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晚起身:“季先生,你好。”

她穿了高跟鞋,可还是比这人矮。面对他,余晚需要稍稍仰面。

面无表情的拂过余晚,季迦叶略略颔首,他侧身往旁边让了让。

余晚这才发现季迦叶身后居然跟着一个女人!或者说是女孩…二十岁的样子,笑起来眼眸弯弯,很甜。余晚隐约觉得有些面熟,一时想不起来这丫头究竟是谁。她愣了愣,季迦叶不咸不淡的说:“余小姐,你不介意吧?”

余晚一顿,摇头:“不会。”

那女孩冲余晚挥挥手,自我介绍道:“小余姐姐,你好,我是辰鑫的潘菲。”

她这么一说,余晚想起来了。沈长宁说过辰鑫在拉拢季迦叶呢,没想到直接安排了辰鑫潘总的女儿…余晚点头:“潘小姐,你好。”

说完,她看向季迦叶,说:“季先生,既然有潘小姐在,我就失陪了。”

“余小姐这么忙?”

那声音还是冷的,骄骄贵贵,还带着不好惹的刺。

视线往下,季迦叶俯视着她,淡淡提醒她:“今天不是你请我么?所以,余小姐还是介意?”

绕来绕去,他将她绕进去了。

余晚默了默,说:“怎么会?”

她被迫坐下来。

潘菲浑然不觉,笑着对季迦叶说:“季叔叔,我挨着小余姐姐坐。”

叔叔…

余晚眼皮跳了跳,拂了眼季迦叶。

季迦叶面色如常,淡然的坐在潘菲旁边。

一时气氛安静又诡异。

幸好幕布徐徐拉开,演奏会开始。

只见舞台上,飘着干冰散发的淡淡的一层烟,缭绕开,和这场演奏会的名字很契合——《行韵流水》。上好的古筝用架子架着,慕容静就坐在中间。她穿汉服,头发绾成偏髻。灯光追在她的身上,仿佛活生生从古代走下来的大家闺秀。

掌声雷动,慕容静起身谢礼,复又坐下。她一抬手,音弦便从指尖缓缓撩拨开,仿若淌出水来。

当初,沈长宁就是被她这样吸引的。如今的慕容静还是漂亮,下巴微收,蓄满了女人味。余晚坐在那儿,安静欣赏。

旁边,潘菲压低声,满是兴奋又崇拜的对季迦叶说:“季叔叔,我还是第一次听呢。”

余晚默然。

悠扬的筝弦中,男人清雅的声音轻轻浅浅飘过来,他说:“嗯,我也是。”

端的是一身斯文。

真的是斯文禽兽、败类啊。

余晚眼底又浮现这人掐住自己脖子、慢慢摩挲的那一幕,他靠的那么近,他的手那么凉,他还说那样无耻的话…让人胆战心惊,又不寒而栗。

对着前面,余晚没说话。

一场演奏会两个半小时,压轴的时候,慕容静文绉绉的对观众说:“原定最后一曲为渔舟唱晚,只不过有朋自远方来——今天在场有位先生以佛教尊者迦叶为名,慕容我临时决定弹一曲《如是》。‘如是’原乃佛教语。献给所有观众,也献给这位朋友。”她说着,不偏不倚,视线往余晚他们这儿过来。

余晚面无表情。

慕容静不喜欢她,余晚自然能感觉出来。至于原因…大概是同性相斥。余晚跟在沈长宁身边,看着他身边女人来来回回,可她一直都在。而慕容静最不喜欢余晚一副冷着脸的样子。以至于厌恶的,连看到渔舟唱晚这支曲子都讨厌。

不过是有一次,沈长宁对着曲目牌,哈哈笑:“余晚,余晚,有点渔舟唱晚的意思。”

