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笙箫满脑子空白,浑身惊出冷汗,攥紧了拳头使不上劲。

工作人员将他们的资料丢回柜台,再看向二人时的眼色显然没了方才的亲切。

“不可能,”笙箫犹坠冰窟,她摇头,“不可能的,我明明和他签署了离婚协议书。”

聿尊丢给她时态度明朗,只要笙箫签下,立马会着手让律师办下离婚证,陌笙箫走时未曾想过这一层。所以,她没有和聿尊去民政局,她想来他决心已定,有何事是做不到的?

“这还不简单吗?”工作人员道,“男方没来办离婚,你们的协议书就等同于一张废纸。”

陌笙箫惊慌失措的去拿桌上的东西,她手忙脚乱,身份证和户口本都掉在地上,舒恬忙弯腰去捡,笙箫一直在摇头,神色恍惚,目光空洞,她猛地推开靠近的陶宸,拔腿跑出大厅。

御景园。

聿尊将烟头狠狠掐灭在烟灰缸内,看这时辰…

笙箫,你总该尝到什么是绝望了吧?

共奏笙箫106求你,别再逼我

陌笙箫跑的很快,她真想逃到一个永远都没有聿尊出现的地方,她穿着高跟鞋,被绊了一跤,重重摔在水泥地面上。

她趴在那,痛地爬不起来。

舒恬和陶宸追上,陶宸忙弯腰将她抱起,“笙箫,你没事吧?”

陌笙箫掌心被擦破皮,她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岔开的旗袍露出白皙修长的腿部,陶宸和舒恬用力将她带到边上,“笙箫,你别这样,别吓我。”

“舒恬,我受不了了。”陌笙箫终于在喧闹的街口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她完全顾不得形象,陶宸拿出纸巾在给她擦拭手掌上的血渍,笙箫的新娘妆被泪水弄花,整张脸脏污不堪。

“笙箫,会有办法的,你别急。”这件事出乎所有人的预料,陶宸颓然坐在那,神色怔楞,似乎也吃惊不小。

“我…还能有什么办法?”笙箫哽咽不已,眼泪被红色的旗袍布料吸附干净,她终于知道聿尊为何会那般笃定,也终于知道他怎么会好心在婚礼上放过她。

原来他一早就料准了笙箫还未和陶宸领证,他冷眼看着她高高兴兴筹备结婚的事,看着她小心翼翼不敢去触碰他,看着她和陶宸的婚纱照被烧成灰烬…

今天,说不定又看着她戴上陶宸的婚戒。

这场她期盼已久的婚礼,原来是个笑话,陌笙箫挨着陶宸恸哭,原来,她居然是个有夫之妇!

她不由哭着,笑着,神色恍惚间,仿佛是在做梦,陶宸一路陪她至今,她芶且偷生,而他,却肯接受她会部的不堪,陌笙箫犹豫不决,终于肯迈出一步,为自己好好而活。她谨言慎行,生怕有什么地方会再得罪聿尊,她小心保护她和陶宸的关系,却没想到,在外人眼里的那张废纸,却足够摧毁她全部的幸福。

她想有个家,一个不需要多大的地方。她也想有人爱,能代替爸爸妈妈好好爱她,陶宸爱她,陌笙箫比谁都看得深,她知道跟他在一起,她会很幸福。

至少,不会受到伤害。

她的心,也不会再痛。

天气本就阴霾晦暗,这会,却下起零星小雨,三人坐在梧桐树下的长椅内,陌笙箫睁着眼,雨珠压弯了本就脆弱不堪的叶子,它顺着叶茎滴落到笙箫眼底…

“笙箫,笙箫?”舒恬见她陡然没了声音,一拍她的肩,才发现她双目紧闭。

“笙箫,你怎么了?!”陶宸惊忙回神,捧住陌笙箫的脸喊她。

“不好,快送医院。”舒恬拿起旁边的包,赶紧去取车将陌笙箫送到医院。

笙箫走进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她穿着普通的牛仔裤和长靴,一件米色风衣长及膝盖,笙箫垂下小脸望着这身打扮,这好像是她第一次遇见聿尊时所穿的。

她站在门外,有些不知所措,因为她并不认识这个地方,外面满目荆棘,她走不过去,所以只能进屋。

抬起手腕敲了下门,门却自动打开了。

陌笙箫杵着,“请问,有人在吗?”

