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韬似笑非笑地看了薄荧一眼:

“我从二十多年前就开始追随秦董,不客气地说,我几乎是看着程遐长大的,那是除了秦董以外,唯一一个能使我心悦诚服的人。我很了解程遐,从本质来说,他是和他父亲一样冷酷现实的人,每一次都能够摈弃感情的干扰,用绝对的理性去做出决定,所以我一直都相信,他会延续秦董未尽的梦想,将逸博集团打造为真正的商业帝国。”

王韬站在电梯外,看着薄荧走进电梯,转身和他四目相对。

王韬笑眯眯地说:“一个心如死灰的人是不会每日带着三明治按时进餐的,我相信以薄小姐的聪明才智,拿到那笔钱后一定能使它发挥出最大作用,如果你改变了主意,可以随时电话联系我。”

薄荧看着他:“有一点,你说错了……”

王韬眼中露出一丝诧异。

“程遐和秦昭远根本不能同一而论,你并不了解程遐。”

薄荧按下了关门的按钮,轻柔但坚定地说:

“我爱上的人,是世间最温柔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预计还有两章正文完结,之前说的春节结束之前完结正文又变成大话啦

下一章女主就要和程遐见面了

再下一章应该就是正文完结章

我会加把劲赶紧码字的~

第 270 章

薄荧走出电梯后, 立即拨通了关直的电话。

西班牙的下午六点是国内的凌晨一点, 当关直睡意朦胧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后, 薄荧开门见山地说道:“我很抱歉这么晚还来打扰你的休息,但我需要你的帮忙, 关直, 立刻。”

两秒的空白时间后, 关直再度开口时声音里已经没有了睡意:“看在上个月我收到的特厚新年红包上……说吧,什么事?”

“请你利用后援会的资源, 帮我在塞维利亚找一个人。”

薄荧握着电话, 快步走出电梯间, 逸博大楼外里三层外三层把玻璃大门围起来的记者和粉丝们在薄荧现身后立即连按起了快门, 呐喊声和尖叫不绝于耳。早已等候多时的梁平走了过来,将一个遮去一半脸庞的墨镜戴在了她的脸上。

在关直说话的同时, 敲击键盘的声音跟着响了起来:“我只能试试看, 但是你别抱太大希望,毕竟塞维利亚不是一个小城市。”

薄荧在梁平的护卫下一边往门口走, 一边对着手机语气坚定地说:“……我知道他在哪儿,请你搜索塞维利亚的各大酒吧和高级会所……今天晚上,他一定在其中一家。”

“酒吧、高级会所?”不止关直的声音满腹疑惑,就连旁边的梁平也朝她投来了意外的一眼, 关直加重语气确认道:“你要找的究竟是谁?”

玻璃门开启了, 薄荧直视着前方,目光坚定,轻轻吐出一个转瞬就被尖锐的质问和狂热的呐喊声淹没的名字。

嘈杂的酒吧里, 人潮涌动,衣着火辣清凉的年轻人在擦肩接踵,唯有吧台的地方空空荡荡,十几个健壮的黑人保镖和几个穿着西服的中国男人圈起了一个闲人勿近的警示线,一名华裔酒保战战兢兢地和站在外围的其中一名中国男人说了几句,又被搜了身之后才快步走进了保护圈。

一名黑发的年轻男人在吧台喝得大醉,昏暗暧昧的光线下,他俊美面庞上的酡红更加刺目,迷离的目光更加朦胧,不少身材火辣的美女在外围蠢蠢欲动了许久,只是碍于保镖们的存在无法靠近,现在看见有酒保突破重围,有的还在奇怪,另一些心思活络的已经跟风去找酒保了。

酒保靠近男人,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提高嗓子喊道:“先生,有位女士要我给您带句话!”

年轻男人醉醺醺地把酒保推开:“不听!滚!”

酒保不为所动,在他耳边大声说:“她让我问你——她有让你翻盘的机会,你要不要最后试一把?”