所以,慕容静讨厌她呢,拿掉了象征余晚的渔舟唱晚,换成了讨好季迦叶的如是。

余晚心中明白,面上却不表露,毕竟现在是沈长宁的女人么,将来说不定…余光里,季迦叶坐姿依然清雅。被这样的美人当众示好,也不知他是高兴,还是其他。

余晚收回视线,只望着前面。

演奏结束观众离场,潘菲还围着季迦叶“叔叔长叔叔短的”,余晚落后一步,走在后面。

音乐厅外,潘家的司机已经在等潘菲。潘菲有些懊恼:“谁让你们来接的?”又看向季迦叶。季迦叶只是彬彬有礼的说:“潘小姐,再见。”

就这么被送客了…潘菲只能不甘不愿的挥手:“季叔叔再见,小余姐姐再见。”

余晚那会儿站在后面一些,应道:“潘小姐,再见。”

目送潘菲离开,耳畔一时安静。余晚和季迦叶站在台阶上,身边是热热的风,谁都没有开口。他的司机将车开过来。余晚看了看,正要告辞,身后,突然传来慕容静的声音:“季先生。”目光转到余晚,她点点头,又移开眼,望着季迦叶。

余晚被冷落在旁,也不在意,只静静看着。

“慕容小姐,你好。”季迦叶略略颔首。他从司机手里接过一个袋子,转手递给慕容静,说:“这是送给慕容小姐的贺礼。”

“让季先生破费,这怎么好意思?”慕容静有些吃惊。

季迦叶淡淡道:“客气。”

“既然收了季先生的东西,我不如给季先生回个礼?”慕容静说,“过两日有一场评弹,不知季先生有没有兴趣?”

“评弹啊…”季迦叶蹙眉重复了一遍,一字一顿,缓缓道,“没兴趣。”

这人说的直白,拒绝的格外彻底,慕容静一怔,很快镇定下来,偏头看着他问:“那季先生想要什么?只要我能办到…”顿了顿,又说:“只要我能给。”她会唱戏,那股子戏腔满是娇媚,软绵绵的。

暗夜里,慕容静已经换了旗袍,身段玲珑,皮肤白而亮。

定定看了她一眼,季迦叶笑:“我倒确实有一桩事,想麻烦慕容小姐。”

他笑起来就是温暖和煦无害的模样,最会骗人。

“哦?”慕容静眸子微抬,眼里是柔柔的荡漾水波,“季先生有什么事?”

季迦叶还是笑,他说:“我最不喜有人自以为是,拿我名字揣测说事,麻烦慕容小姐以后不要再提。而且,我们也根本不是什么朋友。至于所谓的如是…”他稍稍一顿,继续道:“我实在讨厌极了,还不如原来的渔舟唱晚。”

他口吻很淡,脸上还挂着笑意,可说的话却最是残忍,直直打了慕容静的脸!

慕容静面色一变,下意识的,打量旁边的余晚。

余晚那会儿扭头看向旁处,也不知有没有在听。

“我、我…”慕容静尴尬极了,一时又不知该说什么,最后讪讪道:“我还有其他的事,季先生再见。”

她走得很快,台阶上复又安静下来,散场的人都空了,只剩余晚和季迦叶。

司机将车开过来,季迦叶转头。

余晚那会儿还是望向旁处。

唇角微翘,是个很浅的笑意。

季迦叶说:“还不走?”

这人永远是命令的口吻,理所当然,不容人抗拒。余晚敛起笑意,转过脸来。她客气的抗拒:“季先生,我自己回家就好。”

季迦叶面色一沉,冷冷看着她,不高兴道:“你就是这么谢我的?”

