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修养往外体现在最细节的地方。不过两秒钟,她看上去态度已经如常。王熙如哪里会答应她:“不行,我不放心你,要跟你一起去。”

孟缇“嗯”了一声,“有你在也好。”

她大步流星朝西门外走去,王熙如握住她的手,沉默的跟在她身边。作为朋友,现在能给她的就是支持了。她能够想象到刚刚赵律和的话对她产生的影响,如果他是完全是胡说,孟缇决不会这么生气。而赵律和那番话揭示出来的无数可能性,她只要一想就觉得心惊,头皮发麻。

王熙如心里复杂得好像开不了锅,她绞尽脑汁地琢磨着世界上最好的安慰语言,可不论说什么,落在孟缇耳中就像石沉大海,半点回音都听不到,徒劳无功。

正想着,孟缇却忽然站住,又扯了扯王熙如的手示意她停下来,然后才从衣兜里拿出了手机,她拨出了一个号码,然后用一切如常,甚至还略带甜美的声音开口,“欧老师吗?你好。是这样的,我想再借一下小型机可以吗?不需要太长时间,需要今天下午的两三个小时就可以了。”

王熙如不知道她葫芦里买的什么药,静静听着。

“……我现在让我同学跟你拿一下机房的钥匙,您认识她的,王熙如,她马上过来,您等她几分钟好吗?好的,实在太谢谢您了。”

孟缇很快挂上电话,看着自己的好友,“熙如,麻烦你去拿一下钥匙,然后在机房等我。”

“没问题。”

王熙如决定现在什么都不问,她看到她脖子上的汗珠,抬起头,帮她小心地擦去,然后转了个身,挥挥手走掉了。

王熙如在计算机系办公室找到了欧永明,跟他拿了钥匙就直奔地下的机房。

去年写论文的时候跟孟缇出没于这里,屋子的结构很是熟悉。诺大一间机房,电脑经不起热,空调以最大功率运转着,整间屋子活像个雪洞,手可以碰到的地方都是冰冷的,刚坐了没一会身体就冷了,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孟缇很快出现在门口,手里拿着个硬盘。她也不多说什么,找插口,接上那块移动硬盘,电脑识别,弹出界面开始处理起来。

王熙如看着屏幕上那个命名为“赵知予”的灰色文件夹,敲了敲键盘输入了几行命令,调出文件夹的相关信息,她盯着创建人和文件大小陷入了沉思;而她身边的孟缇盯着屏幕不眨眼,大概思绪全不在这里。她这个表情,使得王熙如愈发惴惴不安。

不能再沉默了。她扳过她的脸,问她:“阿缇,我问你。破解这个文件夹,接下来的结果,你做好思想准备了没有?”

孟缇就那么无声地看着她,白皙的脸被灰白的电脑屏幕照的莫名诡异,眼里亮晶晶的,好像蕴含着水分的葡萄,一不小心就会有闪亮的东西从那双眸子里滚出来。

“做好没做好又怎么样?事到如今,我想装都装不动了。”

“赵律和说的那些……是真的?”

孟缇咬着唇,“熙如,你不要问我,至少现在别问我。”

到底是价值数百万的小型机,不长的一段时间过去,短暂的“叮”一声后,两人同时侧过头,文件夹打开了。王熙如定睛看了看密码,是一长串类似日期的数字。算下来,差不多十六年前。

孟缇坐在右侧,伸手就捉住了鼠标,可迟迟没动。王熙如分明看到,她那双手分明在不自觉的哆嗦着。

“你别动,我来吧。”

王熙如拖过键盘,敲了几个快捷键,打开了子文件。她熟练的滚动着页面,所有文件一览无余。

那么一个瞬间,她发觉自己都在颤抖起来。这间阴暗的地下室仿佛也承受不住这个惊人的秘密,都变得晃荡起来,就像地震来临。孟缇的脸色难看,好像随时都可以昏过去。

第一个文件夹里最多的就是照片,王熙如估计了一下,数千张是有的,所有照片的主角只有一个人——孟缇。

她坐着,她站着,她笑着,她皱着眉头,她趴在教室睡觉,穿着运动服在操场上奔跑,她挥舞着羽毛球拍,她站在旧书店里看书、选书……有些照片里是她们的合照,在食堂吃饭,在教室自习,在小店吃蛋糕,在学校的林荫道上骑车去上课。

不知道僵硬了多久,孟缇才开口:“看一下拍摄时间。”

“嗯。”

照片的分布日期是从一年半前到一年前这半年的时间。那是赵初年来学校任教之前;而在他来学校后,照片就此中断。王熙如怔怔看着那张自己和孟缇在教室打闹的照片,想起第一节选修课时的情形,她记得自己那时候还在开玩笑说“老师看了你好几眼了”,原来不是她的错觉。

“其他文件夹是什么?”

