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骂他是阴暗世界的怪物,变态,龌龊,她还说他,让人看见就心生厌恶。

这些天每每回想起来,余晚就觉得不安。

牵着她的手,看着这样的余晚,季迦叶冷硬的心都是软的。

余晚太过善良。她虽然外表冷漠,可内心却是柔软至极。

默了默,季迦叶说:“你要是觉得对不起我,就亲我一下。”

这人还真是不要脸!余晚瞪他。

他轻轻的笑,拉她坐下来,坐在他的腿间。

四目相对,扶着她的脸,季迦叶吻她,吻她的唇。

一点点的吻。

安静而无声。

阳光下,是两道剪影。

这一天,对于突然宣布和余晚结婚,季迦叶的正式声明如下:

一、余小姐从始至终只与我是恋爱关系,其他人纯属无稽之谈;

二、对于余小姐此次受到的网络暴力伤害,我们将付诸于法律,追究此事的相关责任;

三、即日起,以余小姐和我的共同名义建立公益基金,关爱所有需要帮助的性侵受害者季迦叶。

第60章 六十章

电视画面里,是余晚面对镜头时的平静模样。她今天出院,为了遮住胳膊和腿上的伤口,穿了宽松的蝙蝠衫和长裙。头发简单束成马尾,露出足够漂亮明艳的五官。记者的镜头下,她在认真的说:“真正该被谴责的,难道不是那些施暴的人么?为什么要来苛责受害者…”

骆明川关掉电视,打开旁边的音响。

是大气磅礴的黄河协奏曲。

盘腿坐在地板上,他闭着眼睛倾听。

所有音符幻化成惊涛骇浪,一波接一波,席卷而来,立体声格外震撼。

他自小就喜欢音乐。

老师夸他有天赋,还对父亲说,是个很好的苗子。骆萧就给他订做最好的小提琴,给他请最好的老师。

后来韩思思在老宅自焚而死的时候,将那把琴带在了身边。一并带走的,还有她对丈夫的思念,对儿子的不舍。

骆明川关掉音乐。

他沉默的坐在那儿,耷拉着头,一动不动。

有人敲门,进来。

骆明川望过去,看着门边的瘦高身影,有些尴尬的喊道:“二叔。”

季迦叶“嗯”了一声,视线拂过整理在旁边的行李和小提琴盒,问:“什么时候去巡演?”

“明天。”

季迦叶略略一停,说:“之前在医院仓促,很多事没有来得及向你解释。”骆明川没吭声,季迦叶又提议:“我们叔侄很久没有好好聊一聊了,明川,陪我走走吧。”

骆明川抿了抿唇,答应下来:“好。”

叔侄二人沿山道慢悠悠往上,骆明川一直低着头,看着面前的路。

黄昏渐浓,晚风微凉,拂过或红或绿的山野,能听到叶片舒展的沙沙声。在这样的沙沙声中,季迦叶开口道:“明川,在小余的事情上,我要和你道歉。”

他很少放下身段说这些话,骆明川怔怔抬起头。

季迦叶说:“我当时回国要对付沈家,在一场拍卖会上认识了小余。”他一向不屑于解释什么,这次却耐下性子:“她是沈长宁的助理。沈家试图拉拢我,我和小余一起听过戏,出过海。而后有了项目的合作,我们一度走得很近。”

他极少这样剖析,骆明川安静听着。他之前已经在那些报道上看过余晚和二叔的八卦,可亲耳听到季迦叶的坦白,却是一种非常复杂的情感。

因为骆明川知道的,如果不是为了照顾他的情绪,他的二叔绝不会这样解释,更不会小心翼翼的道歉。

像是陷入了某些回忆,季迦叶轻轻蹙眉,继续道:“在这段关系里,我和她变得很亲密。可我们中间仍存在许多的矛盾和隔阂。我报复了她敬重的人,我害的她被孤立、被误会,所以,小余离开了我,而我又做了许多伤害她的事…”说到这儿,季迦叶顿住了,摸出烟,他也没点,只是说:“我更没想到,她后来会认识你。”

季迦叶停下脚步:“那天在家里遇到你们,我很意外。明川,我根本不想伤害你。我曾答应过你父亲,要好好照顾你。我由衷希望你们俩能好好的。可是,当我知道她曾经遭受过的那些经历,我便不能了。”

“明川,我对她做过许多过分的事,我想要弥补。”

“明川,我其他的都可以给你,只有余晚,我是后悔的。”

直视面前的人,季迦叶说:“所以,我这次要对你父亲食言了。”停顿两秒,他还是郑重的道歉:“对不起,明川。”

松涛阵阵,这句话回荡在耳蜗里。

骆明川不说话,只看着他。这是他的二叔,极少会说“对不起”的二叔。他专。制而严酷,还很冷漠,他不在乎任何人,除了有血缘关系的他。

如今,又多了一个余晚。

他将他们都放在心上。

他为他带来的伤害,郑重抱歉…

骆明川心底莫名酸楚,他不忍心季迦叶这样的。面前又是那座不大的寺庙,他走进大殿,上了一支香,拜了拜。回过头,骆明川也认真的说:“二叔,其实余晚从来没有对我敞开心扉,她一直在拒绝我。这么久,更像是我一厢情愿。”