年轻男人脸色突变,他猛地抓住酒保的衣领,狠厉的目光和他脸上的醉色融合在一起,让人胆战心惊。

“……你说什么?”

“不是……不是我说什么啊——”酒保结结巴巴地解释:“是一位非常美丽的中国女士让我告诉你的,她说你要是想翻盘,就去楼上的0号包厢找她。”

年轻男人转过头,尖锐的目光笔直射向二楼,二楼过道上只有几个单身男女,他没有看到任何值得注目的地方。

“0号包厢……我的话带到了。”酒保从他手中挣脱,兔子似地跑了。

“让开——让开——”

十几名健壮的黑人略显粗暴地推开挡在面前的人群,为走在后面的年轻男人开出一条畅通无阻的通道。

年轻男人在众多敢怒不敢言的目光中走上二楼,粗暴地推开了走廊尽头的0号包厢。

“是你……”他站在门口,眯着眼,神情阴鸷地看着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的人。

“好久不见。”薄荧从阴影中慢慢走出:“……秦焱。”

从门外照进的蓝紫色绚烂光影在她的面容上慢慢移动,她静静站在那里望着秦焱,整个人在暧昧的灯光中显得迷离而梦幻。

她的美丽是她最大的武器,但很可惜,是一个无法控制开关的武器。

秦焱有片刻失神,但是他很快想起了程遐和酒保告诉他的话,刚刚的失神立刻成为了薄荧的罪加一等,他目光阴沉地盯着薄荧,眼中闪过一抹恼怒:“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我以为你会先问我,酒保的话是什么意思。”薄荧语气平缓地说:“我怎么找到这里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还想不想要一个翻盘的机会?”

“……你听到了什么?”秦焱原地不动地盯着薄荧,慢慢将门关在身后。

“秦总应该知道,这几天我都守在逸博大楼吧。”薄荧说:“今天下午秦董事长接见了我,并且透露将在两天后逸博集团与塞维利亚政府的签约仪式后,正式宣布程遐出任逸博集团行政总裁职位。”

“秦总,你打算就这么提前接受失败,烂醉在酒吧里吗?”她定定地看着秦焱。

秦焱看着薄荧,讽刺地笑了起来:“我是耳朵出问题了吗?程遐的女人——来劝我振作起来?”

“我们目前的利益一致,为什么不握手合作?逸博城项目的开发许可已经尘埃落定,但是你依然有得到逸博集团的机会——”薄荧走向秦焱,在房间中央的地方停了下来,她平静的面容在移动的光影中明灭可见、神秘叵测:“那就是把我送到程遐的身边,我会让他选择我,放弃逸博集团的继承权。”

秦焱盯着薄荧,已经没有了醉酒的神态:“你已经被他放弃了。”

“你不想试?还是——不敢试?”薄荧对着他露出微笑:“我都敢,你有什么可犹豫的?”

秦焱半晌没说话,似是在思考薄荧的话具有多少可信性。

“你的话的确让我心动,但是你的算盘打错了。”秦焱说:“除了程遐回来的第一天外,我没有见过他,更不知道他在哪儿。”

“你不知道他的行踪?”

“他放心让我知道他的行踪吗?”秦焱冷冷笑了笑,但是随即他就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皱起了眉头:“我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除了刚回来那天出现在公司以外,谁都没见过他了——包括我父亲在内。”

秦焱的回答让薄荧始料未及,她的眉心跟着皱了起来,脸上首次露出平静以外的神色。

“所以我帮不了你,你也帮不了我。”秦焱冷哼一声,伸手握住门把想要开门离开,薄荧却忽然出声叫住了他:“我不需要直接见程遐,只要帮我见到余善齐就好。”

秦焱转过身,狐疑地看着她:“……你见余善齐做什么?”

“我有我的办法,你只要帮我见到余善齐就好了。”薄荧说:“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

秦焱审视着薄荧,许久后,说:“明天上午十点,我会在第三大道的玛格丽特咖啡厅和余善齐讨论工作上的一些问题,不论你想做什么,那都和我无关……你明白我的意思了么?”