王熙如依次打开。

第二个文件夹则是大堆的扫描图片和音频文件。打开一看,却是极其详尽的病历和手术记录,其中最多的就是关于她额叶上的伤痕。那些详细的医疗数据孟缇一时半会也看不懂,主要把注意力放在音频文件上。文件打开,一个温和的中年女声就传了出来。

“……赵先生,当年孟缇的手术很成功的,照理说不应该存在失忆的问题。不过人脑的机能很复杂,也许真的有什么损伤;还有一种可能性,很可能是她的自我保护意识启动,屏蔽了那些痛苦的记忆……”

医生的话回荡在空荡荡的房间,孟缇的眼神绝望而茫然,死死咬着唇,她尝到了血腥的味道,却不管,自己动手点开了下一个音频文件。

这里面的两个男声耳熟得多,其中一个自然是赵初年,另一个是跟她和郑家兄妹一起长的的谢聪。前不久他们才一起吃饭,想忘都忘不掉。

“……赵先生,您为什么忽然对孟缇有兴趣?还有,这张支票是……”

赵初年的声音冰冷,没有任何感情,“把你知道的关于孟缇的所有事情都告诉我。”

“我知道的其实也不多,但孟缇确实是五六岁上下才被孟伯伯和张老师带回来的。这件事情家属院的所有人都知道……”谢聪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

王熙如的手不停使唤,哆哆嗦嗦地关掉了播放器,声音也随着解冻,几乎都要哭出来,“阿缇,阿缇……我们不要听了好不好。”

孟缇置若罔闻,点开了下一个文件夹。

第三个文件夹则是孟缇从小学到大学这若干年的学习经历,包括成绩单,参加各类比赛的相关文件,其中还有一张她初中时参加扬琴比赛时的照片。在那场比赛上,她的参赛曲目就是《春江花月夜》。她的所有人生轨迹囊括于此,包括很多她都不记得的事情,随手点开一张图片,是初一时的寒假成绩单兼通知书的扫描版,下面写着老师的评语,说她“性格偏内向,要合群”。

第四个文件夹则是一些新闻报道和报告,大多是被绑架的儿童案件,零零总总也有好几百份之多,还有大量公安局案卷的电子版,有些还有着保密、绝密的字样,怎么看都是不外传的那种。

王熙如苦笑,“也不知道赵老师去哪里弄来的这些档案……看来赵律和没说错,他电脑水平真是很高。”

孟缇抱着头,所有的一切都昭然若揭。真相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席卷而来,把她的全部生活破坏殆尽。极度痛楚两个字都不足以形容。就像凌迟一样残酷,骨肉分离,血肉模糊。她站在孤立无援的地方,而生活变成了一个个积木谎言搭成的破房子,一碰就垮塌。

那些噩梦的根源,从美国就开始有的疑惑,父母坚持让她留在国外,兄嫂那些躲躲闪闪的话,郑宪文一直以来的秘密,赵初年的温柔,还有萦绕在脑海中的噩梦,还有那段失却的记忆。

王熙如心酸,紧紧搂着她:“阿缇,别难过啊,我在你身边。你要哭吗?你难过就哭啊。”

孟缇还是不语,哪里哭得出来。他把自己缩成了一个婴儿,抱着双臂,在这间离地数十米的地下机房内,肩膀都瑟缩了起来。冰冷的环境,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连身份都成了笑话。如果哭可以解决问题就好了。

绝望之中,却想起了一句话,你知道,幸福和悲哀往往都沉默不语。

第三十三章暴雨(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才地下机房出来。

站在室外才发现,中午的艳阳不知去向,天气阴沉欲雨,有风刮过校园,暑气散去不少。

而孟缇的脸色也和现在的气候相差无几,灰白如鬼。王熙如觉得心疼,想有什么打击能让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一瞬间憔悴得好像一躲凋零的花。

王熙如不容分说,拉着她去广场上树下的石凳上坐下。她需要想一想。

偏偏越是郁闷的时候,越有讨厌的人出现。看着丁雷讪讪从计算机学院外的林荫道走过来的模样,王熙如就来气。

“王老师,我填好志愿了。”

王熙如连看他一眼就觉得闷,表情只能用恶形恶状形容,“你来做什么?那天不是让你拿到通知书再来找我吗!”