第13章 十三章

散场的音乐厅前已经没什么人了,身后是圆弧形的漂亮建筑物,远处的十字路口旁有几个人在等公交车,而高高的台阶上只有余晚和季迦叶。

黑夜暗沉沉的,勾勒出男人沉峻修长的身影。

哪怕隔着金丝镜片,他周身的气压依旧极低,戳过来的视线更是冷冰冰的,那种泼天的不痛快蕴在季迦叶英挺的眼角眉梢间。

他面无表情。

他很不高兴。

这人脾气阴晴不定,一旦不高兴了,就会肆意的凌虐、想方设法的折磨人,直到他心里那口气消了、痛快了,才算完…余晚领教过他骨子里的变态,此时此刻不得不戒备。

她直视季迦叶。

“不然呢?”余晚硬邦邦的反问。

她有一双最冷静的眼。定定看着人的时候,满是尖锐的防备。

这是从余晚身体深处迸发出的抗拒,哪怕季迦叶帮过她,余晚也依然遵循自己的处世方式,对他退避三舍。

她将自己隔绝在一个足够安全的地方。

这个地方没有人能靠近,至今也依然没有人能够征服。

四目相对。

余晚还是那样,她便是她,冷静的,就像曾毫无顾忌重重甩给他的那一个巴掌。

季迦叶又想虐她了。

“呵。”

他忽然冷冷笑了,眸色迅速暗下来。

那是属于这个男人的阴鸷,还有不再克制的凶狠。

他在她面前,已经不用再掩饰他内心的黑暗。

余晚直觉非常不妙。她抓着包,试图离开,可根本来不及,季迦叶一下子就捉住她的手腕!

男人气息强悍,他的掌心温热,指腹干燥。这种温热并着干燥顺着手腕快速蔓延上来,像是有无数个虫子在爬,余晚头皮发麻,抬手就要打他——

这种时候,季迦叶居然凉凉一笑。

“又要打我?”

这四个字,他说得慢条斯理,好整以暇,余晚一滞,就在下一瞬,季迦叶稍稍用力,便直接将余晚攥到胸口,他仅用一个手掌就将她的双手牢牢禁锢住。

季迦叶冷硬的俯视她,男人的眼又黑又凉,全是漠然。

“余小姐,我帮了你三次,你就这么谢我?”他不高兴,语调很平,不带一丝多余的感情,无端端让人心惊,叫人害怕。

一顿,季迦叶轻笑:“还是——你喜欢这样?”

“嗯?”

他嗓音轻轻柔柔的,笑起来的时候更是摄人心魄。另一只手松松扣住余晚的脖子,稍一用力,逼迫她仰视他,带着某种凌虐的快感。

被他钳制着,这种任人鱼肉、被人桎梏的感觉实在太过糟糕,余晚咬牙切齿,恨道:“我没有要你帮我!”

“哦?”

季迦叶一怔,眸色愈发阴冷。对上余晚的视线,他不说话,只是指腹轻轻在她颈子里摩挲,一下又一下的玩弄。

变态的要命!

余晚忍不住战栗,终究恼羞成怒,骂道:“你放开我!”

她一怒,胸口起伏明显。

余晚今天的衬衫还是丝质的,从肩头垂下来,这会儿被他禁锢着,领子敞开的越发明显,露出大片白皙光滑的皮肤。

在暗夜里,白的反光。

季迦叶垂眸,淡淡看过去,全是他的漫不经心,还有男人的无耻玩味。

余晚感觉越发糟糕,她还来不及说什么,扣住她脖颈的那只手便沿着颈子滑下去,男人指腹掠过,还是凉。像是被蛇一道道缠绕着,余晚登时僵住了,她根本动不了。那冰凉的指尖一点点下滑,探入那片白皙细腻的地方,游移着,描绘着,乐此不疲。余晚不住战栗,她的呼吸急促。然后,季迦叶俯下身,在余晚的胸前落了个吻!

男人的唇也是凉的,凉而薄!

他吻她的胸口!

余晚脑子嗡的一声,炸了!

男人个子高,将她挡在里面,旁人看不见,不知道这个禽兽在做什么,可余晚已经没法呼吸了,她快要窒息,怒目圆睁:“你信不信我会杀了你?”