薄荧慢慢地,慢慢地笑了起来:“我明白。”

秦焱开门要走,薄荧突然说:“你知道程遐突然回到塞维利亚的原因吗?”

“你是想问,程遐为什么突然离开你的原因?”秦焱回过头看向薄荧:“我只知道其中有我父亲的参与,但是——你真的觉得自己是被棒打鸳鸯了吗?”他加重语气,嘲讽地看着薄荧:“醒醒吧,这不是童话世界,没有人会比估价3100亿美元市值的逸博更有价值。”

薄荧没有说话,而秦焱也没有等她的回答,他冷笑一声,开门走了出去。

玛格丽特咖啡厅是塞维利亚一家颇有名气的会员制高级咖啡厅,即使有钱也不一定能获得入会资格,所以能够出入玛格丽特咖啡厅的客人在有着良好经济基础以外,大多都还有着不凡的身份。

玛格丽特咖啡厅此前只存在于余善齐的道听途说里,真正来到这里,对他来说还是第一次。

余善齐对秦焱突然把他约出的举动没有生疑,他认为无非就是秦焱借着工作洽谈的名义对他进行倒戈说服,这样的事不是第一次发生,但是这一次是他最坐立不安的一次,他在这里一分钟也坐不下去,然而秦焱名义上还是他的上司之一,秦焱要见他,总能找到义正言辞又无法拒绝的理由。

“……余助理,我看你好像很心不在焉?不会是觉得明天就可以签下逸博城的开发合同,以后就能高枕无忧了吧?”

余善齐垂落的视线条件反射地对上坐在对面的秦焱的视线,年轻的小狐狸眯眼看着他,眼里满是怀疑。

“抱歉,我在认真听,只是这几晚没休息好,所以看起来可能状态不好。”余善齐笑了笑,但那笑更显得他面色难看,一看就是数夜辗转反侧后的脸:“就像您说的一样,虽然逸博城的开发许可已经拿下,但是细节上还有不少问题需要和塞维利亚政府协商,我怎么敢高枕无忧呢?”

秦焱马上抓到了重点:“你为什么没休息好?”

余善齐又笑了一下,笑得比上一个笑还难看:“……我家里有人病重。”

“那你还不赶快回去?”秦焱说。

“等明天签约仪式过后,我就会和程总一起回国了。”余善齐说。

秦焱半信半疑,打量着余善齐的表情却又不像是在说谎,看余善齐从头到尾心不在焉的样子,秦焱也无心再威逼利诱他倒戈到自己这边来。

秦焱扫兴地拿起了面前的咖啡杯,说:“……行了,没别的事你就走吧。”

余善齐如获大赦,客套了一句后立即就抓起自己的公文包匆匆朝咖啡厅门口走去。

秦焱冷眼看着余善齐大步离开,接下来的事就和他没关系了,为了不让秦昭远的怒火在事后波及到他身上来,他没有去问薄荧的计划,更没有暗中调查,他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薄荧想试,就让她去试,成功了,他自然能够顺理成章地接手逸博集团,失败了,他没有损失。

反正……再差也不会比现在的处境更差了。

余善齐走出咖啡厅的时候,薄荧就坐在停靠在街边的一辆黑色轿车里。

她看着余善齐在一个白人小孩的纠缠下无可奈何地买了一束蓝色的勿忘我,然后又带着花坐进了一辆随手招下的出租中。出租车向前开出后,薄荧也启动了引擎。象征余善齐的红点就在电子地图上闪烁,薄荧跟着红点在街道中穿梭,她以为自己会来到一栋公寓或者商业大楼前,没想到的是,余善齐所坐的出租越开越远离市区,最后会在塞维利亚机场停了下来。

薄荧怀着满腹疑惑将车停在机场停车区域,远远看着余善齐买了票走向安检通道后,她才跟着走到刚刚余善齐买票的那个窗口前。

“你好。”年轻的男售票员抬起眼来。

薄荧取下墨镜,对着呆住的年轻白人笑了笑:“你好。刚刚那个中国男人买了去哪里的机票?”