她眸子里都要喷出火,丁雷什么时间见过她这么发脾气,愣了愣之后讪讪开口,“我想了想,觉得还是有事情要说。”

“我没兴趣听。”

“那个,”丁雷迟疑着开口,“关于孟缇的。”

孟缇冷不防抬起眼皮看他,阴郁地开口,“关于我什么?”

“那个,是赵初年,那个赵老师的事情……”丁雷被她那死气沉沉的脸色惊到,犹豫着开口,“你脸色真是不好,身体不好吗?要不要去我妈妈那里看一下?”

孟缇凝着眉头没开口;王熙如上上下下打量他,“不用费心了。”

丁雷被噎了一下,好半天没回过神,神色瞬息万变,孟缇以为他脾气又要发作的事情,他低下了头,挤出声音,“我妈妈是很好的脑神经医生,她说你没有问题,你放心吧。”

孟缇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你妈妈?我放心什么?”

丁雷声音高了八度,脸上的表情如同大白天看到了鬼一样震惊,“你不知道?哎,对不起啊。总之,我希望你可以没事。”

天色愈发阴沉了,云层愈发漆黑,像是谁家的墨水泼到了天上。王熙如咬了下自己的手指,起初觉得他是胡说八道,现在隐约觉得不妙,忍住心里的不悦,问出来,“到底怎么回事?”

难得有事情能勾起王熙如的兴趣,丁雷有点欣喜但看她脸色不好,也不敢表露于脸上,规规矩矩地说,“前几天,嗯,上周三的时候。中午时我去找我妈拿钱,无意中看到了赵初年……”

丁雷边回忆起那天的情况,一边事无巨细地告诉王熙如。他从电梯里出来,就看到了赵初年。他不是第一次在医院看到他,之前还有一次擦肩而过,大概是去年王熙如出院之前。赵初年个子很高,相貌极英俊,再加上那么好的身手,他对他一直有着敬畏之心,不要说打招呼说话,看到了都是远远溜走的份。

因此上周四时,他本也打算溜走,不过赵初年却没有看到他。他表情阴沉,心事重重,一幅生人勿近的模样,时不时低头看着怀里那个被薄被紧紧裹着的人。

丁雷很诧异他抱着谁,鼓足勇气从他身边擦肩而过,看清了他怀里的人,大吃一惊。

竟然是孟缇。

因为他的抱法,她整个人婴儿般的缩在他怀里,那张薄被宛如襁褓一样,裹她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了眼睛和额头。她双眸紧闭,好像昏迷了又像在睡觉,脸色惨白,右脸颊和鼻尖贴着他的胸前,很是温顺。

他太震惊了,趴在窗台边上,看着赵初年抱着她下了楼,穿过了医院的花园离开。

丁雷知道孟缇和赵初年关系非同寻常,这么亲密他也并不奇怪,可奇怪的是他们两人怎么来了医院,并且从自己母亲的办公室出来。看孟缇那么虚弱的样子,他很担忧,只怕她生了病。

他走到医生办公室,他的妈妈丁凉之医生在这家高级私人医院地位尊崇,有单独的办公室。他进去时她正在整理病例。

之前母子两关系一直以来都不太算太融洽,但这半年来好了很多。丁雷低头看了看,眼尖的看到“孟缇”两个字,他“咦”了一声,就看到丁凉之把那本病例放进了单独的一个抽屉,上了锁。

这件事情显然很奇怪,丁凉之手上的病人多半都是重症随时有生命危险的。丁雷不由得紧张起来,就问:“妈,刚刚来的那个孟缇怎么了?”

丁凉之拿起几张扫描照片看了看,随口就回答:“没什么,安眠药过敏而已。”

“咦,不是脑科吗?”

“不是,只是照了几张片子看看旧伤,”丁凉之有趣地打量儿子几眼,“你怎么知道她?”

