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娟看着韩泉,忍不住心中一软,却搞清楚了两件事。首先,她不是真的很喜欢他,充其量只是一吻的冲动,以及少女对条件好男子的憧憬。其次,这个男人,真的动了心。她从不曾见过他这样的表情,甚至低声下气去求这个路人甲的她——事实上,在他和古媛媛的故事中,她容娟只不过是个再小不过配角,甚至可以完全忽略不计她的心情。只是因为古媛媛的在意,所以他必须也在意。

注定被牺牲的卒子也有抗议的权力,容娟这么想,她坚决不让韩泉成为男主角——没有人规定过,古媛媛的男主角只能是韩泉吧?只要一个不原谅,古媛媛还是古媛媛,而韩泉还是他的大总裁。容娟承认自己坏心,可是——就是不要这个以为爱就可以原谅一切的人得逞。他喜欢古媛媛是他的问题,她生他的气是她的问题。古媛媛不原谅他,是他们之间的问题。

“还是没有多大诚意呢。”容娟笑笑,说,“所以,总裁大人,你只能错过啊。”

“我的问题,不在诚意,而是她,不爱我。”韩泉苦笑,“如果是我和她的爱情戏,那么你只是配角…但,若这是你和她的友情戏,我…”

他止住了声音,失控的一面只能让古媛媛看到,他并不打算在别人面前表演,何况是面对“情敌”。

叹了口气,男人,是有尊严的。

虽然已经越来越看不出来。

两个人的关系能到什么程度?亲密时,契合无间;生疏时,互不相识。肌肤似乎还记得她的温暖柔顺,对面却是规规矩矩交代公事,连半句题外话都不能说——也不是不能,只是每当韩泉试图说一些什么,古媛媛就会皱起眉:“总裁,如果没有其它事情,那我出去了。”几次下来,他连说话的勇气都没有了。那么看着她,她却只有一个决然离去的背影。

原来是习惯了的,她的轻然一笑,她的若有还无——至少现在知道,她确实是对他无——回到家中竟然会觉得一室寂寥,即使曾经以为房间里多了一个女人,是一件非常烦厌的事情——原来,会觉得烦厌,只是因为多的那个女人,不是他的Miss. Right.。

人,最怕就是动了情。

韩泉开始常在总裁室里看着门外,每每贪看她而耽误手头公务。古媛媛应该知道从总裁室里可以看到外面,但她眼光都不曾向总裁室稍斜,只是和容娟说说笑笑。韩泉每当看到她二人在一起,都会觉得心中有什么碎裂一般。有种冲动杀出去宣告自己的所有权,却知道结果定然是她把辞职信直接扔到他脸上——所以说,人不能太了解另一个人,否则就是连犯蠢的机会都没有。

最后没有办法,还是去企求容娟的原谅,给出的条件是:接送她上班一个月,为她做一个月家务。而且为了表示诚意,要亲自哦。

感觉像是在哄小孩,可是除了同意他还能怎么办?企求她原谅,和古媛媛恢复那种不远不近的关系。偶尔去约会,有时在一起。不满足,可是又能怎样呢?她不是生意场上的合约,给出报价,双方商议就可以定下。有的时候,人远远比生意难搞定。即使再高的价格,若对方不接受,一切免谈。

爱情战场上,丢盔卸甲也就罢了,一败涂地也无所谓,怕就怕在连白旗都举了,对方却看都不多看一眼。

“你的车貌似很神气啊。”容娟坐进韩泉车里,“上次我应该也坐过吧?当时喝醉了,一点印象都没。”

韩泉想起那场宴会,忍不住又是苦笑。如果早知道那晚会喝醉,然后会发生那件事,害他丢了一颗心,他还会不会请她二人出场?

会吧。人都有自虐本能,况且如果错过她,将是他最大的遗憾。

“开稳一点,总裁大人您就算生气,也不要谋害我啊!”没有系安全带的习惯,容娟抓住椅背大喊大叫。

“旁边那辆车在别我。”韩泉一皱眉,缓缓减速停到路边。果然有一辆红车随之停下来,车门一开,走出一名光鲜女子。

“一看就是你的车。”红霓笑着问,笑容不见特别热络,却也有朋友之义,“好久不见,最近怎样?”

“还好吧。”红霓,同样是古媛媛“后宫三千”“怜香惜玉”的对象。韩泉面对她的时候心里有微微的别扭,但还是回答了:“还好…”

“最近好像都没听到你的消息。”红霓挑眉,向车子里看。韩泉和她说话打开了车窗,她转啊转啊就看到后座上的人,“怎么?浪子回头交女朋友了?”