“我……我不能告诉你……”年轻白人结结巴巴地说,红晕从他脸颊快速洇开,他的慌张和羞涩太过明显,仿佛连鼻梁上的雀斑都染上了红色。

“你就用眨眼告诉我——”薄荧笑道:“他是不是买了去莱昂的机票?”

年轻白人呆了呆,片刻后,轻轻眨了眨眼。

薄荧对他笑道:“我要一张同样航班的票,头等舱……谢谢。”

她戴上墨镜,脸上的笑意被黑色的墨镜掩盖,嘴角也跟着垂了下来。

薄荧拿着机票来到安检通道的时候,余善齐已经不见了踪影,唯有那束蓝色勿忘我孤零零地躺在垃圾桶上。

从古城去往塞维利亚,最快的方式是开车到最近的城市莱昂,然后乘飞机飞往塞维利亚,反过来也是一样,如果余善齐购买了飞往莱昂的机票,薄荧可以肯定,他最后的目的地一定就是古城拂托莱。

六个小时后,眼前的复式民宅证实了薄荧的推测。

墙上如火的三角梅,咸涩的海风,碧绿的爬山虎,二楼花园里隐隐传来的风铃声无一不在刺激着薄荧的泪腺。

她呆呆地看着自余善齐走进后就紧闭的民宅大门,大脑混乱不已,当她回过神来,她已经用一直随身携带的钥匙打开了民宅的门。

薄荧从玄关走进空无一人的一楼,一切都是那么熟悉,所有的东西都维持着她离开时的样子,就连她喝过水后就那么留在咖啡桌上的杯子也没有被人动过,这一切让薄荧不由开始怀疑,心中那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假设或许只是自己自作多情的狂想。

她握着扶手,一步步走上通向二楼的楼梯。

她的心脏在胸腔中失控地狂跳,说不清是期待还是害怕的心情在她心中极速膨胀,好像要把她的身体撑破。

她终于听到了说话声。她慢慢朝着书房走去,然后——

打开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我上次是不是说这章要见程总了??计划赶不上变化,哈哈哈,要下章见啦

第 271 章

薄荧看见了程遐。

她看见了这几个日夜里一直在她脑海里徘徊的人。

听到突然的开门声, 站在书桌旁的余善齐站直了身体朝门口望来, 当他看见出现在眼前的薄荧时, 脸上的愁苦马上被惊讶取代。薄荧没有看余善齐,她的全部视线自开门后就只落在一个人的身上, 他坐在书桌前, 原本正低头看着什么, 听到声音后,也条件反射地朝门口看了过来。

薄荧对上了他的视线, 她无暇顾及他眉眼里的困惑, 几乎是无法自拔地痴痴地看着他。

程遐还是薄荧记忆中那副气宇轩昂、冷峻沉静的样子, 只是脸色却苍白了许多, 在消瘦的面庞上,那双漆黑的眼眸没有因为薄荧的突然出现而显得吃惊, 黑色几乎掩埋了他的所有情绪波动。

余善齐的目光飞快地瞥了一眼坐在一旁的程遐, 然后神色复杂地看向她:“薄荧……你怎么回来了?”

程遐的神色有难以察觉的微弱变化,他垂下眼皮, 纤长的睫毛遮住了他的眼眸,从喉咙里说出的是和他神色一样冰冷的话语:“你来这里做什么?”

薄荧提起嘴角,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应该是我问你,你在这里做什么?”