丁雷绝对不会说自己险些找这个女孩麻烦的事情。他想了想,含糊的说她是自己某个老师的同学,见过一面而已。

丁凉之“嗯”了一声,拍了拍儿子,“好了,这件事你看到了也就看到了,不要告诉别人,至于当事人更不要告诉。记住了吗?”

短短一席话的时间,风呜咽着卷起了地上的尘埃和废纸,升到高空。

“我想了想,觉得还是有必要告诉你。”丁雷下了最后的结论,“你看,我妈都说你没事,你肯定没问题的。”

这番话他基本上都是对着孟缇说的,他以为是安慰,却意外地看到她脸色由苍白转青,明明竭力咬着唇,可唇还是上下哆嗦着。好几次都想放弃,把这事吞回肚子里,但却被孟缇冰冷而简洁的“说完”两个字打消了念头。

王熙如大概明白了一些但又不是很明白,凝神想了想:“那不就是毕业典礼的第二天?前一天我们吃完散伙饭,你没跟我们一起去唱歌,第二天一整天都不见你的人,电话也打不通——”

她继续回忆着,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了,她看了看来电显示的名字,又看孟缇,说了句“是赵老师”,犹豫着要不要接。

孟缇就像个久病的梦游症患者,好像被铃声惊醒一样,一把夺过王熙如的手机,全然不顾好有脸上的惊愕和犹豫。她摁了接听键盘了,问:“你在哪里?”

电话那边的人有些稍微的愕然,但更多的是喜悦,“阿缇?我找了你一个下午一个中午,你手机没电了吗?”

孟缇固执地反问:“你现在哪里?”

“我现在在家。你今天晚上打算吃什么?我给你——”

孟缇打断他的话,不容分说挂掉了电话,“等我过来。”

她把手机扔回给王熙如,就直奔校门而去。王熙如这样的运动白痴怎么会跑得过她,气喘吁吁地追到了门口,只看得到她上了某辆出租车扬长而去。

那出租车开得极快,一瞬间就没了影子,王熙如有轻微的近视,平时不戴眼镜,因此连车牌号都没看清。她喘着气,在原地不住跺脚。孟缇的性子她再清楚不过,平时笑容甜美,脾气好得很,一旦受了这么大的刺激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

丁雷一直跟在她身边,看着她风雨欲来的脸色,隐约知道大事不好,就问,“你打算怎么办?”

王熙如气恼,恨不得踢他一脚,“让你乱说话!”

一直在她面前唯唯诺诺的那个大男孩此时却很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不觉得我乱说话了。这种事情,瞒着才是不对。”

王熙如何尝不知道自己是迁怒,狠狠剜他一眼,一伸手,也招手叫来出租车。

她坐上后座,丁雷也不容分说的坐在了副驾驶的位子,然后扭头看她。

“我跟你一起去吧,万一你需要人手帮忙呢。再说马上就要下雨了。”

这个万分紧急的时刻再把他赶下车显然是不明智和浪费时间的做法,王熙如喘息了两口气,定了定神,跟司机说了地名。

郑宪文是在开会时接到前台的电话,说有个叫王熙如的女孩找她。

他不是不诧异,但还是很快跟同事说明了原委,走出去。

王熙如站在前厅,皱着眉头,跺着脚,一幅着急的模样,那个高高大大的男生则从未见过。他心底诧异了一瞬,很快叫住了她。

王熙如迎了上去,也没有任何客套,三言两语切入正题,把今天中午到下午这几个小时发生的事情一一叙述了一遍,末了说:“阿缇现在大概是去找赵初年了,我怎么都拦不住她。我认识她这么久,从来没见过她那么伤心那么生气的样子,冲出学校的时候好像发了疯一样。她手机没在身上,联系不上。我才知道赵老师这么可怕,现在都不知道还能不能信他。所以郑大哥,我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来找你了。”

郑宪文的神色瞬息万变,他最怕的事情在十六年后终于成了真。

“好。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

他返回办公室拿车钥匙,王熙如跟在他身边要求,“我也要去。”

“不,你回学校,马上就要下雨了,你还有朋友在这里。”郑宪文拿着钥匙,吩咐了办公室外的年轻小助理几句,就进了电梯。王熙如一步不拉地紧追不舍,丁雷也跟影子一样钻进了电梯。

“我一定要过去,我不放心阿缇啊,她那个样子我真的很担心。”