里面的回声很大,几乎震耳欲聋。

她小着心走进去,这栋房子光客厅就有百来平米,笙箫站在巨大的水晶灯下面,墙角处,还有一架施坦威钢琴。

她走过去,双手在黑白键上飞舞,弹出的曲子悠扬动人。

“汪汪——”忽然,一只萨摩犬朝她摇着尾巴冲过来,陌笙箫欣喜弯下腰,“海贝,海贝,我好想你哦。”

“笙箫。”

陌笙箫抬起头,“何姨?”

“笙箫,你总算回来了?”

何姨的话令她摸不着边际,陌笙箫站起来,“何姨,你怎么会在这?这是哪啊?”

“这是你的家啊!”何姨奇怪地望着笙箫,“不然的话,你怎么会认识回来的路呢?”

“不对,我没有家,这不是我的家。”

“这就是你的家。”

陌笙箫望向周侧,却一点印象都没有,何姨眼神怪异,盯得她浑身战栗,“那,陶宸在哪?”

“陶宸?笙箫,你在说什么?世上没有陶宸这个人。”

她吓得惊声喊道,“不可能,我刚和陶宸结婚,他是我丈夫!”

“笙箫,那他可能在楼上,我带你上去。”

陌笙箫跟着何姨上楼,她打开一扇房门,“去吧,陶宸在里面。”

笙箫刚一只脚踏进去,整间房却像是发生地震般摇晃起来,她害怕地想要逃出去,双手推向房门,却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铁笼子里面。

何姨抱着海贝在对她笑,陌笙箫连忙喊救命。

她看见一个男人站在门外,笙箫看不清他的脸,“救命,放我出去。”

“笙箫,你总算回来了。”

“你是谁?陶宸在哪?”

“笙箫,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喜不喜欢这间房子?这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看,这个铁笼子也是我让人定做的,我想把你关在这一辈子,那样的话,你就再别想离开我,每天我都会让何姨将饭菜送上来,你不用出去,多好…”

“不,我不要呆在这,放我出去,我要见陶宸!他在哪…”

“陶宸?”男人撑起下巴,似在思索,“这儿没有这个人。”

“你把他怎样了,告诉我他在哪?!”

男人走进屋,笙箫却还是看不清他的脸,“陶宸吗?他死了。”

“不…”

“陌笙箫,你看看我是谁?”男人走近了,赫然是张桀骜不驯的脸。

“不,不…”

“笙箫,笙箫!”有人在使劲摇晃她的双肩,陌笙箫猛然惊醒,整个后背犹如浸湿在冷水中,舒恬拿起毛巾将她额头上的汗渍拭去,“吓死我了,总算醒了。”

“舒恬。”笙箫嘴唇干裂,旁边的陶宸用棉签蘸水给她湿润唇瓣,“我在哪?”

“你在医院。”

陌笙箫抬起手掌,才发现一只手正在输液,“我怎么了?”

她用另一只手遮住疲倦的双眼。

“你晕倒在路边,没事,挂完两瓶葡萄糖就能回家。”

陌笙箫望向窗外,夜幕降临,零星有月光透进来,“陶宸,家里怎样了?”

“我爸妈正在过来,旁的亲戚有我叔伯他们照应。”

“他们也累了,还是让他们早些在家休息吧。”

陶宸握住笙箫的手,他将脸压在她手背上,陌笙箫这样望去只能看见他紧绷的侧脸,她一整天没好好吃过东西,笙箫张了下嘴,喉咙犹如火烧般的疼,“陶宸…”

男人抬起头,望向陌笙箫的双眼,她朦胧了视线道,“我们要怎么办?”

笙箫话语落定,眼泪跟着掉下来。

陶宸紧握住她的手不松开,越是这样,笙箫的心里就越是难受,她被一张结婚证书束缚的毫无反抗能力,“陶宸,先前我们还能理直气壮地说要在一起,我们的婚姻别人无权做主,可是,以后要怎么办?你家里都知道我们结婚了,你爸妈到医院后,我要怎么和他们解释?我现在的关系,还有什么脸去面对他们?”