环顾面前这座庙宇,骆明川亦回忆:“二叔,你记不记得,那时候你最喜欢来的地方,就是这儿?每次找不到你,来这儿准能见到你。”

季迦叶负手,淡淡的笑。

骆明川说:“二叔,你真的不用说对不起的,我亏欠你很多,你对我已经很好了。我祝福你们。这么多年,你也该找个人定下来,你也该有人陪在你身边。”

季迦叶顿了顿,说:“谢谢你,明川。”

骆明川摇头,他问:“打算什么时候举行婚礼?我看到你宣布婚讯了。”

季迦叶说:“我和她都是怕麻烦的人,等她身体养好一点,就简单注册。”

骆明川微笑,说:“二叔,恭喜你啊。”说完这句话,他不禁长舒一口气,像是卸去一桩心事的笑道:“原本知道你们的事,我尴尬的不得了,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今天要谢谢二叔你的坦白。”他笑得轻松。

季迦叶也笑。

骆明川说:“二叔,我明天临走前,能去看看二婶吗?”他为了避嫌,特意询问他的意见。

“当然。”拍了拍他的肩膀,季迦叶还是说,“谢谢你,明川。”

翌日。

余晚谨遵医嘱,卧床休养。她闲的发慌,从卧室慢悠悠溜达出来,看施胜男收拾东西。——昨天季迦叶离开之后,余晚才知道,这人居然直接备了一套房给施胜男。他们要搬家了。

见她出来,施胜男轰她:“去躺着啊,你身上有伤呢。”

余晚说:“躺着累。”

施胜男又问:“今天给季先生打电话没?”见到余晚那表情,她就猜到了答案,施胜男不由着急:“余晚,你好歹热络一点啊!人家要和你结婚,你得表示表示,别不冷不热将人赶跑了。”

余晚说:“他工作忙。”

“再忙接电话的时间总是有的,女人要温柔,知道么?”施胜男替她急。虽然这个女婿来得突然,而且气场特别吓人,但施胜男暗地里是非常满意的。她现在就担心煮熟的鸭子飞了,跟当初的江成似的。

余晚胡乱“嗯”了几声。

施胜男还是不满意:“赶紧把伤养好,把你嫁出去,我心事也就了了一半。”

余晚只觉无奈。

母女俩这样拌着嘴,骆明川突然过来拜访。见他来,施胜男还是尴尬:“小骆啊…”

骆明川微笑,彬彬有礼道:“我要走了,所以来看看余晚。”见到余晚,他挠挠头,笑道:“我是不是该喊你二婶了?”

因为这句话,尴尬消散掉,余晚被逗乐了,她说:“明川,还是喊我名字吧。”

施胜男倒了水过来。端着玻璃杯,骆明川郑重道明来意:“其实我今天冒昧过来,是想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余晚好奇。

骆明川说:“余晚,我上回跟你说过我二叔的过去。”余晚一听,先示意他停下。她让施胜男去外面买些菜回来。等只剩他们,余晚才说:“这是他的秘密,我也不想让其他人知道。”

“谢谢。”骆明川微微一笑,黯然垂下眼,说,“当年,我二叔养父母去世后,他到我们家来。我还记得看到二叔的第一眼,很瘦,很高。他不爱说话,特别孤僻,沉默。我那时总喜欢欺负他。如今想起来,我们全家其实对他并不好,除了我父亲…”

顿了顿,他说:“我不知道你对我们骆家过去的事知道多少。我父亲是跳楼而亡,我母亲抑郁症发,想和我一起死。那天,多亏二叔救我出来。可我们家全毁了。当时特别巧,我因为年纪小,会拉小提琴,就被美国一个家庭收养了。而二叔他一个人留在国内。”

说到这里,骆明川又停住了,再开口时,嗓音就有些紧涩:“我不知道他那几年一个人是怎么过的。后来他来美国念书,才找到我。他答应过我父亲,要好好照顾我,要替骆家报仇,只因为我父亲是唯一对他好的人。所以,余晚,我想拜托你,保守这个秘密,也替我们好好照顾他。”

余晚怔在那儿,直到骆明川离开,她还是怔楞。

心尖像是被什么扎过一下,那些平淡的话刮过她的心底,留下深深的烙印,让人开始难受。

回房间,摸过昨天新买的手机,她给季迦叶打电话。

电话嘟嘟嘟机械而规律的响,听在耳边,传到心底,说不出来的,余晚觉得闷且压抑。

季迦叶在公司,接到她的电话,明显意外,“余晚?”又说:“想我了?”这人无比自然,还格外无耻。

他的声音萦绕耳畔,余晚仍旧觉得难受。

闷闷的,她说:“有点。”

