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初年没有说话,理了理她的睡衣。

“哥哥,其实你也是吧。”孟缇看着他的脸部轮廓。“二伯和许伯伯对你的影响很大。他们都很善良宽厚。”

赵初年的声音几近叹息。“这近十八年来,他们待我如子。”

“嗯……”孟缇说,“我现在忽然觉得,那时候我被绑走了也是一件好事,不然,你肯定不会跟二伯回赵家的,那么你也不是现在的你。”

如果她当年没有被绑走,在父母去世后他们兄妹也许会被送到孤儿院,会过得很辛苦,但至少不会分开,如果父亲没有病逝,当时他的小说已经得到了认可,他们的生活条件也会好起来。如果母亲没有出车祸,他们还是和睦的一家人,而她也依然是那个家庭的掌上明珠,不会遭遇到阴谋和算记,更没有隐瞒和欺骗。

可是没有那么多的如果,什么都不及现在这么真实。

逝者已逝,没有人能给你的“如果”一个准确的答案。孟缇合上眼睛,脑子有点晕,好像有人在她脑子搅拌一样。

赵初年亲了亲她的脸颊,“阿缇,你休息一下吧。”

他的吻带来的温热感长久不散。孟缇轻轻地点头,迷迷糊糊想起很小很小的时候。

她低声笑了笑,“哥哥,小时候你也这么亲我的脸。”

赵初年眼神一闪,摇了摇头,“不是的,这跟小时候不一样。”

孟缇疑惑了。

“我们摊牌吧。”赵初年把她抱紧一点,“我一直在犹豫怎么告诉你,怎么跟你说明白。你在北疆问我的问题,我现在才明白。我从很早开始就不仅仅把你当做赵知予,只是我自己一直都不明白。我还以为我对你还是兄妹之情,其实我早就不是了。可是我是没有意识到。我对爱情的感觉比别人的迟钝,难怪你骂我。”

孟缇呆呆看着他,纷繁的大脑里什么声音都有,她疑心自己是在做梦。

“我们分开得太久了。这些年,我对你的认识都停止在那个五六岁的赵知予身上。我从来没有想过一天我们的关系会变化,但实际上,已经变了。”

赵初年很镇定地说完这番话,就像在进行演讲。下一秒他低下头,紧张地看着她,“阿缇,我爱你。你爱我吗?或者说……你还爱我吗?”

两个人挤在沙发上靠得很近,连彼此的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孟缇还在震惊中没回过神来,但眼眶又酸又痛。表白虽然来得迟,但总算来了。

“我……我怎么会有你这么笨的哥哥!”

“是啊,我笨得很。”

赵初年俯下身,跟她的额头相抵。面孔太近了,近到看不清楚对方的脸,也不知道笑声是从谁那里泄露出来的。

赵初年捧起她的脸,很小心地亲了亲她的唇。

温柔的唇碰到一起,孟缇浑身血液“刷”的一声燃烧起来,而脸烧得都要红了。

赵初年吻她的动作并不熟练,几乎是战战兢兢,很小心地碰了一下,然后分开,就像小孩子吃糖那样,小心翼翼地舔着她的唇。

他抓住她的下颌,抬高一点,然后再吻上来,持续的时间比刚才久得多。唇碰在一起,舌尖在她的唇上很慢很慢地画着圈,在慢慢地熟悉她的唇线。孟缇觉得有人拿着羽毛刷子在刷她的全身,浑身都在战栗。

她的唇柔软而甜美,带着少女的天然香气。赵初年伸手搂住她的腰,另一只手从膝盖下穿过去,一把抱她起来,让她坐在自己的膝盖上,将她完全拉向自己的怀抱。这样一来,两人完全粘在了一起。

孟缇被这忽然的动作弄得有点晕眩。他却亮着眼睛,声音沙哑地命令她,“张嘴。”

孟缇头晕目眩,完全不能控制自己的动作,因为紧张抿起来的唇刚刚分开,他的舌尖就探了进来。

依然小心翼翼的,并不熟练,一举一动都很小心,舌尖绕在她的舌尖上,唇贪婪地吮吸着她嘴里的空气,像是她的嘴里有世界上最美味的糖果。气息交流间他完全堵住了她的唇,也夺走了她的呼吸。

孟缇觉得晕眩,下意识地寻找支点,左手绕上了他的脖子,手指插入了他的头发中。

那是长得完全无法计算时间的吻。

大脑的震荡很快幅射到四肢百骸,等两人的唇最终分开时,孟缇已经快窒息了。

他放开她,额头还是抵在一处的。害羞,激动,这种种情绪让她几乎要瘫倒在他的怀里了。好不容易喘息方定,她才抬头看赵初年。他的脸色也有点发红。一双眸子像被水洗过那样亮晶晶的。孟缇看得一呆,这才感觉到,抱住自己的这个人的心快要跳出来了。