季迦叶轻笑,那种被男人压抑的极深的颓靡和阴冷这会儿在他身上层层笼罩,他根本不在乎。没有情欲,只是折磨。

他不高兴了,所以折磨她。

“嗯,我信。”

他这样淡淡应着,垂眸,季迦叶慢条斯理的将余晚胸前微敞的扣子,扣了一颗起来。

他的面容淡漠,眉眼冷冽,扣扣子的时候,带着衣冠禽兽的清贵气,也不知这人究竟要做什么,真的变态至极!

让人摸不透,又从骨子里惧怕他。

余晚浑身僵硬,心惊不已,死死盯着面前的人。那种暗夜的凉意并着男人施加于她的凌虐不停灌进来,强悍的碾压着她的心,余晚控制不住,眼圈蓦地就红了。

可哪怕是红了,她还是瞪着他,倔强而抗拒。

直直的,像一根刺。

哪怕他曾帮过她。

四周安静了,季迦叶冷冷盯着余晚,嘴角微抿,没什么表情。

余晚还是瞪着他,并不服软。

两人如此对峙,忽的,季迦叶笑了,他一字一顿的说:“我他妈真是闲的!”

季迦叶松开手。

他松开手的瞬间,余晚又能呼吸了。她退后一步,喘着气,戒备的看着面前的人。

这种戒备无声而伤人。

双手揣回兜里,移开视线,他漠然的说:“回去告诉沈长宁,我的条件不变,答不答应看他自己,别再让乱七八糟的人过来。”

余晚眼泪蕴在眼里,她仍盯着季迦叶,惊魂未定,不说话。

季迦叶转眸,不耐烦道:“还不走?”

余晚低头。

微敞的领口被他扣了一颗扣子,将那片白皙慢慢包裹起来,可是,只要拂过一眼,这个男人带来的凉意又会渗出来,让人恐惧,不寒而栗。

她也不再看他,提着包,余晚一言不发的走下台阶。

高跟鞋踩在台阶上,蹬蹬蹬响。

走向台阶,她的步子愈发快了,带着些许惊慌失措和逃离的骇意。面前是音乐厅的市民广场,上面没有人,余晚径直穿过广场,她没有回头,到了路边,直接拦上出租离开。

季迦叶坐回车里。

车里没有开灯,很暗,他的脸藏在阴影里。夜色贴合着他的眉眼,一点点描绘出男人冷峻的面容。不知想到什么,季迦叶低低咒骂了一声。

司机开了空调,他依旧将车窗降下来。

潮湿而闷热的风穿梭来去,拂过他的脸,黏糊糊的,季迦叶又低骂一句。

四季酒店的套房里,沈平潮在那儿等他。

看了他一眼,季迦叶扯掉领带。天气有点热,他的额发被汗濡湿了,这会儿耷拉下来,却还是没开空调。

沈平潮拿手扇了扇风,说:“季先生,要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

季迦叶坐在他对面,点了支烟。白色的烟雾有些呛,他眯起眼,“你来做什么?”季迦叶淡淡的问。

沈平潮说:“季先生,今晚都是余晚陪你了——我大哥的心腹啊——我能不着急吗?”

“呵。”

季迦叶忽的冷笑,眸色凌厉,口吻更加强势:“沈先生,我上回说过,我可以帮你干掉你大哥,但你不能干涉我,要不然咱们免谈。”

“季先生你这样,我怎么信任你?”沈平潮有些着急。老爷子已经在给沈长宁挑联姻对象,如此一来,他就更加没戏。

季迦叶满不在乎,望着他说:“你如果不信我,自然可以去找别人。”他今天脾气不好,耐心欠缺,这会儿看向刘业铭,不客气的说:“送客。”

沈平潮一愣,忙说:“哎,不着急,咱们慢慢谈啊。”

季迦叶冷笑,不咸不淡的提醒他:“如果要跟我谈的话,记得先卖我你手中百分之七十的股份。”

格外无耻的一句话,他却毫不在意旁人的眼光,也没有再商量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