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睡醒,手还是温的,可指尖下的温度,却烫得惊人。
发烧?
是了,一定是发烧。昨天下午就挨了好一会冻,晚上又是跳冰水,不生病才怪。
别慌,冷静。
你不是买药了么,那么一大盒药,去找,快去找。
轻放在他眉心处的手指,正要收回,沙发上的人眼睛还闭着,手臂却已动作,精准无误地,一下握住她的手。
烙铁一样的温度,包裹她的手背。
那双多数情况下都深深隐藏着情绪的眼睛,缓慢睁开一点,以仰视的角度,看向她,因为生病,对焦速度有点慢。
“堪迪…”苍白干燥的嘴唇开启一丝微小的幅度,很轻很轻的两个字,从缝隙滑出。
唐果懵了。
不是傻住的懵,而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醒来看到她的第一句话,竟然会和昨天下午悲催错过的声音,无缝对接…
他亲她那两下时,缩在小熊身体里根本就找不到的心跳,在此刻,汹涌澎湃地,如潮水般翻滚而来。
噗通,噗通,噗通…
特别快,快得她从肩膀两侧,向脸颊,迅速窜上一股麻意。那种热烫感,由心底生发,却又仿佛是通过他掌心传送而来。
快,唐果,送上你的声音,快一点…
“在…”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音而已,竟然被她颤出两个节拍,出息…
“…你在发烧,我有药,我下去给你拿。”
想要把手抽出来,动了动,没能挣脱,反而无形中更紧了…
他握着她的手,往下放落回额头。
上下高温夹击,唐果顿时觉得,整只手都要被烫化。
“别动。”那双眼依旧迷蒙着。
…啊?
“我还不想醒。”疲倦地,又闭上了眼。
他以为是在做梦?
不是的,不是梦,是梦我就要哭了啊…
第32章 32晚
后来,该哭该笑都已分不清,即使他重新入眠,握力依然难以挣脱,她怕力气大了又把人弄醒,踟蹰许久,都不敢有大动作。
可是这样不行,他在生病…
空闲的那只手,去抠他长指,想让他松开。
一根,两根,三根…
…诶,怎么又收回去了?!
醒了?
…
醒了。
不过,不光是被她动作碰醒的,还有…她低头凑到他手边,长发自肩膀滑落,散落在他脸上,发尾扫着,戳着,不间断,不停止,触感真实得太强烈。
眼睛勉强再次睁开。
两个人都没有动,相互看着,唐果的手还摸着他的一根手指。
彼此都在慢慢作出反应,一个是生病带来的丝缕茫然,一个是天生反射弧过长。
茫然的人,最先调整状态,平静无声地看着她。
唐果愣了一愣,另只手松开,往上直起腰,不确定地来回打量:“…你醒了?真醒了么?”
不会还以为是在做梦吧?
眼睛昨晚在水里泡久了,细菌感染,发了炎,而后又长时间闭合休眠,干涩得很。他闭眼缓和,没用,再睁开,紧闭一晚的喉咙也跟着打开,沙哑得像是砂纸磨过:“看到茶几上的眼药水没,帮我滴上。”
“…”
唐果是真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这句话,也没想到他嗓子哑成这样。
目光往旁边一瞥,四下寻找,人有时候睁眼瞎起来,瞎得难以言喻,那么一小瓶特征显著的东西,她愣是兜了两圈,才定睛发现。
手在他掌心里抽了抽。
“松开,我去给你拿。”
合情合理对不对?谁知,他却看着她来一句:“不是还有手么,不够长?”
…什么意思?不肯放?
她瞪眼俯视他,歪头露出一张黑人问号脸。
莫愁予也有点走神。
就这样握着她的手,抵在额头贴着,心里安定;一定程度上,也能适当地缓解一下头痛,转移注意力。
只是,话一出口,自己都感到好笑。
用不着唐果抗议,下一秒,他便松了手。
两只手的温度一对比,简直冰火两重天。被他握久的那只,不单单麻麻的,还重重的,好像突然间提不动似的,从茶几这头走到那头,拾起眼药水,那么轻的体积,那只手竟然都软绵绵得无力气。
可怕…
唐果,你也就这点出息了。
手伸过去,递到他面前:“呐。”
没动,除了将搭在额头的手臂放下,改搭在身上盖着的被面上,再无任何动作。
唐果立在沙发与茶几之间的狭窄过道,被他安然不动地凝望,有些呆。
“你不帮我?”喉咙渐渐打开,不再像起初那么喑哑晦涩,但也不够清润,一听就知咽喉有恙。
唐果抿唇,鼓鼓嘴。
真要她帮啊…
对视五秒,好吧,病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深吸气,慢慢躬身,脸停在他两拳左右的位置。
黑漆漆的瞳仁,眼白处散落几缕红丝,眨也不眨地,保持不动地,望着她。
滴眼药水,得看着他眼睛,视线根本没法躲,面上很快便开始烧。
没刷牙,没洗脸,把一张脏脸暴露在他眼前,也不知道会被他看到什么。
嘴巴咬住,一句话都不好意思张口。和之前一样,低着头的时候绝不说话,万一有口气怎么办,万一呢…
指腹轻轻撑开他眼皮,专心致志朝里滴眼药。
念书时,第一次帮向寒戴隐形的记忆,至今都还晃在脑子里,场面如同打仗,掀她眼眶,永远都在抵抗。
可他不一样,放松,且配合,滴完左边滴右边,快速完成,不费心。
眼珠转动两圈,适应。不可避免地,会有液体从眼角滑落。
唐果转身去拿纸巾,细心周到地擦干净,牙齿一直咬着下嘴唇,露在外的部分,被压迫得发白。
下巴被捏住,拇指肚按在她唇下。
“咬唇干什么,怕我亲你?”