他比她还紧张。

孟缇想说点什么话来缓解尴尬,刚刚一张嘴,就看到赵初年眼神闪过宝石般的光,又吻了下来。

这次就要激烈许多。他的唇还是湿漉漉的,来势汹汹,没任何缓冲就重新占领了她的唇。激烈的唇舌交锋,完全是把她一整口一口吃下去的样子。

孟缇上气不接下气地低低喘息了两声,这声音刺激了赵初年,他紧紧搂住她。

手都要陷进到衣服里去。他的手插入她头发中再抬起她的头,强迫她跟他脸颊相对的时候,舌头再次长驱直入,好像他是帝王,而她的唇和温暖的舌尖就是他最核心的领地一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赵初年才转移了目标,转而吻她的颈侧。

孟缇觉得自己快完全没救了,脸红得要滴血,又怕他看到自己的羞恼,把脸埋进了他的肩窝,她感觉到了赵初年又凑了过来,小心地舔着她的耳旁,吹着气。

孟缇浑身痉挛似的一抽,一把推开了他。

“阿缇,不舒服吗?”

“不是的,”话一出口就知道说错了,孟缇的脸又红了,下意识地捂着自己的耳朵,那里好像要烧起来了,“……不过,够了吧!”

赵初年看到孟缇一张小脸通红,眸子亮亮的,额头上还有汗,浑身在轻微地发抖,并不是讨厌自己,倒是不好意思到了极点了。

“不够,”赵初年抓起她的左手,很轻地咬了咬,“当然不够。”

这个动作这么熟练,害羞一瞬间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了,孟缇张口结舌地指责,“你……你脸皮怎么这么厚!”

赵初年重新抱稳她,于是前倾身体,脸颊碰碰她的脸颊,两个人的脸都很烫,而他的大概还要热一点。

赵初年的手顺着她的腰慢慢望上移着,声音也很镇定,“还好,我的脸皮不厚吧。”

孟缇瞧着他微红的脸颊上的热度也很明显,原来他也不是那么坦然。

“你都会不好意思吗?”

赵初年轻轻吸了吸她的下唇,然后附耳过去,“总不能两个人都不好意思。”

动作非常熟练,孟缇几乎要昏了过去,“你……你这么熟练!”

赵初年的眼神在环绕四周的书架上飘来飘去,“你说的,我也是快三十岁的大男人……总看过某些电影的。”

不想也知道他看了些什么。

“那你也学得太快了!你不是很迟钝吗?”孟缇恨恨的,“你之前真的没有女朋友吗?”

“没有的,你都不肯要我,别人更不肯要了。”赵初年摸着她的头发,“阿缇,你在吃醋?”

孟缇瞪他,很想气恼地说了一句“没有”。可手却不由自主地抚上他的脸颊。

“脸还痛吗?”

“什么?”

“我打的那两下。”

“那个啊——当然——”

赵初年诡异地拉长了声音,拥着她,在她的脸颊上印上一个长长的吻,“好了,要回来了。”

孟缇一张脸跟桃花一样红。赵初年按捺不住,再一次吻上她的唇,来了个深吻。

再这么吻下去绝对要出事,孟缇心里闪过这个危险的预警。下一秒赵初年放弃了她,她好像复活了一样大口大口地呼吸。他的喘息声跟他也不相上下,显然也有同样的预感。

好不容易两个人都平复了心情,赵初年才一本正经地开口,“刚刚那是利息。”

孟缇气得咬了口他的肩膀。

赵初年抬手灭了书桌上的灯,黑暗统治了房间。他更紧地揽着入怀,轻轻说:“我爱你,就像世界上任何一个男人爱女人,也像任何一个哥哥爱妹妹。所以,阿缇,答应我,这辈子不再离开我。”

黑夜里声音格外缠绵,脸呼吸也暧昧起来。孟缇没说话,侧了身体,伸手揽住了他的脖子,脸埋在他的颈窝,坐在他的腿上,脚尖勾着他的小腿,就再也不肯动了。

两人就在黑暗里紧紧相拥,心里都明白,现在的关系和以前不一样了,赵初年紧了紧她的外套,嗅着她的鬓发香气。

那么让人安心的气息,两个人保持着这个姿势,慢慢睡着了。

第六十七章传奇

在许文榛家住了一个星期后,孟缇和赵初年重新回到了学校,开始了原来的生活。两人每天早上早出晚归,一起去学校,一起回到许文榛的住所。

她手伤到了,没法记笔记,就准备了录音笔每天录下老师的课。

午饭和晚饭的时候,赵初年都回来接她去吃饭。毕竟都在学校里,孟缇不想受到太多的关注,两人多半去学校外吃饭。

十一月到了,橘子,橙子也上市了,那是这个季节中最甜美的水果,坐在饭店里,对街的水果市场实在看得她心痒。赵初年对她的心情可谓了如指掌,问她喜欢吃什么,站起来去对街给她买水果。

孟缇弯着嘴角看着他的背影暗自含笑,却被另一个声音打断。

“孟师姐。”

是很久未见的戴昭阳。

孟缇的心情很平和,微笑着打招呼,“你也来这里吃饭吗?”