她冲口而问,然后顿觉后悔。不安地看了看容娟,不知道自己这句话是不是有挑拨之嫌——买卖不成仁义在,情人不成人情在,如果他转了性去喜欢单纯小女生,她也不好当影视剧里面那个难看的“前女友”坏女人吧?

韩泉摇头:“别多想,她是古秘书的助理。”

“诶?助理?还是媛媛的助理?”红霓有些惊奇,侧着头笑了,“我才不信你们没有关系呢,何时见你对无关的人这么殷勤过?”

韩泉神色有些尴尬:“我…”

“他欠我人情啊,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容娟听到他们说话,笑嘻嘻插嘴,“我不是他女朋友,红霓姐姐不要弄错了哦。”

红霓倒是一惊:“你认得我?”可她不记得见过她。

容娟对她笑:“古姐姐常和我说起,而且有一次你和古姐姐一起吃饭,被我看到了。”

红霓想起古媛媛是曾和她提过招了一名小助理的事情,不过——“在左岸那次?你…自己去的?”

她最近忙于工作,只和古媛媛吃过一次饭,是在左岸。而眼前这名小助理,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去吃左岸的人。何况左岸虽然还算有名,但在这满是大餐厅的城市里也实在算不上什么,若没有人带着,容娟应是不会自己找去的。而带她的人,大约是韩泉吧。

还说没有暧昧。红霓一笑,韩泉未免太小心,她红霓是那种会吃不着葡萄就倒打一耙的人么?

韩泉觉得这样话题下去不太安全,红霓毕竟和古媛媛关系很好,万一她误会了说些什么,他麻烦就更大了。敲了敲车窗:“红霓,晚上有事么?我送完小娟,一起吃顿饭怎样?”

红霓点头,开车跟着韩泉车子,很快韩泉把容娟送回家里,两人在附近找了家餐厅。红霓看了看招牌:“好像听媛媛提过这家餐厅。”

“她领我来过。”韩泉找了张桌坐下,“上次…也是在这位子。”

红霓愣了下,看他表情,忽然若有所悟:“你最近和媛媛在一起?”

韩泉点了餐,对她苦苦一笑:“前一阵子是在一起。”

红霓拿着杯子,静静看着他。韩泉不掩饰自己表情,现出失意来。红霓叹口气:“那现在呢?”

“现在…她依然自由。”韩泉说,“工作,出行,和朋友一起…没有任何不同。”

“所以不同的是你?”红霓问,眼光是审视的。

“真是糟糕,动了心。”韩泉耸肩,却看不出不甘愿来,“竟然觉得和她过一生,是幸福…”

红霓看着他:“不知道该祝福你,或是同情你。”

“祝福吧。”侍者送上主餐,韩泉对红霓笑着,“无论如何,我还是幸运的。”

“你变了。”红霓笑笑,“我记得你曾经很无情地对我的前任说不需要什么共度一生,不用感情,可是现在呢?”

“角色换过来,那个盼着回报的人成了我。”韩泉说,“所以说,不是不报,时辰未到。”

“不错,还有开玩笑的力气。”红霓挑起唇角,“看来打击还不够大。”

“随你怎么想,我只希望你能帮我。”韩泉看着她说。

“哦?帮你什么?”红霓似笑非笑看着他,问。

“不要把商场上的太极拳搬出来。”韩泉苦笑,“你…帮我劝劝媛媛好么?或者去探听一下她的口风…”

“怎么韩大总裁竟然要求我做事么?”红霓轻笑,“万一我们老板以为总裁要挖角就不好了哦。”

“红霓,不要和我说笑了,我现在…并不如你看起来轻松。”

男子终于放开之前的若无其事,眼底有些许隐含的痛浮上。即使是近而立的年龄,然而在爱情领域中,他是彻头彻尾的新手,不比任何一个初涉情网的人多出半点镇定。何况他心中的人,不在乎他。

红霓见他如此,先是惊奇,而后心软。虽说她和韩泉之间只是欲望纠缠,别无其它。然而见这样意气风发的男子如此颓废,毕竟还是有些不忍的。或许也是觉得这样的男子竟然沦落到恳求自己的地步,还是挺爽的,一边想吊他心绪,另一边已经不忍矫情下去。她一笑:“媛媛是难得的女子,错过她确实可惜。”