这回轮到季迦叶意外了,安静半秒,他笑:“那我待会儿下班去见你。”

余晚说:“嗯。”

骆明川飞去外地巡演。

开场,面对所有观众的掌声,他微微鞠躬,致谢,然后说:“今天的第一支曲子,我想送给我最珍爱的两个人。在此,遥祝他们新婚快乐。”

“Salut d'amour——埃尔加,《爱的致意》。”

第61章 六一章

知道季迦叶下班要来接余晚,施胜男很紧张。她说:“家里太乱,你让他别上来。”一会儿又催促余晚:“快收拾收拾,穿好看点。”

余晚只觉得无奈:“他不会介意。”

季迦叶到的时候,已经下午六点多。

这人太忙,能在晚高峰这个点赶过来,想来已经推掉许多工作。

见到余晚,季迦叶不禁多打量了她几眼。

被这人看得莫名其妙,余晚自己从头到脚端详一遍。她还在养伤,所有衣服都是简单宽松的款式,又随意扎了马尾,看上去确实不太正式。尤其站在他的旁边。这人西装革履,衣冠楚楚,一贯的商界精英打扮。

余晚只当他不满意,于是呛了他一句:“我这样不行么?”

慢慢握起她的手,季迦叶酸溜溜的说:“余晚,你这样真显年轻。”

那就是嫌弃他自己老喽?

余晚抿着唇,但终究没忍住笑意。偏头,余晚轻轻的笑。

他用力攥了攥她的手。

余晚还是忍不住笑。

眼睛弯弯的,全是轻松。

施胜男却不轻松。

见到季迦叶,她就开始不由自主局促,一想到当时在医院里和他说的那些话,她的脑袋更是大。这会儿态度恭敬的不得了,季先生坐,季先生喝茶,举止格外不安。

余晚实在不愿意见她为难,便领着季迦叶离开。

告别施胜男,两人往楼下去。余晚走得慢,季迦叶也就走得慢。

老旧的楼道灯影晕黄,两人身影时而交错,时而分开一点,唯有手是一直牵着的。

他喜欢牵她的手,像是要将她永远禁锢在身边。

占有欲强。

这人今天心情似乎不错,嘴角边挂着笑意。

季迦叶问:“今天打电话找我什么事?”

余晚说:“没事啊。”

余晚这么说,便又上了他的套,季迦叶接着自然而然的说:“所以,就是想我么?”

余晚:“…”

她就知道,这人就是故意的,他自大狂,不要脸,自信心爆棚,跟过去一样,每次都变着法儿的提,让她丢脸。

余晚不理他,季迦叶就捏她的手。

他理直气壮的说:“既然这么想我,就早点嫁给我。”

余晚越发无语。

她和他说话,从来都逞不了口舌之快。只见已经到了楼道底下,余晚甩手就要往前走,却又被季迦叶捉住了。他坦然的说:“是真的啊,我也想你。”

无论喜欢还是厌恶,这人表达情感,总是这般直接而直白。

这几个字绕在心里,余晚的脸慢腾腾的开始发烫。

她低着头。

垂下的视野里,那人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就多了个钻戒。六爪的设计简洁大方,落在绚丽的晚霞下,很亮,关键钻粒还很大。

余晚微微一怔楞,季迦叶已经牵起她的手,将这枚钻戒戴在她的无名指上。

还是在楼道底下,还是这个小花坛边,就连那只小野猫也依然过来凑热闹。四条小短腿蹲在灌木丛旁,喵喵的叫。卖萌而讨好。

余晚仍旧怔楞。

她的手白而纤细,这枚钻戒衬得这双手如葱削一样,瘦而好看。

捉着她的手,季迦叶俯身,亲了亲余晚。

他的唇温软而凉,余晚的耳根也一并开始烫起来。旁边有下班的人经过,她悄悄别开脸,低声说:“干嘛要重新买一个?”——这人上回送她的钻戒,如今就在余晚抽屉里呢。

季迦叶说:“为什么不重新买?上回你又没答应我。”

有钱人的脑回路果然不一样。

余晚说:“贵。”

季迦叶笑:“值得就不贵。”

车停在外面,他牵她的手,慢悠悠往小区外面走。

他的手掌很大,包裹着余晚的手,总是凉凉的。

他身体一贯凉的,就算抱着她,也不会热。唯有那种时候,余晚曾感受过他的汗水。滴在她的颈子里,滚烫的。

余晚偏头,看了看他。

落日余晖下,男人的侧脸英俊而且迷人,足够让人心动。

余晚转过脸去。骆明川说得那些话还在耳蜗里轻轻回荡着,余晚又偷偷看了他一眼。察觉到她的视线,季迦叶回望过来,问:“怎么?”

余晚摇头,说:“没什么。”

一个人的那些岁月定然孤独且痛苦。既然是季迦叶的秘密,他不对她说,余晚也要努力装作不知道。

她只是,有点舍不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