“不是。”戴昭阳神色黯然,“我下课了,跟着赵老师过来的。”

孟缇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戴昭阳过来时为了找她谈话,哪怕她一个字不说,戴昭阳也会主动吐露心思的。

果然戴昭阳开后,“你和赵老师……和好了吗?”

孟缇支着头想着她的用意,肯定地点点头,“和好了。”

戴昭阳的神色黯淡下去几分,苦笑着,“我就知道赵老师对我好是因为你我跟你长的很像……虽然知道真的是这样,还是倍受打击。”

孟缇无言的看了她一会儿,轻轻地叹息了一下。

她轻声说:“我们之间的关系,比你想象的复杂很多。”她不知道自己这话算不算安慰,但只希望戴昭阳听到后能好受一点。

戴昭阳伸手擦了擦眼角,忽然开口。“那我输给你也没什么,是吗?”

她那么伤心,真是我见犹怜。

孟缇看得于心不忍,转了转手里的茶杯。“我帮他跟你说一声对不起。你的赵老师表面看起来什么都好,实际上不是的。他很蠢,非常蠢。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瓜。昭阳,你是很漂亮的女孩子,一定会找到比他更好的男朋友。他这样的笨蛋,也只有我能受得了。”

戴昭阳低低地笑了几声,轻声说:“他确实很傻,他生日那天,我们去游乐园,他好几次都把我叫成了你的名字。孟师姐,你以后对他好一点。”

“我知道。”

赵初年拎着一袋橘子回来了,看到两人微微一怔,“戴昭阳?”

戴昭阳没有看他,更没有搭话,低着头匆匆地离开了。

他略带诧异地坐下,取出刚刚买的橘子,剥开皮一瓣瓣分开放到她面前,才问道:“她跟你说了什么?”

橘子多汁而且甜得很,孟缇往嘴里塞了两瓣,挑起眉梢看着他。“说你是个笨蛋。”

赵初年听懂了,露出个不知道什么意思的笑容,“阿缇,那是过去了。”

孟缇张嘴咬过赵初年送到嘴边的橘子,不小心舔到他的指尖,不紧不慢地问:“老实交代,我在北疆的一年,你还欠了些什么感情烂债?今天都跟我说清楚,我可以既往不咎。”

“没有什么烂债,那时候你走得那么远,我哪里有弄烂债的心情,戴昭阳经常来找我,我没有每次都拒绝……”赵初年的手指在她唇边打了个转,沉吟着开口:“她笑起来眉眼都弯弯的,真的有点像你。”

孟缇又好气又好笑,嘟着嘴,嘴里的橘子酸的吓人,她费了好大力气才咽下去,狠狠地说:“总之,以后不许你再去招惹别的女人,听到了没有!”

赵初年的笑容就像这个时候的天空一样,秋高气爽。“不会了。”

两人慢慢地就像平常一样吃完了饭,散步般走回学校。

结果他们走到学校南大门,却看到了赵律和,他靠着车,似乎在等人的模样。看到两个人走来,一言不发地迎上来。

两个人心里都有数。她在婚礼上大闹了一场,赵家不怀恨在心是不可能的,虽然之前平静地过了两个星期,但不太可能让他们放任自流。

赵初年心里有数,转头跟孟缇低语:“阿缇,你先去上课。我很快就回来。”

想起婚礼那天,孟缇听说他和江祖怡有一个月的环球蜜月旅行,而现在距离婚礼不过两周,他居然还在国内。孟缇有些诧异,“不,课逃掉就是了。你们说什么,我要在场。”

“这样也好,”赵律和已经走到他们面前,自然听到了这句,“那就一直走吧。”

车子就停在一旁,赵初年微一沉吟,本来想再强调一遍“你没必要去,我处理就够了”,但话到嘴边却看到她坚持的眼神,那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倔犟,于是握着她的手上了车。

赵律和回头跟她笑了笑,“知予,我听说你得了脑震荡,现在好些了没有?”