一连串的问题,让陶宸也是哑口无言。

舒恬紧紧抱住她,“笙箫,别这么为难自己,事情不会永远这么糟的,总有解决的法子。”

“舒恬,你不用安慰我,”陌笙箫半坐起身,旗袍的艳色同刺眼的白色形成明显地反差,床头的橘黄色灯光静谧地洒下来,“现在,就算我想和聿尊离婚,他肯定也不会同意,他这会应该知道了我无法领证的事,正等着我自投罗网。”

“笙箫,我可以等,不是分居满两年法院就能判决离婚吗?”

陌笙箫叹口气,眼睛红肿,“陶宸,聿尊有权有势,就算我起诉离婚,他倘若不愿意,我握住再多证据都没用。”

陶宸一时也失去主意,舒恬噤声,望向窗外。

现在,除非聿尊能主动放手,要不然的话,陌笙箫和陶宸一点转寰的余地都没有,可她依稀总是记得聿尊说起那句话时的狠绝,对笙箫,他永不放手。

陶妈妈进来时神色焦急,胸前的礼花还未来得及摘去,“怎么好好地领个证,领到医院来了?”她坐到陌笙箫床沿,一手探向笙箫额头,“没事吧?”

陌笙箫扯动下嘴角,却不知应该称呼什么。

她垂下眼帘,“没,没事。”

“笙箫,过去的事别想了,他要来婚礼折腾也不是你能控制的,过了今晚就好了,以后啊,你有我们这些家人,就不是孤单一个人了。”

陌笙箫眼睛酸涩的越发难受,遇上这么好的人家,是她的福气,可她生来命苦,无福消受。

舒恬跟着在旁抹眼泪,她背过身,看着这些难受的场景只会更加想哭。

陌笙箫不知该如何解释,陶宸坐在旁边,半天没有说句话,陶妈妈一个劲安慰她,陶妈妈是个善良的人,她知道陶宸喜欢笙箫,所以对陌笙箫,也给予了最大的包容及疼爱。

笙箫紧咬住唇角,她倾起身抱住陶妈妈,“妈,妈…”

“好,别哭,别哭,一会眼睛该哭坏了。”

陌笙箫好像真的有抱住妈妈的感觉,以前,妈妈也总是这样安慰她,笙萧哭的声嘶力竭,她难以启齿,不知该怎么开口说她还未离婚的事。

“妈…”旁边的陶宸眼睛也有些红。

“宸宸,笙箫挂完这瓶水能出院吗?”陶爸爸在边上望着正在输液的点滴瓶,“家里还等着压床呢。”

陶妈妈也笑道,“就是,新婚夜要住在新房才吉利嘛。”

老人的愿望很简单,毕竟还有那么多亲戚看着,再加上白天一闹事,如果晚上还不回家的话,恐怕很难收场。

“妈,”陶宸明白笙箫这时候的心情,“我们今晚想回镇上,笙箫身子虚,医生说最好能卧床休息。”

“这样啊…”

陌笙箫眼见陶妈妈神色黯淡,她忙勉强拉起笑,“陶宸,没关系,等下挂完水我们就回去吧。”

陶宸爸妈面露喜色,“笙箫,你好好休息会,先睡一觉。”

舒恬和陶宸对望了眼,谁都没有再开口,笙箫虚弱地靠着枕头,“舒恬,你先回去吧,不早了。”

“不,我在这陪你。”

“回去吧,桑炎该担心你了。”

舒恬坐在旁边的凳子上,“你这样我不放心。”

“真的没事,”笙箫摇头,“我待会就和陶宸回家,你看天也不早了,今天你也没有好好吃顿饭,陶宸,你们先去外面吃点东西,正好我也饿了,给我带一份。”

二人见她想吃东西,自然是高兴,陶宸和陶爸爸送舒恬出去,陌笙箫放在床头的手机恰逢此时响起。

她瞥了眼,是个陌生的号码。

笙箫闭上眼睛,没有接。

“笙箫,谁啊?”陶妈妈不住好奇。

“可能又是推销什么东西吧,是个陌生号码。”

铃声接连起伏,陌笙箫心头烦躁甚重,她拿起手机递到耳边,“喂?”