韩泉听这句话倒有些别扭,毕竟眼前女子多少也算他数量庞大的情敌之一,他委实不愿听她与古媛媛种种。但此刻有求于人,他也只有点头:“我明白。”

“你们到底是怎么开始的?”红霓挑眉,开始八卦。

怎么开始?起初的不经意,渐成为无可挽回的沦陷。说来似乎不甘,唇角却带着温柔的笑。红霓一叹,于幸灾乐祸中偏还有几分羡慕。

她只知最爱自己,于今看到同道中人竟然用爱自己之心爱一个无关的人。似乎是自虐,却也虐得快乐。

如她就不敢,这样把心交给别人,就宣告了受制于人的命运。这个时代,渐渐没有人敢这么做了。

所以她愿意帮忙,即使当媒人实在很衰。

“怎么连你也来劝我?”古媛媛挑眉,似有几分不悦,“红霓,难道你也觉得我应该和他一起?”

“还有谁劝过你?”红霓问,有些惊奇。

“小娟啊,她说她为难韩泉,看他也怪可怜的。”古媛媛回答,“还有丹华锦芳她们,说韩泉给她们打了电话,可欢也是,据说韩泉打电话过去道歉…”

裴可欢倒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说韩泉打电话过来道歉,为当初招惹她的轻狂。可欢笑着说,露水因缘输给真心付出,她并不冤枉。

“他是真的为你低头。”红霓点燃一支烟,“难道你不感动吗?”

“感动…就要在一起么?”古媛媛问,“他喜欢我,我就需要喜欢他么?那如果同时有三四个人喜欢我,我接受哪一个去?”

“你当然不一定要喜欢他,我只是觉得你们不在一起,实在可惜。”红霓对她笑,“媛媛,我时常觉得你们很像,连喜好都相似,为人处事也都类似。没理由他动了心,你却还在张望。”

“人哪有那么多真心可动,他只是错觉。”古媛媛一笑,“即使他不是错觉,也不代表我也要动吧?又不是说他的心连着我的,他一动我也跟着动。”

“风动帆动。感情之所以是双向的,就是被喜欢的一方在感受到对方的喜欢之后,常常能够因此留意。”红霓说,“动心并不是一件难事,象我就常常动心。”

“红霓,如果只是你平常那种动心,那么我和他在一起一段时间也无所谓。”古媛媛自然知道红霓所说的动心是指男女间荷尔蒙吸引,微微摇头,“我倒真不觉得和他一起很烦,可是…这样将就,对他不好。”

“对他不好?”红霓问,“这不是他的愿望吗?即使你不爱他,他也希望你能和他在一起。为什么你会觉得这样对他不好?”

“因为他会受伤啊,当他付出而得不到回报,当我在他面前对其他人表示出好感的时候…他会黯然。”古媛媛说,“我既然没有那个意思,就应该离他远远的,不给他希望的余地。面对喜欢的人,对方却不喜欢自己,其实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吧?”

她向来聪明而心细,他的表情,她看得清楚。和她一起的时候,他是快乐的,也是不快的。这样自我矛盾挣扎,又是何必,不如放手,上帝的归上帝,撒旦的归撒旦。他继续作他的花花公子,她继续作她的花花女郎,何必非要闹到一人黯然,一人愧疚?

“我想我是愧疚的,因为我给不起。”她耸耸肩,“红霓,韩泉现在属于神志不怎么清醒的阶段,所以非要自讨苦吃。然而我又没有发晕,快刀斩乱麻是最好的解决方法,我又何苦让他拖成长痛?”

“我是该说,你的考量实在很现实很无情呢,还是…”红霓眼中光芒一闪,“…还是该问,为何你会这么护着他呢?”

“护着他?”古媛媛吃了一惊,“我哪里护着他?”

“你说你愧疚,你说不想对他残忍,你说他会黯然,你不想让他拖成长痛…媛媛,其实我觉得你这样的想法,也是一种动心。”红霓吐出烟雾,氤氲成一团上升,是暧昧的模糊,“而且,你就真的舍得看他为离开你而痛苦吗?”

