来,问:“从前天晚上开始到现在,这两天你都在这里?”

简单的问句让孟缇大脑发懵,第一个反应就是否认,她飞快地摇了摇头,随即想起事实,慢慢点了点头。

宋沉雅把她拉到自己身边,低声斥责:“我们都找你一天了,你没在学校,手机也不开机。”

“对不起,我——”

“谁也不要你的对不起,不过,”郑宪文冷淡开口,“夜不归宿,你是跟谁学的?我不记得教过你住在男人的家里过夜。”

对一向温和的郑宪文而言,现在这个样子已经是是愤怒的极致了。孟缇何尝被他说成这个样字,脸“唰”地红了,头埋得极低,一双眼睛盯着地面,想找个地洞钻下去。

赵初年皱了皱眉,深深看了郑宪文一眼,冷淡地开口:“郑先生,轮不到你批评她。”

郑宪文没回答,对宋沉雅使了个颜色,宋沉雅会意,一把拉着孟缇:“我们先走吧,车子在湖那边。”

“郑大哥呢?”

“他有点事情,一会再过来。”

孟缇隐约觉得不妙,赵初年和郑宪文这两个人多半为她的事情心里都不痛快。她犹犹豫豫转身对着赵初年略一欠身:“赵老师,麻烦你了。”

赵初年微笑着,眸子异常温柔,“慢走。”

看着孟缇被宋沉雅拉着走远了,消失在湖边的雾气之中。郑宪文才收回视线,转而盯着面前的那个男人:“赵初年,上次我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不要拿阿缇当你妹妹的替身。这对她不公平。”

这其实只是两个人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而已。第一次是和和气气地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第二次是在医院,当时大家都疲倦;上次从机场后的见面,两个人都在小心翼翼的试探,还算得上和谐,绝不同于此时的剑拔弩张。

郑宪文原以为会看到他的愕然和震惊,即使这二者都没有,至少也会有一点情绪上的波动,可是他什么都没看到,赵初年只是沉着眉目,丝毫不为所动,背脊略微直了直,冷静地好像一部机器。

他只是冷冷地抛出一句:“我没想到你会跟我说这个,郑先生,我不想跟你闹得太难看。我跟阿缇的事情,不劳闲杂人等操心。她是不是知予的替身,同样没有任何人能干涉。”

郑宪文短促地笑了一声,声音低沉,满是嘲讽,“我还以为你是最不应该跟我说这句话的人。孟缇是在我的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她的事就是我的事。你认识她不到一年,你说在我们两人之中,她听谁的话?”

“我不知道你干涉她的私人活动到了这个地步了,”赵初年表情一凛,眸子里有异样的光滚过,“她不过是在你身边多呆了几年而已,你连她交朋友也要管吗。你以为她还是那个跟着你跑前跑后的小丫头?”

想起那个晚上孟缇的顶嘴,还有昨晚破天荒的夜不归宿,郑宪文皱了皱眉,克制下心里的不快,“赵初年,孟缇不是你可以玩弄的对象。她单纯得很,很容易被伤到感情。她毕竟不是你的妹妹。”

赵初年的表情就像投入了石块的湖面一样,终于动容。他声音陡然尖锐。

“她是不是我妹妹,你难道会不清楚?”

郑宪文塞在衣兜里的手紧了一下,“我清楚什么?”

两个人的视线不期而遇,都是聪明人,知道什么该说不该说。都是深不见底的眼神,藏着对对方的愤怒和恼火,还有格外明显的谨慎和防范。

从下午开始的降温起了作用,空气冷得像冰,好像要把两个男人冻结起来。但两个人还没有动弹的意思。赵初年的目光在远处平坦湖面上略作停留。湖水尽头有孤零的山坡,还有两山峻斜入水,如同水墨画一般的笔调。

赵初年略一颔首,“你装得还挺像。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打听十几年前的一个小女孩,收集一点证据不是什么难事。你既然能跟赵律和拿到我的住址,那么,你也应该从他那里知道,我是什么人。我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情。”

郑宪文眉梢一动,慢慢朝湖边踱了一步,轻轻呼出一口气,这才一字一句开口:“既然如此,我真想知道,既然你有证据,还有把握,又怎么不把你知道的证据直接告诉阿缇?何苦绕这么大一个弯?你的自欺欺人,也该到此为止了。”

赵初年眼里寒光闪电一样划过,不知道是因为不满还是愤怒,整个人绷得像一张弓。

郑宪文视线一低,看到他不知何时收拢了五指,攥紧了拳头,手背上蹦出来了几条青筋。很显然,这话打到了他的软肋。

“我不在乎你自以为自己到底知道了什么,但是请你看清楚,她的父亲是孟思明教授,母亲是张余和教授,还有一个真正的兄长孟徵。她在孟家生活的很好,受到了很好的教育。当然,这些你可能早就知道了。你要真心在乎她,就不要来干涉她的生活。她在国内也呆不了多久了,你何苦把场面变得更难看?”