“这和你无关。”程遐平静地看着桌面:“我们已经结束了。”

“这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事情。”薄荧说:“如果你是受了什么威胁, 或者被什么人监视—— ”

余善齐还没反应过来薄荧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正一头雾水的时候,发现薄荧突然意味深长地看向了他,那双黑白分明的丹凤眼里藏了太多东西, 在看似平静的黑色之下,有什么令他本能感到恐惧的东西在蠢蠢欲动。

“你是这么想的?”程遐问。

“难道不是吗?”薄荧将目光转回程遐脸上,她期望看见一丝动摇,然而程遐低垂着眼睫,脸上只有彻头彻尾的冷漠。

“我以为秦昭远已经打醒了你,没想到你还在做梦。”他面无波澜,平静到漠然:“秦焱的生母是间接逼死我母亲的一员,我宁可把逸博集团拱手让给他人,也不会让逸博落入秦焱手中。为了达成这个目的,我能够不择手段、牺牲一切。”

“我能理解你!”薄荧马上说:“如果不能和我见面,不能和我联系,我可以等——我可以等你把一切处理好,可以一直等,一直等——”薄荧的声音不知不觉抬高,她的眼中泪光闪烁,她颤抖的声音不由自主带上一抹哀求:“如果你有不能出口的苦衷,点点头就好,我都能理解,我愿意等你……”

许久的沉默后,程遐冷冰冰地开口:“我表达得还不够清楚吗?如果你还不明白,我就再说一遍——除非我死,否则我绝不可能回心转意。”

余善齐听得难受,再也待不下去了,他把手放到程遐的肩头,对抬起头的程遐低声说:“我出去打个电话。”

不等程遐颔首,余善齐立即逃似的离开了书房。

然后,程遐面无表情地垂目说道:

“为了爬上金字塔的尖端,我会铲除一切阻拦在我面前的要素,从以前到现在,一直如此。你是出于什么自信,认为你会成为其中的特殊人物?”程遐的面容像是覆着一层寒冰,出口的言语越来越绝情:“没了你,今后我还会有很多女人,拒绝秦昭远的条件,我却再也不会有机会得到一个逸博。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不必再在心中为我找借口了,人的语言会说谎,行动却不会骗人。”程遐说:“……是我辜负了你,我无话可说。”

“你说的没错,人会言不由衷,他的行动却不会骗人。你口口声声我们之间一切都结束了,却又在我离开之后独自返回这里——”薄荧的眼眶发红,粼粼水光在她眼中闪动:“无论你说多少残酷的话,它们都不会留在我的脑海里,我只会用我的眼睛去看,我眼中的你,用心良苦地想要将我拉出沼泽,我却一次次地让你失望……即使如此,你还是包容了我的偏执和疯狂,还是愿意牵起我脏了的手,和我一起同行。”

“我是一个不完整的人……在我亲眼看着白手套死去的那一天,亦或被亲生父母抛弃的那一天,或许更早以前,在一次次被最亲近之人否定的时候,我就破碎了……我不喜欢自己,因为大家都不喜欢我,我放弃了自己,因为大家都放弃了我,与其被人拒绝,不如就先一步拒绝别人,这样,在受伤的时候,我就能够告诉自己,我早就明白会有这一天……”

“我和身边的人一起,亲手杀死了自己,我和他们一起,抡着斧头,将自己砍得支离破碎,鲜血淋漓。我失去了爱一个人的能力,我无法再去真正信任一个人,在我看来,所有的爱都是缥缈虚幻的,如同一场镜花水月、海市蜃楼,欣喜有多少,结局时的痛苦就有多少。相信一个人的爱,就等于把伤害自己的权利交到了对方手中,他可以把你送上天堂,也可以把你推入地狱。”

“我原以为这一生我都不可能去爱上某个人,直到我遇见了你,你教我去接受自己,去原谅自己,去相信自己——你给了我重新信任一个人的能力——不是因为我爱你,所以相信你,而是我先相信了你,所以才能爱你……时至今日,我依然相信那个在碎石落下的一瞬间本能地把我护在怀里的人——那个会默默地走在背后守护我的人,我相信他就在原地,从未离开……”薄荧含泪注视着程遐,声音哽咽:“我相信只要我回头,他一定就在身后等我。”