怜惜,离喜欢,到底有多远的距离?而喜欢和爱,差的不过是一个beaucoup。

不忍让对方为自己伤心,这种感情,不知道可不可以混淆成爱。

第九章

向来只有第一步最是难迈,及待天下人皆知韩泉喜欢古媛媛这个秘密之后,韩泉的脸皮也着实厚了许多。很快,前任的女友,公司的大小员工,基本上都已经知道韩泉大老板栽在一朵清秀小花之下的事实。幸好韩泉没有丝毫小动作,告诉每个过去时的女友古媛媛不肯接受他,并且请求她们为自己说话。他的女友基本上都和古媛媛交情不浅,听韩泉似乎真是真心,也顾不上记恨当年的分手,而是想方法撮合他们。古媛媛常觉无奈,甚至认定她们实在太好心,可她们只说,她们很想看那个无心男子动心模样。

——那也不用推她出来做试验吧?古媛媛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觉得这些人真是足够善良。明明和那男子有过不怎么快乐的结局,却还劝她往里跳——她们曰,她们和韩泉属于你来我往彼此无意,即使偶有一二脱轨,也不过是偶然,实在不应怪他才是。

“对他一时的爱恋,说穿了是因为想象吧?即使是女强人,也免不了被大量电视小说感动,有的时候会比较喜欢乱想。自以为是喜欢,其实根本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么强烈的情绪呢。”其中一名据说对韩泉动了心的女士如此言道,“所以看他状似认真,总是想看看到底你们会走多远啊。”

她是试验用白老鼠?古媛媛更是无奈。说穿了,还是想要知道这城市中到底能不能容下一份爱情,想知道花花公子变专情的神话会不会在身边产生,因此对她和他的故事产生了如此的好奇。若是他她当真相守,自是传奇无疑;若他与她数载即分,也可自心安慰:幸好当年不曾踏入这是非圈中。

都只是叶公,尽管好龙,谁也不敢亲身去试。所以韩泉实在难得,难得的勇敢,难得的傻气,竟然毫不隐瞒地把感情摊在人前,似是没有考虑到结果一般。好歹也是傲视商场的总裁老大,这样的表现并不合经济原理——连逛市场的家庭主妇都知道,杀价的要诀之一,是不要表现出你的势在必得,否则只能任人与予与求不得翻身。

例如韩泉现在这样,讨好着前任女友,巴结着容娟,只希望她们在她面前说几句好话。古媛媛有的时候都会为他不值,她何德何能,让他为她做至此?

他毕竟是她顶头上司,古媛媛也不好意思总是冷面对他,何况身为秘书其实是没有矫情的余地的,她毕竟不是女主角,没有即使推拒也不会被当作故意吊人胃口的运气。而且红霓的话让她暗自心惊,她不想再冷淡以对韩泉,因为太过的冷淡,也是一种此地无银。

所以说若是有人动了心,这关系真是难以处理。远不得近不得离不得合不得,就算装作若无其事都会让人多想,麻烦至极。尤其身边还有一个觉得红娘很好玩的女孩和一堆打算看热闹的朋友,不把他们凑成一对坚决不罢休。容娟常常帮韩泉找机会,让古媛媛和他相处多些时间。古媛媛无奈,却无力反对。三人行的奇异场面经常出现,古媛媛只能找机会尽量避开,然而她总是经不住容娟撒娇恳求,和韩泉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多。

其实也是有点逃避吧,人的感情很多都是出自习惯,而韩泉是一个很容易被倾心的对象。不像和他太近,怕见他黯然,也怕自己动摇。

还是女友比较好,男人,太麻烦。

“古姐姐,下班总裁送我回家,你也一起吧。”容娟蹦蹦跳跳拉起古媛媛,“总裁还说要请吃饭,多一个人敲他比较好哦。”

古媛媛叹了口气:一个两个,竟然都不记恨。韩泉到底多会哄女人,哄得前恋人可以帮他追求别的女人?古媛媛就没想到她眼光一向很好,她欣赏的女性虽然性格特点各异,但都是比较大度比较潇洒的性子,而且都很善良。无论是天真如容娟,精明如红霓,都是如此。

“我不去了,今天约了人,要和她去血拼。”古媛媛微笑回答。容娟眼珠一转:“是和哪位姐姐?”

“怎么?打听清楚好当报马仔?”古媛媛问,容娟脸有点红:“我才不是报马仔呢。”

古媛媛轻笑,知道容娟向来乐于把自己的行踪禀告韩泉,也不多说,回头忙工作去了。剩下一大一小两名地下工作者,追查着她的行踪。

“媛媛,你走神了。”静禾敲敲柜台,静静地说。古媛媛回过神来,对她抱歉一笑:“抱歉,静禾,我在想事情。”

“想韩泉?”静禾挑眉,问。古媛媛无奈笑笑:“你也是说客?”