郑宪文顿了顿,收敛了声调里那一点点微妙的情绪,冷漠地继续说下去,“你失去了妹妹很痛心很难过,这个我可以理解,我也有一个妹妹。我以为你是聪明人,但你的所作所为太让人觉得可悲了。”

“够了!”

赵初年一声怒喝,一挥手臂,一拳砸上身边的大理石围墙,发出一声闷低沉的闷响。

郑宪文毫无惧色,沉声开口:“孟缇说你救过她,想必我打不过你。我希望你把我的话听进去了,也许你需要时间想一想。告辞。”

他抬脚转身,感受到赵初年的目光从自己脸上个锋利地割过去。眼角余光看到赵初年那张罕见阴郁的脸,他是那样的阴沉,好像他一辈子从来没有开心过,光线落到他身上就被吸了进去,跟他平时的那种谦和和文质彬彬判若两人。

郑宪文心里咯噔一下,一言不发快步离开。他走出数步后才回头,只看到沉重的铁门在雾气中缓缓合上,声音低沉,像是许多的巨石继而连三滚进池塘。至于曾经站在门畔的那个年轻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赵初年拖着脚慢慢返回屋内,照例是静得可怕的屋子,连脚步声都会有回音;那么豪华的家具,可一点生机都看不到。

他一脚踢飞了最近的那只近一人高的瓷器花瓶,剧烈的破裂声后,五颜六色的随便散了一地,其中有几块大碎片停在他的脚尖前方,绿色和桃红色画成的牡丹在瓷器上开得栩栩如生;他颓然跌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清脆的笑声和话语再次传入耳中。

“窗前流水枕前书,说的就是这种景色吧。”

茫然抬起头来,暮色下一个瞬间迫近到了眼前。落地窗外低压的黑云像老人阴郁的脸,不知何时而起的暴风用力晃动着庭院里的树木,摇落了几片墨绿的树叶摇落。那些没有根基的枝叶疲惫而脆弱,风吹到哪里,它就停在哪里。

第二十九章秋千(上)

孟缇想不到为什么郑宪文那么长时间都没有回来。天气越发阴沉,空气中蕴含着丰富的湿气,似乎伸出指头在空气中稍微搅一下,就会有雨水哗啦落下来。

郑宪文和宋沉雅一起过来南浦,两个人因为不熟悉路,把车停在了外面湖的那一头才走过来找她,此时孟缇和宋沉雅就站在湖畔的车子旁边。

宋沉雅一直观察着她,看着她在湖边跺着脚,明明有长椅也不肯坐下一幅站立不安的样子,就笑了:“你好像心不在焉。”

孟缇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朝着来时路看过去,连房屋都若隐若现,更不要说暮色雾气中两个人了。

她很是费解:“郑大哥怎么还没回来。他和赵老师说什么呢?”

宋沉雅接话:“这还用问?多半跟你有关。那两个男人一看就保护欲望过剩,正因为你吃醋呢,也许大打出手了也不一定。”

孟缇窘迫,摇了摇头低声说:“沉雅姐,你别开玩笑了。什么大打出手,吃醋,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宋沉雅眼睁睁地看着她本来还尚有血色的脸顿时变得苍白,咬着唇角,手指也微微发着抖。甚至还有点隐约的发青,那是极度的难堪和大受打击的模样。她本来就长得漂亮,大部分时间灿烂得好像三月的鲜花一样,此时看着,非常可怜。

“有两个这么出色的男人喜欢你,你应该脸红才对啊,”宋沉雅摸了摸下颚,“你也是个年轻女孩子,难道不应该高兴吗?”

孟缇勉强才能发出声音,“他们不过当我是妹妹而已。”

宋沉雅摇着头轻笑数声,像是感叹,又是无奈。

“阿缇,你怎么会这么想?赵初年怎么样我不知道,但郑宪文对你绝不只有兄妹之情。我认识他这么久,他在我面前提到你的次数可比郑若声多得多。”

好像被雷霹到了头,孟缇震惊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盯着宋沉雅,面前的年轻女子神色坦荡,绝对不像玩笑。她咬了咬唇,转而问:“沉雅姐,你难道不是郑大哥的女朋友吗?”

宋沉雅惊讶:“你觉得我们是一对?”

“嗯。你们挺配的。”

宋沉雅摇头,“听到这话,我还是挺高兴的。不过你误会了。我可不是他女朋友,说实话,我受不了他。”

“你受不了他?”孟缇仿佛像听到天方夜谭,“郑大哥脾气挺好的啊。”

“这跟脾气没有关系,小缇,你认识他太久了,他的个性跟你以为的可不太一样,”宋沉雅拍拍她的肩膀,“我们就是普通朋友关系,其实连朋友也不算。准确的说,他现在有求于我而已。放心,我不会抢走你的郑大哥的。”

孟缇苦笑:“没这回事的。我——”

准备好的话因为郑宪文的出现中断,他从雾气中走出来,眉目分明,依稀带着一股暴躁和戾气。

宋沉雅从长椅上站起来,迎着他走过去:“怎么样?”