郑宪文从刚刚开始脸色就没有好看过,说话时也是,一点余地不留,“我没有办法送你回学校了。我现在去带阿缇回来,熙如,到时候麻烦你劝劝她。”

电梯静静的运行到了指定楼层,他们下了电梯,走入车库。这间设计院不愧是国内最大型的设计院,看上去规模惊人。王熙如沉默了一会,“郑大哥,你是从小看着阿缇长大的吗?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郑宪文没有正面回答,“你们的关系很好。但这件事你没有办法管,你也管不了。”

王熙如怔怔“噢”了一声,眼睁睁看着车子驶远。

“已经走了,不要看了,”丁雷从后拍拍她的肩膀,“我们回去吧。”

王熙如本来正在想事,被他突兀的打断,心情恶劣得要命,狠狠盯着他一眼,“别多管闲事!”

丁雷摇头,很严肃,“我没有多管闲事,我只是管你的事情而已。王老师,你心情不好,我带你去好玩的地方吧。”

很早就知道了丁雷粘人的水平,王熙如心事重重,一会担心孟缇在路上会不会出什么事情,一会担心赵初年这个人,没有什么力气再跟他多说什么,心思重重地离开设计研究院。

走到大门时窸窸窣窣地下了起来。丁雷三两下脱了外套盖在王熙如头上,“给你挡雨。”

王熙如看他,叹了口气。走到了公车站,王熙如把几乎湿透的衣服还给他。

雨水连成了珠子,从站台的遮雨蓬成串的滚下来,织成了一袭珠帘。等的车迟迟不到,来来往往的人却越来越多,在狭小的站牌下拥挤着,丁雷把她拉到了身后。

王熙如看着他高高大大的身形,抬起手臂揉了揉额头,斟酌着用词,“谢谢你了。”

虽然人多嘈杂,但丁雷居然听到了。这是他从王熙如嘴里听到的第一句好话,受宠若惊:“没什么的,我是男人吗。”

王熙如就微微一笑,慢慢别开了视线。远处,回学校的公车从雨雾中缓缓驶来。

她上了车,拥挤的车厢没有多余的位置,她拉着吊环站好,丁雷站在她身边,把她整个人圈在怀里。王熙如抬起下巴,看了他一眼,不发一言地回到学校。

第三十三章暴雨(下)

孟缇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的南浦。

这一路上她都用头抵着车窗玻璃,窗外天色也越发阴沉,乌云密布,眼看暴雨将至。还是司机问她“要找哪一家”才回神,她回忆了一下赵初年那间大房子所在,指了路。然后就那套白墙小楼就从树木掩映中露出了一角。

风越发大了,吹动着树叶像海浪般起伏。车子再驶得近一点,就可以看到赵初年站在铁门外等着她了,孟缇想,也不知道这附近有多少摄像头。他穿着白色衬衣和黑色长裤,站在路边,五官宛如雕塑。

出租车在门前停住,他弯下腰,取了钱给司机。赵初年哪次不是这样,什么都为她考虑到了。她刚刚冲出来时太着急,身上只有零散的一点零钱;不过就算有钱也没心情跟他争执这点小事。

孟缇咬着唇,打开车门就下了车。赵初年恍如没发现她情绪的异常,眼底都是笑,伸手就要牵她的手,“阿缇,你来了。”

孟缇一缩手躲开,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赵初年再迟钝也发现她的不对劲,慢慢敛住了笑,好脾气的解释,“我刚刚在厨房,看到车子来了,就出来看看,果然是你。”

孟缇咬着唇,死死盯着他,只想把他看出一个洞来。

因为情绪不稳,说话也格外费力,一个字一个字都是从肺里挤出来的,像妖怪一样,蚕食着她的情绪,生成了某种名叫愤怒的情绪。

“你到底调查我多久了?”

不是问话,更像一句陈述句。简单一句话成功让赵初年神色瞬息万变,只是这些变化孟缇统统都看不明白也不想明白。她追过来,只是要一句实话。他在她面前,向来都那么温柔,唯一一次重话后也是接二连三的电话短信道歉。

他的失态也就是一瞬的事情,下一秒就恢复了镇定,甚至还看了看天色。不论是表情还是声音,依然算得上温柔的,但也有不容拒绝的力度。

“就要下雨了。我们进屋去说,阿缇,我可以解释。”

豆大的雨点瞬时降落,为他的话加上了完美的脚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