“不要再自欺欺人了。”程遐垂目注视着桌面:“如果我还爱你,我就不会任由崩溃的你将自己关在这栋民居里一步不出。”

“你抬起头来——你敢看着我的眼睛,说你不爱我了吗?”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程遐,程遐却依旧看着空无一物的桌面。

她一步一步地走向程遐,在他身旁停了下来。

“如果你不爱我,又怎么会知道……在这五天里,我把自己关在这里一步未出?”她含泪问道。

“……猜到这一点很难吗?”程遐面无表情。

“你没有告诉我真话。”薄荧伸出手来,想要触碰他的面颊,她的指尖刚刚碰到温热的面颊,程遐就像触电一样猛地避开了。

“该说的话我已经说完,希望你早日认清现实,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程遐向门外沉声说道:“余善齐,送她出去。”

一直候在门外没有离开的余善齐打开门,面色复杂地看着薄荧:“……薄小姐,请吧。”

“你为什么急着赶我走?”薄荧问。

“薄小姐……”余善齐走了过来,想要拉走薄荧。

薄荧对余善齐的声音恍若未闻,她一动也不动地看着程遐,压抑已久的眼泪从眼眶中夺眶而出:“因为怕我发现你根本看不见的事实吗?”

这句话仿佛暂停了时间,凝滞了程遐脸上的冷漠,也让余善齐伸出的手顿在了半空。

“你抬起头来……”薄荧忍着喉咙里的哭音,想要将他的脸朝向自己,程遐却紧抿着嘴唇,抗拒地别过脸。

“别躲,让我看看你……我想看看你……”薄荧哭着说:“程遐,求你不要躲着我……”

带着无助和悲怮的“程遐”两个字像是一个魔法,让程遐抗拒的动作僵了下来。

余善齐看了看两人,沉默地退了出去。

薄荧将他的脸转了过来,强迫他迎着自己的视线,她纤瘦的手指抚向那双被黑色笼罩、没有任何光彩的眼睛,程遐条件发射地闭上眼,薄荧轻之又轻地抚过他的眼眸,她的手指和盖在他眼皮下的眼珠一起颤抖着。

她击碎了负心人的假象,确认他还爱着她,却又迎来更深的悲痛。

薄荧抓住程遐胸口的衣服,泪水止也止不住地冲刷在脸上,她缺氧似地用力闭住眼睛,急促地呼吸着,大滴的泪水从她眼皮下不断掉落,这些发烫的眼泪滴滴答答地落在程遐的脸上,融化了他的冰冷和浑身的紧绷,灼伤了他的灵魂,让他的嘴唇和薄荧的身体一起颤抖着。

“那天晚上,你根本不是失手打碎了水瓶,而是你已经无法正常视物了——”她睁眼看着程遐,泣不成声地说:“所以你才要装出变心了的样子逼我离开——所以你才要在我最脆弱的时候,将时守桐送到我身边来——你凭什么这么做?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再一次喜欢时守桐?你教我要为自己的人生做选择,现在你又凭什么替我安排人生?!”

薄荧哭着不断质问,声音里的悲切就像一把开了刃的尖刀,每一个字都让程遐痛彻心扉。

“你以为这就是为我好?你觉得让时守桐代替你留在我身边,你就可以心安理得地退场了?”薄荧死死攥着他的衣领,哭得狼狈不堪:“我不管你是失明还是患了绝症,我不要别人,即使你下一秒就死去,我也不要除你以外的任何人,这个世上,不会有第二个人比你更爱我,也不会有第二个人,我会像爱你一样爱他,我不会再爱上任何人——我只要你!”

这些声音,割开了程遐身上冰冷的盔甲,用力地切割着他的五脏六腑,他紧抿着唇,似乎无动于衷,双眼却在薄荧的一声声哭喊中逐渐红了。

“我只要你啊……!”

在她的哭喊声中,程遐面无表情,双拳却紧握在一起,就像在拼命克制一种凶猛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