郑宪文目光从她肩头上越过,扫过她身后勾着头局促不安的的孟缇,微微摇了摇头,扬高了声音,“上车。”

上车后孟缇才知道车子是宋沉雅的,司机也是她。她坐在后座,看着前排专心开车的宋沉雅和支着头不语的盯着前方的郑宪文,随后想起宋沉雅那句“我可受不了他”,一时间迷惑涌上心头。他侧过头去跟宋沉雅低声说话,侧脸隐约有光,他鼻梁挺直,一线下去,完全是成熟男子的容貌。她蓦然觉得刺眼,微微别开了视线。

直到忽然出现的手机铃声打破了车厢里的沉寂。

郑宪文的声音随之响起:“是的,找到了。她在赵初年那里,从前天晚上起。”

这个名字让孟缇蓦然抬起头来,对上了郑宪文的视线,他转身过来,握着手机的手臂就递到了跟前。

“你爸妈的。”

孟缇十分忐忑地拿过手机,她这次夜不归宿显然让父母操心透了。想着两位老人隔着几万公里操心,她歉疚地想钻到沙子里去,再也没有脸见人了。

“对不起,爸爸,”孟缇咬着唇,“让你们担心了。”

孟思明一直是个很温和的人,从小到大,连句重话都没对她说过,此时严厉得让孟缇恨不得找个地洞。她几乎已经想象出他因为生气,鬓角白发跳动的模样。

“孟缇,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失踪两天,你不知道我跟你妈多担心!”

“对不起……”孟缇几乎要哭出来,“爸爸,我以后不再这样了。”

孟思明觉得匪夷所思,“你一直是听话的孩子,怎么现在就变了呢?在男人家里过夜,还一呆两天,传到外人耳朵里,怎么想?”

想起被赵初年抱在怀里的那一幕,孟缇的脸越发的苍白了。问得没错,他们到底算什么关系。

孟思明大概是气得厉害,不想再说下去;孟缇手开始发抖,郑宪文见状不对,一把从她手中夺过手机,自己跟孟思明说了两句安抚的话,大意是她现在跟我在一起,不必担心,也不要批评她。

郑宪文挂上了手机,再回头看向后座;她本就安静,现在更像没了呼吸,把头埋在膝盖中,瑟瑟发抖。

车子停下的时候,她才抬起头,环顾四周片刻,才发现这里是大学附近的小吃一条街。这条街的存在很有些年头了,远近闻名,还有好几家老店。在这样现代化的社会,老店保留下来实属不易。

郑宪文拉开车门,扶着车门说:“出来。”

孟缇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木愣愣下了车。郑宪文对着宋沉雅一颔首:“今天多谢了,你先回去吧。”

宋沉雅挑起一边的眉毛,一幅建议的姿态,“我觉得我跟你们在一起比较好。”

郑宪文立刻拒绝:“不用了。”

宋沉雅不以为然,“好吧,那我提醒你,注意分寸。”

“我知道。”

宋沉雅微微颔首,在灿烂的路灯光芒中把车子开走。孟缇不知道两个人间的那种微妙的默契何来,也不敢对郑宪文的决定多发表意见,实际上她连问题都不敢提出来,生怕郑宪文反问她跟赵初年在这一两天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提心吊胆跟在郑宪文身后,实在想把自己变成最不引人注意的路人甲乙丙丁才好。

担心这个担心那个,加上白天睡得太多,她有点心慌,低着头看着地面,根本无心看前方,直到迎头撞上了树。因为走得慢,可以说完全不疼,但丢脸的程度是足够了。蠢事做一件就够了,再来一件简直招架不住。

她是那么难堪,郑宪文不忍心再逼,拉过她的手在路上一拐,这时才说了两人单独相处后的第一句话:“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一个模样。叫我怎么放心你。”

孟缇盯着地面上自己的影子:“我知道,对不起,郑大哥,今天让你担心了。”

“我是很担心,你爸妈也很担心。”

也不知道这一天不归家竟然会引起这么大的麻烦,父母慈祥的面容跳入脑海,孟缇咬着唇:“我没想引起这么大的麻烦。郑大哥,你怎么找到我的?”

郑宪文想起今天一天的经历。今天一早接到孟思明的电话,说孟缇不昨天不在家,手机也打不通;孟缇从来也不像是夜不归宿的人。郑宪文十分惊讶,多年的关心是无法作假的,他就开始了大规模的寻找行为,到底临近,毕业学生比较疯狂,他去了女生宿舍找了王熙如询问,才知道前晚她在同学聚会后独自一人先行离开,就再没回来了。

打电话到学院,托父亲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赵初年这两天也没来学校,托人代课。这下子情况就显得严重了。

“我找赵律和要了地址。”

孟缇点点头。

郑宪文握住她的手,冰冷的手心,些微的发抖。他忽然在某家店前站住,叹了口气,“三日不见刮目相看,这三年来,阿缇,你变了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