“笙箫,新婚快乐。”

陌笙箫猛地一个寒战,男人的声音阴冷的像是从地狱内传来,她握紧手机,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稳住心神后才朝着旁边的陶妈妈道,“妈,我的病例还在医生那忘了取,是值班的朱医生,您帮我去看看吧。”

“好,”陶妈妈忙起身,“那你自己注意看着点,我马上回来。”

“嗯。”

陌笙箫将手机放回耳边,“你想怎样?”

“笙箫,我听见你心跳的声音了,”聿尊坐在御景园外的阳台上,“你是不是将手机按在胸前,也想让我回忆下枕在你胸脯上的感觉?”

“卑鄙!”

男人拉开嘴角,隐约有笑意从电话那头传来,“连妈都喊上了,你不怕我告你重婚罪吗?”

“你早料到会有这天,对不对?聿尊,你真是阴魂不散。”陌笙箫抑制不住地紧握粉拳,她咬牙切齿,过往的深爱化作浓烈的恨意,连拿着手机的右手都在抖。

“我是料到了,也警告过你,可你偏偏不听,我现在让你回头,你还能听进去吗?”

陌笙箫想让他滚,可话到嘴边,却哑然无声。

聿尊见她不说话,冷冽的笑意肆无忌惮传入笙箫耳中,“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要和陶宸白头偕老,忘记我吗?笙箫,你名义上还是我老婆。”

“聿尊,你别真以为你能一手遮天,我不信我想要离个婚这么难,我们分居至今,我会向法院申请的!”

“笙箫,我告儿你,我还真能只手遮天,你不信可以试试,这婚只要我不想离,你到死都要顶着聿太太的名号,怎么,你现在还想和他度过新婚之夜吗?我不介意再过来一趟,到时候,事情可就没这么简单解决了,你说,那种小地方的人要是知道陶宸娶得女人居然是别人的老婆,会闹成什么样子呢?”聿尊晃动手里的红酒,主卧的窗子都打开着,凛冽的寒风吹得窗帘哗哗作响。

“你…”陌笙箫发现再多的话到这男人跟前,都挡不住他野蛮暴戾的手段,“聿尊,我真的累了,好累,你放过我吧好吗?”

男人听她求饶,也断然没有松手的意思,“我现在给你一条路,离开那,回到白沙市来。”

“我不!”在笙箫看来,那是条死路,她怎肯乖乖前去送死?

“看来,你还有些力气,知道反抗。”

陌笙箫知道今天对陶家来说意味着什么,陶宸原先工作好,又在镇上买了房,在那地方可算是陶爸爸陶妈妈辛辛苦苦培育出的大学生,多少人在后边跟着眼红羡慕,白天的事这会定已传得沸沸扬扬,如若晚上再来闹的话…

笙箫疲倦地阖起眸子,“我离开他家还不行吗?聿尊,你真要把我逼死才开心吗?”

“笙箫,我怎么舍得让你死?”男人的嗓音不由放柔,“你若死了,我定让他生不如死,回来吧,我给你准备了个新的房子。”

陌笙箫惊然想起那场梦境,难道真的会成为现实?聿尊真想将她一辈子囚起来吗?

笙箫心里被无穷无尽的恐惧填塞满,她像是个被放逐在外的猎物般,越是跑的匆忙,却越是离布好的陷阱近一步,她被一路来的荆棘扎的浑身是伤,满身是血,而那个操控一切的猎人,却站在最高处,冷眼睥睨她的垂死挣扎同狼狈。

“我离开这,总行了吧?你别再逼我!”陌笙箫啪地合上手机,她撕开手背的胶带,将点滴管用力拔出去。

殷红的血渍飞溅出几滴,落在雪白色的床单上。

她行色匆匆离开医院,在外面拦了车直奔临水镇。

陶妈妈回到病房,一看半瓶点滴还挂在那没有完,她忙打电话给陶宸。

三人急急忙忙赶回去,舒恬急的眼泪直流,“怎么办,笙箫会不会想不开?她会去哪呢?”

“不会的,”陶宸背部靠向墙壁,“笙箫不会有事的。”

他拿了手机,冲到走廊上疯狂地拨打陌笙箫的电话,她捂着嘴边哭边将电话掐断,最终给陶宸回过去几个字,“我没事,对不起。”

陶宸能感受到笙箫这时的孤立无援,聿尊已将她逼入死角,他的不放手,其实也是一次次让笙箫陷入困境的罪魁祸首,他双手揪住头发,倒坐在长椅上。