身体很不舒服,尤其是头疼,一阵阵发作,神经打结似的。本可以换种措辞,但他更想逗逗她,调动一下精神,缓解痛感。
小脸涨红,和以前一样不经逗,被惊呆,哑言石化。
她傻傻的表情愉悦了他,唇角向左.倾了倾,酒窝浮现:“再不松开,真亲你了。”
磕在嘴唇上的牙齿霍然滑进去,他看着那道显而易见的齿痕,目光静谧。
某一刹那,唐果真的要以为他会抬头亲自己,她还忍不住想:反正都没洗漱,谁也别嫌弃谁。
然而,就在她念头升起的下一刻,他突然闭眼,手也随即放下去,头朝里侧偏了偏,像是有意避开她。
“不是说有药么。”
啊?
原来他记得…
直起身,点头:“对,就是怕你会生病,我才一早准备好的。”
呃…唐果忍不住扶额,语气怎么那么像在邀功…
可能连他都发觉到了,微微眯起眼睛,看过来。
大概是由于被眼药水湿润的缘故,眼神波光粼粼的。
“一早?”他低声抛出两个字。
讪讪地,把手从额头放下,唐果扯起嘴角,傻笑一声,避而不谈:“我去拿药,你等着啊。”
包包包,寻找她的包,拎起包立刻小跑,朝外奔。
“等我,马上回来…”
余音绕梁,久久不散。
莫愁予一个人躺在沙发上,盖着酒店房间里的备用棉被,右手搭在左手,食指敲击指背,一下,两下…
唇边一分一毫地,漫上笑容。
手在包里摸房卡,最先摸到的却是手账本。
昨天想的是,表白完再给他,扔不扔都随他,现在事情明朗化,反倒有点不想给他了。
唐果挠挠头,没办法,太害羞了,里面写的一些话,她平时是万万说不出口的,倒也不是肉麻,她写不出肉麻的话,主要是,太直白,边哭边写的内容,可想而知有多掏心窝。
要不…算了吧?
自己留作纪念得了,被他看见,不知道会作何反应。
想象一下,他当她面,捧手账阅读的画面…
不行不行,心脏承受不住,绝对承受不住。
快速洗漱完毕,唐果拎起药盒奔回楼上。
结果悲催意识到,没、有、房、卡…
对了,马车那里有一张。
她完全把他当成一个行动不便的虚弱病号了,压根没想敲门喊他过来把门打开。
马车一整个上午都无聊地窝在房里。
谁知道楼上到底什么情况,万一进去后看到不该看到的,长针眼事小,尴尬事大啊,以后还要不要跟着予哥混了。
他想着都中午了,有情况也该忙差不多了吧,还在犹豫拨不拨电话,唐果就突然打来了。
唐果乘坐电梯下楼,马车等在楼层电梯间,他将房卡交给她,看到她手里满满当当的一盒药,小吃一惊。
“不错嘛小糖果。”万分欣慰地拍拍她肩膀,“很有助理的防患意识,我看好你哦。”
唐果:“…”
为什么她觉得话中有话,别有深意呢?
刷卡开门,走进去却发现,沙发上只剩下皱巴巴的被子,人不见了。
里面传来隐约的水声,她循声走到浴室门前,他正对盥洗池,刚将一块湿毛巾盖在脸上。
毛巾取下,额前短发浸湿,微微凌乱地上翘。
浴室无窗,灯光偏于暖黄,他站在光下,黑发萦绕一圈柔软的光泽。
他偏眸看她,被水润湿的面容,被光点亮的瞳孔,都齐齐吸引她的目光。
她举起手中药盒:“我把药拿来了,还带了一包曲奇,你先垫垫,空腹吃药胃会受刺激。”
好奇地扫一眼他干干净净的下颌,之前有一点点青色胡茬,现在没了。
他不说话,毛巾还拿在手上,却看着她,不动。
唐果有点囧,更多的是臊,他都已经将“亲她”摆在明面,被这样一直盯着,气氛实在是…太暧昧了。
头一低,心慌慌逃避:“…我在外面等你。”
烧壶热水,再把沙发上的被子叠好。
她不知道这是马车从哪个柜子搜出来的,连同枕头一起,暂时搁置在角落。
刚摆放整齐,他就走了出来。
一身黑,纯黑色、一丝花纹和图案也无的连帽卫衣,和一条黑色长裤,灯光下显不出什么,一暴露在日光下,气色好不好,一目了然。
头发还是乱着,他抬手敷衍地朝下顺了顺,在沙发坐下。
水还在烧,先吃曲奇,不喝水,嘴巴会很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