孟缇不冷不热地回答:“还好。”

“爷爷挺挂念你,我爸也是。”

孟缇晃了晃吊着绷带的右手,“哦?挂念我?我感动得都要哭了。”

赵初年揽住她的肩膀,握住她的手。孟缇顿时心平气和,对他动作的含义顿时心领神会,这样的口舌之争没有什么意义。

赵律和从后视镜瞥到这一幕,瞧不出含义地微微一笑,“我一两年前就知道你们不对劲了,还真是没料错。”

孟缇一个眼风杀过去,一副“我们的事情你少管”的样子。

赵初年不假辞色,“我和阿缇之间的关系轮不到任何人评判。”

赵律和耸肩,“好吧,我不多嘴就是。”

车子在升恒的大楼前停下。赵初年牵着孟缇的手,走进了大楼。两个人都是学生老师的样子,一个扎着马尾背着书包,一个手里还拿着装讲义的挎包。有赵律和带路,一路都很顺利。电梯里很亮,孟缇看到自己在镜子里的倒影,镜子里的女孩嘴角抿住,脸上线条绷得紧紧的,一副生人勿扰的模样。

这间会议室大得惊大,一片寂静,走路说话显然都可以听到脚步声。会议室里有张巨大的长桌,上座的是赵伯光,赵同训陪坐在一旁。

两个人都面沉似水,气势十足,看起来等了有一会儿了。

赵初年倒是毫无惧色地拉过她的手,在赵伯光和赵同训的对面拣了沙发坐下。一直都对赵家缺乏感觉,哪怕跟赵伯光相处了一个多月,也不过是比陌生人多一点的点头之交,想必他们对她也是一样。

但不论之前的几个月相处得怎么样,现在这种样子孟缇还是不想看到。这种样子,跟谈判没有什么区别。

孟缇心里疑惑,仰起头看着赵初年,在他不动声色的表情下得到某种安慰和支持。她很确信,赵初年不会打没有把握的仗,也不会带她以身犯险。

赵伯光伸手敲了敲桌面的一沓文件,先开口,“你的要求没问题。”

赵初年淡淡地开口,“我知道您会答应。毕竟,给妈妈扫墓这是最容易不过的要求,相比您手上的文件而言。”

孟缇吃惊地看着赵初年。她不知道他瞒着她做了这件事。

“我没想到,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厉害。我希望你知道你现在干什么。”

安静的会议室里,空气都不流动了。从三十多层看下去,风景是意料之内的好。窗户开了几扇,风吹进屋内,很是凉爽。

“我很清楚。”

赵初年很平静,“我对升恒的秘密没什么兴趣,不然也不会等到现在。爷爷,您既然答应了我的要求,那就可以了。”

“初年,”赵伯光的视线平滑地从两人脸上扫过去,看不出情绪的变化,“升恒的机密,你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赵初年气息平稳,神色自若,像在课堂上讲课一样,“既然您答应了我的要求,我知道多少,这件事情并不重要。”

他这番话让赵同训只说了四个字:“养虎为患。”

赵伯光沉吟着,这个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有一天变得他都不认识了。

“另外,不要试图威胁我,我不吃这套。”赵初年靠在座椅上,直视赵伯光,“爷爷,您这么多年对我的照顾和培养,我都感怀在心。跟您闹到今天这个地步,确实情非得已。大伯是什么人您和我都很清楚,对自己的弟弟都能痛下杀手,更何况是我和阿缇呢?所以,我做事自然要留好退路。”

赵伯光的神色这时才变了变。赵同训这才有一丝动容,“我没有逼死你母亲。你妈妈之所以出车祸,是因为你父母互相不够信任。”

赵初年毫不畏惧对上两人的视线,声音冷得像铁,“母亲的死,您和大伯脱不了干系,虽然你要否认,但刽子手就是刽子手,我们没有办法不介怀。”

说着,他看了看腕上的手表,“我跟阿缇不会再回赵家,财产自然也不会要,之后我们的事情,也请你们不要再插手。我们一会儿还有课,先告辞了。”

孟缇最后看了一眼赵伯光和赵同训,一言不发转身离开这间空荡荡的会议室。

扫墓的过程总是令人伤心和充满感怀的。孟缇和赵初年都穿一身黑,气氛压抑得几乎令人抬不起头。

赵同与和范素素合葬在一起,在洛州城外的小公墓里。公墓年久失修,上山的道路完全被野草覆盖,不少已经枯黄了,像是为了等待他们的到来而显得荒凉。有的墓碑歪歪斜斜,字迹模糊不清。那么偏僻的墓地,他们是第一次踏足。

孟缇和赵初年走在最前面,后面是赵家的其他人,八个人排成了浩浩荡荡的长队。一行人很少说话,除非到了非说不可的时候。不堪回首的过往就像苍白的鬼影一样缠绕在每个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