“我才不是呢,那家伙是死是活,跟我有什么关系。”静禾一撇嘴,“虽然大家当年都说好聚好散,但他先厌烦这点可是很损女士面子的,即使他很绅士地说是我甩他,但还是很伤我自尊心啊。”

古媛媛看着柜台首饰,美丽的颜色在夺目,昂贵的价格却让人却步。眼神不自觉向后扫去,不是在意,却不自觉又走了神。

“又不专心,看来你是真的陷进去了。”静禾叹息。

古媛媛一愣:“我只是觉得好笑。”

而且好奇,好奇于那男子什么时候才能放下,开始和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友人一样,想看看他的极限在什么地方。

“还是起了心思吧。”静禾笑问,“否则也不会时时向后看。”

“你怎知我不是在看小娟?比起韩泉,她更容易惹事不是么?”古媛媛反问。

“你如果是在看那个女孩的话,不会笑得这么不厚道。”静禾说,略带揶揄,“从心理学角度来讲,关注就是在意,不管是带着厌恶还是爱慕,原因和结果都是一样的。”

古媛媛叹息:“心理学角度来讲,不停地暗示是催眠的一种,不管是否真的如是想,暗示多了就成了事实。”

“你这是哪里的心理学?”被揭穿了心思的静禾倒不着恼,问。

“静禾心理学。”古媛媛回答,两人相视而笑。

逛街、吃饭、坏心地绕圈子把跟在后面的人甩得远远的…两个应是白领阶级的OL(office lady)表现出与应有身份不符的天真幼稚来。古媛媛笑着,知道是韩泉的忙乱取悦了自己,却仍是不认为他于自己有什么重要。和静禾一起说说笑笑,也可以达到被韩泉取悦的愉快。他的辛苦追寻,便显得无意义起来。

这年头太多的理论包围,太多种种爱情在平面立体媒体叫嚣,太多心理分析太多一针见血。一见钟情是只看相貌的愚蠢无凭,青梅竹马是长期习惯,日久生情生出亲情,天长地久不过是懒得分离的凑合…对方先追求,自己动心不过是因为同情和取巧;若自己先动心,大约不过是对感情的向往和心理暗示产生的点滴好感而已…就连本应有爱而生的性,也在这年头无数天亮的再见不再见之间变成笑话。有人云,不是不相信爱情,只是不相信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古媛媛也不相信。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这是这年头的感情观。她不需要男人来陪伴,不需要长期饭票和老来携手,那么婚姻于她无甚意义,最多不过可以带来一个孩子。然天下可贡献精子的对象多得很,何必非要带回家拴住自己?何况这样的时代,带来生命未必是福。

“看得多了,所以要远离。一过二十五就要去吃相亲饭,配好家世条件把两人牵做堆,只要不是特别不顺眼多半就将就了,说是可以平平稳稳过一生,其实也就是各取所需吧。”古媛媛对静禾说,“再叛逆,再纯真,终究是相亲宴上老油条一样说笑。每看到那样的场景,我就觉得一切都很滑稽。”

“好像是我们带坏了你。”静禾摇头说,“平时和你来往的都是我们这帮商场女性,工作第一感情往后排,又眼高于顶看不上一般男人…”

她们这些会和韩泉玩爱情游戏的人,哪个也不知道真心。不是花花游戏,就是到了一定年纪在父母压迫下随便相个亲嫁个人,dink一下。这样的她们,只会带坏身边人呢。

“是我本来就不正常。”古媛媛否定她的说法,深知自己的不正常远在这些职场女子之上,“事实上人生命中爱情永远只是很小的一部分,不是么?和你们在一起的快乐比较重要,而什么情情爱爱,何必考虑?我觉得我和韩泉在一起时很愉快,但当他开始不准我看美女,占据我大多数时间,强要我的注意的时候…就不是那么愉快了。静禾,我还是宁可愉快的。”

更像是相处方式的问题,而非真的完全没希望。静禾心中想着,对身后缀行不远不近的二人打了个手势,让男子放宽心,自己继续做着开导或曰诱导的工作。终于在逛遍N条街之后,静禾和古媛媛说再见。古媛媛轻笑:“你是故意整韩泉的?”

“谁叫以前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都不肯陪我逛街,说什么是女人的无聊消遣。”静禾回答,“难得有机会要补偿,还不多捉弄他点。”

二人分开,古媛媛拖着身后两条尾巴向家走去。此处离她的小窝不远,想想很久没运动了,也就继续走回。跟在她身后的两人倒是叫苦不迭,心中疑惑为何古媛媛在逛了那么久得街之后还有体力,而他二人恨不得找个地方就地扑倒。然而看着古媛媛越走越快,也只有跟上——韩泉的恶劣习惯,跟踪就要跟到底,何况现在天暗,古媛媛租的房子所在处治安又不好,他才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回家呢。至于被牵连的容娟,只能说八卦是要付出代价的。

古媛媛在前面走着,始终觉得好笑,又有点心疼,最终还是放慢了脚步,偷眼回头去看应是气喘吁吁的二人。一回头却没见二人,眉头便是一皱。隐隐觉得不对,放眼向更远处看去。

这条巷子不深,但是很暗。城建的关系,路边没什么灯,看上去漆黑一片。据说是曾经在此出过事,但古媛媛向来是不在意的,每每独自从这条道走。不知道是她身上的气质还是什么原因,反正没有人劫过她。

可是后面被围住的两个人似乎是韩泉和容娟呢。古媛媛叹口气,真不知道该说这两人运气太好呢还是其他什么的。她一个人在这里来来回回走过成百上千遍都没事,他们竟然一走就遇上麻烦。

没办法,走过去观看形势,却发现韩泉把容娟掩在身后,袖子撸起来已经开始动手。古媛媛看他打架颇有法度,心下一笑,倒是放轻松了几分。不太担心,也卷起袖子,看看套裙皱了下眉,下场帮忙。

“媛媛,这里危险,你退后!”韩泉正奋战着,忽然觉得身周人似乎少了不少,转头一看,是古媛媛加进战场。他一见她身边围着人,顿时惊慌,也不顾自己身旁人的拳头,就向古媛媛跑去,“小心——”

“该小心的是你。”古媛媛请抬腿踢开举拳砸向韩泉的男子,不悦地扫他一眼——真是的,没看到她穿窄裙吗?不要来添乱。

“好俐洛…”韩泉呆呆看着古媛媛动作,花痴得几乎忘了身边还有人存在。古媛媛斜他:“韩泉,你发什么呆!不想打就一边去!”

韩泉方才回过神来,见古媛媛生气的样子,一边想她这样也很漂亮,一边努力奋战。身为有钱一族,为了安全起见他多多少少也练过点武,下手颇有那么点架势。虽然比起古媛媛显得差些,收拾点街头流氓还是没问题的。两人齐力,没多久就把对方全打趴下。

“媛媛这里太危险了,你还是换个地方住,搬到我那里吧!”韩泉也不管自己身上几处青肿,拉着古媛媛东看西看,“你在这里我实在不放心——”

“你还是注意你自己吧,我可一拳都没挨。”古媛媛低头查看韩泉手上的伤,她头发散落下来,她用右手顺手一抹,精致的五官配上她特有的平和聪慧…

“啊!是你!”容娟忽然大喊一声,扑了过来。地上凹凸不平,她被绊了一下,眼看就要跌到。古媛媛连忙上前扶她:“小心——”

语声未落,却见绊容娟那混混手里亮光一闪。古媛媛一把拉住容娟,将她掩在自己身后,却来不及对付对面的刀子。她尽量侧身,避开要害,打算挨这一刀——

“韩泉!”

男子扑上来,挡在她身前,刀子扎在他右腰,血立时渗了出来,氤氲成一团大红。古媛媛一下愣住,口中喊着什么自己都不清楚,心如同被刀子刺了一般,疼痛无比。

男子竟然还出拳,将她掩在身后,拖着滴血的身体不停出拳,嘴里尤自在喊:“竟敢对媛媛动手!你小子不要命了!”

古媛媛愣在当地,一动不动。容娟上去踩了那人几脚,一边骂着:“让你偷袭让你偷袭让你偷袭!”

韩泉也踏上一只脚,正要用力,只觉腰际疼痛彻骨,看了尤在呆愣的古媛媛一眼,倒了下去。

一瞬间,挡在身前的凭靠消失了。手探出去,竟然有一瞬觉得空荡荡的。古媛媛怔怔站着,心中不知在想什么。容娟倒是发挥了少有的冷静,打电话叫救护车,找人帮忙,忙得前前后后。

古媛媛踏前一步,踩住要逃跑的混混,俯下身看着韩泉的脸,有无尽的惶恐和茫然。

伤虽在重要部位,但是捅得不算重,至少在韩泉可怜兮兮的眼光中,医生下了决不会影响“下半生”的结论。韩泉松了口气,苦苦等待探视时间的到来。

当他看到只有容娟捧着一束长相奇怪的鲜花进来的时候,脸变得臭臭的:“媛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